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树叶飘落流水无声

　　夜已经很深了，李蕊睡会儿醒会儿，白沙一直坐在她的床边，不肯离去。半夜，李蕊醒来，看见白沙还坐在身边注视着她。她拽过白沙的手，说：“白姐，我睡不着了，你要是不困，再陪我聊会儿？”
　　白沙说：“好，我们再聊会儿。”
　　李蕊说：“我一直期盼外人的认可，总想着从别人的眼中证实自己，活得好累，好辛苦。现在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白沙握紧李蕊的手，“我们现在明白也不晚，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开始找回自己儿时的梦。”
　　李蕊点头：“行，我现在才明白，钱、权力都是身外之物，买不到心安，买不到真情。”她叹了口气，说：“你看我，成天的奔，总想给儿子留下很多的钱；总想着让儿子拥有世间最好的，享受最好的教育，那么小就把他送出国读书，就没想过多陪陪他；总想着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陪他。结果他和我很生疏，过节都没回来。”一提起儿子，李蕊眼中闪烁着泪花。
　　白沙知道，儿子才是李蕊最揪心的，就问：“你病的事，告诉儿子了吗？”
　　李蕊摇摇头：“没有，他一个月前就来电话，说春节不回国，要和同学去旅行。后来我病了也没告诉他，我怕他担心。其实，这孩子正直、善良，心态也好。这点像我父母。”
　　白沙说：“是啊，现在想来，人的一生，富贵也好，辉煌也罢，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即使做了总统，名留千古又怎样？还不是一捧烟灰，归于泥土。只有心灵的宁静，才能让我们坦然从容的生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应该感谢两位老人对孩子的教育和影响。”
　　李蕊说：“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爸妈当时可以生二胎，可是他们怕再要个小孩，会减少对我的爱，就只生了我一个。”
　　白沙问：“你这次病也没告诉他们？”
　　李蕊回答：“没，我怕他们着急，我跟他们说，我出国了。白姐，我爸妈是大学毕业分到本市的，我们在这个城市没有亲属。她们要是急病了怎么办呢？”
　　“是啊，还是别告诉他们好。”白沙拍拍李蕊的手说：“你放心，有我呢，有我陪着你，什么也不用怕！”
　　“嗯，我不怕。”李蕊点着头，但她又心事重重的说：“我有时候还真怕，我就怕，一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不会的，老天爷会眷顾我们的。我们都大彻大悟了，它会保佑我们开始我们的新生活，会让你要看着儿子留学回来，看着他结婚生子。”白沙紧握着李蕊的手肯定的说，“老天爷会让你推着童车，一遍又一遍的给孙子讲咱们的故事。”
　　白沙和李蕊就这样歇会儿聊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愉快还在她们胸中荡漾。白沙撩开窗帘，阳光照射在窗边摆放的一大片鲜花上，光彩夺目。
　　李蕊手术那天，白沙一直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心不停的跳。就好像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正被死神撕扯着往门里拽。
　　大赫一直陪着白沙在门外等，看到白沙脸色煞白，不住颤栗的样子，很是心疼，不由的抓过她的手，握紧。小声的安慰道：“沙，不要担心，李蕊会没事的。”
　　“我就是担心，控制不住的哆嗦。”白沙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大赫搬过白沙的脸，给她擦拭眼泪。此刻，他又看到了那个娇小，柔弱的小女生，一阵怜惜，他真想把她拥入怀中，可他没敢。
　　白沙任由他擦拭，没有躲闪。她似乎感到好受多了，她感受到了一种男人的疼爱和怜惜，这种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过了。她是多么渴望这种疼爱和怜惜啊！
　　白沙在孤独和寂寞的感情生活中，爬涉的太久，太辛苦了。她正处中年，又感情丰富，多愁善感。她一直把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块禁锢着，但那里仍然炙热滚烫，就像李蕊形容的那样“时刻想着奔涌而出！”她泪眼迷茫望向大赫。
　　孙大赫感到了白沙的渴望，把脸凑了过去，突然，白沙推开了他。白沙在就要贴近大赫的那一刻，猛醒。她推开大赫朝墙角走去……
　　孙大赫自嘲的笑笑，站在原地没动。他渴望和白沙重修旧好，但他必须尊重白沙，不能勉强。他知道，要和白沙和好还需要时间，需要他的不断努力。
　　白沙虽然推开了大赫，但她的内心已经泛起了波澜……今天孙大赫一再坚持要来医院陪她，她本来不太愿意。现在觉得，还是有大赫陪着好。
　　孙大赫陪着白沙一分钟一分钟的熬过等待李蕊做手术的时间……
　　李蕊手术很成功，术后化疗效果也很好，不久就开始工作了。
　　白沙和李蕊真的开始了她们的新生活。白沙在工作之余开始写小说，她尽量的挤出时间和小赫，大赫相处，也经常去看望婆婆一家人。
　　李蕊也请了钢琴老师，开始学弹钢琴。儿子从国外回来度假，她和儿子做了一次长谈，推心置腹，像两个好朋友。
　　李蕊特别珍惜老天赐个她的这个机会，她要弥补这么些年对儿子的欠缺，要找回那份丢失了的母子真情。她的爱像倾盆大雨，不顾一切的泼洒着。
　　这种爱，让儿子有些惧怕，有些茫然。他不自觉的抵抗着，但李蕊顾不得了，她似乎知道，她的机会不多了……
　　当李蕊的儿子从白沙口中知道了妈妈所经历的一切，所有的芥蒂即刻消失。他决定不走了，他要留在国内多陪陪妈妈。
　　白沙和李蕊每天都见面，经历了生死的俩姐妹，已经粘成了一体，今生今世她们会永远相伴。
　　半年以后，李蕊的癌症又复发了，并有了转移。白沙陪着李蕊又住进了那个带花园的病房。白沙很着急，但李蕊很淡定，老天爷已经眷顾了她，给了她半年的时间，弥补了她的遗憾。
　　这个夏天很闷热，闷的人喘不上气来。闷到傍晚就刮起一阵大风，紧跟着就是一场暴雨，雨慢慢变小，下到半夜。
　　李蕊已经感到了死亡的精灵在向她招手，她望着飘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任性的雨滴敲打着地面，画出无数涟漪。她觉得：此刻，财富和成功对她已经毫无意义。她的眼眸变得迷茫而深邃，她喃喃地说，此生，爱过，恨过，足矣！
　　两个月后，李蕊走了。她是在白沙的怀里走的，走得很安详。
　　李蕊临走的头天晚上精神一反常态的好，眼里闪着亮光。围在她身边的人都明白这是回光反射。李蕊一只手拽过白沙的手，另一只手伸向站在床边悲哀中带着惊恐的儿子，儿子明白妈妈的意思赶紧伸过手去。李蕊把儿子的手搭在白沙的手上，微笑地看着白沙。白沙泪水夺眶而出，冲着李蕊不住的点头，旁边不满十八岁的儿子已经哭成了泪人。三个人的手紧紧的握着，泪眼朦胧相互对望。
　　此刻，没有任何语言，但每个人都明白这是生命的嘱托。
　　李蕊走后，儿子接管了所有企业，在白沙的辅助下经营的风生水起。一米八二的帅小伙有时候还跟白沙撒撒娇，他已经把白沙当成妈妈了。
　　
　　尾声
　　命运真是一个万能的导演，它导演出的大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光怪陆离。李蕊的儿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戏剧般的和韩冰心在街上相遇了，擦出了爱的火花。几年后他们结了婚，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极了李蕊，仔细看那晶莹的眸子里还藏着赵玉洁的影子。每当白沙看到这个小天使时，总是想起那段逝去的岁月。
　　外孙女的降生，融化了赵玉洁眼眸中残余的怨恨的火焰，取而代之的是慈祥和温和。
　　闻希希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新郎是范思琦，俩人打打闹闹生活的还算幸福。她和孙大赫在街上相遇过一次，彼此相视而过，形同路人。
　　小赫大学毕业后，考取了美国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临出国前，他和爸妈去西山郊游。
　　那是一个深秋的上午，一簇一簇的野菊花仰着笑脸，大片大片的黄栌、枫叶红、石楠，或金黄，或火红的张扬着。秋风早已把群山涂抹成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当三个人站在山顶，眺望不远处蒸腾的城市时。小赫突然开口：“爸，妈，你们复婚吧！”
　　白沙没有回话，大赫却一反常态的幽默，“我啊，享受恋爱的感觉，真好！”他用一只手搂过小赫的肩膀，用力的拍了一下，大声地说：“放心，你老爸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追求那个叫白沙的女人！”
　　小赫反手搂过大赫的肩膀，“嘿，老爸，我相信你！”
　　白沙回头看着父子俩，笑了。阳光下，风吹起她的长发，无数根彩丝闪着光亮在风中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