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孙春风迎亲那天，因没按女友李桃花的要求买一台洗衣机，被李桃花讽刺挖苦一顿后，还拒绝跟孙春风结婚。
　　孙春风一气之下，走进了皇藏峪煤矿采煤二区。孙春风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在煤矿混出个样子来，到时候挣了大钱，我买辆小车，整天从李桃花家门口开过，非好好气气你李桃花。
　　每每这样想时，孙春风好像正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小车，从李桃花家门前经过。他还故意在李桃花家门口停下来，到附近十米外的小店里买了一包黄山烟。
　　李桃花和她爹娘以及附近的人都伸着头，两眼睁得一般大，好奇地打量黑色的轿车。当看见是孙春风开这辆车时，不少人眼里流露出无限的羡慕。他们争相寻问孙春风这车值多少钱。
　　孙春风美气，一边给村民们递烟，一边介绍车的性能、价格等，眉宇间写满了喜悦。
　　一些人小声说，看看孙春风，到煤矿才干几年，小车都开上了。桃花没这个命，她当初要不是为了一台洗衣机不跟孙春风结婚，这会肯定坐在这辆小车里。这就是命啊！人的命，如钉钉，胡思乱想不中用。该是你的，转八百圈还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也没有用。
　　孙春风自从走进煤矿的第一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眼前总是浮现出自己开着小轿车经过李桃花家门前的情景。然而，采煤队的艰辛和枯燥，像一把无情的剑，斩断了孙春风“美梦”。每个班到井下采煤工作面后，孙春风便开始淌汗，咋用毛巾擦都擦不完。尤其是攉煤的时候，孙春风和不少工友都脱掉了小褂，光着脊梁，把手中的铲子抡得上下翻飞。攉煤的当儿，额头上、身上的汗一个劲地往下淌，就像他们村西倒流河边的那眼井，咋也不干。
　　孙春风叹息，照这样下去，别说买小汽车了，买辆自行车都困难。听同宿舍的一名职工说，掘进单位的工作量比采煤队要小，要轻快许多。采煤队两个人一组，大工在迎头支护出煤，小工在老塘攉煤，各负其责。你分多少棚，那里面的煤就得你自己攉，大工一般情况下不会帮着你攉的，除非大工是你的亲人或者挚友。而掘进就不同了，比如两三个人推车，推不动可以去喊其他人帮着推，从来就没听说过掘进单位有一个人推矿车的，除非推空车皮，一个人真要能推动重车，那你就是楚霸王项羽了。孙春风在采煤队苦苦撑了一个月，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决定调到掘进单位去推车。
　　那天上井后，孙春风赶到姑姑家，述说煤矿井下采煤队“非人的生活”，说那哪是人干的活儿，能累死。说着说着，孙春风竟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再这样干下去，自己的身体非垮了不可！”
　　姑姑劝他：“春风啊，煤矿真要干不下去，我看你还是辞工吧，煤矿井下太危险了，累点不怕，万一真在井下出了事，哭都没有眼泪！”
　　孙春风说：“俺姑，你不要劝了，煤矿再苦，我也得干下去，只是不想在采煤队干，太苦了！”
　　姑姑说：“那你想去哪儿干？煤矿下井还能有轻巧活儿？”
　　孙春风说：“我想去掘进单位干，听其他职工说，掘进比采煤轻快，俺姑父不是说掘进矿长是他同学表哥叔叔二大爷的外甥女婿吗？你让俺姑父到矿上找掘进矿长说说，只要掘进矿长给签个字，我就能调到掘进单位。”
　　姑姑说：“你姑父跟掘进矿长的关系拐了十八个弯，人家能给签字吗？”
　　孙春风说：“姑，你让俺姑父到矿上试试吧，不试哪能知道行不行！”
　　孙春风的姑父听说孙春风想调到掘进单位，他决定去找掘进矿长，内侄的事就是他的事。你看这孩子哭得多可怜，我既然把他弄进了煤矿，就要一直管下去。不管他能不能挣着钱，只要孩子干得舒心就行。
　　孙春风先写了一份调动申请报告，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找区长赵春风，孙春风思忖，自打进采煤二区那天起，就感觉跟区长赵春风很亲近，可能是因为他俩同名的原因吧。
　　区长赵春风每次见到孙春风，总是笑眯眯地问这问那，好像孙春风是自己的亲弟弟似的。尽管赵春风对全区每一位职工都和蔼可亲，笑容可掬，但孙春风看来，区长对他比对其他职工感情要深一些。区长有一次在井下风巷见孙春风光着脊梁拎着两捆塘柴，一边叮嘱孙春风以后在井下干活不能光着脊梁，以免顶板上矸石掉落到脊梁上发生事故，一边帮着孙春风拎着一捆塘柴走向工作面。区长帮助孙春风拎塘柴的事在当班不胫而走，不仅让当班职工瞠目，更让全区职工结舌，他们不知道孙春风到底跟区长赵春风啥关系，不然，堂堂一区之长能在井下帮工人拎塘柴，这听起来都是一件奇事。可奇事的的确确发生了，这不能不让其他职工猜测，可没有一个人能猜得透其中的原因，连孙春风自己都不敢相信区长能帮助他拎塘柴。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呢。那天早班，队长李跃军让职工何大壮带着孙春风在机尾二节地段干。
　　回柱时，因上茬的职工陈明亮挂大笆不牢，挡笆不严，导致何大壮回最后一棵支柱时窜了矸。从老塘里窜出的矸石窜满了机尾二节处和三节处的材料道、人行道，连煤壁链板机里也满是大小不一的矸石。其实，窜矸的原因就是机尾段的陈明亮挂笆不牢，挡矸不严。
　　队长李跃军气坏了，他把陈明亮狠狠训斥了一顿，又召集工作面其他组段的职工一起帮着把窜出的矸石攉到链板机里拉走，省国资委有关人员今天来工作面检查工程质量标准化创建，听说区长和矿长已经陪着国资委的领导下井了，一个小时后他们就能赶到工作面，如果在检查人员来到之前不把矸石清理干净，那就不需要检查了，工作面窜矸是一票否决的，李跃军能不急吗？跟班副区长彭向阳更急，他气得把李跃军熊了一顿：“李队长，真要在检查人员来到之前不能把矸石清理完，你跑到链板机里蹲着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李跃军连大气都不敢哈，眨巴眨巴眼看着彭向阳，转身训起了陈明亮和何大壮。应了那句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小米吃污泥。
　　人多好干活，工作面八个组共计16人，铲子乱舞，没到一小时就把窜出的矸石全部攉到了链板机里，拉到了机巷小眼里。
　　等区长赵春风陪着矿长和省国资委检查人员出现在工作面上出口时，窜矸地点已被职工们清理的干干净净。
　　区长赵春风走在最后，他拿眼一瞅老塘、材料道、人行道和链板机，便皱紧了眉头。赵春风干了三年队长，又当了两年副区长，啥场合没经过，别看窜矸现场处理的干干净净，但是那些掉落的矸石不可能没有一点碎沫留下，赵春风经验多丰富，他只是瞥了一眼，就猜测出一个小时前这个地段发生了窜矸，只不过被清理干净了。但是赵春风没吱声。
　　等检查人员到了机巷小眼口附近，赵春风知道这次检查已经接近尾声，看看检查人员在前面跟矿长大声说笑，赵春风小声问身边的副区长彭向阳和队长李跃军：“工作面机尾和机尾二节是谁干的？”
　　彭向阳有点心虚：“机尾是陈明亮、郭强，二节是何大壮、孙春风。”
　　赵春风略加思索：“陈明亮、郭强挡笆不严，挂笆不牢，导致窜矸。何大壮安全意识不强，回柱时光看着自己的组段，不注意后路，也是窜矸的原因之一。队长李跃军安排工作不细，监督不严，这四个人这个班每人记一分工，按一般‘三违’论处！今个省国资委领导没查出啥问题，不然的话，彭区长你这个副区长估计也就干到头了，李跃军你这个队长更别想当了。”
　　彭向阳愣住了，李跃军也愣住了，区长真是神了，窜矸的事情他咋好像在跟前看到似的。
　　李跃军愣了一下，怯懦地小声问：“区长，二节处是何大壮跟孙春风一块干的，孙春风也记一分工吗？”
　　赵春风面无表情：“我刚才只说陈明亮、郭强、何大壮和你李队长四个人每个人记一分工，没说给孙春风记一分工，这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彭向阳和李跃军心里隐隐猜测，这个孙春风一定跟区长有亲戚，不然，机尾和二节四个人咋只处理三个人，唯独孙春风没受到处理，这不合乎情理呀！
　　猜测归猜测，孙春风到底跟区长赵春风啥关系，谁也猜不出来。有人私下问过孙春风多少次，可孙春风一直矢口否认自己跟区长有亲戚关系。
　　众人都深信不疑，如果孙春风跟区长赵春风有亲戚关系，孙春风平时肯定要去区长办公室坐坐，但据不少人观察，孙春风除了请假，平时根本不去区长赵春风办公室，就连平时见面，也只是象征性打个招呼，没有一点亲戚的情分在里面。
　　就在众人猜测孙春风跟区长赵春风关系的时候，有人听说区长亲自拿着孙春风的调动申请去找采煤矿长和掘进矿长签字，现在孙春风已经调到掘进区去了。
　　有人慨叹，孙春风肯定跟区长赵春风有亲戚，不然，区长怎会亲自找采煤矿长和掘进矿长给孙春风签字。
　　也有人叹息，孙春风憨熊一个，自己跟区长是亲戚，就在采煤二区干了，区长还能不照顾你，你跑到掘进区干啥，难道说能让你当队长，当副区长，？不大可能。
　　在众人的猜测中，孙春风走进了掘进区一队。他不知道，这次到掘进区，他才真正饱尝了煤矿井下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