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二十
作品名称:三环套月 作者:武如 发布时间:2015-11-29 13:32:04 字数:3383
咚咚有人敲窗。
王妮儿从睡梦中醒来,摸到火柴点着油灯。
“长伏娘!你不去了?快起来吧!”
王妮儿听出来是田甜的声音,这几个女人是来叫她一块出去拾麦子的。昨天金双告诉她,南洼那块地里已把麦子拉完了,社员们割得潦草,都是落下的麦穗,看青的是狗子,叫她一个人去拾,就别和那几个娘们就伴了。所以,今儿她没有早起,为的就是和这几个女人拉开时间差。这几个女人也是为了摽着她,知道有王妮儿在看青的不好意思撵,因为这里的几个村子都同情她。
“死王妮儿!还不起来?怀里有汉子呀?”
“俺孩子发烧!你们先去吧,天明喽俺给孩子打个针再说,没事了俺再找你们去!”王妮儿说着假话。
几个女人就走了,估摸着这时候也就是三四点钟的功夫,还没有听到头遍鸡叫。此时,天地还是一片静谧,过了一会儿,才传出了一两声狗叫,为这夜催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雄鸡开始了长鸣。王妮儿看看窗户纸,见外面已经发白,她再也睡不着了,扶摸着长冬。
“妈!咱不去拾了?”长夏醒了,带着喜悦。
她催着儿子赶紧再睡会,说是今儿晚点去,不着急。她的思绪回到了刚刚自个儿说谎的事情上来了,有点心慌,糊弄人家,一天两天还能瞒过去,时间长了人家准会多心,尤其是三多家,这个人刁钻、刻薄,鬼心眼子又多,她有点憷她,田甜这个人热情、没心没肺,更没不济的心眼,要是想在这个麦季里多拾些麦子,给孩子们多吃上一顿白面热汤,只有狠下心来,独来独往,村上的干部也不会查她。可自个儿本就是外来户,虽说是在娘家住,哥嫂拿她当仇人,嫁出去闺女,等于是泼出去的水,不能多得罪人,可这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她反复地思量着,在愁苦中不知不觉地掉下了泪水。
拾了麦子只是为了少量点粮食,省着钱,钱紧,杜康顺又走了两个月了,一次也没有寄钱回来,买下的粮食又要没了,孩子们的饭量天天见涨,翻来覆去地算计着往后的日子如何过,如何面对没有钱的窘境,断了顿,就要挨饿,这样想来,她又为自个儿耍了心眼感到踏实。
最后,她又想到了那个瞎老太婆为自个儿算的一卦。
那是一个皴儿巴几,口内无牙,满头白发,耳朵上戴着一对银耳环的小脚老人,那个女人说她前面有一难,冲破了,一了百了,长命百岁。她问化解的办法,人家直摇头。为此卦,王妮儿哭了好几天,白白送了了三块钱的卦钱,还招来一个灾难的预测,杜康顺不让她去算这个卦,她去了,招来个腻歪,两口子为此还吵了一架。
每每想到这一卦,她就难受,万一自个儿有个不测,孩子和男人如何过下去?自从来到娘家后她变得不太开朗了,多愁善感,尤其敏感。一想到搬回去的希望渺茫,就怅然,内心的不痛快又不愿别人窥去,只有默默地消化着,独自倒嚼着命运的酸水。
她又想起了男人的老实,不会来事,一准会被人算计了,又是一阵地难受。
她想大哭,大叫……
鸡叫三遍了,把她从思虑中呼唤了回来。把孩子们轰起来,领着长夏背着篓子就去了南洼,这是村子里最远的一块地。刚出村口,就碰上了丑子,他不干活,倒背着手,在村子里乱溜达,他刚刚从场院里回来,眼角上的眵模糊多的像两条蛆,老远就瞅到了王妮儿,就故意走迎了上来。
“嘿嘿!康顺家的,又去偷麦子!”
王妮儿皱了皱眉:“谁偷麦子了?会说人话不?”
“嘿嘿!你能拾多少,还不全仗着偷!”
她懒得搭理他,见了他就腻歪,恶心,心里骂他人不人,鬼不鬼,蛆不蛆,蛹不蛹的没个人心眼,想绕着走。
“康顺也不回来,想了吧!”丑子还是一副谗相。
“这种人死了才好哩!”王妮实在是在说丑子。
丑子就要上来在王妮儿的身上找便宜,他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奶子,王妮骂着把他的手打掉,他就又要上另一只手,长夏手里的镰刀就打了过来,丑子嘿嘿地笑着,躲开了。她便骂道:“你是人不,老天爷一个打盹,怎的就让你逃成了个人,不要脸的玩意!”
“嘿嘿!要脸干吗,我要你的奶子!嘿嘿!”
王妮儿赶忙走开了,一路上都在腻歪。此时,通往田里的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走动了,青壮劳力已摸着黑儿到了麦地,路上只有拉麦子的马车来回地驶过,不时有从车上掉下的麦穗,她一边走就一边拾。
南洼这块地由狗子看着,到达这里已是半过晌了,没有见到三多家她们,她这才放心了,看到狗子在麦地中间的坟头上坐着,她不怕他,立时就把篓子藏好,赶忙进去拾了起来。金双说的不错,这块地拉拉的麦穗格外多,一会儿就是一小抱,长夏负责往外运,拾了一会儿,狗子才看到有人进了麦地就跑了过来,她不跑,长夏要跑,被母亲呲打了回来。
“是你们!”狗子见是王妮儿,有些害怕,就想跑,刚转身,想到自个儿才是这里的看护者,就停下了脚步。上次抢长夏的蘑菇,王妮儿还没有找他算账哩。
“让俺们拾会儿吧!”王妮儿手上没有停止,霸气地说。
狗子畏畏缩缩地站着,手里拿着一截木棍,他对王妮儿没有脾气,按辈分排得管王妮儿叫声姑,就说:“没别人不?”王妮儿就说只有俺们母子俩。狗子就说,那你们赶紧拾一会儿,队上来人就麻烦了。她就叫他先到窝棚里边去眯会儿去。狗子走了,王妮儿也不敢大意,还是叫长夏把拾起来的麦穗拿到远处去。她是个心气急的人,手下动作快,长夏一抱一抱地往外抱着。老爷儿越来越高,天都晌午了,她和儿子还在拾。
这时狗子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小捆麦子,说:“姑!该歇歇了!拾得差不多了,拾不完的,这有一捆麦子你拿去走吧!”
王妮儿不想走,她舍不得这里的麦子,就说:“大侄子!俺有秫面饼,长夏!给你哥拿点过来,你吃着俺再拾会儿,反正都晌午了,也都收工了。”
狗子嘿嘿地笑着,就说,姑也太能把家过日子了。她就说,过日子就得这样,于是问:“狗子!还没说上个媳妇?”
“姑!你腻歪人!谁寻咱!”
王妮儿站起身来,就把秫面饼递给狗子,狗子挺感激,没有人这样高看过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王妮儿就说:“姑给你说个女人行不?”
“姑!又耍俺!”狗子激动的身子往上一耸一耸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妮儿就说,看你这样,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你也好好过日子,别不学好,是不是抢过俺长夏的蘑菇?狗子嘻嘻地笑了,有点发毛,便说是和长夏闹着玩哩,我能抢小孩子的东西,最后他又问:“姑!你想把哪里的女人说给俺?俺想知道!”
其实,王妮儿心里没有目标,只想让他高兴,自己也好多拾点麦子,见他心实了,就说:“俺知道你和柴火不赖歹,把她给你说说行不?伙在一起就是两口子了。”
狗子咧着嘴笑,欢喜地浑身都在晃动,他也想这个女人,可人家没有搭理过他这茬,只怕还是没有戏,但没有死过心,就说:“麻烦姑给做个媒,不兴糊弄狗子!”
王妮儿就说,糊弄你干什么,俺又不图你的东西,有空姑一定去找柴火说叨说叨,你就放心吧。狗子就笑了,让她们再赶紧多拾点,他自个儿就又躲了起来。王妮儿今天拾得多,篓子装得实实着着,外面还有许多。下午队上派了一个小伙赶着一辆牛车带着大筢过来搂地了,王妮儿只得躲在一片坟地里,开始整理拾来的麦子,狗子给得那捆麦子因为有带着麦秸占地方,她就把麦穗掐了下来,看着天色还早,就准备着先背一趟回去,于是就让长夏砍了一些野菜盖在篓子的上面,背着一大篓子的麦穗回村去了,长夏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刚走出这里的地头,看见柴火背着一个篓子来找狗子了,王妮儿就笑了,心里话,这一对男女还用得着俺去说和?柴火也看见了她,老远打了个招呼,狗子正在地里帮着拉大筢,这大筢是由人来拉的,加上有麦茬,实在是费劲。
长夏坐在地上吃饽饽,还是秫面饼,只是还有一个鸡蛋和大酱,王妮儿卷了一张饼,在路上边走边吃。长夏饿得要命,一连吃了三张饼,然后就提着水瓶子找水喝,不远处有一个砖井,他喝过这里的水,提了一瓶上来,里面有不少的跟头虫,在水中翻动着,长夏就小心地喝着,没留心还是喝进了虫子,然后提着一瓶水回到了原地。
此时,地里的麦子已被收割完了大部分,大地空旷了许多,显得轻灵和舒坦,远处有不少的稙棒子已经能没过人了。
十里的路一个来回就是二十里地,回来时已是傍晚了,王妮儿见儿子又拾了一些麦子,心里挺欢喜,这时,社员们已经开始收工了,没多时金双儿赶了过来,见王妮儿坐在地上歇着,就说累坏了吧,她就说可不,金双说拾得不多呀!王妮儿笑了,就说自个儿已背回去了一趟,金双也就欢喜地不行,两人说说笑笑,天黑后,金双替干娘背着篓子往回走。她看到柴火和狗子一起往棒子地里钻,就让王妮儿看,她笑了,说这两个人早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