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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测之渊(上)

作品名称:局外之人      作者:张有石      发布时间:2015-11-20 08:39:40      字数:12096

  01
  这世上有很多我们不能理解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通常人们称之为“命运”。命运专横而又任性,最不喜欢受人控制。世间很流行的一种说法叫改变命运,其实这句话极其荒谬。因为人不可能改变命运,只可能是命运改变一个人。比如勤劳致富,这不叫改变命运,叫做天理。如果勤劳致贫,这就叫做命运了。由此可见,命运是不讲天理的。
  当日在那小巷中,我被无名气体直接喷中,当场昏厥过去。晴晴状态尚可,意识较为清醒。她见情况凶险,果断选择了假装昏迷,想要脱离对方视线后再跟外界联系。然而很快我们俩的手机都被搜走,两人一车被困在黑乎乎的载货厢里。
  晴晴是从不甘心任人宰割的性格,我们被关进车厢后她就多次试图把我唤醒,未果后她又试图把我拖下车。其间少不了使用暴力手段,所以在我被殴打之前就已经被方向盘、车门和晴晴的巴掌先伤了一轮。为了使我尽快清醒,她还使用了疼痛疗法,用发夹猛扎我的大腿。难怪我梦见小孩用刀叉食用我的身体,缘由就在于此。最终她的努力宣告失败,一直到我们被抓进宏运宾馆。
  在宾馆我们两人是被分开拘禁的,我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晴晴已经开始斗争了。她也搞不清楚情况,想当然认为是龙哥的仇家报复或者是张天津找来的打手。这和我最初的判断出奇地一致,当然也是一致地错误。
  晴晴深知流氓像弹簧,你弱他就强。于是她用尽生平撒泼耍横的潜力,力图挣脱看守她的人冲出房间。另一个原因则是我那时尚在昏迷之中,她不免猜测我是否永远醒不过来,是以行为非常激烈。看守她的人正是林国强和皮小康二人,那二人本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无奈之下只好再把晴晴喷昏过去。
  她昏过去不久,我就被放了出来。随后赵书贤一伙儿带着她转移到南城一个黑旅馆。这些黑旅馆暗藏在小区居民楼中,平时多以悄悄做外地人生意为主,警察要搜寻相对困难。这伙人一直藏身于此,晚上晴晴醒来,赵书贤料定我要跟她说话,也便于趁机要挟我,于是用晴晴的手机打给了我。
  当时我们回马枪没耍好,正在公安局一筹莫展。本想多套点情况出来,但赵书贤根本没给我们机会,很快挂断了电话。
  不过晴晴替我们完成了这个任务。
  她一改之前强硬的态度,转而变得温顺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守她的林、皮二人于是松了一口气,认定女人的伎俩不过尔尔,使过一哭二闹便乏了招数。晴晴柔弱的外表让这二人浑然忘记了此女初陷虎口时的刚烈,而事实上她的剧烈反应只是对内心慌张的一种掩饰和自我勉强。接着她思维渐渐清晰,开始着手摸清情况,套问林、皮二人与龙哥有什么瓜葛。
  也合该她得逞,林国强只当她问的是蔡德龙,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讲了。其他人和蔡德龙并无深交,唯独林国强这个小老乡对蔡德龙的心理略微复杂。说到底蔡德龙并没有害过他,然而在赵书贤的威逼利诱之下又被迫转身对付蔡德龙,相较之下他是信念不坚定的摇摆分子。晴晴何许人也?察言观色之后果断选择了这个软柿子展开攻坚,顺利套出了金玉缘珠宝店失窃的真相。
  这就是女人的神奇之处,蔡德龙被捕好几天后我们才从他口中诈出一些有用消息,而晴晴只用了十分钟。
  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内心巨震,但面色不变。涉案金额着实太大,现在才说自己和蔡德龙无关,可能会招来灭口之灾。就算对方没有杀人的胆,也绝不会放走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晴晴开始后悔打听到这些消息,她强作镇定,再生计较。
  晴晴立即表示完全不知道蔡德龙丰富多彩的故事,只说自己是个外人。既然对方已经认定蔡德龙事件属于黑吃黑,晴晴顺这这个思路狠狠地发散了一把,把我们几人描述成柳城当地著名黑社会团伙。这里面我功不可没,尤其是那伙人都看过我们围殴蔡德龙的视频,想必我穷凶极恶的样子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好对方也想摸一摸我们的来路,又有先入为主的“黑吃黑”印象,于是信了晴晴的鬼话。这一点倒是为他争取了部分优待政策,表现形式之一就是不再绑着她,并且给了饮食。
  在此期间晴晴无数次想过逃跑,但始终没有得逞。那黑旅馆本是普通住宅改建,各个房间布局诡异,并没有公共区域,辗转腾挪有限。这间房并无窗户,只有厕所高处的通风口稍微给了她一点希望。但她假借如厕之名探查路线的时候不幸发现身在五楼之上,而她又没有龙哥跳楼的本事,最终只能作罢。
  逃脱无路,她转而设法求救。旅馆里却没有别的旅客入住,房间里电话也没有一部。最可行的办法是往窗外扔纸条之类的,但她偷偷摸摸寻了好半天,屋里并没有纸笔。而且作为一家旅馆,哪怕是黑旅馆,竟然连餐巾纸也没找到一张。
  后来劫匪们困倦不已,纷纷睡去。林、皮二人给了晴晴自主选择权,问她是愿意被绑着还是被迷晕。这两样都不是好选项,她又故技重施,柔弱无比地说:“两位大哥,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语气尽显无辜,叫人怜爱。
  皮小康坏笑着说:“你睡好了,我们可就睡不着了。你既不想绑着,也不想昏迷,那只有我们哥俩陪你睡了!”
  晴晴转念一想,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那还是绑着吧。
  动手绑的时候,林国强动了恻隐之心,只缚住了她双手,也不是十分紧迫。随后二人将门反锁在,留她一人在房中。晴晴略加扭动,就把那绳索挣脱了。
  她在屋内仔细检索了一遍,预备扔几个杯子到楼下引起路人注意。但奋力爬上厕所通风口后一看,发现这面墙背靠一个狭窄的小巷,根本无人踏足。说是小巷,其实也就是两栋楼之间的小小缝隙,更像一个夹层。旁边的楼却没有与这边对应的建筑格局,通风口都没有一个。
  她到房门处,用解下的绳索将门把手牢牢捆在门链锁上,防备有人突然进入。然后回到厕所坐在通风口下,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期望有人路过。长久地全神贯注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又始终不敢睡着,就这样坐了一夜。
  
  02
  第二天她匆匆把被褥弄得凌乱,使之看上去像有人睡过一般。再从门上取下绳索,给自己绑上。前来查看的人没有起疑心,林国强又给她松开了手上的束缚。晴晴拿出一百块钱交给林国强,托他出门买些日用品。期间赵书贤带人来看过一次,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晴晴神色淡然,未见慌乱,只是略显憔悴。几个大汉作人肉背景,赵书贤亲自担任摄影师,但用手机拍了几张都十分模糊。这手机本是晴晴的,她出言指导:“聚焦有些慢,听到嘀一声后保持两秒别动,照片就不会花了。”
  一试之下果然如此,拍完照后赵书贤将照片发给了我。他也未阻止手下人为晴晴代买日用品,女人的事情总是麻烦的,反正也要出门买东西吃,也就叫人一道带了回来。
  晴晴得到的早饭是一屉小笼包和一杯豆浆,都用塑料袋装了带回来。林国强同时交给她一些卫生用品和余下的几十块钱。林国强颇有些请功的意思,说虽然贵了一些但他买的都是好东西。这钱却是上次鸿运宾馆所退的押金和房费,从茂春回来时我就一直让她留在身上。如今还剩下几十块。
  一屉小笼包是八个,她忍住饥饿只吃了一个,余下的尽数藏了起来。她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将小笼包藏匿其中,叫人看不出破绽。待无人看守的时候,就从厕所通风口扔一个包子出去,一连抛出去5个,全都没有结果。
  而她存的主意,听起来匪夷所思。这两栋楼的旮旯处人迹罕至,她手上又没有能传递讯息的工具,所以引人来救不太现实。于是晴晴采用了曲线救人,想用肉包子引几条狗来。
  养狗的家庭,大多有清晨遛狗的习惯。如果能成功引起宠物的注意,也就有了一丝希望。人不太可能走到这栋楼下,但狗的嗅觉远胜于人,尤其是热腾腾的肉包子,想不被闻到都难。
  计划固然美好,但她很快遭遇了挫败。这一天恰逢周末,深秋时节的早晨已经颇为冷冽,整个早上没有一个人领着爱犬从附近路过。倒是有只野狗十分给面子,很快将她扔出的包子吃掉。野狗心情大好,不停喝彩,似乎是在说再来一个。
  晴晴听得狗叫,也是心下激动,立刻把准备好的零钱从通风口撒了下去。不料半天过去,只得狗叫声,不闻人语响,徒然浪费了五个包子和一堆零钱。
  从理论上讲,中午之前旅馆老板就会前来办理退房手续。到时候为了防止晴晴捣乱,她一定会被再次弄晕过去。转移之后如果被带往偏僻荒野或者其他省市,那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她此时还不知道赵书贤对我们的交易遥控,也不确定我们短时间内能不能救她出来,只得自己想办法出逃。
  随后她珍藏起余下的两个包子和钱,耐心等待。到天色稍晚,接近上午十一点的时候,终于被她等到一个路人。
  合该她有此运气。这附近住的大多是外来务工者,而这些人是没有功夫养猫弄狗的。只有本地人,将房子租出去后无所事事,养个宠物打发时间。恰好这一日,有个本地青年懒觉睡醒,被老婆打发出来买菜兼遛狗。
  此人在附近菜市买了一堆吃食,拎着回家途中路过楼外。那狗忍不住频频往往烧鸡上使劲嗅,几次作势欲咬。若换了女人,必然心疼爱犬,给一只鸡腿也属平常。但这男人好不耐烦,想起平日在家地位还不如这狗,见那畜生不知好歹,无名火起就势一脚踢去。踢得那狗连声哀嚎,这人骂道:“个狗东西!老子还没吃你就想吃!”
  声音经过若干次发反射,微微传到晴晴耳中,直听得她热泪盈眶。她不敢大声呼救,赶紧拿出剩下的两个包子,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用力投了出去。那包子被她掩盖得很好,此时尚有余温。外边那狗吃鸡不得,又挨了一脚,正兀自凄凉。突然闻到肉包子的味道,当即往小巷搜寻过来。
  那人又骂:“狗东西,踢了你咋地?你还要离家出走啊?”说罢追了上来。晴晴闻言喜不自禁,竭力爬高,把那一张张五块十块的钞票往外扔。钞票不似包子,扔不了多远,她尽量把钱舒展开来,让它飘得更远。先前已经扔了一把零钱下去,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张二十面额的,这一扔如果没有引得人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外面那人追到巷子里来,见自家狗正在吞食来历不明的包子,不免又骂道:“吃吃吃!毒死你个狗东西!”正要上前拾起狗绳,却见地上躺着几张票子。
  这人大喜过望,连道真是走了狗屎运。后来一想不对,应该是“狗食运”。把地上钱一一捡起来,也有四十多块。忍不住念叨:“狗东西,早说这边有钱,老子也不踢你了!”
  晴晴听得到声音,但看不到人。大声呼救自然不敢,怕惊扰了赵书贤。她转身回房拿出一条白毛巾使劲挥舞,可下面那人也没有探索票子来源的兴趣,得了钱立刻吆喝着狗就要离开,硬是一眼都没往楼上瞧。晴晴一急,赶紧把毛巾也扔了下去。然后她突然逆转思维,在房间不敢弄出响动,可以在楼外想办法,于是抄起水杯就往外扔了出去。
  下面那人正要走,一条毛巾不偏不倚正掉下来搭在他头上。这人以为是谁家内裤掉了下来,正要抬头骂街,突然一个玻璃杯从天而降,正中脑门,当场被砸得头破血流。此人哎呀一声栽倒在地,下一刻立即拿起毛巾按住伤口哀嚎道:“我操!要砸人还先扔绷带!绝对有预谋!***的,给老子等着!”
  晴晴心花怒放,怕这人找不到地方,马上又扔了一条毛巾下去。
  
  03
  被砸这人我们也认得。如果晴晴参加了头一天晚上的烧烤会议,她就会知道自己砸中的正是龙哥那个姓齐的高中同学。
  此人叫做齐新民,我们用来诓骗赵书贤的假钻石就是由他提供。世界不大,柳城更小。当天早上齐新民给我们送来假钻石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到家才发现自己忘了买菜,于是骗老婆说菜市场没有开门。
  他老婆自然晓得他说的假话,将他痛骂了一顿,说他记性还不如狗。齐新民充耳不闻,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被老婆揪起来,继续清晨没有完成的任务,买菜兼遛狗。齐新民带着怨气出了门,回家途中忍不住踢了狗一脚,才有了后来被晴晴砸中的事情。
  齐新民很快冲上来敲门,怒不可遏地要找人算账。不料门开后闪出六七条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不怀好意。齐新民火气消了一半,说:“我只想知道刚刚谁砸的我。”
  晴晴不失时机地现身,大呼小叫道:“哎呀!这位大哥,刚刚我在窗边洗漱,口杯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用狐疑的眼光盯着她。快十一点了还洗漱,一听就不靠谱。她那房间厕所通风口快有篮球架那么高了,的确是要很不小心才能掉下去。
  只可惜她和齐新民之间并不认识,此时四目相对,两人都各有打算。齐新民固然怕这边人多势众,晴晴也担心他势单力薄起不了什么作用。这时候晴晴决定兵行险招,剑走偏锋。
  她满怀歉意地走上前扶助齐新民说:“大哥你都流血了,快进来我帮你处理下伤口!”说着把齐新民往房里搀。
  这个动作再正常不过了,赵书贤只顾防着她偷偷传递小纸条之类的东西给外人,对扶人进来倒没有阻止。
  齐新民被美女一扶,伤痛好了大半。但仍是哼哼唧唧地说:“不行了不行了,我头晕得厉害!”
  此时突生奇变,晴晴顺势把齐新民往屋内用力一推,转身跳出屋外,“嘭”地把门关上,发足狂奔,咚咚咚就往楼下跑。齐新民的狗最先反应过来,急得汪汪直叫。
  齐新民倒在几个大汉身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赵书贤气急败坏地把他踹开,叫人追了上去。齐新民以为晴晴畏罪潜逃,他做出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举动,瞬间抱住赵书贤的大腿喊道:“都别跑!陪我医药费!”
  赵书贤又急又气,如果晴晴跑了,他手上就没了筹码。到时候真刀真枪地打起来,他从外地带来的几个人也没什么用了。当然他不知我们总共只有五个人,道上混的思维让他觉得非常被动,气急之下又踹了齐新民几脚。
  赵书贤作为团伙头目,决断还有有几分果敢的。他命两个心腹手下前去追逃脱的晴晴,要求尽量追回,务必不能让她和我们取得联系。这种时候倾巢出动去抓人显然太过冒险,恐怕很快引起警察注意。他认定晴晴不敢报警,是以只派了两个人追她。林国强和皮小康二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吭声。赵书贤骂了一气,决定提前交易,于是给我打了电话。
  安排妥当他就带人出发,这伙人又没来得及退房就直接走了,但是他忘了地下还躺着个齐新民。齐新民知道这伙人绝非善类,但他毕竟是本地人,家门口被人打一顿说出去实在有点丢脸。他心一横,起身拦住赵书贤,说:“想跑?不赔个千儿八百没那么容易!”
  赵书贤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锁到屋里,再把他手机扔到马桶里。然后急吼吼赶到时代广场,等着我们出现。
  于是我就充分理解了赵书贤为何在见面后暴怒异常,我同情心泛滥地想,犯罪的压力还真不小。
  却说他们一伙人分成两股,赵书贤带人遥控我们到了汽贸城,他手下两个大汉追捕晴晴。在随后的时间里,他始终用屏蔽器屏蔽我们的手机信号。这东西他早有准备,本就打算拿来防备警察的,不得已提前用来防备晴晴跟我们通风报信。
  晴晴跑出去后并没有立即奔逃,而是就近找地方躲了起来。待对方追出去十多分钟后,她才起身往外走。满以为这招算是聪明的,不料那两人也没少看警匪片,深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追兵就绕着旅馆一带晃悠,结果晴晴没走两步就被发现了。
  因为追和被追的都是外地人,所以潜意识两方人马都往大路上蹿。一方逃,一方堵,晴晴拼命跑到主路上,追兵随即跟了上来。大家面面相觑,立时就要动手。这时晴晴只得呼救,瞬间聚集了许多围观群众。不料那两个混混也有急智,一下把晴晴按住,对周围群众说:“警察办案,没什么好看的!”然后捂住她嘴,挟起晴晴飞快离开现场,往旁边小路走去。
  晴晴挣脱不得,又不能出声,当下也发起狂来两脚乱踢,险些踢中那人的命根子。两个大汉无奈之下公开用出秘密武器,拿出小瓶瓶对着晴晴喷了一下。
  旁边的围观群众啧啧称奇,两个大汉戏瘾发了,继续演警察道:“警用喷雾,非致命的。不过还有危险,大家都散开啊!”群众看得目不转睛,丝毫没有怀疑这两个“便衣警察”的身份,由此可见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确实是客观存在的。
  随后晴晴体力耗尽,意识模糊,被带回了无名旅馆附近。两个混混赶紧请示老大,却发现根本联系不上。
  带着昏迷的晴晴风险太大,不论是逃跑还是前往参战都非常被动。手上的女人有如死尸,不知道的肯定以为遇见杀人抛尸的了。本来晴晴的逃跑就不在赵书贤的计划范围内,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暂时往旅馆背后的小巷子退去。
  二位流氓进得小巷,不巧发现此处还有另外几人。其中一个瞧见他们,二话不说冲上来便打,嘴里还叫嚷着:“我的地盘我做主!打!”
  
  04
  这人正是被他们锁起来的齐新民。
  他冲上前去跟人斗殴的时候,头上还包着一条白花花的毛巾,造型有些神似陕北放羊汉。但他额头正中渗出的一团血迹还在,配合扭曲的表情,看上去又像是日本极端军国主义分子。
  齐新民脱困十分简单。他从马桶里捞出自己的手机,给龙哥打了个求援电话。被无情拒绝后又联系了权、高两位好友,告知自己的位置。随后他一脚踹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他的手机在马桶里泡了一分多钟,确定外面人走光了才捞出来打电话。这手机是他耗巨资购得,专门用来对付老婆的。
  他老婆产后脾气暴涨,平时吵嘴打架少不得摔东西之类附加动作。这一习惯估计也是因为看电视看多了养成的,剧中人物打斗时如果没有打破家中器具或路边摊点,那简直是浪费体力。齐家媳妇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女人,从来不砸自己东西,专挑男人的物件祸害。有过几次教训,齐新民干脆买了个防水、防尘、防摔的巨无霸,平时还可以用来砸个核桃开个啤酒瓶之类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
  齐新民感慨万千,对老婆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随后权、高二人赶来,齐新民正带着他们参观案发现场,痛陈自己如何遭遇这无妄之灾的时候,恰好碰上去而复返的两个仇人。
  三对二,齐新民一伙又有主场优势,打得气势高昂。对方人数不占优势,胜在单兵战斗力较强,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斗了几分钟,谁也没有解决谁,双方都有些后力不继。
  齐新民想起自己的主场优势,又要拿起电话叫人。他潜意识根本没忘报警那方面想,唯一的目的就是打趴对方。齐新民前一晚口口声声说不再跟人打架,但事到临头还是抛弃了自己原则。
  对方一看他摸出手机,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要报警。其中一个壮汉灵台清明,终于想起自己老大的固有计划,要把人质利用起来。于是挟持已经昏迷的晴晴说:“敢报警,我就弄死她!”并且把一块玻璃碎片抵在晴晴脖子上。
  齐新民愣了楞神,他从来没有过英雄救美的思想准备,甚至一度认为这个女人和那群人本是同伙。但眼前的形势却突然扣给他一顶见义勇为的帽子,他有些迟疑,最终选择了放下手机。
  说到底齐新民等人也不过是不明真相的群众,最多是好勇斗狠的群众,论心狠手辣自然无法和职业流氓相比。对方见威胁得逞,慢慢退出了小巷,准备逃离。
  晴晴此时仍在昏迷当中,对刚才的战斗一无所知。尽管她足够聪明,足够有耐心,也足够有运气,明明已经无限地接近了自由,却又在瞬间被打回禁制。
  然而晴晴的运气还没有用完。她被挟持退到巷口的时候,突然冲出一人把左边的大汉扑倒,就地厮打起来。剩下一个大汉正在迷茫当中的时候,又有一人飞身踢来,把他也踹倒在地。
  齐新民定睛一看,却也认得,来者正是头天晚上一起吃烧烤的杨杰和钱华!
  形势陡然逆转,齐新民等人豪气倍增,一哄而上加入了战局,并且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胜利。
  杨杰和钱华的出现是个意外,如此巧合,假说是冥冥中天意自有安排的话,那也是上天通过赵书贤安排的。
  机关算尽的赵贼见怕手下兵力不足以压制我们,提出了让两人在时代广场下车。杨杰平时对我的话一向坚决贯彻执行,唯独这次他自作主张,没有按我吩咐的回到公安局等待。他反而怂恿钱华偷偷跟我们后面。他的想法很简单,英雄救美的场景里不能没有他。
  龙哥开车太过生猛,连公安局的车都跟丢了,杨杰和钱华乘坐的出租车则根本找不到目标。他们并不知道后面接头地点变动了,只说到汽车站,那司机随即带他们绕起了远路。
  绕远路并不能说明司机无良,反而表明这司机职业水准很高。有时候近不等于快,远不等于慢,人生之路,重在变通。离开主干道七弯八绕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杨杰发现了巷子口熟悉的身影。
  杨杰一看晴晴被抓,貌似还受了点伤生死不明,当即肾上腺素喷涌,丝毫没有“别着急”的风格,不等车停稳就冲了上去。钱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毫不犹豫动起手来。
  战斗毫无悬念,赵书贤的两个手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两人斗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四肢肌肉不可谓不发达,但他们忘了,革命斗志才是决定胜利的关键因素。而这边的五个人,个个都憋了一肚子火,下手着实有点重。
  打到最后那两人已经神智昏聩,不辨敌友,感觉到身边有人就条件反射地撕咬。齐新民等人喘着粗气看地上的两个大汉相互死掐,杨杰和钱华则扶起一旁的晴晴,想办法让她清醒过来。
  随后齐新民等人过来和杨杰他们亲切握手,相互感谢慰问。齐新民早饭没吃,打了一架顿觉饥饿,当即从菜篮子里拿出烧鸡与众人分食。待到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他还特意撕下一条鸡腿赏给家中爱犬,表彰其打探之功。
  眼见地上那两人已经瘫成一团,钱华生了恻隐之心,说:“报警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见义勇为,而不是街头殴斗。
  报警后钱华跟两个面团似的的汉子合影留念。他骑在其中一个汉子背上,做了个武松打虎的架势,让齐新民给他拍照。拍完之后不过瘾,又把两人一左一右分开,摆成S型,自己在当中做了个太极的起手式。地上两人没有心思反抗,只得任他摆布。
  这是钱华人生中难得的斗殴经验,将来要作为泡妞的谈资的。所以他特别重视,玩得不亦乐乎。杨杰很早就退出了战局,深情款款地呼唤晴晴。据在场人员描述,其中细节与偶像剧女主角昏迷时一模一样,此处按下不表。
  晴晴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在南城公安分局了。按时间算来,这个节点我和龙哥还在被人遛着兜圈子。期间他们试图联系我,均无结果。齐新民等人先行一步离开了公安局,偷偷四下寻找龙哥可能去的地方。晴晴等人作为案件当事人被留了下来配合调查,一直到我打电话给他们为止。
  晴晴醒来后,神经一下完全松弛,忍不住哭了起来,抱住杨杰不撒手。与此同时,那两个倒霉的小混混也醒了,抱住警察哭着大喊救命。一时间说不清楚谁更像受害者。
  
  05
  这一场故事,有的来自晴晴的回忆,有的来自杨杰的插嘴,有的来自钱华的转述,听得我们是峰回路转、高潮迭出。
  听罢晴晴的奇遇,我不由得感叹:“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秦姑娘洪福齐天,我又何苦费力整这许多事出来。我该跟着杨杰下车去,直接上门蹲守,还赶得上合影留念。”
  龙哥急道:“放屁!我这边二比五,老钱那边五比二。打起来那难度能一样吗?”
  我反唇相讥道:“二比五是没错,可是我亲自点化三个,还帮你拖住了一个赵书贤。说白了你连对方一个人都打不过,有什么可牛逼的?”
  龙哥哑口无言,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他一激动就要从床上挣扎起来找我切磋,晴晴按下龙哥,出言相劝道:“龙哥莫急,你义薄云天我们是知道的,功夫也高强。只是凡事动手之前要多思量,否则跟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打手有什么分别?”
  我指着龙哥笑道:“说你呢!嫖娼未遂一条龙!”
  晴晴接着又对我说:“大哥你也别得意。我们之中数你最有大局观,主意也多。但你说话未免有些刻薄,又喜欢瞎指挥。这样岂不是和赵书贤一样了?”
  龙哥也锤床大笑道:“哈哈!没错!这小子最坏了!”
  我盯着晴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我说秦姑娘,一天不见,你咋这么不会说话了呢?怎么说我们俩也是为了救你才以身犯险的,心寒!心寒哪!”我一边说一边作痛心疾首状,众人都哄笑起来,
  晴晴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知道的,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倒是龙哥你那些朋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龙哥说:“是是!我的哥们儿,那不含糊!”
  一直呆在晴晴身边没怎么说话的杨杰也不甘沉默,他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让晴晴知道自己的重要战略意义。他说:“别着急!说清楚。龙哥的朋友确实是帮了忙,但关键还是在我们啊!从理论上讲,不管晴晴砸中的是谁,我也会从那旅馆楼下路过。”
  龙哥给他科普道:“杨杰兄弟,你难道没听过蝴蝶效应吗?如果老齐不从楼下过,晴晴就砸不到人。晴晴妹子要是不跑掉,赵书贤也不会会让你们俩下车,你也就遇不到她了。”
  杨杰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点头称是。
  龙哥越说越兴奋:“这个蝴蝶效应啊!如果不是我们吸引了敌人大部分人手,你们对付的也不只是两个人那么简单了。当然,你大哥也有一定的作用。但如果你们不解决这两个的话,估计我们那边也够呛……”
  钱华突然说:“嘿!我才想起来,那几个哥们儿现在满世界找你呢!刚刚你们电话都打不通,你快给人说一声!”
  龙哥说:“是是!我马上打电话!我要把这事儿好好跟他们讲讲。哎呀这个蝴蝶效应啊!”
  龙哥向齐新民他们汇报了最新战况,表示虽然嫌犯们尚未全部归案,但取得全面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他着重讲了自己如何勇斗歹徒的经过,当着我的面也略微提了一下我的聪明机智。最后龙哥代表我们向齐总、权总、高总表示了诚挚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不过龙哥婉拒了对方前来慰问,我猜测他是不想让自己屁股中刀的窘状被人传扬。
  等龙哥打完电话后,我发现晴晴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于是我提议众人各自休息一会儿,耐心等待公安机关传来捷报。晴晴被我安排到我的房间,剩下几个男的各自将就睡一张上下床。
  晴晴赞叹道:“都说单身男人的家里乱,但我看大哥你这里和钱大哥家里都收拾得很好啊!”
  我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地说:“时刻准备着!”
  晴晴问:“准备什么呀?”
  我说:“作为一个单身男青年,要时刻准备迎接姑娘前来检查指导生活啊!”
  晴晴掩口笑道:“那龙哥也单身,家里就没你们收拾得干净。”
  我说:“他不一样,他是浆糊中人,所以家里应该有点浆糊样子。”
  龙哥闻言又要起来跟我切磋,我连忙对他说:“不拘小节!不拘小节!”
  此时众人都倦了,纷纷倒头便睡。只有钱华心事重重,辗转反侧。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钱华忍不住主动跟我搭话:“哎!老杨,你说我那车能找回来吗?”
  我迷迷糊糊回了他一句:“有追踪器……丢不了……吧?”
  钱华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别给我撞坏了就行了。”
  我一惊,想起那车被我们开到花坛上托了底,也不知道伤没伤到底盘悬架之类的。于是我说:“那什么,别怕,万一有事找龙哥。他们家开着腾飞车行……”
  “我最猖狂!”龙哥突然嘟哝了一句,然后咂咂嘴,继续做梦。
  
  06
  这几张上下床是真正意义上的“床”,无铺无垫,光板一张,自然也没有被子可盖。我们几人皮糙肉厚,没那娇贵的身骨,人人都睡得十分稳当。只是后来日头渐落,气温下降,迷迷糊糊中都不免被冻醒过来。
  群居动物的行为是有传染性的,比如一人如厕,全员尿急。我最先醒来,摩擦着双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后哈欠声此起彼伏,其他人陆续醒来。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再看看从上下铺里坐起身来的人们,让我恍然有一种要去上早自习的错觉。
  我13岁开始读寄宿制中学,到大学毕业一共住了10年寝室,目前生命里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被各种规章制度和作息安排束缚着。离开学校已经很多年,但我内心深处仍然留下了体制的印记。隐藏特征之一就是时间观念特别重,随时醒来都要知道准确时间。
  不过我摸出手机后发现早没电了,也多亏没电才让我安安稳稳睡了一个下午。其实转念一想,出了学校也未必自由。从学校到社会,只不过从鸟笼到狗笼的差别。鸟笼里无非几个鸟人,而狗笼里则凶险了许多,充满各种狗头、狗腿、狗胆、狗眼、狗毛、狗虱子……。
  一声惨叫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然后又是“嘭”的一声,整个床都震了一下。
  原来是龙哥迷糊醒来,一屁股坐起触动了臀部之伤。他屁股吃痛,脚下发力,“嗷”一声从床上弹起来,却又把头撞在了上铺床沿。众人喜闻乐见,纷纷拍手叫好,算是彻底醒过来了。
  晴晴还在隔壁熟睡,我示意众人不要大声喧哗,一起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我和龙哥抽着烟,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肌肉。我对他说:“龙哥,你最好跟家里说一声,这几天就别回去了。”
  龙哥说:“也是,我先到老钱那儿养几天,等伤口稍微好点再回去。”钱华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我踢了踢铁床说:“我这儿条件是差点,但你还真不能告诉家里你去了钱老板那儿。”
  钱华不解:“为什么?”
  我含糊其辞地说:“这个,让东哥知道了影响不好!”眼见这二人还要发问,我赶紧转移话题道:“我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这一大下午到底情况如何。老郑肯定没少给我打电话,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公安局一趟。”
  大家立刻表示同意,我想了想说:“龙哥有伤在身自然不能出去,晴晴那边也别叫了,让她好好睡。杰子!”
  杨杰见我叫他,一下紧张起来。我笑道:“瞧你那意思肯定是守着晴晴不愿意挪窝了。那就请钱老板陪我走一趟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把你的车开回来。”
  钱华跳下床说:“那行啊!走吧咱们!”
  我说:“不急!出门前我们盘点一下。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
  众人不明所以,一番检视之后,终于发现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有多么严峻。杨杰一分没有,同理,隔壁晴晴也应该没钱。龙哥连续几天请我们吃饭,似乎兜里有个聚宝盆似的,此刻也只剩下26块钱。我本身有一点积蓄,卡上还有几千块钱。但那是我留作老婆本的,不能暴露。虽然我知道几千块是绝对不可能娶到老婆,但遇上相亲的场合总还派得上用场,所以还是不能暴露。于是我展示了兜里仅剩的现金,35块。
  我们把目光转向钱华,并对他寄予厚望。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扭扭捏捏拿出18块钱来。面对我们失望的眼光,他解释道:“虽然我没请大家吃过饭,但是我请大家坐过车呀!我那车油钱也不少开销呢!你们也知道我最近租房子……这18块钱还是我回家的路费呢,本来打算今天回一趟茂春的,没曾想昨天你们让人给抓了……”
  我说:“骗谁呢!18块钱,三升油都买不到,你推着车回去啊?”
  他连连摇头:“不不不,这儿到茂春的火车票刚好18块钱,嘿嘿!”
  原来这厮早就计划好了跟着我们混吃混喝,然后买张火车票就准备开溜。我还记得前几天亲眼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万多块钱的情景,跟眼前这人完全是两种气质。
  我说:“算了算了!加一堆才79块,晚上继续吃面吧!小钱呐!你也别想着回家了,说好了来柳城创业,安心扎根这片热土吧!
  杨杰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白手起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穷志短,钱老板转眼成小钱。”
  我蹬他一眼道:“你这两句即无对仗也不合格律,摇头晃脑什么?好好呆着吧!走小钱!我们搭公交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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