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过客》（11）

　　2002年，吴悠正和六七个朋友在九重天酒吧里聚会。她正唱着陈瑞的一首歌《秋天里的玫瑰》，赵强推门进来，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吴悠的歌声，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吴悠。
　　那时的赵强在事业上春风得意，已从武装部调至沅州市审计局任局长，也是本市最年轻的局长之一。
　　但在个人感情上，与妻子莫莫正在因为彼此的感情折磨而痛苦不堪。莫莫，他曾深深爱过的那个女人伤透了他的心后，几年后他再也没有被其他女人打动过。他孤身一人，以为自己的生活中再也不会出现幸福了。
　　
　　赵强第一眼看到站在夜色里唱歌的吴悠时，他的心震撼了。吴悠还得感谢晚上的灯光不那么昏暗，他们把她脸上的忧伤、疲惫、温柔、坚忍的神色清晰地照映出来，正是这种复杂的神情打动了他。多年以后他对吴悠描述当时的情形，一个女人有那么令人回味无穷的神色，一定是个心灵丰富，能共度风雨的人。
　　他说她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是灯光却使那种苍白变得柔和；眼睛虽然看上去很忧郁，但非常清澈。这样的一双眼睛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可以休憩的湖水。
　　当时的吴悠，何尝不是在一段如鸡肋般的婚姻里苟延残喘？
　　2003年盛夏的某一天，吴悠去参加一个聚会。当时还有她们单位上的一个小领导王力，曾经喜欢过吴悠，觉得她就像安娜·卡列尼娜，无论出现在哪里，总能让比她年轻的女孩儿黯然失色。但吴悠压根没用正眼看过他，又不能得罪他。
　　吴悠是“走自己的路”的个性派，对喜欢的人或事物可以全心投入，对不喜欢的则绝不染指。王力喊了不下十次，吴悠见实在盛情难却，就出来了。王力不住地左右献殷勤，吴悠的态度倒十分淡定从容，落落大方地跟他说笑一下，但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
　　吴悠看到当时的赵强神态平和，偶尔笑笑，还略带一点腼腆，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男人。
　　在短短的瞬间，赵强便感觉到吴悠的衣着谈吐跟别的女子不一样，他又说不出这个不一样在哪里。
　　
　　这次聚会后，赵强第一次请吴悠吃饭。因为那时赵强的哥哥赵清元是沅州市委副书记的关系，很多人通过巴结赵强来希望与赵书记搭上关系，当时桌上吃饭的还有沅州市的女副市长伍清。
　　开始在桌上都说了一些客套话，后来去大豪包八九个人去唱歌。
　　年轻而妖娆的伍市长首先就邀请了赵强来跳舞。赵强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得伍清花枝乱颤了起来。吴悠看着赵强娴熟的舞技，心里暗暗思索：这个男子，不知道出入过多少次这样的风月场合？搂过多少女子的腰肢？
　　一旦有了这些想法，她对赵强就更没什么好的印象了。
　　一曲终了，赵强缓步走到吴悠面前。
　　“美女，下一曲我请你跳个舞吧？”
　　“对不起，我从不跳舞。”吴悠不卑不亢地回答。
　　吴悠说得也是实话，进KTV来她只唱歌从不跳舞。了解她的朋友都知道她的这个性格，所以从不勉强她跳舞。
　　“那你是不给我这个面子啰？”赵强微微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
　　本来吴悠想说，我的确不会跳舞。但听到赵强这句话，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你这个局长有什么了不起呢？人不求人一般大。马上就回了一句：“是啊，你这个局长的面子我今天就不给。”
　　赵强像没有受到打击似的，索性坐在她身边来：“那我们就不跳了，我们聊会吧！”吴悠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看到远方舞池里伍清虽然随着歌声在摆动着身肢，她的眼神，却一动不动地往赵强这边瞅。
　　赵强点了一支烟，刚吸了两口。吴悠就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赵强边说对不起，边赶紧把烟熄灭了。
　　“如果你以后不主动联络我，如果我们这次不再次遇见，我一辈子都不会去联系你。”赵强突然蹦出了这句话。吴悠纳闷地问为什么，赵强没回答。又问吴悠再婚了没，吴悠没回，又反问赵强再婚没，赵强说没。
　　吴悠说：“那我给你介绍一个？”赵强镇定地说：“介绍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吧？”
　　吴悠听了这话倒没觉得一点尴尬，她是那种离过婚后能心静下来的人。情感的大门早已在无形中关闭了。
　　然而赵强这回不知怎么了，玩真的了。每天的情话，通过电话或信息传递，一直坚持了好几个月。吴悠不想再踏入情感的大门，所以也就不想再见到赵强了。在赵强又一次打来电话诉说情思后，吴悠提高嗓门回了电话：“你怎么回事？我已说过了，我不会再涉足感情之事的。我女儿都八岁了，我要安安心把她抚养好，你知不知道？”
　　“这跟我们相爱有什么关系？我会对这段感情负责的。”赵强回了句。
　　
　　平心而论，吴悠对赵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从外形到谈吐。他是她不太熟悉的那一种类型，人都对自己不熟悉的类型感到好奇，但是她不会跟他发展恋情。她想怎样才能不留痕迹地解决掉这个问题呢？
　　有一次，吴悠问同科的小王：“我们单位新分来的那个女大学生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萧丽丽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有没有男朋友？长得怎么样？”
　　“几分姿色吧，好像没有男朋友……”
　　“那好，我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条件一流。”
　　吴悠有一晚突然约赵强出来唱歌，赵强以为是二人世界，颇为惊喜，特意打扮了一番。实际上，他穿休闲装比正装要好，瘦高身材，宽肩长腿，有一种年轻人的利索干练。
　　萧丽丽见到赵强，眼睛一亮。马上点了一首嗲嗲的歌《我喜欢》：
　　“呼，我喜欢你的手放在我肩上，
　　呼，我喜欢就这样靠在你胸膀，
　　呼，我喜欢一醒来有你在身旁，
　　呼，我喜欢，就这样赖在床上看你喝汤……
　　随你带着我四处去游荡……”
　　吴悠没料到萧丽丽打扮这么新潮，头发是棕黄的卷毛，脸上铺着白白的粉，画一个红色的嘴唇。那一些曾经药监局的女孩都是长发披肩的清丽形象，都不知到哪个时代去了。
　　吴悠心里暗暗叫苦，萧丽丽显然不适合赵强。
　　赵强兴高采烈地赴约，一看到这个萧丽丽，马上满脸挂霜。但他毕竟是有教养的人，基本上不露声色地撑到了最后。散场时，赵强普通地道了一声再见就走了，这让吴悠心里不大好受，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这件事之后，赵强没有再跟吴悠联系，像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变成这样，吴悠反而一下子变得有点无所适从。她不是不希望这件事了结，但似乎应该比现在这样多一点美感或韵味。戛然而止的感觉，反而让吴悠心里空落落的。
　　在两个人的爱情里，女人多少是要一些崇拜感的，如果连一丁点崇拜都没有，女人就算爱上了，也不过是感动和将就。凭心而论，赵强的外表俊朗。而两个人爱情里，男人多少要有点宠爱欲，如果连一丁点宠爱欲都没有，就算过日子，也是自私和自满。所以说，爱情有时候很简单，无非就是你崇拜我，我宠爱你。
　　一见钟情对吴悠这样的摩羯座女人并非不可能。不过，在强悍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一颗缺乏安全感的心。别人常以为她冷漠无情，她也真的不容易在爱情面前软化下来。她常对自己深爱的人戴上没有瑕疵的面具，缺少真诚温暖的味道。但是她实在是一个热情的人，而且恋爱时绝对忠诚无二。
　　是否就这样跟赵强错过了呢？
　　有些感情，总会稍稍来迟。
　　没关系。
　　走得慢、来得晚。
　　我都会等。
　　只要它是真的……
　　不要总说老天亏待了你，你所面对的挫折、磨难、伤痛都是老天在考验你，看你是否配得起它将来要给你的幸福。
　　
　　2009年的初春，雨后泥泞的大街上，赵强回到沅州法院，无意之间看到了六年以后的吴悠。她正接孩子回来，自行车后座上孩子在哭，她无暇顾及。车轮飞溅起的泥点，落满了她的两条裤腿。
　　吴悠也看到了赵强，一刹那的惊愕：“你，你回来了？”她匆忙和他打了个招呼。仓皇中，她用手轻挽了一下刘海，还是六年前美丽的动作，然而赵强看到刘海下的她，已是满脸的沧桑。
　　望着吴悠的背影，他呆了，仿佛突然间，岁月把一块硬石扔到了他心上，有说不尽的痛以及苍凉。
　　2003年，因为莫莫的出轨，赵强离婚，变成了一个人。
　　2009年的赵强，刚刚摆脱以前的负债，从零开始。而他眼里的吴悠，和她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就像是在大海上，在狂风暴雨中的一艘小船，不知飘向哪里。
　　一个男人的成就，如果没有了女人的分享，也将变得毫无意义。多年后他单身时，已在心底做出了娶她的决定。
　　赵强决定回到沅州来，找到吴悠。
　　吴悠已单身几年了，她总觉得一个人单身的日子真好，很平静。单身不是你邋遢活着的借口。当你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更要好好吃饭、睡觉、娱乐……你得先照顾好自己，才有力气熬到对的人出现，并且，用身上的光芒吸引他从此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