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林峰发狂

　　道馆后院，陶半仙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身边放着香茗。
　　他一点也不轻松快活，尽管有很多钱等着他去花，有很多女人等着他玩。上星期晚上刘判官带着黑白无常突然降临他的道馆，二话不说就将他臭骂了一顿，将他的魂都吓飞了，还扣去了他三年的福寿。为什么呢？当然是他疏忽职守，放走了祸根王青娥。刘判官痛责陶半仙当年夸下定能在两年内彻底消灭王青娥的海口。现在王青娥有了军队，成了气候，和刘判官对着干，让刘判官伤透脑筋。他哪敢说这是天意，是天雷破了封印，只敢在心里骂道：连你刘判官的斩妖剑都用上还是消灭不了厉鬼，我这点微末道行又抵个球用？陶半仙默默接受责罚。刘判官临走时还说要他尽快联合李世雄、林峰等组织力量，配合冥界共同消灭这个叛逆团伙。
　　他左思右想，正在恼火间，他的道童跑进来说林老板来了。
　　“哎呀，今儿是什么风把您林大老板吹来鄙馆了？”陶半仙迎出门外，见一脸愠色、满身黑气的林峰突然来到，心中一怔，忙满脸堆下笑来打拱道。
　　“你说什么风，陶真人？！”林峰没好气地说。
　　“什么事把您林老板急的！快请进小馆坐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贫道一定鼎力效劳啊，嘿嘿！”这些年来从林峰那捞了不少好处，所谓吃人嘴软——这偌大个省城就是对市长他平时都是神气十足的，可对这当今不可一世的林峰可就怠慢不得，忙陪笑着把林峰迎请进去。
　　林峰满脸怒气，铁青着脸坐在内室里一声不吭，童子倒上了茶，陶半仙心想：肯定是出乱子了，老子才当完刘判官的出气筒，现在怕又要当林峰的了！便叫其他人退出去，关了门，依然堆着笑说：“林老板，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嘛！”
　　“都快五年了！她还没彻底消失，她还在死命缠着我不放！上月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说陶道长，你是怎么办的事？以为林某好胡弄吗？！”
　　“不会吧？贫道做事从来没失手过啊，贫道行走江湖几十年怎么会干招摇撞骗的事情，更何况对你林老板啊。”陶半仙装作一副吃惊和委屈的样子，不过心里暗吃一惊：要来的终于来了，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就知道这小女鬼手段不凡，暗有天助！——等先稳住这姓林的再说！就装得很吃惊地问：“林老板此事何从说起啊？”
　　林峰就把那晚在宾馆遇鬼被刺字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只是把误杀舞女小杏的事隐去。陶老道也听得心惊胆战，心想这女鬼竟能幻化魔境，隔空刺字，看来其功力不但没消失反而长进了不少。他也慌了神，但强装作不相信女鬼还活着的样子，一直坚持他当初已经彻底消灭了她。
　　“你不信？！”林峰掀起衬衣，只见一个手指粗细巴掌大小的血字“死”露在眼前，陶老道也看得暗抽了口冷气，心想这下可好了，这个女鬼是越惹越毛了！
　　陶半仙装得很关心林峰的样子，带林峰进神堂座椅上坐定，叫他掀开衣服，到神坛前化了一道符水，端着碗走到林峰跟前说：“林老板，待贫道试试能不能用天罡符水洗去这血字！”
　　“那请道长试试吧。”林峰有些焦躁地说。
　　陶半仙含了口符水，左脚踏着罡步，猛地一口喷在林峰胸膛的血字上，顿时“嗞”的一声，溅起一股烟，那林峰大叫一声，好似被通红的烙铁烙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本能地捂着血字处冒火道：“陶半仙，你是想整死林某呀！”
　　陶半仙也吃了一惊，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说：“莫怪，某怪，贫道不正是给你林老板驱邪吗！”
　　经符水喷击后，林峰胸前那个血字不但没消失，反而似乎加深了些许。字槽映着血，时不时流窜着一点点绿光。林峰疼的厉害，头上冒出粒粒汗珠。陶半仙忙叫小童端来参汤，给林峰额上放块毛巾，扶头按脚地伺候了一会，小童才下去。
　　“我说陶道长，我林某可没亏待过你，我今天来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林峰哼了一声，板着脸说。
　　“待贫道在神坛前祈祷三清爷爷卜一卦看个明白！”陶半仙见符水反而加重了林峰病情，只好继续装模作样，想把他的失误推给天意。
　　陶半仙叫林峰给三清、张道陵祖师等道门诸神上香磕头后肃立一旁，自己换上法衣郑重其事地跪在神像前祈祷道：“龙虎山天师府正一门下弟子清虚散人给诸位天尊虔诚叩首！为因大中华国广东省广州市林峰被邪鬼祸害一事特向天尊哀求指点迷津！弟子往年顺承大道，弘扬真教，仗诸位天尊神威，收治恶鬼压于桃树之下，不期天降暴雷击倒桃树，弟子见事危急，恐放妖孽出来祸害百姓，特炼真火灭了妖孽。今林峰又被先前那个恶鬼胸刻血字残害致伤，弟子愚钝迷惑，恶鬼为何还在人世？故斗胆拜请天尊慈光垂悯，指点迷津！”说完拜了三拜，拿起供桌上的神钱起卦占卜，林峰紧张起来，生怕陶老道卜出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和误杀小杏的事，就急起来，一直催说：“怎么样？如何？”
　　陶老道一看卦象是天地否，为虎落深坑之卦，大凶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半点因果逃不脱。陶半仙心如鹿撞，知道自己这是不顺因果，助纣为虐，触怒了天才降雷劈树放出那女鬼，让她再修成气候来报仇的。他知木已成舟，再去忏悔什么贪财破戒、乱施道法是徒劳无用了——自己已被卷入这个惨烈的因果里脱不了干系了。为今之计，只有和那个女鬼拼到底，消灭了她，自己才能保住招牌饭碗，也才能给林峰一个交待。想到这里，他装作十分震惊的样子，大叫道：“竟有此等事？竟有此等事！天意啊，天意！”
　　“什么事？究竟怎么说啊？！”林峰从未见陶半仙如此惊慌失色，被吓了一大跳。
　　“唉，唉！天意，天意岂能违啊，林老板！卦象上说天雷击树，救出了那女鬼的一魂一魄——我四年前替你在桃树前做的那场法事只消灭了她的二魂六魄啊！天意啊！”
　　“什么！老天爷还袒护那个恶鬼不成？！天意是什么？”
　　“是什么？问问你自己吧！林老板，要是你对那恶鬼生前没做什么缺德事，老天爷会触怒而救出那恶鬼吗？”陶半仙趁机狠咬林峰一嘴，把自己的失误推个干净。
　　林峰一时语塞，被陶半仙的装模作样镇住了，心想：好你个贼老道，放走了她的一魂一魄也没察觉到，尾巴收不好又推给我来了！老子花了多少银子给你，你还越吃越凶了！便说：“陶道长，委托你的事情办不好，反而推回来给我，这就是你的道门宗旨？这就是你所说的天意？你就是在推卸责任！”
　　“林老板！你自己干的好事倒让贫道替你遮掩背业，还怪起老天爷来了？贫道跟你办事无不尽心尽力，什么时候忽悠过你林老板了？你和她的这种因果无法化解，要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只能下狠手，把她骗来入网，压在桃树下消灭干净！贫道也是万不得已才如此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林大老板吗！”
　　“……唉，别说了别说了！既然你陶道长知道这因果难于化解，为什么不把法阵布置得更严密些呢？凭你的道行阅历难道不顾忌到打虎不成会被虎伤的后果吗？你看现在好了，她的一魂一魄不但侥幸逃生还修成了气候，全力来找我报仇要命，你说怎么办？我请你出来摆平这件事可没少花大洋，现在竟然留下如此严重的后患，你得负完全责任！一句话，你必须替我将她消灭干净！否则，我林某能将你陶半仙捧红也能将你踩倒！”
　　两只狗互相咬了一嘴，半天无言。
　　林峰发了一通气，见陶半仙脸上起了一层霜，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怕得罪了他被他耍法术报复，又慢慢说：“我这几百万身家性命就全押在你陶道长手上了。你陶真人在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名人，剩下的事你拿主意了。——只要你能帮我消灭了那个恶鬼，林某决不亏待道长！”
　　陶半仙沉沉气，知道事情严重骑虎难下，便说：“咱俩也是老交情了，你照顾我生意多年，贫道岂能不知？这事也怨不得贫道，况且刘大人当时还放了把斩妖剑在树里帮助镇压那恶鬼，谁料老天会降暴雷震破我的封印和剑光，放出那个孽障呢？事已至此，争论还有何用！这几天待贫道好好想想对付那女鬼的办法，帮你彻底消灭她。”
　　“哦，我说陶道长，你刚才不是说老天都要帮着她来找我报仇吗？既然是天意，我们还能和她用武力解决吗？这不是逆天而行吗？”
　　“唉，林老板啊，她本来对你就充满恨意，上次我们又那样整她，她还不怨气冲天，我们还有和解的余地吗？再说只有消灭了她，你才能有安心日子过。天意虽如此，但成事在人，即使逆一下因果，消耗一点贫道的元气，只要能替你林老板分分忧解解厄，都无所谓。你放心，竟然我陶半仙拿了你的钱，就一定能将你这个‘灾’给消了，不然贫道无脸坐在这个广州城里，还不如卷铺盖回青城山呢！”陶半仙振振有词严肃地说。
　　“好、好，有你陶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林峰心才稍安转身欲走。
　　“等下，你把这道当年我师傅送贫道的正一盟威护身符戴在身上，记住这一段时间不可行房事酗酒乱性子。贫道想好办法立即来府上找你！”说着去神坛前拿出一个香包递给了林峰。
　　陶半仙送走林峰转身回到神堂，忽然见林峰刚才给神灵上的三柱香中间那根无故拦腰断了，上段掉在地上。
　　“凶险异常啊！”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怨气正向自己逼来。
　　15分钟不到，一个道童惊慌失色地跑进来说：“不好了，师傅，林老板他——”
　　陶半仙正要问，忽听外面传来家具被砸碎和打斗的声音。他忙和道童走出去，只见林峰铁青着脸圆睁着血红的眼睛，在外室将自己的三个徒弟打翻在地，东一脚西一拳打得茶杯、器皿、桌子到处飞，忽然腾的跳了起来将接待室上方那块“除魔卫道”的牌匾扯了下面，一脚踢个粉碎。
　　“林峰，你疯了吗？！”陶半仙又惊又恼，心知有异。
　　道馆前聚起了很多观众。陶半仙问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林峰的两个保镖怎么回事，一个保镖说：“我们也不知道啊！林老板坐上车刚走了一段路，忽然叫回来找道长，他一下车就冲进来就成这个样子了！”
　　陶半仙心想林峰发狂的症状定然是被他给的道符与附在其身上的阴魂相激抗所产生的，忙叫两个保镖帮忙去按住林峰，但此时林峰气力奇大，他轻轻一甩就将一个保镖甩出屋外摔在大街上，另一个掼在墙壁上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他摆平保镖后，扭头瞪着陶半仙一步步逼来。
　　陶半仙登时咬破中指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点林峰的顶门，可是林峰出手更快，一拳就打在陶半仙鼻子上，陶半仙顿时浆糊了一脸，向后倒在地上。林峰一脚踹来，要不是陶半仙闪得快，他的二弟就爆了。
　　正在这时，三个巡警闻声拿着木棍走了进来，他们见林峰正在发疯打人砸东西，忙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林峰不答，转身提起两名巡警飞速地转了五圈，把他们就像扔碗碟似的丢出门外，砸翻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人群一时大乱。另外一个巡警大吃一惊，正要逃跑，被林峰照背一脚就射到墙角的古董架上，噗通一声，巡警被架子反弹得仰面倒下，架子“哗啦”一下连同许多古董压在身上，那巡警顿时无声无息了。
　　林峰血红着双眼，回头发现没了陶半仙踪影，就冲进内屋。
　　刚走到内屋门口，只见陶半仙用纱布堵着浆糊的鼻子，胡乱地穿着一件还没来得及束腰带的道服，歪戴着道冠，抖抖地拿着一把木剑坐在三清神像的供桌前，有些狼狈而滑稽。林峰龇牙咧嘴就要扑上去，忽然哗的一声，三清神像忽然发出三道金光打在林峰身上，林峰就“啪”的一声被打飞出去重重跌在神堂门外三米远的地方。
　　陶半仙仗着祖师的神威走出门来，对躺在地上的林峰喝道：“孽障，贫道知道你是谁！你竟敢附在林老板身上来我道馆捣乱，今日贫道不灭了你，还有什么脸在省城混！”说着一剑向林峰砍来。
　　林峰就地一滚闪过木剑，腾地弹了起来，跳在外厅的房檐上，向陶半仙发出女子的怒骂声：“贼道！你作恶多端，怎配修道，只有下地狱的份！你和林峰一起设网将我镇压在桃树下两年，被你们残害得好苦！所幸上天有眼，让我得以重生！今日就来结果你这个为虎作伥的贼道狗命！”便双手向陶半仙一甩，阴风响过，卷起屋檐上许多瓦片向陶半仙劈头盖脸地砸去，陶半仙慌忙跑进神堂里不敢出来。
　　“出来啊，老贼道！”林峰使起法来，顿时阴风又呼啸起来，陶半仙院中的假山石一块块飞起来将神堂的屋顶砸得像蜂窝眼似的。陶半仙躲不胜躲，滚出门来，拿起一面八卦镜朝站在墙上的林峰一照，林峰就一跤跌了下来，躺在地上不动了。一分钟过去，陶半仙摸把冷汗，抖抖地握着剑走上前去查看林峰生死。不料刚走到近前，那林峰忽然睁开双眼，弹起来来扼陶半仙的脖子。陶半仙忙用剑来挡，林峰的手碰到木剑上擦起一阵火花，被生生震开。“老贼，要你狗命！”林峰狂叫起来，劈口一道阴风吹去，陶半仙又忙用剑来挡，谁知木剑迎风断为两截，自己被猛烈的阴风掀到外厅里掼了个狗啃泥。
　　林峰快步追出去，陶半仙爬起来一拐一瘸地往门外就逃，许多围观的人见林峰这幅凶样吓得四处奔跑，街面大乱。
　　正在这时，省城巡捕房的李队长带着数十名警察和李如茵及岳丈李世雄赶来了。原来刚才被林峰打倒在地的两个保镖赶回家去将林峰发疯打闹陶半仙道馆的事报告给了李如茵，李如茵就告诉了她爹李世雄和巡捕房的李队长，他们这才急急赶来。
　　李队长遣散了围观群众，与逃出来的陶半仙撞个正着。
　　“道长，怎么回事？”李队长忙问。
　　“唉，林老板撞邪发疯了，你们快稳住他！”一身狼狈的陶半仙对李队长和李世雄等说。
　　正说着，林峰冲了过来，“林老——！”李队长还没叫完，就被林峰一耳光打翻在地。
　　“你们也逃不了！”林峰尖叫着向李世雄和李如茵冲去。
　　“快，快把他摁住！”李世雄忙大叫起来，连连后退闪躲。
　　陶半仙见林峰转移了目标就想开溜，林峰忽然放过李世雄二人，转身一纵赶上去一把抓碎陶的道袍后心，将陶半仙一个后提重重掼在地上。
　　这时，警察们一拥而上，抱的抱脚，绑的绑手，将林峰按倒在地上。林峰更是狂怒，左摇右晃乱抓乱咬，如一头疯牛；嘴里发出的尖啸之声如一把把钢锥直刺人耳，许多群众跑得远远的将耳朵捂着。林峰越发疯癫起来，眼看就要将这一票警察甩飞。这时被林峰打翻在地的李队长抹抹嘴角的血，慢慢爬起来，拿绳子去绑林峰。
　　躲在车背后的李如茵吓得瑟瑟发抖，李世雄惊恐地直叫：“疯了！疯了！”
　　李世雄见众多警察拿不住林峰，忙将陶半仙扶了起来说：“道长，你快想想办法稳住他！”
　　陶半仙像只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知道今天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若再不拿出点火舌来镇住发狂的林峰，以后就没脸在省城混了。就咬破中指跑到不断挣扎的林峰前向他顶门一点，林峰顿时大叫一声，被血点中之处冒起吱吱白烟。陶半仙掏出一道符拍去，林峰拼命挣扎，在符贴在他头上的同时也狠狠踹了陶半仙一脚，陶应声跌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林峰露出复仇的笑容头一沉就不动了。
　　此时附近的几条街已是人山人海，交通完全堵塞。大家的目光都一起盯着这个家财万贯突然发疯的耷拉着头的林峰身上，接着是担架上的陶半仙，接着是有气无力的李如茵和灰头土脸的李世雄，最后才是摇摇晃晃的李队长这票残兵败将。救护车开走了，警车开走了，李家的轿车开走了，留下一片狼藉的道馆大张着破烂的嘴，对着人们各种议论和惊疑的眼光，仿佛在说：“不关我的事，都是林峰惹的祸！”
　　该如何安置发疯的林峰呢？家里肯定不行的，李如茵见他如见鬼魅。送普通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病因。躺在病床上胸部缠着绷带的陶半仙哼哼地对李世雄说：“你女婿被厉鬼上身了，贫道现在无力管制他，你们想想办法还是先送往精神病院……”李世雄点头认可，并申明一定赔偿被林峰打毁的家具，支付陶半仙及众徒弟的医疗费。
　　李如茵突遭变故吓得直哭，对李世雄说：“爹，林峰是不是中邪疯了？我快被吓死了！”
　　李世雄拍拍李如茵的肩，皱眉道：“我怎么知道，先把他送去城外的圣德精神病院调养一下！”又低声怨怨地说：“刘大人不是说给我们添福加寿后从此就能青云直上一帆风顺了吗？怎么还会出这种破事？真是丢尽了我们李家的脸！”
　　当晚李队长和李世雄就将林峰送去东城外10公里远的圣德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