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四号沟村的二牛无意间从同学陈二猛那儿得知五年前的一起车祸事故，而在车祸中不幸失去性命的，正是好友赵春风要给他介绍对象张玉琴的丈夫，这让二牛又惊又喜。
　　二牛想起赵春风向他描述张玉琴这几年来的悲惨生活，一股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起来，他恨不得立即把肇事者抓住，摁在地上狠狠跺几脚，方解心中之恨。
　　相亲日期就在眼前，二牛却决定放弃相亲，跟陈二猛一起先去相城县交警大队报案，再去南京把肇事者抓获归案。这是给张玉琴最好的见面礼。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肇事司机走进了相城县交警队，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这几天，二牛累坏了，腿几乎跑细了，还患了轻度感冒，眼窝深陷，疲倦至极。这一切，二牛都不在乎，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他无怨无悔。
　　可误了相亲的事咋办？听邻居说，那天皇藏峪煤矿来了一个人找二牛，那人从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一直等到快中午了，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二牛知道，那人就是赵春风，是打算跟他去相城县闸河镇相亲的，谁知竟然扑空了，肯定得生气。二牛决定去皇藏峪煤矿找赵春风去，只要他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赵春风肯定高兴，说不定这门亲事就成了。到那时，我二牛就能抱得美人归。
　　万万没有想到，赵春风此时已恨透了二牛，根本不给二牛解释的机会，还跟二牛断绝了朋友关系，这让二牛很伤心。
　　二牛悲痛欲绝。当年，哥哥杀死了买来的嫂子，二牛悲伤过，还为哥哥的愚蠢行为寻死觅活，最后变得神经兮兮，多亏了皇藏峪煤矿的赵春风开导，二牛才对生活重新充满了希望，谁知希望之树刚刚发出新芽，竟被一场无情的“南京之行”碾得稀巴烂。二牛的情绪低落到人生的谷底。“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二牛想起了同学陈二猛，他决定去找陈二猛喝酒，实为借酒消愁。
　　二牛咋都没想到，他竟然在陈二猛家门口，看见了赵春风，正在惊讶，赵春风却疾步奔过来，紧紧拉住二牛，喜悦之情写满了脸庞。
　　更让二牛惊讶地是，他听说赵春风的妻子李秀莲和表姐张玉琴都在陈二猛家，她们原本是来感谢陈二猛的，现在已知道肇事司机归案，是二牛的功劳。张玉琴央求赵春风带她去见二牛，没想到二牛却自己登门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二牛欣喜，他好像在梦中一般，这咋可能呢？但这一切确实是真的，自己的另一半就在陈二猛家里，看样子这门婚事已板上钉钉了。
　　二牛心里如揣着一只小兔子，他跟着赵春风向陈二猛家里走去。他不知道，这一去会咋样，能不能水到渠成？张玉琴会不会看上他，中间能不能再出啥意外，不敢想啊！
　　二牛终于迈步走进了陈二猛家。
　　“二牛，这是我妻子李秀莲，你喊弟妹就行了！这位是我表姐！”赵春风笑着向二牛介绍妻子和表姐。
　　二牛先打量一下赵春风的妻子李秀莲，暗自替赵春风高兴，心说赵春风艳福不浅哪，能找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妻子，少活几年也值了。
　　当二牛的目光落在李秀莲的表姐张玉琴身上时，先是一喜，随后脸上略过一丝惊恐。
　　二牛喜的是张玉琴比赵春风的妻子李秀莲还要漂亮三分，自己这辈子真要能娶张玉琴为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但是让二牛惊恐地是，这个张玉琴越看越像他死去的嫂子。
　　二牛只是看了张玉琴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嫂子被哥哥残忍杀死后的表情，二牛一辈子都忘不掉，也无法忘掉。嫂子这么漂亮，花儿一样，哥哥咋就舍得把她杀了呢。就算嫂子不愿意跟你过，你也不能杀死她。每每想起这件事，二牛就痛恨哥哥，更同情死去的嫂子。嫂子现在就埋在他们四号沟村南边的田间。因嫂子是被拐卖来的，只知道她是四川人，却不知道住在哪里。县公安局当时没抓住拐卖嫂子的人贩子，不知道嫂子家庭详细住址，所以暂时让四号沟村支部先把人埋起来再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啥时候找到她的亲人，再让她魂归故土。
　　二牛每年清明节在给爹娘和哥哥添坟烧纸的时候，也给嫂子添坟烧纸。本来，二牛不想把哥哥埋在父母坟旁边，他恼恨哥哥，像你这种心狠手黑之人，被枪毙了活该，扔到野地里让狗吃了算了。可村里人都劝二牛，人死不结仇，你哥哥再孬，他也是你哥哥。你真就打算让他曝尸街头？他杀死你嫂子不对，可他也失去了性命，你就别再怨恨他了。听了村里人的劝说，二牛才把哥哥的尸体拉回来埋在爹娘坟旁，他想把嫂子跟哥哥埋在一起，县公安局不同意，他们说得很明白，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抓住那个拐卖你嫂子的人贩子，到那时，得让你嫂子的尸骨还乡，咋能让她一辈子埋在异地他乡。
　　如今，嫂子的坟上已长满了野草。想想嫂子的遭遇，二牛心就在流泪，在滴血。二牛家里至今还有嫂子的遗像，五寸，彩色的。照片上的嫂子，亭亭玉立，宛如一棵春天里的小树，尽管被拐卖而来，她脸上一直都挂着笑，但眼里却流露出一种哀怨。
　　今天，猛一看见张玉琴，二牛着实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张玉琴，明明就是我那死去多年的嫂子啊！
　　“你是二牛吗？”二牛正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一个柔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就像春天那暖暖的，带着花草香气的微风往二牛心眼里钻。
　　二牛听着这声音，惊得差点坐在地上。这个张玉琴不仅长得像嫂子，咋连声音也这么像。如果不是身边站在这么多人，二牛非吓趴下不可。
　　“嗯，我是二牛！”二牛瑟瑟索索，浑身有点哆嗦。
　　“谢谢你二牛！”张玉琴说完，两腿一软，跪在二牛面前，声泪俱下。
　　二牛赶紧闪身躲开，不是他受不起这份大礼，而是他太害怕，他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他死去的嫂子。嫂子是四川人，娘家姓王，叫王婉秋，可眼前这个叫张玉琴的咋跟嫂子这么像，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简直就是一个人，只不过年龄比嫂子要大几岁。她是李秀莲的表姐，难道她也是四川人，是我嫂子的亲人。不能啊，听赵春风说，张玉琴是本地人。可不是我嫂子的亲人，长得咋这么像呢？二牛真像在梦中一样。
　　赵春风让妻子李秀莲把表姐拉起来，李秀莲又劝了一会，表姐才止住悲声。
　　几个人坐下后，陈二猛吩咐妻子赶紧做饭。
　　赵春风连忙制止：“二猛兄弟，今个就不麻烦你了，你喊上你妻子，咱们去皇藏峪镇杏花村饭店去吃！我请客！”
　　彭向阳一笑：“赵队长，既然来到三道弯村了，哪能到镇上去吃，中午就在我家吃了，咱弟俩可不外哪？”
　　赵春风把彭向阳拉到一边，小声说：“向阳，今个就不去你家了，你忘了吗？咱俩是给二牛保媒的，等这件事成了以后，再去你家。哪能在你家相亲，又不是你相亲，要吃饭今个到二牛家最合适，可二牛家里也没个女人，做饭不方便，反正不能让我妻子和表姐去做饭吧！”
　　彭向阳呵呵一笑：“对，对，那咱就去杏花村饭店！”
　　杏花村饭店是皇藏峪镇最豪华、最有档次的一个饭店，这个饭店当初开业的目的，是为了招待皇藏峪镇以及来镇上检查工作的县市检查人员，也招待一些村里来镇上开会的乡村干部，但是最近几年反腐力度加大，镇上和村里的干部很少再来饭店吃饭了，连县市里来检查的人也不在这个饭店吃饭。
　　正当饭店老板发愁之时，却欣喜地发现，皇藏峪煤矿工人村是一个大有潜力可挖的消费市场。皇藏峪煤矿光下井工人就三千多人，工人村没有一万人，也得七八千，哪个月没有十几条红白喜事。饭店老板把目光盯住了皇藏峪煤矿工人村，他专门打印几十份“好消息”，张贴在工人村的主要交通路段，并承诺，满十桌送一桌，超过二十桌，每桌优惠20%。
　　以前，皇藏峪煤矿工人村一旦有红白喜事，大多数都到菜市街上几家饭店去办，这几家饭店虽说简陋些，饭菜口味还行。一家安排不了，他们就安排在两家甚至三家，现在一见杏花村饭店贴出了“好消息”，不仅桌席数量多，饭菜还能优惠。谁家办事不想一次性办好，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一个大厅里喝酒吃饭，也热闹。一霎时，整个皇藏峪煤矿工人村的红白喜事都被皇藏峪镇杏花村饭店承揽了。杏花村饭店很快在当地红火起来，名气也大了。
　　赵春风来皇藏峪煤矿后，知道杏花村饭店的名气，他曾经来这家饭店吃过饭，桌席价格不一。十个人一桌的，加上烟酒，三百块钱足以，如果四五个人吃饭，一百二十块钱到顶了。
　　今天给表姐和二牛订婚，就得上杏花村这样高档次的饭店。
　　去杏花村饭店的路上，赵春风悄悄对妻子李秀莲说：“等会你问问表姐，问她看中二牛没有？今个就把事情定下来，我天天下井，为这事都愁坏了，不能再分心了！”
　　半小时后，赵春风一行人来到杏花村饭店。赵春风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一个叫“缘分厅”的包间，众人走了进去。赵春风心里暗笑：“缘分哪，今个就在这‘缘分厅’把表姐和二牛的婚事定下来！”
　　点菜的时候，李秀莲面露喜色，她告诉赵春风：“刚才我问表姐了，她相中二牛了，等会你问问二牛，看他可相中表姐没有？”
　　赵春风眼睛一亮，眉头一挑：“妥了，只要表姐同意，二牛还能说啥，你没注意在陈二猛家里，二牛看表姐第一眼时，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流下来了！你放心，今个就能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春风放下筷子，笑着说：“今个在缘分厅，我想把表姐和二牛的婚事定下来。表姐，你看中二牛没有？”
　　张玉琴脸一红，赶紧把头低下，小声说：“我看中了！”
　　赵春风扭头问身边的二牛：“二牛哥，你看中我表姐没有？”
　　“我，我……”二牛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春风急了，大声问：“二牛，你到底看中我表姐没有？”
　　“看中了，但是我不能跟她结婚！”二牛不敢抬头。
　　“啥？看中了咋不能跟她结婚？”赵春风气得差点蹦了起来。
　　包间里其他人也都大吃一惊。
　　张玉琴一听，把头一抬，眼泪夺眶而出，她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张玉琴猛地站了起来，抓起身边的背包，愤怒地奔出“缘分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