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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成亲就成仁

作品名称:蛊女情      作者:黄钶      发布时间:2015-11-29 13:12:20      字数:5812

  我急中生智,赶忙对好妈妈说:“我们还是到公社登记了,拿到结婚证才能够喝交杯酒啊,不然就是违法乱纪啊。”
  大家听我这样一说,就大笑起来,乱哄哄地嚷开了:“我们这里,扎了煞就拜堂喝交杯酒,进了洞房就是夫妻了,就会相爱一辈子,结婚不结婚倒是无所谓的。这沟里的老一辈,都是解放时或者解放前成的夫妻,没有谁结过婚,还不是一样的生儿育女,一样的过和睦安详的日子。”
  吵吵嚷嚷中,雄鸡已经啼叫第三遍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正被逼得无法可施时,陆老头洪亮的声音响起来了:“别吵别吵,我刚才翻了历书,推算出来,明天才是黄道吉日,是成亲的大好日子。今天的日子不适宜嫁娶。再说,整整一个夜晚,大家没有合一下眼,还是请大家回去休息一会儿。我今天做好准备,明天请大家喝喜酒。”
  我听了老头子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会在今天向老头子说明白。大家也嘻嘻哈哈笑了,也都觉得上下眼皮打架了。于是就一哄而散了。
  佟琳莉是让麟黛帕试一下她的好手艺,看她做的新衣服合不合身,沟里的女娃子们就趁机起哄,要麟黛帕和我喝交杯酒。
  现在佟琳莉和马慧花为麟黛帕卸了预备结婚穿的大装,扶她躺到床上好好休息,麟黛帕十分疲倦,身体一挨被窝就发出了细细的鼾声。大家见了,也就都回家去了。|
  我看到人群一散,就立即跪倒在好妈妈和陆老头面前。泪眼婆娑地说:“陆大伯好妈妈,我不能够娶嫦妹妹啊。你老俩饶了我吧。我这一辈子都会牢牢记住二老的恩情,记住麟妹子的救命之恩。”
  “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啊?”好妈妈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瞪得好大,眼珠子简直要蹦出来了。
  “你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会儿是红的,一会儿又是黑的,云里雾里,像妖怪,又像菩萨。你愿意赔上性命去救她,又为什么不愿意娶她为妻子。你说说嫦妹子哪一点配不上你。”陆老头的脸挣得绯红,鲜血就要从皮下喷射而出。
  “不是嫦妹妹配不上我,而是我实实在在配不上嫦妹妹。”
  “你嫌我们是苗族,是不。啊,石头不可做枕头,汉人不可做朋友。那么苗女就更加不能够做妻子了。是不?”
  我伏在地上,叩头来血:“大伯哪里话啊,现在全国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一家人。我到湘西来了十个多月了,觉得这里的土家族苗族,对我如亲人,比我们那里的自家兄弟都好的多。可是,如果嫦妹妹嫁给我,就有一生苦难,我怎么能够让无限善良的救命恩人去跟我忍受一辈子无穷无尽的苦难啊。”
  “你这样说,莫非你是一个杀人犯,逃匿在外的刑事犯罪分子。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绝不因为你救了我女儿,我就饶恕你,我会把你五花大绑,送到公社,送到牢房里去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一个坏人。但是我家的情况实在是太坏了。”
  “就是为了这一点。没有别的问题吗?”
  “那,应当好办。后生子,快起来,这事情好商量。只是你必须对我说真话,你家中有老婆,甚至哟有孩子了吗?”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一口否定。
  “好吧,老头子,天不早了。该吃早饭了。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谈。”接着,好妈妈朝陆老头使了个眼色,就走到楼上喊嫦妹子起来吃饭。麟黛帕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正睡得好香甜,好妈妈喊了好几句才醒过来。
  小木桌上摆了两大碗鸡肉。就是陆大伯念咒扎煞的那只大雄鸡。一家三口加上我这个外人,四人各坐一方。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听陆大伯唠叨他家的往事。
  陆大伯说,他没有把我当外人,所以家中的事情绝对不会瞒着我。
  一九五八年二月底。陆大伯的弟弟陆丰科从成都军区回家探亲。那时,陆麟嫦已经四岁,见到爸爸回来时,还躲在她龙氏妈妈屁股后面不敢出来喊爸爸。这也难怪,她满周岁时,陆丰科就去参军了。为成都司令员黄廷新中将当警卫员。陆丰科回来了,陆大伯两口子别提有多高兴了。陆大伯抱着四个月的陆麟英,陆丰科把小侄子亲了又亲,一家人别说有多高兴了。
  陆丰科回家的第三天,陆大伯的妻子半夜里突然脑中风,天亮时就归天去了。小小的陆麟英在全家的一片哭声中,就还爬在妈妈的胸膛上要吸奶,此情此景,更加让陆家兄弟悲伤不已。
  嫂子还没有入土,莆子堡区公所就来了一骑快马。通讯员跳下马,送来一份加急电报,要陆丰科赶快回部队参加西藏平叛。
  为了让陆丰科得到更加多的锻炼,黄将军把陆丰科派到平叛先锋团某连当排长。陆麟丰作战勇敢,多次立功。而且他和当地藏民的关系很是融洽,他常常带着战士们为藏族老人做家务事,藏族民众一提起陆排长,个个都喜笑颜开。
  解放军很快就平定了拉萨的叛军,他们妄想建立大西藏共和国的梦想破灭了。
  曲细岗珠卫教军(汉语称为四水六岗)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他们退守各处山头,就也给剿匪带来了许多的不便。这些匪徒,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引起了广大藏族民众的无比愤怒。解放军于是分散开来,下乡上山剿匪。英勇的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卫教军节节败退,他们龟缩在为数不多的一些山头上,叛军的日子应当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陆排长所在部队的军营在一座大山下,军营边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陆排常常到这条小河里给藏族老人贡布迈德担水。
  解放军来了,世界就太平了。小河边经常有少妇少女洗菜洗衣裳洗鞋子。她们很喜欢和陆排长谈话,陆丰科听不懂她们的话,总是笑脸相迎,因此更引起她们的哈哈大笑。一天,太阳下山了,小河边已经没有了一个人。陆丰科一个人回军营去。在他担水的小河岸的草地上,摆着两双漂亮的绣花鞋子。他想,这是哪两个姑娘忘记了把鞋子拿回家,既然看见了,就应当把这鞋子送回寨子。
  他把这两双绣花鞋送到贡布迈德老人家中,请他转交给那两个丢了鞋子的女娃子。老人家笑逐颜开地用汉语对陆丰科说:“好啊好啊,小伙子你真是一个幸运的好心人。”
  陆丰科不知道贡布迈德老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时间不早了,要赶快回军营,就没有多想,急忙回去了。
  第二天早饭后,营长派通讯员来传陆排长去营部。陆丰科一进营部,就觉得气氛不对。贡布迈德老头子端坐在营长的办公桌前,营长坐在一边陪着他。
  陆丰科一进营部办公室,营长劈头就问:“陆排长,你在家中不是有了老婆孩子了吗?干嘛还在这里招引女娃子,太不像话了!”
  陆丰科听了营长的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营长,您说什么啊,我也是干部了啊,我教育士兵们都要遵守部队的纪律,我怎么会去违反啊。”
  “你还嘴硬,你看,老大爷在这里给你做媒啊,你在外面干的好事情啊。’’
  “老大爷,我干错了什么啊,您老人家给我做什么媒啊。”
  “你到是没有干错什么事情。只是,昨天你拾到的那两双绣花鞋,是我的两个侄女的,她们两个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她俩姐妹看到你在我家里,知道你就要回军营,是特地把鞋子放在那儿的。你不去捡就罢了。你捡到了。就必须娶他们姐妹为妻子,在她们姐妹俩心中,你已经是她们的男人了。这是我藏家的规矩,谁也不能违反的。我这是来做媒的,你去好好准备,后天就必须到她姐妹家当女婿。她家没有男孩子,就指望着你了。”
  “我家中有老婆孩子,我是军人,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到外面又娶妻子。解放军看到藏民丢了东西,当然要捡起来交还主人,我是没有错的。”
  “按我们藏家的规矩,你捡到女孩子的绣花鞋,又不肯娶人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营长只好出面打圆场:“好了。我们当然要尊重藏族同胞的风俗习惯,但是贵族也要考虑我们部队的组织纪律。好吧,我把这件事情上报给成都平叛总指挥部,明天上午,我们再把领导的指示告诉老大爷。可以吗?”
  “好吧,明天下午必须给我们村一个答复。”大伯勉强同意了。
  总指的意见回复得很快,一个解放军战士,必须严守纪律,绝不能够再在藏区娶两个小老婆。对这个战士的处分以后再定。
  第二天上午,营长亲自到寨子里拜访了贡布迈德老人。老人听了后,面露不悦之色。但是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到了下午,只听得寨子里一声炮响,上千藏民,手持猎枪藏刀,挥舞着雪山狮子旗,从四面八方涌来。营长急忙命令全体士兵严阵以待,机关枪也架在了营房大门口的沙袋上。但是,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能开枪。而且营长还命令把陆丰科关进了禁闭室,要报务员赶快把这里的突发事件报告团部师部。
  藏族同胞把军营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来也很有组织,不是那乱糟糟的曲细岗珠的乌合之众,只见狮子旗在军营大门前排列起来,藏民让开一条大道,他们的头人贡布次仁堆在他的远房叔公贡布迈德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贡布迈德走近营门,用汉语大声喊道:“大军不要开枪,我是贡布迈德,是黄将军黄司令员的朋友,是成都军区认定的拥军模范。我们不是六岗四水的叛军。我们的头人历来不和叛军打交道的。但是贵军不能藐视我们的藏家姑娘,请贵军把陆排长交出来,我们是按藏家的规矩来抢亲的。请你们的营长出来答复,贵军绝对不可以伤害陆排长……”
  营长一边命令报务员火速请求上级首长的答复,一边走出营门。贡布迈德把营长领到头人贡布次仁堆面前。贡布次仁堆用藏语对贡布迈德说了几句话。迈德翻译给了营长。
  头人说要贵军立即交出陆丰高,不要伤了贡布家族和大军的感情。迈德又把营长的话翻译给了头人。
  营长说解放军会珍惜藏族同胞贡布家族拥军爱国的伟大情操,我现在就命令所有的士兵都回到营房中去,但是我没有权利就把陆排长交给贵家族,我已经火速报告了黄司令员,相信很快就会有命令下来。这一点要请贡布家族原谅。我们也要求藏族同胞退后五百米,你们也没有吃晚餐,我就命令士兵把罐头面包送给同胞们。
  头人还是通情达理的。不过他要求在明天上午一定要大军给个答复。
  黄司令员得到了报告,把没有经过他同意就擅自下达命令的秘书长狠狠批评了一顿。这是事关民族团结的大事情,你以为只有战事才报告我吗。他立即命令营长,无论如何不能对拥军爱国的贡布藏族开枪。营长能够妥善处理和贡布家族的关系,是做得非常对的。
  黄司令员把这件事情看成是十分火急的大事。立即电告了中央军委。中南海的灯光彻夜通明。天还未亮,周总理就亲自电令黄司令员,要按藏家的规矩,大张旗鼓地把陆排长送到贡布家族去。军队要给女方送花红彩礼,立即为陆排长办理退伍手续。并且还要做好陆排长家中妻子儿女的工作,把坏事化解为大好事。
  陆排长眼泪双流,他不想和爱妻离婚,他不愿意丢下可爱的小女儿。而且怎么能够和人家的两个亲姐妹成为夫妻。这对一个接受了一夫一妻制的汉族男人来说,确实难以承担。
  团部来的政委耐心地开导他。要他以民族大义为重。也让他明白了藏族和泥泊尔一带的风俗民情。在喜马拉雅山一带,穷苦百姓家里盛行一妻多夫制。也就是说,家里哪怕有四个五个兄弟,也只娶一个老婆。这个女人就是家中的主人,有着绝对的权利。
  也有一夫多妻制,家中有三个四个女儿,没有男娃子的,姐妹们也可以只娶一个男人。还有富人家也是一夫多妻。当然也有一夫一妻的家庭。
  陆排长含着眼泪给爱妻幼女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现在就摆在桌子上,摆在我面前。信的结尾是陆丰科咬破手指用鲜血签的名字。
  好妈妈眼睛里饱含着热泪,摩挲着这鲜血凝成的名字,对我说:“鲜血说明了他陆丰高对我的真诚,对嫦妹子的热爱,他是为了民族大义,为国家的利益,舍弃了个人和家庭的利益,我不埋怨他。我们苗家平民,最讲道义。我不愿意离开陆家,是因为陆家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忠诚的男人。有这样的男人,我就绝不会去学放蛊。所以我就和他的哥哥,成为夫妻,这也是区委同意的。后生仔,你不会为这事情看不起我家吧。”
  “我哪里敢啊,我不但不会看不起您老人家,我还无限崇拜啊。这种风俗,在我们汉人也是一样的。姐死妹填房,兄死嫂嫁叔(叔指死者的弟弟),何况你们一家都是为了国家利益,民族大义啊。我这话是出自内心的。”我真诚地说。
  “是啊,我们草民百姓是这样的,可是帝王家中就是荒淫无道到了顶点。”好妈妈继续说,“唐朝的玄宗夺儿子的女人为杨贵妃,还有读书人,大学问家歌颂为最伟大的爱情。真是不知羞耻。顺治皇帝蹬上大宝后,他的爱妃董鄂妃,也是夺取弟弟博穆博果尔的妻子,为了得到她,却把弟弟害死了。正史说董鄂氏是一个满族的美女,野史说是江南名妓董小婉,都是一派胡言。董小婉比顺治大一十四岁,这是有据可查的。可能成为顺治的爱妃吗?如果那时没有法国人汤若望把清朝皇家的事情写一本集子,现在的人怎么会知道这样的皇帝家的臭事情啊。”
  我好生惊讶,我初中毕业,最喜欢的是读书,老师和同学们都说学校图书馆的书黄瓤都读完了。可是好妈妈没有读过书,不识字的好妈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历史典故啊。
  好妈妈看出了我的疑惑,轻轻地告诉我,她得到丈夫要和她离婚的事情,气的要上吊。莆子堡区妇联苏主任陪她聊了三天三夜,二个人结成了姐妹。
  三天三夜,无所不谈,那些历史典故,都是苏主任告诉的,好妈妈永远刻在了心中。可惜的是,如今造反派把她们夫妇打成铁杆保皇,据说夫妇俩无论如何不肯陷害齐书记,被造反派打成重伤,告别了人世。
  谈了这么久,老妈妈要收拾碗筷了。陆老头说:“后生仔,听清楚了吗,捡到了藏家姑娘的花鞋子,就必定要给她当丈夫;住进了苗家姑娘的黑屋子,就无论如何都要娶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脱。再说,我们家是革命家庭,不是坏人,你可以娶嫦妹子了吧。”
  我摇了摇头,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娶嫦妹妹的,你杀了我吧。我也不娶她的。现在她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我现在就走,不要玷污了她的好名声。”
  麟黛帕听了我话,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哇的大叫一声,掉头就冲出了大门。
  陆大伯气得脸发青,眼珠子快要凸出来了。他的拳头攥的嘎巴嘎巴直响,可是口里就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是一个什么人,让大家怎么也琢磨不透。你是女扮男装,不是男人,除此之外,我们已经无法解析了。”
  “不,我是一个男人,我不是一个杀人越狱犯。我还非常非常喜欢妹妹。只是,只是……”我跪拜在地,叩头来血,语不成声。
  “还只是个什么。嫦妹子要按苗家黑屋客的规矩,去悔过岩面对石壁悔过。三天后,可以削发为尼,现在所有的庵堂寺院都被造反派烧掉了。做不成尼姑,就只有咬舌自尽或者割腕自杀。以她的性格,就是有庵堂,她也会选择服蛊自尽的。”
  我跪行向前,双手抱住陆大伯的脚,边哭边说:“好吧,我把真相告诉你们吧。我是地主狗崽子,我不叫罗指西,我的真名叫做黄瓤。你老人家看,麟黛帕能够嫁给我吗?我敢玷污一个革命家庭的少女吗。造反派知道了,会百般拷打我,我的老母亲也会因此殇命的。我还敢痴心妄想娶麟黛帕吗?而且去登记结婚的时候,也通不过,办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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