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艰难抉择，黯然独挥泪

　　倒计时的第五天。
　　屋外又下起了细雨，只是天气依旧闷热得厉害。简封呆呆地看着那本已经被自己翻了无数遍的相册，口中说着一些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护士便上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他只是摇头，然后又轻声说道只是想念家人了。
　　护士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他，只是满眼怜悯地看着他，感叹他怎会如此不幸，竟要去承受这样的命运之痛。
　　“你觉得我还能够活多久？”他把头扭向一边，面带笑容地问护士道。
　　“什么？”护士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就说你觉得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呢？”他重复道，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变。那样子，不像是在面对死亡，倒像是在经历一场重生，充满了喜悦。
　　“这个，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你那么坚强，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话，护士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她只是想要给简封一些鼓励，让他不至于消沉下去。但是简封听到她的话却乐了起来，笑道：“你不用这样安慰我的嘛，来了这么多天了，我也想了很多，现在也看淡了，走就走吧，再不舍也终要走的。”他其实只是想找个人陪自己聊聊天，但他又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于是他又指着相册上的照片对护士说：“你看，这是我刚毕业时候照的，那个时候还很帅气吧？”
　　“你现在也很帅气啊。”护士乐呵呵地看着他说道。
　　“哈哈，谢谢，”简封又笑了起来，“我也这么感觉的嘞！”
　　“哈哈哈……”护士忍俊不禁，又走近来看着相册，继续道：“你女朋友也很漂亮，和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们本来年底就结婚了。”他说道。
　　但是这句话无疑又使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护士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简封只是在无意识中提及了这件事，他也不怪护士，便说道：“没事嘛，我自己说的。”他原本是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的，但是，他不想自己一不留神的一些话，又让护士自责起来，于是便对她说道：“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了。”
　　只剩下五天了，他想自己该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利用好这五天的时间，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然后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愿意睡觉了，即便是极度困乏，他也总是强撑着让自己睁着双眼。他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只剩下这短短的五天时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珍惜过每一分每一秒。
　　在他生命的倒数第五天，他的公司忽然有出现了新的状况，原先走的员工竟然一个挨一个全都回来了。
　　那是午后的时间，公司里人员已经所剩无几，就像是即将倒闭的样子，煞是萧条。张孟打算公司先停业整顿，等过一段时间调整好之后再重新开放。而早前那些离去的员工的突然出现却令他倍感诧异。
　　首先看到他们的是秦雅，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只是问道：“你们，你们来做什么？”
　　他们全体无声，只是齐刷刷地朝秦雅鞠了一个躬，说道：“对不起！”
　　“算了，”秦雅停下手中的活儿，“你们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你们有追求更好的生活的权利，我也不怪你们。好了，你们走吧，我现在打算收拾一下，公司就先停业了。”
　　“等等，”为首的员工突然走上前来，“等一等，我们这次回来是想要重新回到公司的，希望您能不计前嫌，接纳我们。”
　　“什么？”秦雅没听清楚他们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是想回来？”
　　“是的，我们走了以后想了很多，想起这几年老板对我们的照顾，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就那样走实在对不起老板。而且我们离职以后，公司没有向我们索要任何违约金，更加让我们无地自容。昨天我们才得知老板出车祸住院，我们不能在公司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无情地离开。那样即便我们拿到了更高的工资，享受了更好的生活也会心下难安！”
　　“对对，是我们错了……”
　　“对不起，我们，我们知错了！”
　　“请让我们回来吧，我们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
　　秦雅从来不曾想过他们会回心转意，此刻竟是手足无措，直到张孟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却又激动得哭出声来。她欣慰，简封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他当初对待员工的好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员工们提议去医院看望简封，但是秦雅告诉他们简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不允许他们去探视。他们一边表示遗憾，另一边决定以更好的业绩来让简封欢喜，从而早日康复。
　　那一天，原本萧条的公司忽然又恢复了所有的生机。那一天，办公室里回荡了太多的笑声。若是简封知道这些的话，也一定会高兴起来。但是，他从来不曾被告知当初员工的离去，他也就同样不会被告知如今员工的归来。
　　他守在小小的病房之中，并不会知道外边所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思忖着，最后的几天，自己究竟要如何度过？
　　然而当他要细思量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这个过程是充满辛酸的。他试图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悄无声息，不让任何人察觉，那样也就不会有人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难过。可是，他又知道这样的事情太过天方夜谭，也只能是纯在于自己的想象中。
　　他不知道，人死了之后究竟会去哪里。究竟有没有来生，他不知道。若是有来生，那他又是否会忘了今世的记忆？他同样不知道。今世他有太多爱的人，有太多令他放心不下的人。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匆匆离去显得是那样的不负责任。如果可以，他会选择另外一条路，但是，从来就不会有如果。这个世界，也从不曾有过后悔药。
　　但是，他并不轻易放弃，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够尽可能地隐瞒自己的死讯，这样他就不会看到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为自己哭泣。
　　可是，这一切的难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直到他的脑袋疯狂疼痛起来的时候，他才能进入短暂的休息。
　　“你要多休息，不要想太多了。”护士看出了他的痛苦，拉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他点点头，舒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我知道，谢谢你了。”
　　可是，他又怎能不去想？他分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足够宝贵，使他不敢轻易虚度。
　　雨还是不停地下着，并不大，却又不能轻易闯入。简封虽看不到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却似乎能够感受得到。他想出去走走了。
　　走在下雨的路上，暂时忘记生活里的烦忧，任雨滴拍打自己的脑袋，享受最惬意的一刻。可他知道，自己现在甚至无法站立起来，就更不用说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一整天里，他总是这样沉思着。时间越来越紧迫，他要做的事情却还有许多。他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挂念。
　　他想到自己已经是肯定要走的了，他想要安排身后事，让自己能至少少些遗憾。
　　刘医生来查房了，检查了一番，只对他说道：“稍微稳定了一些，但还是不容乐观，你一定要注意控制情绪，注意不要激动，还有药要按时吃。”
　　“好的，刘医生，我会注意的。”
　　刘医生出去的时候，简封又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还有事？”
　　“我……我后天想要出院。”
　　“不行不行……”刘医生连连摆手，“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简封只是艰难地侧了一下身，继续说道，“刘医生，您听我说，我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才想出院。您也知道，我现在只是一天挨一天，没多少时间的。而我也只是想挺过这最后几天。反正已经治不好了，我想出去，和家人在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再是呆在这压抑的病房里。我希望，我走的时候，我爱的人能够看到我最精神的状态。如果我在医院中死去，我让他们在医院里看着我死去，只是会太残忍。我只是希望这几天，可以好好陪陪家人。求您了，刘医生，我知道您为我好，可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呆在医院也没有很多的意义了，倒不如让我出院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等我走了以后，我能少带些遗憾走。”
　　面对他的恳求，刘医生无言以对，最终只能又是点头默许。十几天的努力，最终没能挽留住他的生命。这一段日子的辛苦挣扎，他也知道简封吃了太多的苦。他知道，简封终将要离去，即便早已知道，此刻仍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