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出征

　　“哎，你们怎么还来呢？”瞧着加克玛依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雅吉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姑姑要回去，哪儿有不来送送的道理？”加克玛依道，一旁的恰拉古丽则点了点头，“额涅要回去，自然该来。”
　　十月份，礼亲王代善病故，葬礼当日加克玛依硬是来了，听说她最近害喜害得特别厉害；而今她准备回盛京，她还是来了。
　　代善病危，她一直在北京城里照顾，豪格和穆塔嘉便先带着丹洛琪先回了盛京。二人回去时并未告诉加克玛依和勒克德浑，走得静悄悄，不过这倒不容易引起什么岔子。豪格身子虽还虚，可已恢复了元气。北京到盛京并不远，完全可以扛下来，到了盛京后再好生调养。
　　“怎么不劝劝她？”雅吉责怪地看了一眼勒克德浑，勒克德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她非来不可。额其克回去时没来送送，姑姑走的时候，再不来太说不过去了。”
　　勒克德浑看似神色早已平静，可雅吉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不是那脸上的平静与无奈可以抹去的。九月份，就在代善病危时，勒克德浑因为先前平定湖广地区有功被封为顺承郡王，可这个爵位，却丝毫没给他多少喜悦。
　　代善于他而言，几乎就是他大伯与父亲之外最坚实，也是最后一道后盾。
　　“姑姑，盛京那头都安顿好了么？”夫妻俩一边送雅吉出门，加克玛依一边问道，虽然知道这句话丝毫没有问的必要。
　　“放心吧，什么都弄好了。”雅吉点了点头。这次回去，真是多亏了颜扎氏和济尔哈朗二人的帮忙。她不准备回岳托原来的府邸，那儿早是人去楼空。
　　豪格和穆塔嘉已在城郊安家并打点清楚，就等着她回去了。
　　“你们俩放心，盛京那儿早就收拾妥帖了。”颜扎氏也笑了笑，她准备同雅吉一道回去了，盛京那头，长子叶布舒早就安排好了。
　　至于豪格的事情，雅吉自然还是告诉了颜扎氏，反正二人要一同回去，她都是会知道的，便告诉了她。颜扎氏倒是并不奇怪，也罢，豪格的性子，她还算是知道的。
　　“时候不早了，”雅吉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恰拉古丽牵着阿依古丽上前。
　　“额涅，路上多小心。”恰拉古丽不禁有些红了眼睛，真的，雅吉从来就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比她的塔贴还要更加温柔。
　　“照顾好自己还有小古丽。”雅吉与她行了抱腰贴面大礼后，又俯下了腰，轻轻拍了拍阿依古丽的脸蛋。
　　“嫲嫲。”阿依古丽嘟着小嘴喊道，雅吉则将她抱起，伸出右手，轻柔抚过了她的眉眼，五官。
　　“嫲嫲，嫲嫲。”阿依古丽轻唤着，两双大眼睛里毫无离别时的不舍，仿佛一切与往常无异。雅吉忽然万般羡慕这小丫头——她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至少不必像她们这些个女人一般，经受如此多的痛。
　　阿依古丽长得愈加像恰拉古丽了，而那双眉眼也愈来愈像她的父亲，雅吉抚摸着她的眉宇，忽然在想也许回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岳托坟前，告诉他，罗洛欢也有了自己的喜欢的人儿，还有了个可爱的小丫头。
　　忽然眼前有些模糊，雅吉赶忙将阿依古丽递给了恰拉古丽，走到勒克德浑和加克玛依面前，伸出绕过二人的肩膀，将他俩同时搂住。
　　“姑姑，还拜托您个事儿。”勒克德浑搂着姑姑，忽然觉得姑姑真的是万般瘦小，却又是那般坚挺。
　　“客套什么？”雅吉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怎么这些孩子们都这么高大了？勒克德浑高了她足足一个头，跟他父亲一般高。
　　“能不能替我告诉阿玛，就说玛依怀孕了？我跟玛依是在山海关成亲的，没能亲口告诉他。”勒克德浑道，他相信阿玛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排斥的，玛法都那么喜欢她了，何况是阿玛呢？
　　“姑姑……我……”忽然间，她听到了加克玛依犹犹豫豫，却又有些发颤的声音。
　　“怎么了？”雅吉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却感觉她似乎在微颤着。
　　“阿玛若是不肯接纳我这个儿媳，您也不必多说好话，毕竟当年……”哈苏至今在她心中，都是一个绕不去的痛。有几个当父亲的会容忍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女儿的人进家门？
　　“不会的。”勒克德浑和雅吉竟是异口同声，不过还是雅吉接着先说了下去，“我难道还不了解勒克德浑他阿玛么？你可是好孩子，他可不是那般没度量的。”
　　加克玛依点了点头，搂紧了雅吉，心中只觉千万分苦涩。也不知道姑姑和豪格这么一回去，下次见面会是何时了。虽说盛京离北京并不远，可谁又有那般空闲三天两头便跑回去？何况来返多了，只怕会叫人起疑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转动，雅吉探出了头，回望着这四个孩子们，挥了挥手。
　　“早点回去吧！”她高喊着，可他们依旧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姑姑！保重啊！”勒克德浑高喊着，望着马车愈来愈远。
　　“额涅！照顾好自己！”恰拉古丽抱着依旧在啃着手指头的阿依古丽，“跟嫲嫲说再见。”
　　“嫲嫲！”阿依古丽挥起了小手，稚嫩的童音格外响亮，伴随着马车车轮声在不断回响。
　　就在顺治五年所有的风浪与悲欢离合看似即将落幕时，年底，多尔衮竟加封为“皇父摄政王”，所用仪仗、音乐与皇帝无异；一切政务可不必向顺治帝谦恭请示，即便是未奉皇帝旨意，也可一律称“下诏”，甚至不令诸王、贝勒贝子等入朝办事，而是于自己王府前领命。
　　由于西南地区南明永历政权取得张献忠部分部将支持，开始迅速起势，竟是开始北上攻下了湖南大部，而地处汉水流域的大顺军也借机起势打击驻湖南清军。顺治六年初，勒克德浑与济尔哈朗奉命出征湖南广西。
　　“这次去我可不陪你了。”就在暗夜里，加克玛依道，而勒克德浑侧着身，不住抚摸着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算算日子只怕是快了，可他只怕是没法亲眼见到这孩子出生。三天后他便要出征，而她到现在似乎都没什么动静。
　　暖炕是真的万般舒服，躺在上头，就如同告别了寒冬。但是加克玛依还是盖了厚厚的被子，她总会感到冷。
　　勒克德浑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了，可这是他和加克玛依的第一个孩子啊！长子哈尔哈还有次子萨喇的出世，他毫无任何激动，这次不一样偶。等班师回朝后，他要天天都来抱抱孩子，亲自给他们喂食，他好像都没怎么抱过哈尔哈跟萨喇吧？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等他们稍微大些了，他要亲自教他们骑马射箭……他已然想好了！
　　“说得好像我求你跟我去。”勒克德浑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好在家待着，接下来几天你多注意些，别给我受寒了。”
　　她害喜害得特别厉害，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似乎分外会折磨人，可偏生又一直赖在母腹里就是不肯出来，他一天不出来，加克玛依还得继续遭罪呢。
　　“少婆婆妈妈的！”加克玛依啐了他一口，可心中却是莫名一阵难过——勒克德浑没法陪着她，没法看着这个孩子出生，“你给我早点回来。”
　　忽然间，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划过了这暗夜，加克玛依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心竟是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她这是什么意思？加克玛依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没等她开口，勒克德浑先打破了可怕的寂静。
　　“又不是我说的算？”勒克德浑道，可心里头却在想必须想想如何用兵才可速战速决。他不想像罗洛欢那般，远征四川，最后是一去不复返。
　　“早些睡，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