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目顾

　　书韵，我们怎么办？”白雪仰着脸问道。
　　“天无绝人之路。雪儿你放心，既然老天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就一定会让我们活下去。我有个朋友邓小鹏在省城打工，我们可以先去找他啊，让他先给找个工作。”
　　王书韵和白雪到省城的时候还不到五点。中秋的天气渐渐有了凉意，天也不是那么亮得早了，风在大街小巷乱串，吹得地面的树叶哗哗作响，路灯疲惫不堪地站着，黑夜即将宣布结束。环卫工人拿着大扫把在轻轻地扫着地面，小商贩们推着三轮开始一天的奔波，他们永远是这个城市最早的风景。这个时候能去哪里，只有环城公园了。他们找了一条干净的长椅，王书韵轻轻地把白雪揽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腿上。这两天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了，足以让一个人崩溃，人毁灭的大喜大悲，众叛亲离！他不由一阵怜惜，哽咽道：“好好睡会儿吧。”
　　“我不，怕你累，更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要看着你，这样才踏实才放心。”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固执地说。他现在就是她的依靠，她不能再失去他。
　　“怎么会呢？傻丫头，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谁也不会把我们分开。”他紧紧地拥了拥她，坚定地说道。那种失而复得的感情让他们彼此更加珍惜，更加依恋。“但是无论如何咱们要把身体弄好，是不是？我不希望你垮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会守着你，守着你一生一世。你现在需要休息。雪儿，听话，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会儿吧。”他恳求地看着她。
　　“那好吧，书韵。”她轻轻地呓语着，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倦意袭了过来，太阳穴也隐隐约约地疼开了。书韵说得没错，她的确太累了，确实需要休息，“那你也眯一会儿吧，天一明，咱们就去找你的朋友。”
　　“嗯，睡吧。”他答应着，却怎么也睡不着。雪儿说得对，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朋友，必须尽快安顿下来，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流浪在大街，露宿在公园。他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他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他不能让她再失望了。她虽然睡着了，身子却在悸动着，她睡得并不安稳。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不幸，现在他就是她的希望，他不能让她再经历不幸和苦难了。
　　天很快亮了，太阳从容不迫地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发着清凉的光，宣告一天已经开始了。整个城市完全苏醒了，杂沓的脚步，匆匆的行人，穿梭的车辆，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公园门口的早点摊围了许多人，是啊，也该吃点东西了，他看了看还在睡着的白雪，吻了吻她的脸颊，轻轻地把她放好，向早点摊奔去。“书韵，书韵。”一阵风吹过，她一阵悸动，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书韵呢，他不是一直陪着她呢，怎么难道做了一场梦？她皱了皱眉头，不可能啊！再看看身上明明穿的是他买的衣服，而自己也是坐在环城公园的椅子上。可是书韵呢，她的书韵到哪里去了？书韵，你不是说过不离开我，她望着如梭的人流，书韵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他回来了，手里拎着早餐。充满笑意：“怎么不睡了？”她鼻子一酸，泪就掉了下来，背过身子不理他。
　　“雪儿，你怎么了？”他慌忙放下早点，扳过她的肩膀，担心地问道。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雪儿，谁欺负你了？”
　　“你！”她看着他，幽幽地说道。
　　“我？”
　　“书韵，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眼睛又红了。
　　“我知道了。”他哽咽着，把她的头轻轻地压在胸口。
　　“以后不要这样，我不要跟你分开，哪怕一分一秒……”她喃喃着：“书韵，你不要怪我敏感，脆弱，不够坚强，我真地不能再失去你。”
　　“傻瓜，我怎么会怪你？赶紧吃饭吧，要不就凉了。”
　　“对，咱们还要找你的朋友。”
　　吃完饭，他们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邓小鹏打了个电话。邓小鹏已经出车，到车站拉货去了，告诉他们可以先到他家里去，他妻子和孩子在家。他们买了水果，根据邓小鹏提供的路线，倒了几趟公交，在北郊一个生产灯具的工厂里找到邓小鹏的家。说是家，其实就是灯具厂门卫的值班室。狭小黑暗的房间里面支着两张床，中间用一个布帘子隔着，他们和俩个孩子就住在这里。靠墙放着一个破旧的衣柜，衣柜上放着一台废旧老式黑白的电视机，一打开中间就是一道白杠，闪了好半天都没有图像。靠着窗户放着一个破旧的桌子，那可能是人家丢弃的，桌子上摆放着锅碗瓢盆简单的炊具，整个房子虽然寒怆，但是看起来很温暖，收拾的也算干净。邓小鹏的妻子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黧黑的面孔，眼角周围布满了细小皱纹，粗造的双手显示出生活的艰辛，那是她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沧桑。她怀里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男孩，手里领着一个五岁的女孩。听说是丈夫的朋友，那个小个子女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寒暄了一阵后，她让女儿陪着他们到附近转转。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分，邓小鹏回来了，他开的是一辆只有四成新的客货两用车。这是一个热情好客的青年。他提了几份熟食，让老婆分盘装好，又拿出一瓶沱牌白酒，找了两个杯子斟满递给王书韵。
　　“书韵，我很高兴你们能来，你肚子喝的墨水比我们要多得多，我们是粗人只能吃苦。但是哥这一辈子敬仰读书人，也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在这个城市里生存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知识有技术的；另外一种就是能吃苦肯出力的，就像我们这些人。你是个复合型人才，万事开头难，只要把路踏开了就好了……”然后吩咐老婆买菜包饺子。
　　女人欣然答应了，把小孩递给丈夫，开始和面，白雪也过来帮忙择菜。
　　“你这是抬举兄弟，小鹏哥，”王书韵端起酒杯，自嘲地一笑，抿了一口酒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不绕圈子了。今天，我和雪儿来就是想让你帮忙给小弟找个活儿，再找个便宜的住处，我们想尽快安顿下来。”
　　邓小鹏一仰脖喝完酒，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了笑，说道：“我还能找啥好活儿？只能是苦力。书韵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能跟我们一样？”
　　“小鹏哥，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在城里只有认识你们，我能吃苦绝不是眼高手低，你放心吧，我只想尽快站住脚。”
　　“那好吧，书韵这样考虑是对的，”邓小鹏沉思了一会儿，“要不，咱们把住的地儿先落实了？这一带我还算熟悉。工厂后面就是当地的居民，房租也不算太贵，就是房间太小，而且条件也不是很好。如果你们不嫌弃，等会儿我领你们去看看。”
　　“没事，只要能住就行，你看你还不是跟嫂子和娃们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么？只要能放下一张床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就行。”王书韵说的是实话，他只想尽管安顿下来。
　　“是啊，我们现在初来乍到，只要能把身子藏住就行了。慢慢来！”白雪看了看心爱的人，像是对邓小鹏说，又像是对王书韵和自己说。
　　“对啊，这样想是对的，到啥环境说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脚踏实地努力奋斗。说一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就很知足啊，虽然是给人家看守大门，打扫卫生，但是不用掏房租和水电费，他们还要给我们的钱。等以后条件好了，就可以自己买套房子，那时候小鹏也就不用这么早出晚归地辛苦了。”
　　说这话的时候，邓小鹏的妻子停下手中的活儿，眼睛柔柔地看着丈夫，那目光就像淡淡的月光，像水中的一朵莲花，静静地散发着那种独特的魅力和幽香，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温馨，让这个平淡无奇的女人一下变得美丽无比。
　　王书韵和白雪眼睛潮湿了，他们被深深地感染了。这就是幸福！一个与自己相爱的人，一句鼓励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亲昵的动作，一种心灵的默契！
　　饭后，邓小鹏领着他们来到居民区。虽然距闹市只有一步之遥，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狭窄的胡同，拥挤低矮的建筑物，参差不齐，凌乱不堪，衣服挂得满到处都是。看得出这儿住的是当地的农民，土地征收以后，他们就以租房为生，有的还盖了好几处房子，专门给那些到城里打工的男男女女租住。
　　“二楼上面还有一间房子，要不你们上去看看？虽然小但是房租便宜，你们出的那点钱也只能租那个房子。”
　　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好的脸上露着那种小市民特有的唯利是图。她眼皮抬了抬看了看他们，然后带着虚伪的笑容，拿着钥匙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摆地带着他们，穿过狭窄黑暗肮脏的过道来到二楼打开房门。这个房间只有十平方米，里面只能放一张床和简单生活用品，唯一的好处就是窗户大，光线充足，但缺点属于夕照，夏天酷热难耐，这也是这间房子便宜的原因。
　　“这可是最便宜的，要不你们再去问问？”还用得着问吗，他们已经跑了好多家了。
　　王书韵犹豫不决，这间房子便宜是便宜，就是太小了，作为新房实在太寒酸了。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特别憋屈，毕竟人生就这一次，他有点心不甘，还想再去转转、找找、看看。
　　“书韵，就这间吧，虽然小，但是你看光线多好呀！书韵，我真的很喜欢，租下来吧！我们在花点儿钱布置布置，很快就会有家的味道。”冰雪聪明的雪儿看出了他的心思，体贴地说。
　　“这个女娃说得对，在于人收拾！”房东眉开眼笑。
　　他鼻子一酸，亲爱的白雪，他永远都是那么善解人意，永远都是那么懂事，总会找出许多理由，藏而不露地维护他的自尊，维护他男人的形象。“雪儿委屈你了！”
　　“书韵，就是一个茅草棚，只要收拾好也很温馨。等一会儿，我领你们到废旧市场去转转，淘几件旧家具。今晚，哥就给你们做证婚人吧！”
　　邓小鹏上上下下看了看房间，想象收拾后的样子，自语道：“应该很不错！”
　　“小鹏哥，麻烦了！”真正的朋友是雪中送炭，是患难时不离不弃，让人想起来一生都感到温暖和甜蜜！
　　“书韵，困难只是暂时的，以后会好起来。”
　　邓小鹏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先交六个月的房租吧，”女房东卸下钥匙，不耐烦地说道：“你们想咋收拾就咋收拾”。
　　“阿姨能不能通融一下，先交三个月的。等以后我们找到工作……”白雪低着头，她不得不为以后的生活考虑。
　　“那不行。找不找工作，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收房租，有钱了住，没钱了就别租，我也是指望这点房租生活。”女房东不容置否冷冰冰地说。
　　“雪儿，能住得起就能出的起。不就是六个月房租吗？你写收据，我马上给你交。”王书韵粗暴地喊道。他宁愿这个月喝西北风，也不愿欠这个唯利是图小人的一分钱，也不愿意跟她多费一句话。
　　“好好，还是这个小伙子有气魄。”女房东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立刻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和纸，很快写好递给王书韵。
　　打发走了女房东，王书韵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但他还得强颜欢笑，他不希望他的情绪影响到心爱的人。
　　“书韵，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一切都好起来。”雪儿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不能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就灰心丧气！
　　房间很快布置好了。淡绿条纹相间的窗帘和床单，那是邓小鹏的妻子带白雪，到市场买的处理的减价布料，炊具也买好了，柜子椅子桌子都是旧货市场淘的，邓小鹏和妻子还用毛线在墙上绕了个心形的双喜，一个充满喜庆温馨的新房很快收拾好了。尽管一切都不是那么完美，那么随人愿，但是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彼此真正拥有对方，一切就都是美好的！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为了庆祝，她还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买了一瓶葡萄酒和两根蜡烛。红红的烛火摇曳着，他们眼里闪着感动，闪着幸福，闪着喜悦的光芒，彼此痴痴地看着对方，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
　　“书韵，白雪，端起杯子，把这交杯酒干了。从此，你们就是夫妻了，能与自己相爱人结婚那是很幸福的。走到一起不容易，希望你们相扶相持，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王书韵和白雪端起杯子，眼里含着泪花，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那么多的劫难，那么多的痛苦，终于过去了，终于换来了今天！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嫂子还在家等着。”
　　邓小鹏把美好的时光留给了他们。屋里只剩下王书韵和白雪。今晚月亮特别明特别亮，好像也是为了庆祝他俩。他关掉灯，打开窗子，如洗的月光静静地照了进来，就像水银泼洒了一样，汩汩生辉。一切都这么安静，这么美好，她感觉幸福已经升到了天堂，紧紧地依偎着他，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
　　“书韵，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成为你的妻子了吗？书韵这一切的一切不会是在做梦吧？”她深深地闭上眼睛，当他再一次看她的时候，漆黑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幸福的快要化成一汪水了。
　　他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吻了吻她长长睫毛上微微颤动着的泪珠，她慢慢地抬起眼睛，目光就像潺潺流动的清水。
　　“我终于成为你的新娘了，真好！”她轻轻地笑了笑。
　　“只是有点儿委屈你。雪儿，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么多。”他满含歉意。
　　“这已经很好了。书韵，能和你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她轻轻地吻了吻他。虽然没有亲人的祝福，没有豪华的家具，没有宽敞的房子，没有隆重的仪式，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再也不会魂牵梦萦了，再也不会受相思之苦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他回应着她的吻，将她轻轻抱起。这是他的公主，他的白雪公主，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拥有她，她也完完全全把自己奉献给他！
　　生命多么美好！晨光不可阻挡地照亮了房间。
　　“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天亮了，我得出去了。”他笑了笑吻了吻白雪。可不是么，他得为生计考虑了，不能让心爱的女人跟着他受苦受累，他要挑起一个男人的重担和责任。再说他们就那点钱，只能越来越少，他可不想坐吃山空，也不能守株待兔把希望全部寄托给小鹏哥。得知省体育馆正举办人才招聘，他想过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事情做。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她拿起衣服。
　　“算了吧，你好好歇歇。”他轻轻按住她的手，他不想让新婚的妻子跟着受累，更不想让她看到他落魄的一面，他只想把自己坚定乐观的一面展现给她。
　　“书韵，还是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现在我是你的妻子，有责任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说让你一个出去我不放心，还是让我去吧？”她恳求着。
　　就是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他也放心不下，他思忖了一会儿，“那走吧！”
　　省体育广场。
　　这里彩球飘扬，人头攒动，正举办一个规模相当大的人才招聘会。招聘的单位琳琅满目，工作人员散发着各种传单。激烈的竞争体制，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前来的被招聘者，也残酷地淘汰了一批又一批的上岗者。压力、竞争，让每个人充满焦虑。现实是无情的，残酷的。这是一个知识的年代，垂青的是文凭技术和经验。像他们俩这样一无所有，只能是被市场淘汰。转了一天收获的是疲劳和失望。王书韵无奈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一笑。
　　夕阳染红了天际，招聘市场上的人渐渐少了，那些厂家和公司也撤了，喧闹的体育馆渐渐恢复了平静。折腾了一天，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腿就像灌了一样沉重，离开省体育馆，时间虽然不早了，但是他们还不想回去，就找了一个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
　　“来，汽水，汽水，谁喝汽水！”不远的树荫下有个卖汽水的。那是一个黑脸彪悍的大汉，虽然天气不是很热，可是他依旧敞着胸膛，露出粗黑的胸毛，裤腰在肚脐下箍着。也许是体胖的缘故，他一边吭哧吭哧吃力地刨冰一边吆喝着。那橘红的汽水是那么澄明，那么诱人！如果放到平时，这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很长时间滴水未沾的人来说，那就是美味的琼浆。
　　“书韵，那汽水一定很好喝。”白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贪恋地盯着冒着气泡的汽水，两眼放光。从早晨出门一直到现在，他们只顾找工作，这会儿一旦闲下来，顿时喉咙就像火着了一样干裂般的疼痛！
　　那种感觉如果不说出来，还能忍受。一旦出口，就更加强烈。
　　王书韵一阵自责，拉起白雪，就向卖汽水的走了过去。
　　“书韵，你这是干嘛呢？”
　　“我想请你喝汽水！”他大方地说。
　　“算了吧，一会儿就到家了！”她挣扎着。
　　“你就那么看不起你老公。走吧，我还能请得起！”他紧紧拉住她的手不放。
　　她犹豫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抹自负。僵持下去，只会让他的自尊更受伤害。她不再坚持了，嘴角绽开一个温柔顺从的微笑。
　　“多少钱一杯？”
　　“三块！”那个汉子刨了一大块冰放进水杯里，汽水溢了出来，那含着碎冰淡红的汽水流洒了一桌面，让他们着实心疼了一阵。
　　王书韵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慢慢地递给白雪，催促道：“雪儿，赶紧喝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浑身一颤。一股清凉略带着甜味的汽水，就像甘冽的琼浆，缓缓地顺着她的喉咙流进心田。瞬间，那种干裂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书韵那种期待的目光，“好喝吧？”
　　她点了点头，把杯子递了过去，“你也喝口吧。”
　　“你喝吧，我不渴。”他舔了舔嘴唇。
　　他怎么会不渴呢？他和她一样也是滴水未沾啊。
　　“如果你不喝，我也就不喝了”，她轻轻地说，语气中透着一种不容置否的坚持。
　　“好，咱们一起喝吧！”他定定地看了看她，眼里闪着感动。两个人托起杯子，慢慢地允吸着。一杯水竟喝了十几分钟！
　　那个汉子不耐烦地看着他们。这两个小情侣怎么回事，不就是一杯水，喝了那么长时间，未必太夸张了，想亲热回家去，别在这儿肉麻，老子可不想看你们这道风景，“你们喝完了没有？”
　　“好了好了，”王书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扰的时间的确有点儿长，掏出一张面额五元的钞票递了过去。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那个汉子找钱。
　　“怎么不找钱，你不是说的一杯三块吗？”
　　“找什么？”那个汉子眼睛一翻，冷冷地嚷道：“没加冰的是三块，加了冰的是五块，你们喝的是加了冰的，正好是五块！”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我又没有让你加冰？”
　　“哎，小伙子怎么回事，喝了加冰的水不想掏钱？是不是想打架？你知道老子是谁？打听打听，摆了这么多年的摊，头一次遇见你们这样的人，喝了水还想赖账！赶紧走，趁老子现在心情还好的时候。”那个汉子拍了拍胸膛，咋呼道。
　　“你这明明是讹人，我不相信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平白无故被人宰了，王书韵愤愤不平道。
　　“就讹人，你能怎么样？”那个黑脸大汉不屑地看着他们。
　　这是一个标准的无赖，只能认倒霉，白雪拉着还想辨理的王书韵，“走吧，书韵，要怨就怨我吧，都怪我不好，求求你。”
　　王书韵回头看了那个汉子一眼，气鼓鼓地道：“雪儿，等以后咱们有钱了，专门买个制汽水的机子，谁也不卖，就咱们喝！”
　　“切，赶紧去买吧，不要耽搁我的生意。”就你们刚才那穷酸劲儿，一杯水两个人都要分着喝，说什么大话！哼，汉子一面收拾，一面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这么不顺利，他们的心里塞满了惆怅和失落。
　　夜幕已经降临了，街灯也亮了。天边的晚霞和路灯交辉相映，整个城市弥漫在玫瑰色中，神秘而充满诱惑！两边店面的橱窗闪烁着诱人的商品，酒店的门迎小姐身着盛装，站在门口带着微笑迎接客人，城市的夜晚多么美丽啊！王书韵和白雪两个人漫无目地走着，内心都充满了迷茫和失望。但是谁也不想把那种郁闷的情绪流露出来，都怕会影响到对方的心情，会徒增更多的烦恼和忧愁。特别是王书韵，他没想到找个工作那么难，他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只是希望和邓小鹏一样通过自己的劳动养家糊口，可现实为什么就那么难？他尽量控制内心的焦躁不安。
　　经过一天的奔波，他已经深深地感到这个市场不会找到工作，明天他更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也不能像困兽一样呆在家。但他应该怎么做，他不知道。站在立交桥上，他望着如梭的车辆，如织的人流，林立的高楼大厦，心里充满了悲哀，这么大的城市却没有他和雪儿的立锥之地。他觉得自己和雪儿像蚂蚁一样可怜和渺小，随时都有可能被残酷的现实吞噬踩死。尽管这样子，但是他决不能让这种情绪一丝一毫地流露出来，他现在是她唯一和全部的希望，他不能让她担心，不能让她看到他的失望和气馁。他说过要让她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绝不能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连温饱都不能给她的一个窝囊废，那么她将会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他们以后的日子。决不能软弱，即使再受挫折。
　　他轻轻地把白雪揽在怀里，看着远方，自语道：“雪儿，咱们一定会找到工作！”
　　她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他惊喜地叫道：“书韵，你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前面正放着烟花，绚丽的烟花在天空慢慢绽放陨落，就像许多一瞬而逝的流星！
　　“多美呀，”白雪情不自禁地赞叹着，她的眼里闪着由衷地感动，“虽然很短暂，但是很绚丽。书韵，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也像这烟花般短暂，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的生命曾努力地为心爱的人绽放过，美丽过……”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雪儿，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找到工作？你就那么失望，”他的鼻子一酸，一滴泪落在她那大理石般的脸上，黯然道：“我知道我很无能，很没用，让你跟着受累了……”
　　她一阵心悸，看了看忧伤的他，该死，她怎么能信口开河而疏忽他的感受？书韵，不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那么坚强怎么会为了一句不经意的话而落泪？书韵不要，她轻轻地捧住他的脸，吻掉他脸上的泪珠，喃喃着：“书韵，原谅我。我是有口无心，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说了。书韵，无论再苦再累，我都要和你一起在这座城市里打拼，我们会拥有自己真正的家，我要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看着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
　　“雪儿，任何时候都不要说那样的话了，如果失去了你，生命对于我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哽咽着。
　　她一颤，泪水滚滚落下。两个人紧紧地拥着，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谁要水果，刚上市的。多水灵，多新鲜！过来看一看。”
　　前面小巷口传来卖水果的吆喝声，他们不也是从农村来的？他们都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精神一振，开始留心身边的每一个店铺和公司，他就不相信真的找不到事情做。终于，他看到希望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一个家属院出来，车篮里放了一个用硬纸做的招聘家庭教师的广告牌。他想起了大学那阵，也有许多同学做家教。他向那个同学打听了招聘市场的地址。
　　“雪儿，我明天就有了工作。”他满怀信心地，一扫颓废和失落。
　　“真的吗？你说的是不是做家庭教师？”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雪儿，我们会好起来！”他兴奋地说。
　　希望在残酷的现实中陨落，又被爱的双手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