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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争斗记》(十四)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争斗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1-11-02 20:27:08      字数:3873

时川跳了几次水,重复作了几次报告,全村的人都说时川完全癫了,小孩子看见时川都远远避开。他重新疯癫起来,别人猜测与捣佛有关。至于第一个捣佛的鸣密,将来会不会遭到报应谁也不敢说。有人认为时川的死期不远了,说直白一点,他作报告时说那些话,大概就是活不耐烦了,那是要打成现行反革命,要砍头的呀。人们同时又猜测,大概疯病都会复发的,疯癫过几次的人,谁保证他以后每根神经都不出问题呢?手中的丝线还经常鬼打结哩,听说脑的神经非常复杂,比手中的丝线复杂多了,打了死结的神经就很难自行理顺。
时印去生产队田里锄草,路过西巷门时,被时川一把拉住。时川笑嘻嘻地向他要钱,还摸了摸他的裤兜,摸走二角。时印问时川:“我是谁你知道吗?”
他老半天说不出来时印的名字,却说:“你准是……我知道了,你是瞎眼青的义子。”
时印测试他是否真癫了,报出了步高叔的名字,他摇摇头,后来报茂儒公的名字,他眼一亮,“他呀,我还不知道啊,尕鸡芝麻一样大就在一起了。”时川表演了茂儒公在戏台上的步法,一脚放出去藏回来小半步,再一步踏实前倾上半身,还加了手势,活灵活现地学了一番。
时印锄草,时川蹲在田岸上等他。待时印锄到田岸边,时川不失时机地问:“一亿是几个零?一亿是几个零?”
时印回答说:“八个零。”
“你不错。你比‘美国人’好多了。”
回家的路上,他大谈自己被马昭这个“美国人害苦了”。时印这才完全相信他未癫,可是也奇怪,有些话只有不怕死的癫人才能说出口的呀。尤其是大冷天他跳到水里,爬起来也不换衣服,更是不可思议。他这样不怕冻,体温是否比平常人热几度呢?或者他身上的血铁质特别多。对了,他说自己是铁血男儿,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麦黄时节,麦田里连麦栀草都枯黄了,惟有一棵棵芋芽秧长着大叶,威风凛凛地招摇着绿。这些芋芽是上年未挖干净残留下来的小小芋艿子或芋子被锄头削下来的“锄头疤”抽出来的。时川在滩林中的荒地上整齐地挖了一个个坑,像和尚的戒疤,坑中栽上麦田挖来的芋芽。
二房坳大枫树下,砂砾荒地杂草丛生,一丘丘地坦边缘稀稀拉拉地长着枫树、苦槠等杂木,芙蓉人考虑横坑溪水道有可能会往北边溪滩改道,故此准备退耕还林,让地坦荒几年,让其自然飞籽成林。时川栽的芋苗又黄又蔫,倒也整齐显眼。他想,自己的庄稼一定是缺肥了。他苦于没有茅厕而缺少肥料,再说挑粪担壅的事也不是自己应该干的。怎么办呢?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也来造尿素。他把尿撒在盐水瓶中盖好,发酵30天,自认为是尿素了,然后每棵芋都施它一丁点。天旱一段时间,时川的芋就枯萎了,树荫下少见阳光的芋,枯得更快。
时川改变主意,在凹头坳的空地里种苞黍(玉米)。他站得笔直,一条柴棒在地上戳一个洞,抛一粒苞黍籽到洞里,抛不准的用脚踢进去,一踢踢不进去也就算了,然后用脚蹭些泥沙将苞黍籽遮住。
他认为保持直着身子不弯腰种田是有充分的理由的。芙蓉地主家庭出身的教书先生陈一鸿,一直在大街小巷里扫猪粪。他一支手挈畚箕,一支手拿扫帚,身穿非常平直清水的中山装,都是直着腰走路,直着腰扫猪粪的,从来未看他弯腰过。这才是有骨气的知识分子。我时川也要做知识分子,也要学学陈一鸿的风度和修养。再说呢,我时川还向谁点头哈腰呢?若向别人弯腰,包括种田干活时弯腰,我还叫铁血男儿么?
苞黍发芽,长高,却无力发黄,黍树梗都只有箸那么大,而且大多都是红的,打出一些麻雀肫一样的黍苞,有的只有很少的几粒饱满的黍粒,有的甚至光长一个黍芯。一丘田里每株黍看上去都像不打苞的雄黍,小孩子们喜欢攀折他的黍秆当甘蔗嚼,因为不打苞的苞黍,每株黍秆咬咬都是甜的。
这时候,所有的地坦扩种都归集体所有,惟有时川的归为自己私有。虽然没有收成,实是独树一帜。
种田彻底失败了,时川垂头丧气地坐在耕云宗祠阶檐坎上。瞎眼阿青感觉到了,他心里闷。
“冲啊,”时川猛然叫出声来,接着便是一个摇电话的动作,“昆仑,这里是铁拳,请求炮火支援!完毕。这里是昆仑,请提供目标方位及座标。完毕。”
阿青顺着他的意愿发起牢骚,竟然大骂电影害人。“什么电影,世界该末了。就是留声机最好的。”
时川也给搞糊涂了,问他:“留声机有什么好?”
“蔷薇蔷薇处处开,你听这多好,还有凤阳花鼓,得儿哟得儿哟……”阿青把鼓板琴箫都混成一口唱出来。他还吹嘘,那么多讨饭婆愿意跟他,还牵着他出去讨饭,除了体魄健壮外,口技好是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之一,特别是歌唱得好,才能勾女人的心。
时川说:“人气死,原来你又不懂的,夹活把我气死了。”说着顾自疯跑,和衣跳到长塘里,爬起来后水淋淋地跪在长塘亭里作报告。他右手作捏红宝书状,捂在心头,左手作扩音喇叭状放在嘴唇前,高叫:“同志们,我们要坦白从严,抗拒从宽。从土改、肃反到四清,反革命残余势力死灰不死。三反五反,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自留地,比如我老婆就是我的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包产到户,这三自一包的政策都适合于我与我老婆。昨晚,葬在英国伦敦海格特公墓里的马克思突然活回来了,他对我说,你妻子是你私有财产。这就对了,但我还要斗私批修,反省自己的缺点,自己的错误,错误要讲,做出成绩也要讲。”
“癫人又谈什么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了。”这种场面,继刁总是首先出现,并习惯性地挖苦别人,“不过我看你是狗屁不通。”
这种话在时川听来并不是污辱性的,倒是能够引出话题的引子。他说:“我国农村基本上完成土地改革以后就实施四大自由,自由买卖土地、自由雇工、自由放债、自由贸易做生意。我时川还要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喔。四大生出四个伟大,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叫了四大口号后面就有四个‘念念不忘’。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
接下来时川说中国是个需要皇帝的国家,发表了国民情结的演说,然后又说自己如何佩服毛泽东,说毛泽东毛润之真正是个将才。一会儿又指名道姓地说对“甩大衫袖”的人很反感,日本人打亡国了,为什么不要他们赔偿损失呢?他的个人成见是,凡是与日本友好的,尽管全世界都佩服,他也不佩服。
论题说散了,听众的精力也不集中,有人开始对他感到厌倦。
时川转个话题。“下面谈谈陈颜松先生的合作化前景和粮食问题。”
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来听时川作报告的,合作化还有什么前景?至于粮食问题,料定他不会有什么好的办法,听他作粮食的报告并不会使人肚饱,相反的只会勾起吃饭的欲望,因此,听众便迅速散了。
阿青想为时川解脱罪名,逢人即说,这次时川一定是真癫。芙蓉全村大多数人也都这样谈论。震斋却说:“什么铁血男儿,你们别听他自己吹的。他顶多是文癫。”
阿青觉得好笑:“嘿嘿,这癫人也有文癫武癫的?”
震斋说:“是的,文癫、武癫,还有花癫。芙蓉是荷花的地,历来出文癫的。不过最难缠是文癫,历来别人都敬而远之。谁给缠上了,他的嘴凑到你的耳旁说上三天三夜,而且谁也说不赢他,谁也说不出一个驳斥他牛论的道理。”震斋看了一下瞎眼青,笑一笑说,“如果你阿青癫起来,一定是花癫,一定会追赶女人的。”

第四章好为人师
时川知道自己心火热,同时也明白即使有本钱,吃什么清凉的药也不顶用。在心火不那么炽盛的时候,他主要时间用于研读“耕云古卷”,撰写《耕云尺牍》,其余时间大都在长塘街闲逛,以努力使自己达到心气平和的养生状态。他常常寻思着时印应该当他的学生,有时认为时印不争气,应该重新带一个学生。高明的先生是寻访好学生的,他一直在留心有哪个孩子冰雪聪明,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聪明的学生是可遇不可求的,在等待机遇的日子里,时川闲来无事就将自己楼间门楣上的字就改来改去改了好几番。
先是“芙峰居士庐”,后来改成“耕云居士庐”;不久从居士升到儒将,门楣上改成“儒将时川之寓”;没几天觉得这个名字太抽象,遂改成直白一点的“铁血男儿之寓”。后来觉得这些庐呀寓的太俗气,要搞玄乎的,写成“亢龙有悔”;怕别人水平太差,不能领会自己为什么有悔的精神,于是又在门框上加了一副对联:“人生苦短,荣荣辱辱辱是荣;世事烦纷,真真假假假形真。”改了才一天,时川寻思门楣上的“亢龙有悔”改成什么“锁荒居士”、“倨傲道人”、“芙蓉耄宿”之类的,又觉得不妥,门楣上还是以前的“铁血男儿之寓”好,又重新改回来。门框上的对联改成:“老冉冉其将至,恐岁月之蹉跎。”
门楣上的字改来改去,最后写成的字总不那么清晰,酽墨蘸在淡墨之上,无意间形成写意画的效果,只因为淡墨毕竟还是扎堆的,看上去如一片片乌云。有一天,时川突发奇想,我这字体就叫乌云体如何?自创一体也不枉一生,也不白白出世芙蓉村。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好让芙蓉的文脉能够接续下去。于是他就正式将自己的乌云体定名,并写了一篇准备流传后世的《楠溪芙蓉锁荒乌云体志》,收入《耕云尺牍》之中。乌云体创作成功,首先就将阁楼门口的对联改成一朵朵乌云一样的、用淡墨画出来的“字”。他自我陶醉,并意识到干任何事没有秘诀,如果硬说有秘诀的话,那就是争第一。他总结自己的生平,三四十年代追求武功第一,枪法第一,五六十年代追求医术第一,以后还要追求文化水平第一。他进一步意识到自己就是芙蓉文脉承前启后的人物,虽然也认识到自己从小文化基础打不好,但只要真实记录现在芙蓉村发生的事件,一百年以后肯定成为人们争相研究的资料,这就是历史价值——这一点他更加有信心了,心中的使命感也强烈起来了。与此同时,寻找继承人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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