第七章：奶奶的等待 第八章：无尽的回忆

　　“快回来吃吧，吃完了看会儿书，奶奶发现你最近很少看书了。”她帮我夹了块鱼放进碗中，而她自己却吃着另一碗里的青菜，我知道那是我们自己种的。
　　“的确有些饿了，不过我一直都在学习，只是奶奶你不知道而已，况且现在天气这么热，只有晚上凉爽我才看得进去，不过奶奶你放心吧，这学期我一定会把奖学金拿到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好好读书了。”我做了个鬼脸，目的只是让气氛别这样尴尬下去。
　　“奶奶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但是也不能大意，到时候你准备考什么样的大学？”见我碗里的鱼吃完，她又帮我夹了一块，不过这次比刚才那块鱼肉大了不少。
　　“目前我也不知道，而且上大学要去很远的地方，到时候我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连说话的都没有。”我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因为自己不希望被奶奶看到那说谎后的眼神。
　　“奶奶已经习惯了，等你大学出来后不就可以回来陪奶奶了吗，何况平时暑假也可以回来，又不是不能回家。”
　　这一次我把最好的鱼肉夹到她碗里，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如果再说下去或许自己的谎言会被揭穿，我只有低着头不说话等待奶奶的提问，不知这样的问题以后还会面对多少次？紧张的情绪让我手心出了些汗，屋子里的煤油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奶奶，今天的干菜和绣花卖的好吗？”我知道自己在故意岔开话题，可能我真的害怕了。
　　只见奶奶微微笑着说：“今天卖的还行，比以往都卖的要好。”
　　“奶奶，你屋子里那幅锦鲤图是谁绣的？以前我可没见你绣过那样的图案。”
　　听我这样说奶奶停止了手中的筷子，有些哀怨的眼神望向门外那黑暗的世界，叹气声丝丝从她嘴缝里发出，让旁人听起来是那样的绝望，仿佛这件事让她不堪回首，而我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担心的看着奶奶。
　　“那是他送给奶奶的。”
　　他是谁？难道就是刘爷爷说的那人？听奶奶这样说我多少有些紧张，因为以前奶奶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不管我怎么追问她只是笑笑，可这次奶奶为何说的这么快，难道她终于觉得我长大了，是时候把她的过去告诉我了吗？
　　“奶奶，你说的他是谁？”我不敢看奶奶的眼睛，或许是哀怨的神情让人心痛。
　　“他如果还在世上的话，如今也应该70好几了吧？好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灯里的煤油快点完了，我起身把放在门后的煤油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往灯里倒，倒入灯油的芯又恢复到明亮的状态。外面的青蛙到现在也没停止过叫声，好比它们在学唱歌，在黑暗中唱着我们人类听不懂的旋律。
　　“奶奶，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以前没对我说起过这事？”不知道这一次奶奶会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的确很想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幅锦鲤图是他送给奶奶的订婚礼物，那时候我们都很穷，连吃饭都是问题，可他为了这幅锦鲤图帮人家干重活，虽然他的身体不是很弱，可那些活有些大人都不愿意干。那时他才18岁，和你差不多大，不管在外面多辛苦他总不会说出来，有什么好吃的他都留给奶奶。不过我们的父母都不同意这件事，最后我和他商量好不管怎样都要在一起，可谁知道老天也在嫉妒我和他，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他被拉去部队，说前方打仗需要人，就这样我们分开了。那天下午他对奶奶说等他回来，他不会娶别人做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就是奶奶。”说到这里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可能让她想起了那些难忘的回忆来，而我竟然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干着急。
　　“奶奶，既然这样咱们别说这些事了，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一直陪着你，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偷偷的擦去眼角的泪渍，我在为奶奶的痴情感到不舍，她为何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个人的话。
　　“唉，事情都过去大半辈子了，到现在他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
　　刘爷爷说的没错，奶奶到现在还等着那个人回来，可他会回来吗？如果他真的要回来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更或许他已经战死在异乡？种种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我希望不是最后一种结果，要不然奶奶的青春谁来替她负责？
　　我小心的问：“奶奶，你到现在还相信他会回来吗？如果他……”
　　奶奶看了看我，有些惆怅的说：“如果他死了或者娶了别人是吗？不管他是否娶了别人奶奶也不会怪他，至少那个人是他喜欢的人。‘哪怕鬓角被岁月染色，也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说你不适合，所以要保留那份爱去给一个懂得的人’。奶奶这辈子不后悔了，因为这份爱永远都为他保存着，哪怕奶奶闭上眼也会祝福他。”
　　我不懂奶奶那句‘哪怕鬓角被岁月染色，也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说你不适合，所以要保留那份爱去给一个懂得的人。’
　　但我知道这句话让奶奶坚持了一生，我更加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是否有一个值得我去保留那份爱的人？我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希望奶奶等的他快些出现，不管他现在过的怎样，至少也要让奶奶见一见那个让她付出一生的人。如果老天有眼，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出现，我也希望他身边不会有另一个人，那样我才会替奶奶感到这些年的付出还值得。
　　“奶奶，那他最后没有写信给你吗？”我不敢问却又忍不住想问，内心的抗拒无法抵御自己的好奇心，我很想了解奶奶这一段执着的爱情；是那样伟大，又是那样的为心爱的人默默付出，就算最后得不到也会替自己的另一半祝福，这需要多么善良和执着的爱才可以做到。
　　
　　第八章：无尽的回忆
　　屋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沉默，晚饭已经吃的差不多，奶奶坐在一旁安静的诉说她和他的故事，中间的我没有打岔，这一次只想做一个聆听者，聆听奶奶那段传奇的爱情故事。
　　奶奶沉寂地说：“他出去后的第三个月写了一封信回来，说那里打的很厉害，天天都有人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信中他写到叫我找个好人嫁了，他怕自己哪一天真的不在，这样会让奶奶白白等候他一生。可我没有照他说的那样做，还是继续的等着他回来，没想到这样一等就是一生。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写过信回来，而奶奶还是没有改变当初对他的承诺；今生只嫁给他一个人。”
　　见奶奶有些口渴，我把桌上的水瓶递到她旁边，不过她没有喝，而是看了看我。我觉得那眼神中有许多期盼，甚至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回答。我可以听到外面出来行走的路人谈话声，不过他们并不能打扰屋子里的我和奶奶，因为各自的世界不同。
　　“等待他的同时家里人也催奶奶，父母都骂奶奶傻，说奶奶被人骗了还苦苦守候一个不会兑现的诺言。面对家人和外面的流言蜚语，奶奶那时候想过跳进门前这条河寻死，但最后奶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回来见不到奶奶会伤心欲绝，所以奶奶忍气吞声到现在。如今这把年纪了，奶奶也看透了这些，只要自己爱的人幸福，什么东西都不再是那么重要。”
　　我难过的问：“奶奶，如果他现在回来你该怎么办？”我以为奶奶会说和他一起，可没有。
　　她神情黯然的望着煤油灯说：“一个人永远不懂两个人的笑；而两个人、也永远不懂一个人的伤！”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难道奶奶也知道他娶了别人？还是年轻时的激情早已被岁月抹掉只剩下默默的祝福？
　　夜晚的微风把河边那些鲜花香气吹进屋子，沁人心脾的味道让人忘记了这闷热的天气，木屋散发出古老而又特殊的气息，油灯下的我和奶奶就那样坐着，摇晃的油灯把我和奶奶的影子也变的倾斜起来，如果此刻有人经过这里，他一定可以感受到这种沉静带来的伤感。
　　“奶奶，如果那个人现在还在世上，更或许有一天他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但那时候他早已忘记了你，你想过怎样去面对吗？”
　　可能我的这些话有些傻，之前奶奶就说过她为那个人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到现在我也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爱？经过无情岁月的洗礼，奶奶还一如既往坚持着当年对那人许下的承诺，如果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我相信他此刻已经感觉到奶奶这些年对他的期盼，感受到这颗千里之外还替他牵挂的心。
　　奶奶无助的看了我一眼，浑浊的眼睛被一层晶莹剔透的东西包裹住。看到奶奶的眼睛我心突发酸痛，为什么那个人到现在还不肯出现？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我轻轻地把奶奶额头前的几根乱发抚平，当我的手接触到奶奶那头白发，刺痛的感觉难以言喻，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替奶奶找回那多年前的东西。
　　“失去后的人才知道回忆是美的。”
　　奶奶总爱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包括这句‘失去后的人才知道回忆是美的’，十多年了，奶奶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对回忆的憧憬，也许那个年代才是她今生唯一的宿命。
　　“奶奶，‘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让人痛苦的时候还想着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难道它真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归橪，人生在世有两种爱，第一种爱；你爱他，但他却把你的爱当成了友情，直到有一天你伤害了他的爱时，他会义无反顾的伤害你。爱、或许永远都是一厢情愿的默默付出，更或许当他把你的爱践踏在脚下，你才会明白自己当初的坚持有多傻。第二种爱；只有付出过的人才懂得，所以又何必为那些不懂爱的人去等待！”
　　“奶奶，你的意思是说要选择一个值得自己去等待的人吗？就像你等那个人一样？”
　　“你还小，目前重要的是安静下来读书，等你大学出来后奶奶再告诉你以前的那些事，奶奶也这把年纪了，没多少苦可吃了，但你不一样，一定要用功读书将来才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奶奶你别说那些丧气话，我说过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没有你我考大学有什么用，你是我的动力，我就是希望让你过上好日子。”
　　从凳子上下来，我悠悠的来到大门口，只见门前不远处的石桥上坐满了人，看样子都是村里的老年人，家里闷热都到河边来吹吹风，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大蒲扇，不时还能听见他们口中传来的笑声，借着月光我可以清晰看见石桥上的人数。
　　河对面的柳树迎风招展，长长的柳枝垂在水面上，河水早已成了一面镜子，清清楚楚把每一颗星星照了出来。回头望向奶奶，只见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那种眼神像是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一想到这里自己就感觉到愧疚。
　　“外面都有谁？”
　　我再一次望去，只听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映入耳来，随着他声音的结束，其他人都开怀大笑起来，自己也忍不住对着桥上的人笑了笑。
　　“是刘爷爷他们在那儿摆龙门阵，奶奶你要去看看吗？”
　　“反正在家也没事，奶奶这就出去走走，如果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奶奶真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些父老乡亲。”
　　“我送你过去，外面黑我怕你摔着，等会回来我再把碗洗了。”
　　奶奶永远都那样伤感，也许这份伤感只有那个人才能解开，但我却不知道那人何时才能出现在这里？可能他在逃避这份不敢接受的爱？
　　我来到奶奶身边搀扶着她，另一只手拿着奶奶离不开的那把扇子，就这样我把奶奶送到石桥上，没想到这里的风是那样大，让人感受到夏天的风可以这般美好。
　　岁月的痕迹没人知道，但是脸上的痕迹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望着这些和奶奶同样年龄的老人，我不知道他们那个年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环境，不过可以肯定他们经历的事情我无法想象。
　　站在石桥上伸头望向水面，一个黑黑的脑袋出现在水下，那个人是我，此刻却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好比走失在黑暗中的人忘记了自己最后的归宿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