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难忘初夜情

　　陆大伯听了我的话，转怒为喜。他哈哈大笑，声音又洪亮有力了：“什么地主狗崽子，就是地主也有好人有坏人。你这个地主狗崽子，我喜欢。我们这里为什么比你们那里还富裕些，我告诉你，一九六零年饿死了不少的人，我们就把田土分到各家各户，如果有干部来检查了，就集体出工。说真话，有些领导是知道的，比如齐书记，他也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还说只要我们过的好就行。我们每一个人有百亩桐木林，你叔叔也有的，你们不去轧衣裳，也有钱给你家生产队投资，一年不就是三百六十元吗。那么你母亲在家里也就没有灾祸了。”
　　陆大伯这样说，我还能够说什么啊。
　　我能够在这里居住下来，实在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能够和麟黛帕结成夫妻，那更加是天大的喜事。
　　这是我的世外桃源，是能够让我永远离开痛苦的天堂。更主要的是，我不会拖累麟黛帕，不会让她也陷入痛苦的深渊。
　　我大声说：“我会做一个最忠诚的男人，大伯你告诉我怎样把麟黛帕请回来。”
　　陆大伯听了很是高兴，但是他就慢慢说：“你现在还喊我为大伯，我就不好告诉你了。”
　　我连忙改口：“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陆大伯喜笑颜开，双手将我扶起来，：“现在还兴这样的大礼干什么。你现在赶快出门往西去，翻过四道岗，趟过三条沟，就会看到悔过岩了。沿路她会折草为标，草标的指向就是她去的地方。你要在她的草标上交叉加叠一个草标。以后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如飞似地出了门，到了叉路口，就看到麟黛帕折断的芒草结成的草标。
　　我按着草标的指示，越过四道岗，到了第三条沟的岸边时，草标直指对面那座高大陡峭的石头山。
　　我知道悔过岩就在对面山上。我从乱石堆中不顾命的爬上去，被我蹬翻的的石头蹦跳着向山下冲去，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大的响声。石头冲进水沟里，水花溅起三米多高，这情景够吓人的。幸喜这里人迹罕至，如果有人从下面经过，一定会被飞速下冲的石头撞击成一团肉饼。
　　到了半山腰，眼前是一堵石壁，高有三到四丈，石壁顶上垂下无数的藤萝，形成一方绿色的大屏障。这应该是悔过岩了吧？可是陆大伯说石壁上刻有三个大字啊。而且石壁下没有一个人，哪里有我心上人的影子啊！
　　我真有一点垂头丧气了。但是我绝对相信陆大伯的话，也认为麟黛帕无论如何不会到别的地方去。
　　我翻开藤蔓，在石壁上摸来摸去。觉得苔藓布满的石壁上有雕刻的痕迹。我用一块扁平的石块磨去一方苔藓，果真是一个阴文刻成的岩字。
　　我搬来几块大石头，人站在大石头上，把上面的苔藓磨去，当真磨出了悔过两字。
　　悔过岩找到了，可是人哟，我心中的麟黛帕嘞，你在哪里啊。
　　我把这堵石壁上的苔藓都抹去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把石崖上所有的藤蔓都扯光了，看到的是一堵严严实实的石崖，石壁上没有洞穴，连一个碗口大的洞穴都没有。
　　我对着苍天大声呼唤：麟黛帕，麟黛帕——
　　对面的高山隆隆地为我帮腔：麟黛帕，麟黛帕——
　　出门时还天气晴朗，这时候就乌云密布，一道闪电从天上一头扎入山沟中，轰隆隆的雷声也在为我呼喊：麟黛帕，麟黛帕--------
　　整个世界都在为我呼唤：麟黛帕，麟黛帕——
　　可是哪里有麟黛帕的半点回声。
　　我浑身无力，筋软骨酥，我仰卧在暴雨中，天老爷挥舞着亿万条长鞭，凶猛地抽打着我的全身。
　　我无处躲藏，也不想躲藏。我只有接受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我罪孽深重，罪有应得。只有雷神爷爷同情我，还在四处奔波，不断地呼喊着：麟黛帕，麟黛帕，有人找你-------
　　秋末偶尔也有惊雷暴雨，三十年中大约也有那么一或者两年。秋末的暴雨会给我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在我读高小时，就碰上了一次秋末的暴雨，山洪暴发，岩洞中就会涌出不少的芙蓉鲤，龙门丝，泥鳅，黄鳝，红螃蟹等等。
　　我会不顾生命危险，拿着捞网到岩洞口，到河湾边水缓的地方，捞上许多的黄鳝螃蟹等。拿回家中，老妈妈喜笑颜开，就用清水煮熟，还会放上一点点盐巴，好吃极了。我拍拍胀鼓鼓的小肚子，会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我觉得比天堂里的神仙都幸福多了。
　　我长大了，才知道秋末发大水叫做秋汎，在我们湖南南部是一种比较少有的自然现象。小时候的秋汎暴发，给我带来难以忘怀的幸福的记忆。可是这一次的秋汎，是老天爷刻意安排来惩罚我的。我一定要毫无怨言地接受。
　　狂风暴雨的时间不会很长，大约一个多小时，就風停雨住了。
　　可是山洪已经爆发，山沟成了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咆哮着向东奔腾而去。我爬起身来，往石壁两边寻找。东边是乱石头，荆棘芒草，无法行走。
　　我想麟黛帕就在此山中也不会在荆棘中间。西边山坡比较平缓，乱石较少，有浅浅的土层，生长着稀疏的竹林。
　　我就从竹林中间走上去。石壁顶上是一块狭长的平地，后面是两米高的土坎。土坎下有一株千年老柏树，四个人牵起手来，也抱不住它。树蔸有一部分空了，形成了一个大树洞。哎啊，开头如果我找到了这个树洞，我就不会被老天爷重重地惩罚了。
　　我探头往洞里看了看，里面好像还连着一个土洞。我突然异想天开，麟黛帕可能就藏在土洞深处躲雨吧。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弓背就往里面钻。土洞里面很狭窄，人只能够爬行。
　　爬了约莫一百米，洞外透进亮光来。爬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小小的盆地，大约有三亩的地盘。四周的山尖，高耸在云雾之中。
　　盆地地上生满密密麻麻的浅浅的小草，时以深秋，盆地外面的草已经泛黄，而这里就还是青葱碧绿，厚厚的像铺着一层绿色的地毯。草地上还点缀着红色、白色和黄色的无名小野花。这里俨然是世外桃源，也是名匠大师的山水画卷，令人赏心悦目，使人心平气静。
　　盆地中央一株百年大樟树，树冠像一张大大的青罗伞盖，繁茂的枝叶中间，众多的山雀画眉黄鹂在放声歌唱，山雀吱吱喳喳，黄鹂画眉喉音婉转，令人愁怨全无，宠辱不惊。
　　我想如果麟黛帕不在这里，我就不出去了。我要像大和尚一样打坐樟树下，盍然圆寂，我虽然很年轻，但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场地。
　　我转过樟树，啊地大叫一声，高兴得晕了过去！
　　原来树身这边有一坨圆石头，俨然一个天造地设的石鼓，麟黛帕就端端正正打坐在上面。她脸色黑青，眼睛肿得像两个红透了的柿子。她眼睛一眨也不眨，身体笔直地靠着树干，就像是一段硬邦邦的木头。
　　我生来命贱命苦，生来就是跪拜求饶的相，更何况麟黛帕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见她不搭理我，不由得双膝一软，跪行向前。谁知道她厉声喝道：“你来干什么，快滚出去。”
　　我嗫嗫嘘嘘地说：“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和大伯说清楚了，我要和你结为夫妻，一生一世不分离。”
　　“别装模作样了。你不是说就是死也不能够娶我吗！”
　　“我不能娶你，是因为我是一个地主崽子，我拿的是个假证明。”“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罗指西，你是黄罗指西。你姓黄，凭着这一点，我就知道你家里的成分高，对不？不过，我不知道你的狗名到底叫啥。”
　　“我的狗名儿叫瓤，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叫我为瓤。我读初中时渐渐明白了，瓤者，瓜果或者植物内部包含的东西。这是无法解释我的名字的。还有一种小乔木也叫作黄瓤木，它叶片上的虫瘿是著名的中药五倍子。这也不能够解释我的名字。后来知道，瓤，在一些方言土语中，有差劲，不好的意思。我这时很佩服我的父亲，他早就预料到我长大后，情况会很差劲。不过前世有缘，遇到了你，我可能会有好转。你看，我仅仅和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听出了破绽。我哪里想到你会如此聪明，凭着这一点早就估计到了我的真实情况。我是怕拖累你，让你跟我一辈子受无穷无尽的苦痛，所以我不能够娶你，而不是不愿意娶你。”
　　“啊，真是一个大傻瓜，大大的傻黛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道世界是永恒不变的吗？”
　　听到麟黛帕这样说话，我高兴的跳起来，一把抱住她，就要亲她一口。谁知道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不及提防，一个趔趄，站立不稳，跌了个饿狗望星星。
　　“别碰我，我还没有问清楚你嘞。你几次舍命来救我，就是因为你家是地主或者是富农,受尽了屈辱，不想活下去了。而绝对不是因为爱我而舍生忘死去救我。对吧。可是，你知道吗，毛主席的爸爸是个大财主，家里有五个长工，农忙时有二十多个短工，他家也足够划成地主的，我还可以断定，比你家那样的小地主富裕得多。不过为了保留他家的房屋将来办纪念馆，才划成富农。”
　　“不对，不对，一点也不对。我家怎么能够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家庭相比。再说，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救我的命在前，我怎么能够看着你去死而不救你啊。为了救一个和你没有丝毫关系的人，竟然冒死去采金不换，这样的人，我是可以把性命都托付给她的。你说我怎么会不爱你啊！”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当然会喜欢你，爱你的。我说过，我是登徒子，是头色狼，不是一个好人。遇到你这样美丽的黛帕，我还不心醉神迷吗。”
　　“登徒子是哪朝哪代的人，你知道吗？他怎么个坏法，怎么去招惹女人的，你知道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在书报小说上看到的。都说登徒子是个色鬼，是个色狼。大家都这么说，难道还有错。”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亏了你还写出雷雨之夜这样的歪诗发表在刊物上。我还以为一个初中生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了。”
　　“我的好妹妹，你读的书比我多，你就告诉我，我当你的学生还不成。”
　　“登徒子是春秋时楚国的一个大夫。和美男子宋玉同朝为官。宋玉的邻居姓乔，乔老头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儿，宋玉对她垂涎三尺，三年间宋玉常常骚扰乔黛帕，可是那个乔黛帕从来就不搭理宋玉。乔老头和登徒子的关系很好，就托他警告宋玉自重一点。宋玉大为恼火，就寻找机会在楚王面前诋毁登徒子。”
　　“啊，宋玉我到是知道的。不是大家用潘安再世，宋玉还魂来形容天下的美男子吗。谁知道他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啊？那么宋玉是怎么样诋毁登徒子的啊。”
　　“宋玉对楚王说，他邻居家乔老头的女儿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容。那个乔黛帕三年间时时招引他，他从来就正眼儿也没有瞧过她。可是登徒子的妻子是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左边眼睛圆鼓鼓的，右边的是一只瞎眼睛，塌鼻子歪嘴巴，常年流着口水。这个丑女人有着严重的痔疮病，屁股后面经常是血糊糊的。而且还是一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难看极了。可是登徒子和这样一个丑八怪，已经生下了五个孩子。大王你说，和我宋玉相比，登徒子不是色狼色鬼吗？昏庸的楚王想了很久也想不清楚。后来他还是承认了宋玉的话，所以登徒子就背上了这个臭名声，一背就是几千年。”
　　“照你这样说，登徒子倒不像是个色鬼，只是他的臭名远扬，不知道麟妹妹你怎样评价他。”
　　“登徒子身为楚国的大夫，家丁有三百，可是他不纳妾，也没听说他有情妇，一生一世爱着他的奇丑无比的妻子，这样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忠诚的人，最不贪色的人，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男人。亏了历朝历代的读书人都说登徒子是色狼色鬼，他们把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说出来的话也就是臭哄哄的。你如果真的有登徒子的好品德，我就嫁给你。”
　　我心里知道她是永远爱着我的，心里一高兴，说话就无所顾忌了，我伸出手指，说：“拉钩，我就是登徒子，永远爱你这个丑八怪。如果食言，天打五雷劈。”
　　好啊。麟黛帕快乐地喊了一声，跳下石鼓，伸出手指和我拉了钩。我乘机抱住她，伸出舌头，在她青黑色的脸上舔着，要把她满脸的灰尘土屑都舔干净。
　　她告诉我，今天我俩就不用回去了。要在这儿度过我们两甜蜜的初夜。
　　我说：“这样怕不合适吧。”
　　她笑了，说：“傻黛摧，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我们苗家的风土人情。我们苗家比你们大汉族不同，好吧，我告诉你，按你们汉家的规矩还是按我们苗家的习俗，随你的便吧。不过我现在就回去也很不好，这个样子，会把邻居们吓着的。”
　　麟妹妹说苗族人民在婚姻方面历来比汉族开放。男女青年在婚前社交活动很多。有跳花跳月，盘歌寻偶等等多种形式。女孩子有时到高山上挑野葱，呼狗赶山狩猎，放声高歌，有心人自会来对歌。双方唱的投入，就在山上过了一夜。
　　以后这个黛帕就在家中静待对方来送礼提亲。男方送来猪肉，面条等。当然要放鞭炮，以告诉周围村寨，名花有主了。
　　再以后，黛帕一人，空手悄悄来到男家，居住一段时间后，觉得身体有了异常，又回到娘家，待生了孩子，男家又花红彩礼来接。所以有些地方流传的俗语道：苗家十八怪，抱着孩子谈恋爱。当然各地苗家的情俗各有不同。
　　城步苗族受汉族影响有了哭嫁的习惯，有的哭一七，有的哭一个月。
　　你们隆回的苗族，主要是对歌结亲，出嫁时女方抬好几竹竿草鞋，草鞋是打好给黛摧的，抬的竹竿越多，就证明黛帕越能干，越爱自己的黛摧。
　　总之，湖南的苗族，因其居住的地方不同，他们的风俗习惯也各不相同。但是苗家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就是在那封建帝王时代，他们也不要媒妁之言，他们的媒人就是苗家山歌。父母也只做出参考意见，女儿喜欢的人，父母一般都不阻拦。
　　今天她对我无所不谈，她告诉我，小黑屋是每个地方的苗族都有的共同的习俗。如果有个黛帕没有找到心上人，或者是个奇丑无比的黛帕，没有登徒子来爱她，就早早预备好小黑屋。一般选择外地人，口碑好，有一技之长的黛摧最受欢迎。不过，愿意住进黑屋的人，必须喝下一大碗慢性的蛊毒。这蛊毒要三到七年才会发作的。有知道这层故事的黛摧，就自然不愿意住进小黑屋了。
　　我说即使我早就就知道小黑屋的故事，我也会住进你的小黑屋
　　我坐在石鼓上，麟妹妹斜躺在我的身上，就像我们在天坑里那次一样。不过今天我比那次更加紧紧的抱着她。
　　她在我的耳朵边细细的诉说着。我专心的听着，先怕落掉她说的一句话一个字。她说完小黑屋的事情后，就停了下来，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突然一动也不动了，直直的盯着我。
　　我笑了：“你也在那夜让我喝了一大碗蛊毒啊，没有关系的，我今天还愿意再喝一碗。我为能够喝上你的蛊毒而高兴的。那夜我喝了那一大碗茶后，你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忧虑，我心中有了一点点疑惑。但是，我总有一个感觉，你是最善良的人儿。”
　　那一夜，柔软的湿漉漉的草地是我们的被褥，高高的山峰是我们的蚊帐，漂浮着变幻无穷的云朵的夜空是我们的洞房的屋顶，屋顶上还点缀着无数的忽闪忽闪的小灯笼，这是牛郎织女的无数的子孙们提着灯笼在嬉戏玩耍。雨后不断涌起的白色的雾岚，是飘到我们洞房里的檀香，星星和一钩弯月在檀香里尽情起舞，鼓励我们俩尽情尽兴。我在她滚烫的热血里不停地颤栗，她在我宽厚的胸怀里不断地呻吟。
　　我们度过了最浪漫最神奇的一夜，在这个神奇的夜晚，万事万物乃至整个宇宙，都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我和亲爱的麟妹妹融合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这一夜，我永生不能忘怀。我认为，只要有这样的一夜，任何一个男人这一辈子都会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