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三
作品名称:三环套月 作者:武如 发布时间:2015-11-10 14:25:41 字数:3514
这天早上,王妮儿早早地把孩子们轰打起来,他们知道母亲的脾气,不敢偷懒,三个孩子一睁眼便开始打闹,满炕乱爬,你骑着我,我骑着你,把被子弄成了一个蛋儿,王妮儿臭骂一顿,他们才老实了下来。
“妈!这不还早着哩!”老二嘟囔道。
“懒蛋!你想老爷儿出来了才起炕呀!”(1)便叫他快去烧水,开了言声。
老大走了出去,他已十七岁了,人长得也帅气,只有老二长得丑,九岁,小三长得也不错,最累人,总是闹着吃好东西。
一家子在这里没有户口,也就不能分粮食,男人的工资已好长时间没有领到手了,她的手里满巴满算就几十块钱,过日子什么也需要钱,没有办法,杜康顺临走时把自己的自行车卖了,换了辆旧的,余下的钱交给了她,给他们准备了些粮食,凑合着饿不着。
穷有穷过的办法,只是孩子们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做母亲也不想耽误了,老小长冬又爱挑食,原来有好吃的都尽着他,现在只有和哥哥们吃一样的东西,老二发育不良,身材矮小,出生后就赶上了六零年的“瓜菜代”,像没有长成的庄稼,现在又赶上了这不挤的艰难日子。
老二长夏坐在灶前拉着风箱,显得更加地矮小,火苗映着他的脸颊,烧得大灶台,一灶两锅,后面的锅用来温水。
“妈!我想上学!”长夏说。
王妮儿也知道过了年,新学期就开始了,这得人家同意呀!可现在没人管事。她一听这事就心烦,就说知道了!
“你可快点!”儿子又说到。
“就你催命!快点干活吧!”她不耐烦了。如今一些个求人的事情都压在了她的头上,以前没有操过这份心,烦就烦在烧香没有菩萨,拜佛没有庙门,找谁去呀?现在的学校成天开批斗会,学生都不上课了,老大长伏去年去了外村上初中,这不也闲在了家里。
“妮子!做饭哩!”
听到有人来了,忙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是刚被打倒的老支书张宝利,六十多岁,一脸的沧桑,背有些驼,由于前些日子挨斗被打了一棍子,腿有些拐,拄着一个粗木棍子。王妮赶忙往屋里让着老人,他边往里走边说,该让孩子上学了。王妮儿叹了一口气,说是该上学了,可现在没人主事,先生也没精打彩,说半天不理你一句,咳!都是俺们命不济,他爸也无能,没材料。老支书一听就笑了,说道,妮儿!可不兴这么说,来了运动,还不都一样。王妮儿就说,也是的,当了一辈子的干部到头来确挨整,找谁说理去!老支书不愿她说这事,怕招来是非,就说道:“孩子上学的事情说好了,大疃也多次和我说,校长给了我面子,赵丑子也不敢驳大疃面儿,明天就去吧。”
王妮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老支书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今天他还要去参加批斗会。送走老支书,刚回到屋里,正在搅和玉米粥,突听外面有人大声地吆喝。
“走!走!赶紧走!这是谁家的鸡,跑这来偷食,去!去!还不走!还赖着,没皮没脸地!走!不要脸的玩意……”
王妮儿听到了,脸立时就变了色,自家嫂子在骂街,这不是在撵自己吗?,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烧火棍儿,朝着一群鸡故意高声喊叫着,王妮儿一听,火攻脑门子,脸色十分地难看,走到院子外面,压着火说道:“嫂子!你可真会骂街,这是说谁哩?”
“俺在轰鸡哩!你多哪门子心?”
“你这是赶鸡哩?笑话!这不全是你自个儿养得鸡吗?”
“她姑!你多心了!知道是俺在撵鸡,不知道还以为是撵你们哩!这话不能乱拾,你要是嫌住着不顺心,搬走呀!没人拦着!”
“不用你撵!,俺们知道碍你事了,俺说清楚,这里的家业有俺王妮儿挣来的,俺就是住些日子,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不占你的家财。”
“俺没好脸子?见了你们这一大家子还要天天赔笑脸不成,俺给自个儿的孩子们膈丧个脸碍你什么了,不爱看你们走呀!”
“俺就不走!你还吃人不成!”
这时,长冬跑了出来,腆着个小肚子,手扶裆里的小鸡鸡,张开嘴骂开了自己的妗子,样子十分地可笑。长伏急忙去制止弟弟的动作,并打了他一拐子,长冬哪里就听话,嘴里不住地叨叨着,这时长夏说:“妈!你看饭熟了没有?”
王妮儿烦了,也开始了指桑骂槐:“吵啥!没人性的东西,你妈死不了,真是个丧门星!没有良心的玩意!这老天爷打雷的时候咋不劈了你们!挨千刀的!……”
王妮儿的哥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身披一件羊皮棉袄,脸色阴沉,挂着一脸的怒气,他推了媳妇一把:“还不回去!丢人现眼,吵什么吵!不怕别笑话呀?”
媳妇把身子一扭,说道:“你这妹子还让人说话不?嫌没好脸子了,走呀!”
“俺的哥呀!你可听到了!你妹子也就是暂时在这里落个脚儿,这不就撵开了,你看着办!我可是你的亲妹子!好像你妹子在这里会霸占你的家产似的,你们就看三寸远呀!撵俺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边说边哭:“你当哥的看着办!容不下!俺们就立时搬家,去睡当天下(2),只怪爹娘死的早,又遇上了一个主不了事的哥哥,都是俺们的命苦呀!……”
这时,来了许多的乡亲,不住地劝,这事也就过去了。
下午,大疃扛着半口袋的棒子过来了,她听说了吵架的事情,故意在院子高声说道:“妮子!妮子在不?”
她在院子里站着,拿眼去瞄北屋的窗户,见王妮儿的嫂子凑在了窗户下,她又喊道:“妮子不在家吗?给你送粮食来了,也不过来接接,想累死我老太婆呀!”
王妮儿正在屋里抹眼泪,中午饭也没吃,听到大疃在院子里吵吵嚷嚷,赶忙走了出来:“婶子!你咋过来了!路这么泥乎。”
“我来看看你,送点棒子过来,妮子!不用担心!在娘家村住着还会让你受了气不成。”大疃说话的声音还是老高:“你们一家子饿不着的,已说好了,赶开春喽,就给你们拾掇一处房子,搬出去住着方便。”
王妮儿的眼泪出来了,拉着大疃往屋里坐,进屋后大疃又告诉她,村北头小巧家也来了一个从保定过来避难的亲戚,让她去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并叮嘱她要不是一派的就不要多问,一切小心。
送走大疃,忙给长冬穿上棉猴,蹬上棉鞋,背着儿子就出门。大街十字路口的碌碡上,有几个老人拉着家常,个个穿着棉袍子,袖着双手,街面子上的雪,已经让那些被改造的人打扫得挺十分干净,只是中午化的雪水又流回街中心已经冻住了,踩在上面咔吱吱乱响。
王妮儿三拐两拐就到了小巧家,思忖着如何开口。
其实,这小巧就是赵丑子的老婆,她平日里是一个邋遢人,小小的个子,面目黢黑,天生胆小怕事,在家里挺受气,男人赵丑子新近活跃了起来,对她更是一眼不瞧。
赵丑子年轻时就是个无赖,偷鸡摸狗。据说,没结婚时,丑子在高粱地里把她强奸了,那时,做姑娘的她没敢声张,正好,赵丑子也没人寻,两人就结婚了,也算是归了正传,她生育能力挺强,一连怀了三个孩子,她只是天生的不会算计,男人更不过日子,所以过得挺穷,吃喝不济,现在赵丑子成了一派的头头,在村上说一不二,欺男霸女耍光棍儿,小巧管不了,也就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
此时,小巧正在猪圈前“啦啦”地叫着猪,手里端着升子,里面是高粱帽子,整个上半身倾进了猪圈里,她的孩子在院里玩着雪,冻着脸通红,身上的棉衣破破烂烂。
“你这窝猪也不怕冻。”王妮儿打趣地说道。
小巧扭过头,见是王妮儿,笑了:“可不是,叫来了两头猪,一个母的背着一头小崽子!”
“死蹄子!”王妮儿笑着骂道:“挨千刀的老巫婆,不说好话。”
“娘嗳!你就会说好话了?”她心里犯嘀咕,王妮儿平日里不来她这里串门子,只是在大街上见了面说笑几句,就问:“大冷的天,来俺这磕碜的地方有事呀?”
“什么叫磕碜?怎么着也是自个儿的家,不像俺,住娘家的人,连个窝也没价。”她说得可怜,把背上的孩子放下来,瞅瞅圈里的猪:“这猪可够瘦的。”
“哪有东西喂它,能不瘦?”
“你就瞎咧呱吧,你的男人现在多威风,说一不二。”
小巧听后叹了一口气:“你就别提他了,他还叫人?”
王妮儿笑了:“你是小姐身子丫环的命,将来有你的甜饽饽吃。”
“别寒碜人了!”小巧用手朝王妮儿的头上扬着高粱帽子。
王妮借此就说:“听说你家来了客(读qie音),也是从保定那边过来的?”
“说是在那边没法呆了,一个女人家的连个男人也没有,独自一人投奔丑子来了,是他表妹子,咳!管她哩!”
“也是避难来的,人家比俺强,有你照应着,没人撵。”王妮不由地感叹道。
“她算老几?你是住娘家,这能比吗?打下天来你也有理。”
听了小巧的话她挺受用,心里热乎乎地。
在她们说话的当口,一个女人从西边的房里走了出来,倒洗脸水,小巧努努嘴,王妮儿明白了她的意思,放眼望过去,只见这个女人有四十来岁,细皮嫩肉,中等身材,有些胖,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不明白孤身一人为什么也来乡下。
王妮儿和小巧拉了好长时间的家常,只是小巧不知道自个儿的这个表妹是什么来路,她懒得问,也不管那么多。
王妮白来一趟。
文中方言注:
(1)老爷儿:家乡话,指太阳
(2)当天下,指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