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浩刚刚走到政府大楼附近，看到县政府大门口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耳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我丈夫，还我丈夫，不能活了，什么世道啊，不能活了……老公啊，我随你去了……”他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哭声，他的心绷紧了：不好了，是受害家属闹事了。他拨开人群往里挤。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政府大门外一口棺木黑漆漆地摆在地上，女人爬在棺木上哭得呼天抢地。一群人要往里闯，警察挡住往里冲的人群扯开嗓子喊：“不要胡来，你们简直是刁民，出去，出去！”其中一个“闹事”男人推了警察一把，理直气壮扬起头说：“主子缩头缩尾不露面，看门狗乱叫什么？快喊你们主子出来说话，要不然我们真的冲进去了。”　
　　“慢，慢！真是反了天了。”怪腔怪调的声音从人群嘈杂声中传出，一个从衣着上看很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拉开警察，站在“闹事”男人面前指手画脚：“你们这是干什么？围攻政府部门是犯法的，你们这些土包子懂不懂法律?”　　
　　“闹事”男人给嚎哭的女人使了一个眼色，嚎哭的女人立刻拽住中年男人的胳膊：“我们是土包子，不懂什么法律，就知道没有男人赚钱养家不能过日子了，你们要给我做主。”说着跪在男人面前。鼻子眼泪一抹一把抹在男人的胳膊上。男人眉头皱成了疙瘩，眼睛透过瓶底似的眼镜片斜视膝下的女人：“什么事都有个过程，不是你们说解决就能立马解决。回去，把你男人抬回去，我们尽快给你答复。”他手指了指棺木，眼睛随着脖子转动，看了一圈闹事的众人准备离开。嚎哭的女人一下子身子站得挺直，仰起了头睁圆浮肿的眼睛对着这个干部逼视过来：“你们就是哄骗我们这些土包子，要个过程？都半年了没有结果，老娘不相信你们这些狗屁话了，今天就要结果！”女人就是这样，一气一急什么话都说得出。又抱住了男人的腿，不让走。男人早已厌恶甚至恶心了面前胡搅蛮缠的土包子女人，他提起脚对着女人踹下去：“滚开！”女人被踹得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闹事人群中的男人看到这一幕大喊：“打狗日的，官逼民反了！”一群人“哗”一下围上来，拳头对着中年男人雨点般地落下来。　　
　　“住手，住手！”一个洪亮有威严的声音好似从天而降。陈浩不做旁观者了，　　
　　他大步走到乱作一团的人群中拉住带头“闹事”的男人希望制止他的冲动：“贾叔，是你？你还没有回去？”原来“闹事”男人是贾刚。　　
　　“贾叔，大姐，不要冲动，你们这样真的是犯法，有理也不能胡闹，法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快回去吧，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我是苦口良言！”他的话音没有落就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这个声音特别的有震慑力，一下子制止了推推嚷嚷扭打的人群。警车上走下全副武装的刑警将闹事的贾刚和嚎哭的女人带走了。　　
　　陈浩看着一瘸一拐的贾刚被警方带走心里特别难受，同时也一个劲抱怨：贾叔，你好傻啊！　　
　　“妈妈，妈妈……”突然传来女孩哭喊声，陈浩看到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哭哭啼啼对着警车奔过来。女孩抱住妈妈的手:“妈妈，妈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爸爸死了，您坐牢了我谁来管？您没有犯法他们为什么要带走您？”　　
　　刑警拉开女孩将闹事女人带上了警车。女人对着窗口喊：“小美，好好照顾好自己，妈妈没有犯法，他们不能怎么样，听话。”叫小美的女孩望着离去的警车软软地瘫在了地上。这时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了，只留下陈浩和地上的女孩。他走到女孩面前扶起她：“姑娘，起来回家吧！”女孩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嘴角抖动了一下：“大哥，我的家已经不像家了，爸爸半年前矿难死了，妈妈也蹲大牢了，剩下我没有依靠了……呜呜……”她一咬嘴唇哭了出来。陈浩听到姑娘的哭声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他说着宽慰的话：“你妈妈会马上回来的，可能三个月就回来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好自己。你还上学吧？”　　
　　姑娘听到他关心的话，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正上高三，快毕业了。”她说完手揪了一下自己的红色校服下边。　
　　“哦，快考大学了，要抓紧学习！”他在女孩面前俨然一位师长。女孩听了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头，仰起如苹果般圆圆的脸儿，对着他点了点头，显然对他的话非常感激。　　
　　“谢谢大哥哥关心，我相信你的话，等着我妈妈回来，谢谢！”她甩了一下脑后长长的马尾辫转身离去了。陈浩看着女孩的背影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忽然他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直接找煤老板杨大明谈一谈。　　
　　在纪委办公室，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的县委书记罗西黎在地上踱来踱去，忽而后背了手，忽而双手拍在一起大发雷霆：“你们真是酒囊饭袋，连这样的事都摆不平？一具棺木摆放在政府大门口你们以为是摆设？是花瓶？”他由于激动，腮帮子的肌肉每说一句话就抖动几下。几个官员谁都不吭气，偶尔抬起头偷偷斜睨一眼领导。　
　　“赶快补偿死难家属摆平这件事，这不但是打我们县政府的脸，而且是在戳我们的脊梁骨！”罗书记声音高昂。　　
　　“罗书记，我们谁都着急，一直在调查处理。可是杨大明跑了……”这是副书记李全的声音。　
　　“这就是理由？这是废话，他能跑哪里？再说，眼前最主要的是好歹有个解决的法子，平息那些来闹事的人们，总比现在这局面强。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对不起那些遇难家属！”罗书记捋了一下平宽的额头，头发都湿润了。　　
　　“罗书记息怒，不要着急，闹事人已经扣起来了。”一个官员得意地说。　　
　　“愚蠢，愚蠢，愚蠢至极……”罗书记一只手“啪啪”拍桌子，一只手挨个指着面前的下属官员，“你们个个这样认为？个个这样敷衍了事？死难家属不止两个人吧？起码有几百号人，今天扣了两个，明天来四个，后天来八个，你们一直扣下去？激起民愤怎么办？县政府还是不是政府部门了……关键是替死难家属想一想，想一想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　　
　　罗书记真的是着急上火了，拍桌子瞪眼睛，训得下属个个低下脑壳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全世界都屏住了气息，好似在想什么公正办法摆平那些“土包子”。　
　　“报告，外面有人找！”通讯员站在门口喊。　　
　　“什么人？我们在开会，让他到接待室等一等。”罗书记声音直直地说。　　
　　“是新调来的纪检委干部叫陈浩！”通讯员说。　　
　　“是谁都让他到接待室等！”罗书记不耐烦地说。　　
　　陈浩到了，进了接待室。过了两个钟头，接待室进来了一个精神有点萎靡的男人。陈浩仔细打量着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有点瘦小，红脸膛，鼻子上有一颗紫疱，水泡眼睛，脸上有麻子，说话时一下子看出上下门牙是镶了塑料假牙。再看，瘦瘦的身子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蓝色中山服。一双皮鞋灰不溜秋，好像好久没有打油了。　　
　　“小同志，你是？”老头开口了。老头打量着他开口了。　　
　　“大叔，我叫陈浩，是市纪检委派来桦林协助调查‘7.28’矿难事故的。您是……”他说的很随便。　　
　　老头微微一笑，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只手指了指另外一张椅子：“年轻人，坐下。”　　
　　陈浩坐在椅子上，看着祥和的老人。老人不紧不慢又开口了：“我是副书记李全，我们配合你的调查，有好的建议提出来。”　
　　哦！原来是县委副书记李全，早听说过这个高高在上的名字但素未谋面。他心里难免有点紧张。　　
　　李副书记的温和态度打消了陈浩的紧张心理，他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握住扶手平视对方：“李书记，‘7·28’矿难事故进展如何？死者家属和遇难矿工需要政府一个交代。上午闹事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吧？抓走了两个闹事者，这样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的话音一落，李书记眉头皱紧了，“嘘”长长吐了一口气：“刚刚开会罗书记还大发雷霆，我们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可是现在没有办法阻止。”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阻止？可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了。抓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死难家属女人叫李大毛，家里丢下读书的女儿，正上高中，没有了爸爸需要妈妈。一个是矿难残废了一条腿的老工人贾刚。再说怎么就没有办法阻止？找到矿老板经济补偿死难家属，按规定补偿，这是唯一平息事态发展的办法。”
　　“年轻人，说说容易做起来难，矿老板跑了到哪里找？”　　
　　“跑了？”他激动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