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三十二
作品名称:三环套月 作者:武如 发布时间:2015-12-14 19:38:29 字数:4091
这天,大俊在公社参加完会议刚到家,王妮儿受大疃委托,就说有一个人想见见她,大俊就问是谁?王妮儿就说你去了大疃里就知道了,大俊不信,逼问着是谁。王妮儿只得说是胡田。胡田?大俊思量着,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点陌生,她便说,这人俺不认识,他找俺有什么事?王妮儿就说,唔!俺忘了,他过去叫胡一田。是他?大俊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还活着?这个挨千刀的玩意没价死?说完就要往外跑,变得迫不及待了。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王妮儿就提醒她披点东西。大俊拿上一条口袋,把一个角往里一折,戴在脑袋上就跑了出去。
大俊和胡田大概是在一九四五年认识的,那时,胡田在这一带地主家扛长活,他是河北边的人,在地主家已干三年了,这年天气大旱,每条路上尽是要饭的。这天,胡田到地里去看护地主家的庄稼,来到地里的窝棚前,老远就听到有一个女孩在哭泣,急忙走了过去,在低矮的窝棚里躺着一个死去的老太婆,这个女孩大概有十五六岁,趴在老人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胡田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默默地站着一旁,见这个女孩子哭得都没有了力气,这才劝道,别哭了!哭坏了身子骨,人死不能复活。
这位少女就是大俊,见到胡田就扑腾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她说自个儿举目无亲,求他帮忙把母亲埋了吧,要不俺给你做媳妇。胡田也知道现在是战乱时期,到处在打仗,就问她是哪里人,姑娘说远去了,俺也不太清楚了,是要饭到这里的。胡田就答应了,大俊跪在地上连着给他磕了几个响头。胡田转身就走了,过了一些时间扛来了一领席子,便和少女找了一块荒地把老人裹在席子里面埋了,大俊自然又是一阵大哭。
胡田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想让少女回家去。大俊一下子停止了哭声,带着泪眼说你不要俺了,俺给你做媳妇还不行?他不同意,说自个儿养不活她,女人便求着他把自个儿收下,受苦受罪俺不怕。胡田一时也不好拒绝。这时天要黑了,胡田就说让她在这里过了夜再说。
从此,胡田和大俊就生活在了一起,地主给了两间破屋子让他们住,只是以兄妹相称。大俊为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两人说说笑笑。晚上,胡田总是独自睡在炕的另一头。这天,大俊说:“俺想做你的媳妇。”
胡田脸红了,不敢去瞅她,大俊一口气就把油灯吹灭了,麻利地把自个儿的衣服脱光,一下子扑在了男人的身上,胡田起先不敢动女人的身子,只是压抑着,大俊用女人细腻的手抚慰着他的身子,就说他不是个男人,这下子胡田不爱听了,他何尝不想得到女人的身子,这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渴望,回身就把女人抱在了怀里,死死地,用他粗壮的身体把女人压在了身下……
这是他们认识两个月后的晚上,少女成了女人,胡田做了大俊的男人。后来胡田出了趟远门,去了省城,为了东家省里的买卖,回来的路上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大俊等不到胡田,却等来了东家对她的欺凌,一个晚上她被东家强奸了,哭了一夜,觉得自个儿的身子脏了,对不住胡田,天亮后她就跳了井,正好被早上拾粪的曹福救了。
半年后胡田还是没有回来,她就让曹福娶了自个儿,她做了他的媳妇,一晃就是二十来年。
雨下大了,哗哗地打在奔跑的大俊身上,街上的积水上生成着一个个的水泡,灭了又起来,像是老牛的眼珠子,虽然有一条口袋披着,但是雨水在狂风中乱乱地飞舞着,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这些年了,女人在心里一直惦记着胡田,所以,她总觉得过得不如意,总想着要折腾折腾才能感到舒心。不过,她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有想到他就在村子里,这叫她五味杂陈,狂喜中带着淡淡地失落,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猜着他一定早就有了女人,不会还等着自个儿……小村的街道高低不平,大俊像疯了一样,衣服全部贴在了身上,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便一把把地抹去,流进嘴里的,有的吐了出来,有的就咽了进了肚里,脚下泥滑,不时地打着趔趄,摔倒了再爬起来,一声不吭,一个心思往前跑……
大疃家的狗叫了,她没有理会,没有敲门就破门而入。大疃迎了出来,见到大俊这个样子就笑了,就说看把你急的,淋坏了吧。说完就给她递上毛巾,让她把衣服换换,大俊着急,抹着头发上的雨水就找胡田,大疃就笑,你这个样子能见他?大俊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从里间里走出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大俊的眼光就和他相遇了,两人都愣住了。岁月无情,彼此早已没有了过去的影子,已经变得陌生不敢相认了,都不相信对方就是那个心中的她(他)……
“你是大俊?”胡田先说话了。
大俊还愣在那里,身上的雨水滴滴哒哒地往下掉着,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大疃用手捅了她一下,她这才醒悟:“嗯、嗯!俺是!那你是……胡一田!”
“对!对!我就是,你还好吧?”
此时大俊的心情已经冷静了些,没有路上的狂喜了,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你也好吧?”
于是,大俊被让进了屋里。
胡田养好伤后就被调离了本县,到了专区任职,知道大俊参加派性挺能闹的,就想见见她,帮着劝劝,让她好生地过日子,在胡田心中大俊始终没有被遗忘。也想再一次地感谢小巧,给她带来了一些礼物。于是就和老婆一道过来了,此时,他的老婆已经躲了,她了解胡田的过去。
胡田被抓了壮丁后,在一次战斗中做了俘虏就参加了解放军,后在战斗中救过大疃的弟弟的命,首长就让他做了警卫员,他托组织打听过大俊,可是捎过来的信息已近晚了,这时的她已经嫁给了曹福,送信之人就没有打搅大俊,他也就死了心,解放后就结婚生子。
此时,两个人坐在炕沿边上,大疃已让大俊换了一身衣服。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多少年的岁月,多少年的思念,就是多少年的泪水,然而岁月真是一把无情之刀,生生把两个人的思念划成了一条河,彼岸是思念,此岸是陌生。
胡田就说,我们都老了。大俊就说是老了,时间过得真快,胡田又说,你和孩子们都不错吧,你身体还行?大俊就笑笑,说还行,没病没灾的。慢慢地大俊就少了局促和陌生,她就埋怨胡田当初不该连个信也不捎过来,要不咱们也不会落成现在这个样子。胡田就把那时的情况说了说。女人听着听着就掉下了泪水,她不住地埋怨自个儿不懂事,让东家糟蹋了不想让你有个脏身子……
胡田听后也是心里难受,感情难以抑制,眼圈也红了。
两人说着过去,没有了距离感,大俊也就恢复了以往直愣愣的性格,感觉到胡田不再是陌生的人了,但是总觉着两人之间缺少了什么。
她问,你知道俺在小村?胡田就说知道,我在你们这里被关了一阵子。女人娘嗳一声,
说俺怎么不知道。胡田就说被关在丑子家地窖里的就是我。
大俊一听就惊得站了起来,娘嗳!是你,俺只是知道一点,可不知道关的是你。她来了气,自个儿思念的男人就关在这里竟一点也不知道,便骂道:“操你丑子娘的!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挡七挡八地就是不让俺见见你!你挨打了是不?丑子不是人!”大俊的心疼劲就上来了,一下子奔到了他的面前拉住了他手,关切地说:“让俺看看!你没事吧?
胡田没有躲,只是笑笑说,没事了,多亏有小巧的照顾。就是这一句话,大俊一下子愣住了,脱口而出:“她照顾你?”
胡田就说:“我挨了打后,是她在偷偷地照顾我!她是个好人!”
日日夜夜想念的男人就在眼皮底下,自个儿一点也不知道,却在村子里到处折腾。大俊拉着他的手就无力地放下了,内心充满了愧疚,眼泪又淌了出来,神情有些凄苦。胡田就说,这也不能赖你,你不知道是我,知道了也会像小巧一样,你也是个好女人,知道了能不去照顾我,你也不必自责了。大俊一听就稍稍开了点心,有些激动,一下子抱住他,泪水大串大串地往下掉,抽抽搭搭,唏嘘不已,哽咽地说:“你不赖俺?俺要是不被……你现在还是俺的男人不是,俺没有这福气呀!呜呜!呜呜……”
胡田任凭着女人淌着泪水。人需要释放,需要被人理解。
这时小巧和一个穿戴整齐、干净,一看就是一个城里的女人走了进来,胡田就赶忙介绍自己的老婆,大俊一听,愣了一下,她的心情立时就沉沉地,胡田的老婆赶忙和大俊说话,拉着她的手,十分近乎地说:“你就是大俊吧,怪不得我们胡田常说起你,真是一个漂亮人,唉!是我们小胡没有福气,你现在还好吧?”
大俊愣愣地发呆,愣是没有听清面前的女人在说什么。胡田的女人又说:“大姐!这次我没有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小胡说你长得漂亮,就给你扯了几尺花布做身衣服。”她说完就转身从别人手中拿过来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块上好的蓝色布料,还有一件藕荷色的毛衣,另有两盒点心。
大俊这时才缓过劲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抹抹泪水,胡田不忍看着她的尴尬,就忙说,你拿着吧!别不好意思。他的老婆就拿眼睛剜了他一眼。胡田就往后躲躲,坐在了炕沿边上,不在言声了。胡田的老婆是个场面上的人,又是国家干部,不会是个醋坛子,就把这些礼物愣塞到了大俊的怀里,大俊只得收下,这时,大俊见小巧手里提着一只母鸡,用升子还端着一些鸡蛋,见了这些,大俊就又不好受了,她想,这个男人用不着你来献浅子,加上看到胡田的老婆心里本就不好受,这时,又见小巧也比自个儿会来事,就怒气冲冲地对小巧说:“你来干什么?都是你男人害得人家!”
小巧比不得大俊的脾气火爆,就支支吾吾了起来。大疃就忙说,人家小巧可是胡书记的救命恩人,没有她,胡书记也许就死在了咱们村,我大疃也得感谢她,大俊你说哩?大俊此时更是不痛快,心想就你们都能个儿,就俺没做过对胡田好的事情是吧?她压不住火气,劈手就夺过小巧手里的母鸡,半个身子探出“隔山墙”的门,扬手给扔了出去,母鸡在外屋扑愣着,咯咯地叫着。小巧要恼,张嘴要骂她。被大疃拦住了,就说,大俊呀!你的脾气得改改了,今儿叫你过来,胡田书记就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想劝劝你,别折腾了,好好地过日子。最后大疃说,胡田现在是咱们专区的副书记了,他就是专门为你的事情过来的。
大俊一听人家都是副书记了,心里更加酸楚。胡田就说,一会我跟你讲讲现在的形势和做人的道理,看着你这样,我、我们心里都不好受。
大俊只好点点头。
第二天,大俊拿着两只母鸡过来看胡田,可惜人家已走了,大疃没有收她的礼物,她听说还要带走小巧,让她去城里享几天福,小巧还不去。大俊就一阵地难过,泪水又淌了出来,心里骂道,这个小巧真是个小姐身子丫鬟命的玩意!此时,提着的母鸡咯咯地叫着,她的火气上来了,把手里的鸡狠狠地朝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