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叛变

　　他进入剑庄不久，那位人们要他唤着师父的人不在了，庄上的大人说他仙游，当神仙去了。
　　于是他跟着一位整天黑着脸的人，他平时叫这人大师兄。
　　他记得，那时庄上有一位满头白发，一脸慈祥，长得像传说中的仙人一般，整日笑眯眯的，很和蔼很可亲的师伯常逗着自己玩。
　　这白发师伯对着谁都笑脸迎人，很讲礼貌，脾气也好，对着小辈也不曾见他发性子，与严肃不苟言笑的师兄判若两人。
　　他们俩很少交谈，白发师伯倒常要接近这位师侄，但大师兄似乎不太喜欢这不穿道袍的太上老君，常常借故避开他。
　　有一天，天使般特质的那张脸却不见了，消失无踪。
　　那年他或许七岁，或许八岁，反正他不知道，庄上也没人知道他几岁。
　　平日常见到的熟悉面孔消失了，他好像戴是上了一张面具，一张青面獠牙择人而食的恶魔面具。
　　他当时小小的心灵是这么想的，笑眯眯的白发师伯让这恶魔给吃了。
　　这恶魔把几位平时跟在他身边的师兄们突然都变成了魔子魔孙，他们袭击庄上的人，把他们都打伤，还杀了两人。
　　只剩下大师兄一人与这恶魔对峙，他对着这恶魔直骂：“师伯！你这么作不是在干欺师灭祖的事吗？你如此大逆不道，我纵然被迫把庄主之位传给你，而你却如何向江湖上的同道去交代？”
　　当时詹意宏很奇怪，白发师伯明明给恶魔吃了，为什么大师兄还叫他师伯，他这么小都晓得，大师兄为什么不知道？
　　“如何交代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的责任是交出庄主令牌带着你的一群猴子孙滚出天剑山庄。”
　　说完四师兄成意辉一声惨叫，原来恶魔在他大腿刺了一剑，四师兄气的直娘贼的骂，恶魔又往他大腿刺了一剑！
　　他记得当时的二师兄玉面儒生与三师兄都受伤了，三师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后来他才知道是晕了过去，二师兄则跌坐在地板上一声不吭。四师兄蛮劲被激发一发不可收拾，破口大骂。
　　“你这么做还有人性吗？他是你师侄！”大师兄怒吼，而向来沉着的师兄很少大发雷霆，这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大声吼人。
　　那白发恶魔冷冷哼了一声道：“哼！师侄？我为什么要当他是师侄，詹净荷这老鬼有当我是师兄吗？”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怒骂，批评，诉苦，说着自己不公平待遇等等。
　　詹意宏听不明白，过后也就忘了，但现在想来就是说师祖偏袒，以他品行不好，把庄主之位传了给师父，而师父临终时没答应他把庄主之位让回给他,而我行我素的传给他弟子，这庄主之位本来就属于他一类的话。
　　他记得那可恶的恶魔再杀了一人，天剑山庄的老仆人，大师兄被他的四名弟子团团围住，无法抢救，双眼有如要喷出火来，大骂：“禽兽”！
　　“禽兽”听完他的叫骂又杀了一人。
　　大师兄不敢再骂，当时的詹意宏缩在墙的一角，往师兄一望，不禁奇怪不已，师兄是不是气过了头，神情诡异，脸上一片紫绿，额头上竟冒出丝丝雾气。
　　田清韵看着詹意群愣愣入神，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虽然不能知道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但猜想与这笑面狼有关。
　　詹意宏脸上瞬间阴影重重，阴晴不定，一会闪过受惊吓的神情，一会出现愤怒的神色，抬起头来往笑面狼狠狠的瞪了一眼。
　　当时他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恶魔将自己拉了过去：“你不答应，我先宰了这小畜牲！”，说完一剑斩落！
　　突然他的剑在半空中，停顿下来，整个身子都疆硬住了！
　　而詹意宏则趁此机会挣脱了他的手掌。
　　恶魔当时显然被场中的景象给吓呆了，他简直不能相信看到的事实。
　　任意鸣一声长啸，骤然弹起，剑鞘早已冲天而起直破屋瓦，一道电光闪耀后，四名弟子在连声惨叫中倒下，几乎在同一瞬间，任意鸣另一只手有所动作的同时，在错愕中还来不及会过魂的恶魔,好像被什么给击中胸口，吐血飞也似的直飞出庄外，他惊愕不能自已的喊叫两声：“天龙剑法！天龙剑法！”就此晕去。
　　他是被任意鸣取出身上的天剑庄令牌,施展天龙剑法最后一招“游龙吐珠”给震伤的。
　　当时詹意宏简直吓呆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吓坏了，他竟然没有哭，只忙着跑到大师兄处，躲在他身后。
　　“滚！有多远滚多远！”任意鸣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发颤，对笑面狼的四个弟子吼道：“从此不得再踏上落阳半步。”
　　十几年后的詹意宏知晓，其实任意鸣虽然在盛怒之下还是手下留情的，这神龙点兵若当时点的是喉咙而不是额头，这四人早就当场一命呜呼向阎王爷报到去了，今日上得酒楼的应该是五人，而不是九人。
　　据后来四师兄说，当时原本要阻止师父发此慈悲让他们离去，却发现二师兄向自己连打眼色，他向来知道二师兄作任何事都有深意，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扶着笑面狼离开天剑山庄。
　　他们前脚一离开天剑山庄，四师兄才不得不佩服二师兄虽然身负重伤，但观察力还在，思维不乱。如若笑面狼师徒迟离开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詹意宏看见一阵鲜红飞溅，染满了地板，
　　任意鸣吐血。
　　詹意宏这才懂得嚎啕大哭，是他现在才懂得害怕还是出于他与任意鸣亦兄亦父的真挚深情谊？
　　自此以后，大师兄一病就是大半年后才慢慢的痊愈，后来才知道是强行运功施展天龙剑,而致伤了筋脉吐血晕倒。
　　不久病愈后就开始咳嗽，大师兄本身还没太在意，但后来越来越严重，几乎半身不遂全身瘫痪，经四师兄请来洛阳神医诊断才知道,是练没有心法口诀的天龙剑,而致气息走岔筋脉错乱，几乎走火入魔。
　　经此一战之后,任意鸣虽无法完全恢复天剑山庄全盛时期的威望，但也让人不再怀疑天龙剑经,已失传而给予轻视。
　　这一战之后笑面狼何净雨师徒们从此不知踪迹，初初几年完全不见他们的身影。
　　但数年后，青海有一帮派叫青龙门，规模不大，算不得是大帮派，门主据说就是何净雨，但他们的活动只在西域地区，没有涉足到中原来。
　　这次怎么会重现身影，出现在洛阳。
　　笑面狼何净雨依然笑容可掬，看在詹意宏眼里却想吐。
　　人数太多，这批人只能分两桌而坐，笑面狼何净雨他们一桌，四个青年坐一桌。
　　何净雨笑脸盈盈，点了许多美酒佳肴，他便是对酒楼伙计也是如此彬彬有礼而面带笑容，菜肴还没送上来就先打赏了许多碎银，伙计乐得直喊爷，只差没喊亲爹而已。
　　詹意宏看着他如此里表不一虚伪做作，他的胃一阵沸腾，如非强自忍住，早已吐得满桌皆是。
　　如要拿薛三与这恶魔相比较，前者令人愤怒发指，想除之而后快；后者令人胆怯，不寒而栗想退避三舍。
　　如果两者选其一，一个站在你面前就是恶魔的模样，另一个却戴上菩萨的面具，谁会更可怕？
　　谁都会对恶魔提防，对菩萨呢？只想靠近，但他是戴上面具的菩萨，不是真的菩萨，其内在的本质是恶魔。
　　这种敌人往往最令人头疼，因为他会让人防不胜防或失去提防。
　　笑面狼何净雨笑脸的背后挥之不去的,还是天剑山庄的庄主之位与庄主的绝世秘诀，七十二路天龙剑。
　　当年，任意鸣一招天龙点兵重创四大弟子，再一招游龙吐珠使得自己吐血晕倒，这件事沥沥在目仿如昨日，看来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何净雨是天龙剑仙詹净荷的师兄，他当然了解游龙吐珠的威力。他曾亲眼目睹师父游龙子施展这一绝招，将树木的筋脉尽皆震断的经过，更曾看见前任庄主詹净荷将这一招,运用到一只大黄牛身上的全部过程，那牛初中招并无特别痛楚，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喊叫，但到得一两个时辰过后才开始察觉到，疼痛逐节逐节加剧，那牛疼得凄厉嚎叫四处乱窜乱撞，将两颗树都给撞倒了，牛头血肉磨糊惨不忍睹，还是不止息的惨嚎狂奔跳不已，直到筋皮力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痛楚还不能止息，哀嚎不已。
　　再过不久牛体内的水分迅速流失，颜色骤变成紫褐色，且快速消廋下来，到得第二天已成一张牛皮包裹着一副牛骨架，但还不见死去，据说要痛足三天三夜方能得到解脱，任意鸣于心不忍，向师父求个情，征得同意一掌送它上路。
　　游龙子事后得知淳淳告诫，这种招式太过霸道阴损，如不是情非得已生死攸关施之无益，有损阴德。也有点怪责詹净荷不该以活物来当实验物品，而对任意鸣则称赞有加。
　　七十二路游龙剑前面的七十路,与后面这两招的路数似乎大不相同，讲求的是绵绵不断一气呵成，到了第七十招似乎应当终结了，而且与这两招似有点衔接不上，好像是多出来，后来才補上似的。
　　前面的七十剑剑招威力亦大，但总觉得与后面两招不太搭，而最后一招游龙吐珠若要强说是剑法似乎已有点勉强。
　　而在游龙子往上的祖师们都只是使用七十路游龙剑，因此何净雨认为这两招有可能是游龙子自创而添上去的。
　　但也有可能是小师弟添上去的，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