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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弯 弯 的 郁 水 河      作者:杨听涛      发布时间:2015-11-20 06:48:30      字数:4468

  打架事件发生后,杨社民把谭国荣找来,狠狠地数落了他一番,并严令谭国荣不准再指使刘宗旭在村里胡作非为。末了说道:“再这样下去,会失尽人心的!”
  谭国荣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嘀咕道:“不打,不打行吗?有些人就是欠揍!”
  在村里能被称为“油条”的人,已相当的了不得,而被冠以“神棍”的马建胜,这位“反对派”内定的新一届村民委员会委员,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在他看来,“反对派”和“保皇派”已势不两立,再斗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而且相当一部分村民也不愿介入派性中去,对两派之争很有看法,对两派的代表人物都有意见和不满;而自己却是位中性人物,虽说被“反对派”内定为新一届的村委会委员,但许朝新能不能获胜,根本没有把握;再说,自己也没有公开地去反对许万强,也没有明显地去给许朝新去摇旗呐喊;何况自己在村里人缘又好,更不用说自己那位在县检察院工作的哥哥和那位在县财政局当主任的嫂子,给不少的村人帮了许多的忙……总而言之,马建胜认为,自己在村里还是有相当实力的。这位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早已秃顶,硕大的脑袋上,仅后脑勺以下有些头发,他将后脑勺偏上部位的发丝拉上来,稀疏地盘绕在头顶,并将所剩不多的头发视为珍宝,每日都要精心护理。他中等偏上的个儿,微胖,方脸,嘴大眼睛大,在村里和谁都来往,但和谁也不深交,不论在什么场合,说话时不慌不忙,脑子却转的飞快,字字句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却经常让听者不解其意。他总是去村中学校教师那儿借书来读,偶尔也买几本书,大都是些为人处世教人虚伪圆滑方面的书,而他也真的能够学以致用,只可惜是个半瓶子水,道行不深,村人大都知道他那两下子,就送了个“神棍”的绰号给他。
  马建胜经过几天几夜的反复思考,最终下了决心。他首先给他的大哥交待了一番,让他的大哥去见杨社民。因为他的大哥和杨社民是同龄人,关系也不错。接下来,他把许万强秘密地约到县城的政府宾馆里,从拉家常说到村里的许多传闻,慢慢地将话题引到换届选举上。待他把话还没挑明时,许万强大手一挥,微笑着说:
  “建胜,你想弄咱村这事,咋不早些给哥说呢?现在由不得我啊,想退也退不出去,屁股后头跟我的那些人,死也不让我退。你是个聪明人,咱村弄到目前这种地步,我当不当这个烂熊(方言:意即破玩意)村长,倒无所谓,关键是出现了明显的派性,味道不对,憋住气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你知道,咱们村许多人的心眼有问题,猪尿泡打人的脸哩——骚气难闻。好挨球的,又是偷着在我家大门上抹屎,又是给我贴大字报,还到处告我的黑状……文田和敏文现在还在省上告我哩。我也想得通,当了六年村长,得罪了一部分人。但那儿痒往那儿挠,没必要糟踏文法和建俊,可憎得在人家大门外又是烧麦草又是放荆棘,还动手打人。这纯粹是小人所为,早已超出了选举的范围!好我的兄弟哩,这明摆着是欺负人嘛!现在双方都憋着一肚子的气,再发展下去,不论我和朝新谁当了村长,也没办法给咱村办实事了。因为输了的一方会拼命地去找岔子去捣乱。你的想法很好,我可以退出,但前提是朝新也必须退出。”
  “你喝茶。”马建胜将一杯热茶递给了许万强。
  “不过,你要清楚国荣的想法,他一心想当太上皇。况且,朝新为选举一事已花了好几万块钱。让我说,他花钱掉眼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我等你的消息,朝新一退出,我紧接着就退,决不咽话(方言:意即食言)。”许万强顿了下,接着说:“如果朝新不退,你继续争取当委员,我支持你。假如朝新当选了,你好好帮衬着他;我保证不出他的洋相,但村里有人会搁不下的。因为支持他的人,在选举中做得太过份了,简直是在欺负人啊,太缺德了!”
  马建胜极不自然地挠着自己的大脑袋,既为许万强的一番言谈所感动,又飞快地转着脑筋,思索着许万强是不是在玩自己?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只一个劲地吸烟。直到两人分手,他也没再说句正经话。
  这也难怪,马建胜和许万强相差十多岁,思维和想法差异很大。总而言之,郁水村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自私、短见、圆滑、世俗、势利和不讲诚信,这可能是受了社会大环境的影响。
  当谭国荣在杨社民那儿得知了马建胜的想法后,气得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哼!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啊?八字没见一撇哩,就想在师傅手心里画一字。教他娃就这样弄!他的招儿还嫩着呢!真成神棍了!”
  马建胜知道许朝新不会退出,他更清楚即使许朝新要退,也翻不过杨社民和谭国荣的手。他让他的大哥不要再去找杨社民了,而且把自己见许万强一事隐瞒起来,并给许万强打手机,说两人上次的见面,一定要保密。
  一日,在许朝新家,马建胜和谭国荣遇到了一块。
  马建胜指天发誓地赌咒,说自己对朝新没有二心,并说:“谁要是去见万强了,让谁全家死光!”
  “麻雀飞过也有影,你没见就没见,不必拿全家人的命来发毒誓。”谭国荣的脸拉得老长老长。
  王翠芳更是话中有话,字字句句都捎枪带棒,说得马建胜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他无法下台时,“运动红”刘建娃打着呼哨进来了,马建胜犹如得了救星似地,忙和刘建娃寒喧起来。
  “建娃,村里这几天都有些什么传闻和议论?”过了会,谭国荣问。
  刘建娃离开沙发拾起身,一手插入裤兜,一手拿着烟,笑呵呵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晃了晃小得出奇的脑袋,微驼着背,斜着肩膀,看了看王翠芳,神秘地眨了眨眼,竟“咯咯”地笑出声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王翠芳捶了下刘建娃。
  “特大新闻!为了拉选票,美人计都用上了。”刘建娃仍然笑个不停。
  “死建娃,说这话,可不是耍的,小心人家撕了你的嘴。”王翠芳也满眼是笑。
  “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大前天晚上,我刚从球蛋屋里出来,看见六组组长马建军的老婆从‘狐狸’许尚贤屋里出来了,急急忙忙地边走边绾头发。嘿嘿!”刘建娃的嘴巴笑得难以合拢。
  “你说的跟真的一样!这事可千万不敢乱说。”许朝新一脸的严肃。
  “有老大在此,我岂敢胡言!”在十大金刚里,刘建娃排行第二。
  “真他妈邪门!建军的老婆,人样那么俏,咋会看上秃头尚贤呢?真是的,一棵好白菜,让猪给拱了。”马建胜边说边笑。
  “尚贤家的票,会出问题吗?”许朝新显得忧心忡忡。
  “不会!绝对不会!尚贤那个‘狐狸’的绰号,不是白叫的。建军的老婆是个骚货,不日白不日,日了也白日。哼!女人的心是弯弯子心,让谁日了说谁亲。说不准她会跟着秃头投咱的票呢。”谭国荣刚一说完,满屋的人都笑了。
  “把你这个没正经的,咋不早些死了呢?”王翠芳笑骂着。
  “我死了、我死了没人助你掌柜的当村长啦。”谭国荣笑着说。
  “听说月底初选,是不是?”刘建娃问。
  “是的。你们跑选票跑的怎么样了?初选时,尽管朝新进入正式候选人不成问题,但能得到多少票,我们要心中有数。来,我们再把票过一下,好好掐掐,别出了笑话。”谭国荣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了个小本子。
  几个人头对头,围着茶几掐起票来。
  不一会,王翠芳将饭菜端了上来,外加一捆啤酒。几个人酒足饭饱之后,一个个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各自散了,并边走边说:“去跑票、去跑票。”
  许朝新和王翠芳俩口子换上布鞋也出发了。临走时,许朝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都装满了烟和“面面子”。
  俩口子之所以要换成布鞋,那是因为他们的双脚早已跑肿了。
  每到夜晚来临,郁水村大街小巷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开门、关门声响,几百条不同的狗叫个不停,好热闹的乡村之夜啊!
  ……
  终了到了预选(初选)这一天。
  学校也放了假,专门腾出教室,让选民投票。
  郁水村象庆祝盛大节日一样热闹非凡,到处贴有民主选举方面的标语口号,高音喇叭在播放着最新流行歌曲,人们全都涌到学校操场,以小组为单位,说说笑笑地等着开始投票。
  “保皇派”和“反对派”都在私下里做好了应付意外的准备。针对郁水村的特殊情况,经县政府和公安局批准,乡政府和派出所派来了许多干部和警察,以防不测。
  “十大金刚”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地在会场转来晃去,似在耀武扬威;薛丽芳和杨秋芳一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翘着二郎腿,信口开河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唾液四溅,双手不停地挥舞着;杨秋芳的老公梁石蛋,搀扶着薛丽芳的跛子老公徐学志,盛气凌人地在乡政府派来的干部面前说些风凉话;“铁嘴”梁向前,在乡干部面前更是放肆到了极点,他一忽儿大声地说:
  “中央要来人,省领导给办公厅电话交待:喂!你们给市上那些坏熊(方言:意即坏蛋)讲,让县上那些扯淡的,告诉乡上那些瓷锤子(方言:意即笨蛋),别让村里那些瓜(方言:意即傻子),给上边那伙吃死鬼说实话,特别是要把村里那些爱上访的刺头们看管起来,扎扎实实做好假样子,认认真真应付好上边的检查,一定要唬弄得跟真的一样,假戏真做,听清了没?”
  一忽儿又笑哈哈地说:
  “我们农民,男人们的小康标准是:白天抽烟晒暖暖,晚上搂着老婆戳眼眼;婆娘们的小康标准是:白天要有麻将打,晚上要有鸡鸡耍。”
  ……
  乡上派来的干部气得干瞪眼,但却没办法。正当梁向前得意忘形之时,猛然看到派出所的干警朝自己走了过来,他急忙闭上嘴,溜到一堆老年人中去。因为他曾因熬制和销售“面面子”,被派出所罚过好几次款。他曾扬言要报复公安人员,但见了派出所的干警,犹如老鼠见了猫,老远就跑开了。
  按规定,正式候选人只能产生两名,而初选时只有许万强和许朝新两人报名,所以无论他们二人票多票少,都会顺利进入正式候选人,关键是在下一次决选时才定输赢。
  正如预选(初选)前许万强给派出所和乡政府所推测的那样,会场秩序不会乱的。初选结果也如许万强所料,他的票数远远高出了许朝新的票数。
  在参加选举的二千六百八十六张选票中,许万强获得了一千九百多张。
  “保皇派”的人们,个个喜气洋洋,人人点头称贺;而“反对派”的人们,一个个灰头灰脸、有气无力地离开了会场。
  刘建娃无精打采地用架子车拉着七十多岁的父来往回走。他的老父亲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张开干瘪无牙的嘴,有些沙哑地说:“万强有什么不好?你别跟着国荣胡成精了。我和你哥一个观点,写的是万强。”
  “什么?”刘建娃猛地将架子车车辕往地上一掼,“你听我哥的,那就让我哥永远养着你。”说完,把父亲扔下,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了。
  老人被架子车猛地一闪,本就生气,听了儿子的话后,险些昏倒。刘建娃离开老远了,他才颤晃晃地指着儿子的背影说:“唉……嗄、嗄巴(方言:意即坏小子)!”
  弟兄俩按月轮着养活老人,这个月正好轮到了刘建娃。此后,刘建娃竟有好几个月不管他的父亲。父子因选举观点不同、儿子不管老子一事,在全郁水乡被人们当作笑话广为流传。
  虽说预选(初选)还不是决定许万强和许朝新二人命运的时候,但却是一次实力的演练和显示。
  初选过后,许朝新的老婆一连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眼睛都哭肿了。而许万强的老婆却高兴得满巷跑,或趁万强不在时,叫上几个相好的娘们到她家,一个个破着嗓子,像杀鸡一样唱着卡拉OK。让从她家门口经过的村人,听了后,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忙捂了耳朵,逃也似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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