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第十三章

我到学校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先到了。一见面小谷就说端木，你脸又胖了一圈，快出双下巴了。我毫不示弱地讥讽他，你整个脑袋都大了一圈，看样子快肿成猪头了。清川说你们都别闹了成吗，我后天还有高数补考呢。我说不是有补考课吗，老师挑考试重点给讲一讲，你还担心什么。清川说眼镜女神说了，她不会在补考课上透露任何题目。虾米说那你可真点背，这老巫婆典型的吃人饭不办人事，你没去她家走走路子吗？清川说我打探过了，没用。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替考，可身边偏偏没有合适人选。说着目光瞟向窗外，一副不得志的表情。我说你别急，那个程晓宇不行吗？清川说要他能行我就不用担心了。我说要不然你再故伎重施跑趟厕所？这次没人和你抢答案，你可以直接把纸条揣回考场里。清川说也只有先试试看了，挂了再重修吧。
　　幸而这次补考没出什么乱子，清川得以顺利地实施他的计划。最后成绩出来，八十三，比我和虾米的还高。虾米有些不服气，清川拍拍他的小脑袋瓜说人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我在程晓宇身上又投资了两百块钱，他要不给我个好成绩说得过去吗。
　　这学期我们的专业课巨多无比，按系里的要求我们还要多修几门选修课抢学分，所以在上课前的头一天晚上，我们集体聚到常去的那家网吧去选课。专业课比较好选，在选课系统上勾勾画画也就是了，反正不会让你选不上。比较困难的就是那些选修课。因为每一门选修课都有名额限制，而有的课程特别热门，大家一窝蜂地去抢肯定有人选不上。对于这种情况学校想出了一个高招，就是在预选课结束后用电脑随机地将名额分配给选这门课的人。电脑产生的是随机数，这样就确保了绝对公平。面对这种情况，学生们也自有他们的高招。比如你特想学这门课，你就不仅自己要选，而且要拉着几个乃至几十个好友一起帮你选。这么多人一同选被电脑抽中的几率自然要大得多。到时你打听到谁选上了，便可以要求他退课，这门课便会多出一个空余名额，然后你在电脑旁边选上就行了。不过这对你的电脑操作也是个考验，这时候一定要手疾眼快，千万不能磨蹭。因为这个名额是面对全校的，所有人都可见，而且有些无聊的家伙在电脑上装了刷屏软件，一有更新马上就能看到，你慢一步名额便会被别人抢去，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查看了一下选修课开课名单，这上面的课程林林总总，大概有一百门上下，其中既有与专业性课程贴的比较近的如《物理前沿知识讲座》、《生活中的化学》，也有一些娱乐性较强的课程，比如《芭蕾舞剧欣赏》、《中国象棋常用技巧与杀法》、《西方电影》等等。我们几个人又想混学分又不想付出努力，于是后一类课程便成了我们的首选，每个人都选了至少三十门课程。我们想电脑再怎么随机也总能让我们选到几门课。
　　然后我们的任务就只剩上课了。在第一星期我一般是不会逃课的，因为每一个专业课老师上来，除了介绍自己的姓名邮箱和联系方式外，都会无一例外地对这门专业课做一个综述，期间不可避免地要提到考核方式，也算是给那些经常不来上课的人敲个警钟。对这一块我听得特别仔细，因为这决定了我是否要在上面投入精力和时间。据我观察，老师们的考核方式有这么几种：一是点名，就是看你来没来上课；二是课堂作业和小测验，有时也兼具点名的功能；三是课后作业，这个就不用多说了，每次令我抄的头昏脑胀的就是这一类东西；四是课程论文或者课程报告；五是期末考试。这些考核方式一般老师不会都用，只是从其中选出贴近自己教学安排的两三种。从上一个学期的情况来看，特别重要的专业课一般是点名加课后作业加笔试，三者之间的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二比七，笔试占得比例相对较高，也就是说如果你对这门课一无所知那根本不可能过；相对次要一点的专业课老师惯用课堂作业加课程论文的方式，因为这些专业课翘课的人多，而课程本身又很有深度，透过课堂作业老师就可以看出学生吸收知识的情况，而那个课程论文完全是授课老师给分，弹性尺度较大，一些人可以钻钻空子提前打点打点，老师也就放你一马，双方实现双赢，只要肯出血一般也不会不过；而选修课老师知道学生完全是凭兴趣来听，来的人多少和你讲的东西趣味程度成正比，来的是给面子不来的是没兴趣，所以一般也不会太难为学生。虽然有的老师也会点名，但那纯属应付差事，纸老虎而已。
　　我开学后先集中观察了几天，最终确定这学期的几道大坎是：《高等数学》（二）、《电磁学》、《光学原理》、《计算物理基础》。高数就不用多说了，这是眼镜女神的保留课程，她会经常在上课时把人雷的外焦里嫩，好似一盘锅爆肉，让你哭笑不得。想指望她考试时高抬贵手我还不如多上土地庙里拜拜土地，或者像校园谚语说的那样，“信某哥，不挂科”，这个某哥是近几年走红的偶像派歌手，后来上升成为学子们顶礼膜拜的偶像，众人传言只要考前听他的歌你就可以不被老师挂掉。那《电磁学》的任课教师是系里的“八小名捕”之一（“八小名捕”是相对“四大名捕”而言的，他们也会挂一些人，但比“四大名捕”多一些人情味），虽然他平素笑眯眯的看似和蔼可亲，可却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第一次上课时我见前面有一哥们长相特成熟，便捅了一把鹿宜芝说你看那人，得比咱们大五六岁。鹿宜芝看了一看说他可能是这门课的助教。我说助教哪有那么认真记笔记的，肯定是来上课的。鹿宜芝不信，我说要不然下课后我过去问问。一问之下我惊出一身冷汗，此人比我们高四届，本来已经该找工作的他却因这门课一直没通过而不得不延期毕业，付出了昂贵的肉体和青春代价。由此我对这课的老师肃然起敬，私下里我对没来上课的小谷说，你要小心点，那人可是一“笑面虎”啊。小谷不屑地说，不怕，我有金刚不坏体神功。我见劝他不动，也只得作罢。那《光学原理》也不是一门省心的课，任课老师虽然不狠，可这门课我们没有教材，只能在上课时听他白活。偏偏他又是闽南人，说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让我们这些北方学生听的如坠五里雾中，不得要领。他虽然也有幻灯片演示，但做幻灯片的技术奇烂无比，背景不是淡灰就是昏黄，字体放在上面完全没有对比，如果你真想弄请那是什么就非得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瞄。我的上一副眼镜就是因为我为了看清幻灯片前额过于用力而弄坏的，从此我对他失去了信心，觉得听他讲还不如听鹿宜芝转述。还有那《计算物理基础》，说是为我们将来就业做准备的，听着很像一回事，其实课程没有多少实用的知识点，那老师偏偏故弄玄虚，将一些本来挺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内容搞成了一次小型报告会，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他还在一个问题上打着圈子，连鹿宜芝这种好学生都在闷头自己看书，可见他教的有多失败。
　　所以开学后我下定了一个决心，能不学就不学，能少学就少学，只要期末考试能过就行。小谷的态度基本与我一致，虾米无限悲哀地说他上学期回家后他爸拿着笤帚疙瘩把他一顿狠揍，说他不好好学习对不起列祖列宗。他屁股因此而青了半个月，现在还疼呢，所以这学期他必须得学点东西，要不然屁股不保。于是他上课的频率陡增了起来。清川上学期高数虽然挂了，可他显然并没吸取教训，依然故我，该吃吃该喝喝。他还和我说，他算认清敌我形势了，你就算天天拿着书本死啃也未必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算学到多少东西也未必能取得好的分数，就算拿到好的分数也未必能找到好的工作，就算能找到好的工作也未必能用到你当年学过的知识。所以他也做了一个决定，作业不写，点名不去，爱咋咋地。他与学习决裂的这么彻底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问他将来想做点什么，他说到时候再说，我现在去踢会儿球练练射门。说着从桌子底下抱起足球就去了足球场。
　　这学期体育课我们四个人集体都选了足球，但这不是清川去练球的主要原因。他在我们这级的足球队中司职前锋，属于单刀型破门的那种选手。过几天天气转暖，学校的足球赛就要开赛，我们系的四支队伍只能有两支参赛，大一队未经阵仗，出线前景堪忧。作为前锋的清川显然想多表现一番，率领球队冲出物理系。我在足球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补，用到我的地方不多，所以我也就漠然视之，很少去和球队的其他成员组队磨合。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多月，足球赛终于开赛了。小组赛采用循环制，四支队伍两两对战，胜者积三分，平者积一分，负者不积分。最后积分高的两支队伍出线。我们大一队的第一场比赛将迎战大二队，据说他们实力很强。清川很希望比赛能取得开门红，因此把我们年级能叫上的人都拉到场边前去助威，并对他们说你们不用管别的，就是拼命喊加油就行了，怎么着咱们的气势也不能输给他们。虾米作为拉拉队代表向清川许诺，我们没问题，就看你们的了。
　　“嘟——”裁判吹响口哨，足球从大二队长的脚下飞出，在我方打了个转后便被对方前锋断走，那前锋奔袭迅速，在我方尚未来得及组成有效的防守阵线时已突到我方门前阵地。站在场外的我看见清川嘴咕哝了一下，像是骂了句什么，但还是跟在那前锋的背后玩命地撵着，想把球断下来。但那前锋脚下灵活，球在脚下左转右转，清川抢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不过清川的拦截毕竟起了拖延时间的作用，我方的几位后防大将终于及时赶到，对方见难以突破便在原地直开大脚，足球划出一道弧线直奔球门而去。这一下我方的拉拉队把加油声都憋到了肚子里，有几人不住口地惊呼。不过那前锋的角度选的不好，足球擦着门框飞出了场外，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方守门员捡回足球，将球远射到场中，双方继续比赛。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已渐渐看明了形势，对方人高马大，身体素质占优不说，球队配合也是默契无比，而我们的足球队均属“场上教练型”，踢球时只凭自己感觉，从不考虑相互配合，这就使得场上缺乏有效的核心，难以组织起有威胁的进攻。更有甚者，球队也缺乏具有鲜明技术特点的球员，除了清川的速度与对方尚有一拼外，余人表现尽皆碌碌，对方锋线的三名前锋如鱼得水，呼啸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我方的后卫防线频频告急，清川这个前锋也不得不退到后防线上组织防守，整个场面被动已极，半场未结束我方球门已被攻入两球。
　　“没戏了。”我听见旁边一人说道，扭头一看原来是金丝眼镜仔。他见我回头，苦涩地一笑说：“要我看咱们年纪干脆就不该来，比赛打成这样纯属丢人现眼。”我说道：“其实据我所知，咱们年级也不乏在球场上能和他们较量一番的球员，只是年级负责组织球队的那某某人人缘太差，大家都不愿搭理他。要不看清川的面子，我也不会披这身衣服。”说着我扯了一下身上的球衣。眼镜仔问我：“你以前踢过球吗？踢什么位置？”我说：“高中时在校队踢了好几年呢，那时校队经常缺人，哪有空缺我就上哪，各个位置都能踢。但如果说有心得，还是组织进攻的中锋。”眼镜仔说：“那你罗嗦什么，中场是直接把那吴龙替下来，你瞧他踢得什么呀。”
　　“我支持你！”一只大手拍到我肩上，“还有我呢！”从侧旁也挤出来一个人，我不用看便知道是小谷和虾米，心头不由一热，但还是说道：“我能不能上还不知道，但只要我上场肯定会拼尽全力。”“好，我们就等你这句话！”眼镜仔豪情万丈地说，“待会儿我们一块和队长说说，总不能让优秀人才就这么埋没了。”
　　“你能行吗？”鹿宜芝站在我身后，担心地问我。我看着她清如剪水的双瞳，笑笑说你就看我表现好了。
　　这时中场休息哨吹响，清川满头大汗地从场地中央退了下来，伸手接过虾米递来的毛巾，胡乱地擦了两下脸，连着骂了几句，说真他妈的没治，明明是咱们拿到了球，我在前场跑了半天愣不见球传过来，这叫人怎么踢。眼镜仔说你别着急，下半场我们让端木上，他右脑够劲左脚灵活，在场上那是华丽丽的表演啊。我刚想揶揄他几句，却见吴龙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嚷嚷着累死了，这前锋怎么搞的，干脆就压不上去。清川一撸袖子就想揍他，被我劝住了。我说吴龙你不想踢就直说，这压不压上去是球队整体的事，怎么能怪清川一个人。小谷和虾米也在旁边帮腔，吴龙见我们面色不善，抬头看看天自找台阶下：“这天快下雨了，我直接回去算了。”说完后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走人。清川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说：“物理系怎么搞的，净录进来这么一批只会放屁不会干事的蠢才。”
　　队长恰好路过，问你发的什么牢骚。眼镜仔抢话说吴龙踢得太差，我们想让端木上。队长就是组建球队的那傻货，他和吴龙一向穿一条裤子，闻言说吴龙踢得还可以呀，清川你自己说说，他发挥了多大作用。清川扭过头去不理他，小谷说你还替他吹呢，他人都已经走了。我们的争吵引来了拉拉队的围观。不知是谁挑头，众人一致要求换队长。队长架不住了，说你们怎么搞的，这不是窝里哄吗。拉拉队说我们是来看球赛的，你这个队长不称职我们自然有权要求换人。队长刚要分辩，就被众人的呼声给淹没了，他见情况不妙，灰溜溜地从场边走了。
　　队长一走整个球队就散了架子，大二队的见我们吵得热闹，派人过来问你们还能不能比，眼镜仔说能，我们马上就过去。于是他高声问众人：“叫清川当队长你们有意见吗？”众人无人应声，眼镜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接着就说：“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清川就是队长。咱们队还缺一个中锋，让端木上行吗？”小谷、虾米他们高喊着：“行！”于是我被几个人推到清川身边。眼镜仔继续说道：“咱们人手齐了，现在就请队长安排战术，与大二队决一死战！”拉拉队传来一阵欢呼。清川也被感动了，连连向众人挥着手说：“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清川聚拢参加比赛的球员，将自己的思路展现出来。他认为，我们单对单肯定不是大二队的对手，这时就要依靠集体发力，以静制动，达到后发制人的效果。因为对方得三名前锋拼的太凶，清川便在中路安排了四个人专门负责盯死突破防线的对方前锋，他说这是要保证不失球。至于进攻上，他仍选择了单刀突破的打法，我和另一名力量型队友被安排在他身后组织进攻，说白了就是将球在合适的时机传给他以方便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