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长夜漫漫第一百一十章　转机

　　第一百零九章长夜漫漫
　　这段日子，月月经历了她人生最黑暗的时期。世态人情在她面前撕下虚伪的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之前她怎么就没有察觉呢？人伪装的技艺有多高呀！邻居老李，她和大海有怀疑，但相处的一两年里，大海对他像亲兄弟一般，也许大海是觉得与邻居要和睦相处。大海跟老李形影不离，甚至还开车带着两家人去外地旅游。渐渐地，月月对老李放松了警惕，她常买菜时故意多买一些，回来路过老李家门口，送给老李一些。老李发现了这一家人的好，一看月月去超市，就会让她给捎些东西回来，当然，月月也不要钱。就是这个人，在大海遇难的时候，做出了让月月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天中午，月月下班回家，正忙着给孩子做饭，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出于警觉，她问了一声：“谁？”老李低着声音在外面应了一声。一听是老李，月月连想都没想从里面打开了门。老李平静地走进来，孩子马上要放学了，月月急着给孩子做饭，正要往厨房里去，老李拦住她说：“去，给我取五万块钱。”月月的心思都在做饭上，没注意这个，说：“我这会子还忙着呢！”老李不肯走，微笑着拍拍月月的头说：“去，把那五万块钱给我。”这时，小狼仔从外面用钥匙打开门进来，把老李堵在了现场。老李一看，母子两个人，小狼仔已经十来岁了，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计划失败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出去了。
　　饭做好了，孩子在吃饭。月月无心吃饭，她在想刚才老李的事。老李是来讹钱的，她猛然意识到！前几日，她为了救大海回来，告诉老李她有五万块钱，老李说他可以找大海的父亲再要些，不够的由他来补，先还了银行利息救回大海。大海父亲不愿意拿钱，事情落了空。她仔细回想事情的经过：那天，她把五万块钱交给老李，老李看着桌上的钱，说大海父亲再给五万，他借给五万，叫月月给她写一张五万块钱的欠条。月月救大海心切，马上写了一张。老李看后问：“你哥哥知道吗？要叫你哥做担保。”月月愣了一下，近邻几年都不放心！老李先打电话给宋长胜问钱的事，宋长胜翻了脸，他只得把月月拿来的钱又还给月月，说：“我还嫌你的钱恶心！”继而又把五万元的欠条还给月月，说：“现在，你的钱还给你了，条子也给你了。咱俩现在没关系了！”月月看着他忽冷忽热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说，感觉老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老李。
　　现在，他又来要钱。他要钱做什么呢？不救大海要钱做什么用？他想着大海回不来了，他要把家里的钱都拿走。没有大海，她一个女人拿他没有办法。没有手续的钱告到法院都要不回。他凭借月月对他的信任做了一件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大海要在了，你告诉他，他也不信老李有这么恶毒。她感到晕，把情况发短信给继母，继母又告诉振中，振中告诉妹妹，不要给任何人钱，不管谁问家里有没有钱，都说没有。大海就是为钱去坐牢的，钱都把人害成这样了！
　　
　　何西是大海上学时的同学，后来跟大海结成亲家。他在派出所工作，大海出事后，他利用关系帮月月打听到担保人的姓名、工作单位，公安机关对案件的定罪。根据工作经验，何西知道，大海要判刑的，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月月问他能不能不判刑，何西说不可能。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坐牢也不过进去住几天，过后就回来了。一听说判刑会职务不保，月月万念俱灰。想当初自己和大海拼了命地读书，受了多少苦，才考上学校有了工作，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何西当年没考上大学，他是借用了别人的名义去上学，现在也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混得比大海都好呢！何西嘲笑大海行侠仗义，说这个世上的好人都死光了，大海竟然敢相信别人，把老婆孩子都不当回事！月月也恨丈夫心实，把什么人都当朋友，害自己吃苦。但何西与别人不同，这些年，是他主动把女儿认到大海跟前，每一年过年都会及早送来好酒，原来，他心里一直看不起大海！
　　不发生今天的事，月月很难相信，眼前的人和事！平日里和大海关系要好的人，原来他们之间就没有关系。大海不出事，那她这辈子也发现不了！别人告诉她，她也不信。今天她相信了，现实是这样的残酷！大海父母怕受牵连，跟大海断了关系。小狼仔以后怎么办？学校的孩子会歧视他有一个坐牢的父亲，他怎么上学和同学相处？夜深了，她毫无睡意，独自上到楼顶，天上一轮明月，金黄金黄的，弯钩一般斜挂在蓝天上。夜好静啊，周围没有任何的声息。这弯月她小时候看过，那时，她常对着月亮静静地看，仿佛它能预知将来，她总想知道将来的事。明月无语，照着高楼。远处的田野，村庄，近处的树木，房屋，都笼罩在薄薄的雾里，冰凉的潮气升上来，她陶醉在宁静的世界，舍不得回家。现在，又是她一个人站在楼上看月亮，明月如当初，她已经经历了很多事，走到了中年。这些年，因为很多事，竟然忘记了看天上的月亮。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月色了。
　　明月下，大海在哪里呢？她望着月亮，把心事都交给她。你看见大海了吗？他现在住在哪里？是不是躲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拉开窗帘一角看天上的月亮？你看见他了吗？夏天热，他在哪里洗澡，吃饭，睡觉？尽管明亮托人告诉她，大海在他姐姐家，但她还是不相信。在姐姐家，公安局就会找去的。姐姐会把他藏在哪里？他们家的地下室，那里会有很多蚊子啊！－－可怜的大海，为了这个家受苦了！你为了你两个侄儿毁了自己，可是你的孩子没人管！潮生和莉莉是不会管小狼仔的，你父母也不要孩子，小狼仔是你们家的人，现在他们都不要他。－－你这样害苦了我！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谈何容易！孩子现在小，过两年上初中了，课程一多，我一个人怎么辅导？以后还要上高中，高中有晚自习，他每天晚上很晚才回来，我一个女人怎么去接他？一个人负担孩子太重了，他的吃穿用都会降到最低，让他从小受这么多的苦。他晚上生病又怎么办？大海你给我出了这样大一个难题！
　　
　　她越想越伤心，在楼上转来转去，夜深外面很冷，她却觉得温暖。因为这样觉得和丈夫在一起。明月照着她，也照着大海。她能感觉到他，在心里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怎么才能换得大海平安地回来？她想不出个答案，又在努力地想。回到家里还是睡不下，夜越深，她越精神。想起和丈夫相处的往事，一幕幕在心头浮现，从他们还是个孩子，一起努力地学习，到都参加工作，结婚生子。这婚姻从一开始就遭到大海全家人的蓄意破坏。上学时老师就已经告诉过她，农民是落后的阶级，有农民的意识农民的思想，但她不信。她从小在农村长大，母亲正直善良，从来不伤害别人。她还以为别人都像母亲一样呢！大海家人跟母亲不同，他们喜欢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把孩子养大又毁掉。人跟人有这样的不同！
　　当年她要跟大海结婚，哥哥提醒她，不要嫁给农民的孩子，农民素质差，爱钱不要脸。她不听，到头来，吃尽了苦头。社会上，公婆给儿子结婚买房叫做责任，大海父母对大海不尽任何责任，一味地要钱，让大海不堪重负。如果公婆对大海尽责任了，如果他们不要钱，那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现在，她知道了一切，但一切都晚了！她心里的苦，现在只能讲给一个人听，那就是郭老师。郭老师平日里跟月月不大有联系，每当月月发现了新闻，或投递了稿子，他会马上处理，但他和月月不谈别的。这会子，月月情绪低落，他感觉到了，月月发了短信，他会及时地回，悉心地陪伴她鼓励她，度过生活的难关。郭老师说大海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不会有事的。这让月月感到莫大的温暖。
　　宋长胜已经不管大海了，觉得判三年跟判三个月没有什么区别，爱判多久判多久去，他还有别的儿女，有人养他的老。女儿出钱，大儿子养他的老，也是一样。作为父亲，小儿子出事，他也很伤心，经常彻夜不眠。他恨大儿子和媳妇不自立，生下两个孩子都不管，害他为了两个孙子毁了小儿子。儿子孙子都是他的亲人，要是能顶罪，他愿意替儿子去坐牢，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月月发短信骂他，他把气都出在大儿子潮生和两个孙子头上。潮生知道，他的好日子过到头了，他以后再没人管了！
　　
　　第一百一十章转机
　　
　　小狼仔在二十几天里见不到父亲，天天给父亲打电话，电话总也打不通。他用母亲的手机给父亲发短信，问：爸爸你在哪里呀？怎么还不回家，我和妈妈都想你了；爸爸你快回来呀，为什么你的手机打不通？月月晚上翻看手机，无意中看到孩子发给父亲的短信，难过地流下了眼泪。孩子小，却有如此心计，知道关心父亲。他不知道爸爸回不来了！瞒只能瞒一时半会，以后又怎么办？她心如刀绞，恨死了公婆。大人都不如孩子！孩子小都知道爱父亲，公婆对人心毒手辣。她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由着事情发展，让公婆毁了自己和儿子！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掌握，这些年她任由公婆摆布，她的沉默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她错了，没有对家庭进行管理，让一群不自觉的人胡作非为。家庭是需要管理的，人是不自觉的动物。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管好这个家！
　　夜深了，她气得睡不下，发短信给公公：你以后不要再进我的门，作为长辈，你不自觉，大海不好意思说你；孩子不害大人，大人害孩子，人骂老猪狗；人就不害人，猪狗在世上害社会；大海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父亲，你把他养大，又把他毁掉；豹子是你的孙子，从来没有害过你，你害孙子受苦，你跟一个幼小的孩子争食吃；你对我父母不知礼节，我是人养大的孩子，不是给你准备的一盘菜；公婆对媳妇尽责任，公婆老了，媳妇要考虑道德，公婆敢对媳妇不尽责任，媳妇就不养公婆的老；你以后老了，不要跟大海要钱，大海就没有钱，你要钱他没有还要向我要，你跟你老婆和我就没有关系……她一口气发给他，把十几年的仇恨都发给他。作为公公，这么多年，太不像话了！
　　
　　她一连骂了几天，宋长胜不回复。她一个人痛定思痛，以前走错了，以后再不能由着任何人！她是儿子的保护伞，只有保护好自己和丈夫才能保护好孩子。张玉华从邻居哪里知道了大海的事，他做梦都想不到女婿会跟坐牢有关系，女儿命真苦，孩子怎么长大呢？他气得头脑发晕，一个人转前转后，进厨房把电饭锅架在电磁炉上，打开电磁炉开关加热。秋叶在外面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进去一看电饭锅都烧坏了，赶紧拔掉电源，扶他到外面坐下。玉华去年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秋叶怕他生气，一个人来到村外的路上，想问振中情况，又怕他烦；想问月月，这会子她正生气，一个人在路上走过来走过去。
　　每天，月月都在日历上写下一个数字，那是丈夫逃亡的天数。现在，已经二十三天了。她数了数，从第一个晚上开始，到现在，二十三个日日夜夜，她感觉像经过了二十三年。多么漫长的等待呀！小狼仔不再问母亲父亲去了哪里，他感觉家里出大事了。母亲总阴沉着脸，但她不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期中考试，他的成绩很优秀，老师让家长发言，小狼仔问母亲，愿不愿意发言。月月情绪极度低落，现在，一阵风也能吹落她的眼泪。她不想参加，但一想，孩子这么些年，从没有因为成绩优秀请过家长，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呢？于是答应了他。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她来到学校，校园还像当初他和大海来送孩子时那样，教学楼中间隔着花园，花园里百花盛开，她却无心观赏。世界在她眼前变了样，以前她觉得自己跟别人都是一样的，但现在，一群人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她觉得人家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她和孩子生活在无边的黑暗里。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来到儿子的教室。班主任讲班级考试的情况，她一边听，一边止不住地伤心。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丈夫要坐牢了。坐牢这个字眼像一根尖刺，扎进她的心灵。眼泪像秋风扫过树叶，刷刷地落下来，她赶紧擦去了。班主任惊讶地看到这一幕，礼貌地回避了。轮到月月发言了，带着对孩子的肯定，带着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找到正确的学习方法，她走上讲台。小狼仔她一手带大，作业她一直批改，孩子的特点她很了解，自己当年也是学习出身，所以她讲起来很简单，也很到位。家长们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她给大家深深地一鞠躬走下讲台，心想，今天丈夫出事了，我为儿子撑起了一片天！
　　
　　三周后，有消息传出，大海的事不要紧了，大家紧张的心都放松下来。月月想，大海哪天才能回来呢？一天下午，她下班回到院子，继母跑过来告诉她，大海回来了！她一下子惊呆了，一言不发进了屋。孩子房间的灯亮着，他在写作业。她问：“孩子知道吗？”秋叶说：“不知道！大海在老李家，老李的儿子开车去渭南接回了他。”月月感到一阵阵心酸，一家人受了这么多的苦！孩子听到外面母亲和奶奶的谈话，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那天家长会上，他写给母亲一封信，说他答应母亲以后努力学习，但母亲也要答应他不许愁眉苦脸，让他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月月看完后泪水夺眶而出，丈夫出事她没有告诉孩子，孩子从她的表情上发现了问题。她告诉孩子：“你爸爸回来了。”小狼仔问：“在哪里？”
　　“在隔壁老李家。”母子俩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地对话。正说话间，大海回来了，进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孩子看见了爸爸，想起他这么长时间都不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委屈，一个人回房间去了。
　　屋子像暴风雨后的世界，格外安静。秋叶告诉月月，她要回去了，玉华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况且她也要把大海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叫他明天来看大海。月月说，电饭锅坏了，买个电饭锅带回去，大海走过来打开厨柜，说：“这里有一个，是去年县上奖励给我的，一直没有用，就送给爸爸。”第二天，张玉华骑着电动车赶来，一进门拉着大海的手说：“爸都这把年纪了，有没有我无所谓，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是个好孩子，对人心诚，以后可不能太老实。”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月月见父亲伤心，也止不住流下了眼泪。大海扶岳父到桌前坐下，说：“爸，事情已经过去了。”玉华说：“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他又看看小狼仔，他正低着头往嘴里扒拉着米饭，爸爸回来了，他心里高兴，知道现在一切都好了。月月躲在厨房里抹眼泪，劫难，人生的劫难，他们一起经历了！
　　
　　原来，大海出事后，市县一群领导出面找公检法，认为县上没有把10%的工程款付给工队，房管局又出了假房产证，事情没有造成恶劣的后果。银行也提出只要还了利息，他们就不再上诉。公检法综合考虑，对案子从轻发落。大海跟妻子商量，他愿一人还清十五万利息，那需要他们俩人三年的工资。现在的月月，经历了苦痛，已经不再是以前能由着他的月月，她说，贷款你没有给我，你给了明亮，他把钱用在修路上，后又用在歌厅上。歌厅还在呢，让歌厅来偿还。一群男人做下的事，不该让我一个女人来承担责任。大海说服不了妻子，从朋友那里借了十五万还清银行欠款，明亮答应以后由歌厅来偿还，但过后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常去赌博，歌厅入不敷出。
　　事情过后，宋海云惟恐弟弟记恨父母，亲人间从此有了隔阂，周末专程带弟弟回家看望父母。宋长胜和刘巧灵一看小儿子回来了，又黑又瘦，就像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他们不知道，其实大海哪里也没有去，就住在姐姐家。宋海云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个情况。大海不记恨父母，他觉得父母永远是正确的，对自己做什么都不过分。但他也知道，月月饶不了他们。他和姐姐看了月月发给父亲的短信，知道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他想，以后就不要再叫月月回来了，免得他们正面冲突。这一天，宋海云早估计到了，它只是在这一天到来而已。她不乞求月月的原谅，她害死了月月的亲娘，又毁了大海。灾祸她一手酿成，大海已完成了他的任务，余下的是她的。她是最后一个死的，死无可逃避。
　　
　　一场社会的危机过去了，由此引发的家庭危机一触即发。公婆和大姑子点燃了月月的愤怒，她不再忍了。生活在这里发生了转折。以前是他们催她的命，故意害她，以害人为乐；现在是她催他们全家人的命，要报仇血恨。公婆死了不用花钱，大姑子死了没人给大海出坏主意，潮生和莉莉死了大海没有拖累。不死不安宁，一死就安宁了。他们都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