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二

　　晚上，狗子揣着两个生鸡蛋去找柴火。
　　这一带的房屋都不垒院墙，直通屋门，狗子来到窗前，里面还有一点亮光，如豆的灯光半死不活，窗户纸遮挡了他的视线，听到里面像是有另外的男人，知道这个女人没有一天晚上是闲着的，他啪啪地敲开了窗户，没有人理他，继续敲，并说道开门呀！是俺！狗子！女人起先不回话。无奈狗子敲得急，女人便骂道：滚！
　　“嘿嘿！我是狗子！给你带了好吃的！”
　　里面沉默了，狗子又催着开门。
　　女人说话了：“滚吧！你能有啥好东西。”
　　“鸡蛋！鸡蛋！”
　　“那你从窗户里塞进来！”
　　狗子存着心眼，让女人把门打开，女人再也没了动静。外面实在是太冷了，狗子跺着脚，双手袖在袖子里，知道今天是没戏了。
　　回到家，气急败坏地把两个鸡蛋磕开个口子，一仰脖子，生着吃进了肚子里，嘴里不住地骂着柴火是个烂女人。
　　他这个家与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个狗窝，没有女人打理，自己又懒得屁股眼生蛆，三间北房，东面一间已塌了，炕上没有啥东西，破炕席上面扔着一床破被子。进屋后，他黑瞎火地在冰凉的炕上躺了一会，冻得慌，就爬了起来，又出去串门子了。
　　早上，他早早地被冻醒了，惦记着柴火，心里有一股火感到没处发泄，又要去找这个女人，转来转去找不到该给女人带的东西，鸡蛋是没了，那是昨天新下的两个鸡蛋，已到了他的屁股眼里了，今天的鸡蛋还在屁股眼——鸡的屁股眼里，他只好空着手过去。
　　柴火不是这一带的人，哪里人没人确切地知道，都知道她是外地人，她的男人在北京头解放时带回来的，后来人们才知道是北京花柳巷里的妓女，初到小村，简直是一景，烫着弯里弯曲的头发，屁股一走一扭，一口京腔，不大出门，人不丑，但也不是很漂亮，凭长相就知道不是头牌，有的人说她做得是暗娼。
　　她的男人是这村里人，也就是跟着一个远方亲戚在北京学做买卖，后来自己开了一爿商铺，就是买点杂货啥的，据去过京里的人回来说，他不务正业，起先有个老婆，后来跟着一个买卖人跑了，他也就成天价逛窑子找女人，买卖也没有了，因常年找脏女人，脖子长了好些个大疮，就是这个德行了还歪着脖子玩女人。临近解放，拐了这个女人跑回了老家，为了给她取一个不扎眼的名字，让人们也让女人自个儿忘掉过去，费了些思量，最后取名：柴火。她就这样安顿在了这里。
　　乡下没有妓女，他就赌钱，可能把女人带回来的积蓄也败没了，后来，染病而死，就留下了她，这个女人没有生养过，都说做妓女时间久了的人怀不了孩子了。
　　柴火只好在这里生活了下来，十多年乡间野风的吹拂，已经没有了多少当年的影子，人老的挺快，细皮嫩肉已经让尘土覆盖住了，只有一点，风骚不减当年，她离不开男人，习惯了在男人的轨道上奔跑，惯性让她无法刹车，没有男人的润滑，她感觉自己就会锈死，所以，男人死了后，别的男人就来填坑了。她平日里懒，不大参见劳动，只有靠男人们的每晚带来的东西维持自己的身体和嘴巴。
　　他和狗子已是打打闹闹几年了，不过他看不上这个男人，只看上男人带来的东西，狗子太穷了，没有啥东西让她看上眼，但是，不知是咋的，她还是接纳了他，尽管对他是连骂带打，颐指气使，想把他踹下炕头，没有犹豫过就是一脚，更没有温柔过，这个狗子还是狗一样地对她跑前跑后。
　　狗子过来后她还没有起来，外面太冷，被窝的温暖让女人懒在了里面，他又是一阵地敲窗户，女人又是一通乱骂，他没有辙，母狗不调腚，牙狗上不去。
　　这时，村上的民兵连长郭强正到处找他，去了家里没有找见，有人告诉了他的去处，就来到了这里。小伙子年轻，血气方刚，知道他的德行，就骂了他几句，告诉他赶紧去队部一趟，狗子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问什么事，郭强只是告诉他，必须去，赵丑子等着你哩！狗子的小腹就是一阵地发紧，想尿尿。
　　到了队部，赵丑子和一个叫大俊的女人在说话，她也是新近起来的人物，别看是个女流，对运动有着强烈地嗜好。
　　狗子浑身像筛糠一样站在了两人面前：“二位找俺？”
　　赵丑子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中等个子，精瘦，小眼子，嘴间带着一股奸笑：“今天上午开批斗会，你也来陪绑！”
　　“我、我……”
　　大俊立时就顶了一句：“你就是历史反革命！别忘了你爹过去是干什么的，你也当过三青团，这就是历史有问题！”
　　“服不？别找揍！”赵丑子说话了：“滚吧！你要是敢不来，我就关起你来！”
　　他离开了队部，站过的地方湿了一大片，他尿了裤子。两人看到后都呵呵地笑了，骂道：“怂包！”
　　狗子抹着眼泪去找柴火。赵丑子要他参加批斗会陪绑，意味着自己往后要和那些地、富、反、坏、右一道参加运动了，他感到害怕，恐惧。
　　柴火刚刚起床，大冬天里她又没有事情可做，头皮发痒，正在用篦子篦头发，头发上的头泥就被篦了下来。
　　“你咋又来了？”她见狗子坐在炕头上也不说话，像是在流泪，就升起了一份轻视，吩咐道：“替我把尿盆倒了。”
　　狗子坐着不动，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柴火把篦子往炕上一扔，骂道：“哭丧哩，你老娘俺没死！咋了？还想俺想得哭了起来？少装蒜！”
　　狗子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柴火一听也是内心一惊，暗暗叫娘，这可是
　　严重的事情，这个男人就是个历史反革命了？这样的石头压在谁的头上也受不了，她转念想到了赵丑子，不住地骂着街。
　　昨晚赵丑子就在她的怀里，这个男人自从有了势力以后，不知咋地就看上了她，前些年，有一天，她独自在高粱地里解手，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冒了出来，就像是她的一泡尿冲出来的一样，刚提上裤子的她，一下子就被按倒在了地上，她和村上的不少男人、光棍有来往，但她就是没有看上过赵丑子，这样来强扭瓜，她还不吃这一套，回手就扇了赵丑子一拐子，这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哪里会怕这样的事情，不叫谁近身，你还就没有辙，她腾出手就攥住了男人的蛋子，赵丑子一下子就松了手，在地上打开了滚儿，柴火看着解气，然后弄了一把自己的尿泥塞进了他的嘴里，骂道：“你他妈的还想占老娘的便宜，也不怕老娘的眼子把你嘬死，还跟俺弄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呸！”
　　从那次以后，赵丑子一直没有敢再惹她，只是这近一年，他的势力猛涨，有一天，他溜进了她的屋里，掏出两块钱，往她的炕上一摔：“要钱不？”
　　“俺不卖！”
　　“你不就是卖×的！”
　　“俺有货也不卖给你！就在俺的裤裆里，想看看货？俺还不让！”
　　“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你是来要脸的吗？你是来要×的！”女人一点也不示弱，叉着腰。
　　这时的赵丑子嘿嘿一笑：“我不信就降伏不了你，你不答应就和那些个人每天去扫大街？”
　　“俺不是坏蛋！你凭哪一条！”
　　“就凭你不让我×！”
　　“你他妈的也忒不要脸了！”
　　“对了！要脸就不来找你这个娘们了，你何必想不开哩！让谁×不是×！”
　　这次赵丑子没有得逞，不过第二天，就有民兵押着她去扫街，她干不了这样的活，晚上，赵丑子又过来了，这次他学精了，已看出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让女人扫街不是目的，让自己×才是目的，他先跪在了女人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女人的双腿就耍开了心眼。她也不想再去扫街和陪绑，还是陪着这个男人吧，于是，长叹一声，眼泪挂在了脸上。
　　这晚，她留下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发不可收拾，有空就过来，昨天也来了，他来得早，狗子来得晚，早来早得手。
　　此时的女人猜到一定是这个赵丑子昨晚知道了狗子也和自己相好，早上就想法子整治人家，不住地骂丑子不是东西，这样想来，不由地又可怜起了他。
　　“怕什么！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俺最看不上你这点了，不就是扫街陪绑吗？天塌不下来，俺一个女人不也受过这些吗！还哭！再哭你就滚！”
　　狗子立时就止住了哭声，看着女人，他在心里有些怕她。
　　她这才有点好脸色，叹了一口气，就说，你昨晚说给我的好东西哩，人家想吃鸡蛋了。狗子说没了，让我一赌气都吃了。
　　“你是不是又想人家了？”她问。
　　狗子没有享受过女人这样说话的温柔，有些吃惊地看着女人，嘟囔了一句：要不来你这里干嘛。于是，女人走出里屋，把外屋的门插死，回头对他说，你没吃饭哩吧，锅里还有一个窝头，先垫补垫补，大冷的天，俺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女人就开始放被子，然后脱衣钻了进去。狗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女人又开始骂他，他这才找到了感觉，尿湿的裤子冰得他有些打冷颤，只是他此时兴致不高。
　　他钻进被窝，柴火被冰得就是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