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黎金花兵困情人谷 田紫鹃施幻好汉坡
作品名称:震雷山传奇 作者:暮山秋寒 发布时间:2015-11-02 22:18:39 字数:9064
上篇
田紫鹃想起金花寨里的众人,想起了桂从厚那句叫她难以忘怀的话,“哪一天你要犯在我手哩,看我怎么收拾你那一快子。”她觉着心中有点慌,脸上似乎有点蕴热。“我怎么又想起这句鬼话,”她在心中自责。她竭力想把那一句话从心中压下去,不成,压不下去。不想想起那句话,那句话偏要倔强地往上长,大脑不听她的指令。桂从厚的音容笑貌就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她第一眼看见桂从厚时,他那英俊瀟洒的面貌就在她的记意深处,留下深刻的烙印。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
“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识?是有意,还是无意;是玩笑,还是真话当着玩笑说?也不知他心中有没有我?也不知他有没有婆娘,孩娃。但愿没有那才好!我得找个时间过去看看他。别等时间长了被别人抢先占了去。”她想到此,心中忽然一惊,“我这想的是什么捞什子,终生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就自己瞎想起来,也不害臊!”想归想,自责归自责,桂从厚的身影就像魔鬼一样牢牢地攥着她的心,让她挥之不去。她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却梦见桂从厚携着黎金花,在那山花绚丽的山岗上漫步,无数的彩蝶在他们身前身后飘飞,慢舞。她心中十分妒忌,却又澘然泪下。就在这时,却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从一簇荆丛中慢慢走出,双眼瞪着桂从厚,似乎要觑空突然扑上去,她急忙大声呼叫。谁知那白虎突然掉转头,腾身向她扑来,她吓得要死,大叫一声,醒转过来,自此再也不能入睡。头脑中就如风赶残云水逐落花似的翻卷起来。不知整么的,苏现利的面部轮廓突然从她那脑海中翻巻出来。他那清瘦白晰的面容不失儒雅风流,深沉凌厉的目光在闪现着睿智光芒的同时,也透析出一缕半缕贪婪的蓝色狡诈,她知道,他对她怀有觊觎。他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只可惜投错了娘胎——这个人不知时务,活傻逼!
苏现利一声长叹,眼见一群羊儿进入了狼群,不想却又突然走脱了,他既恨又悔。恨之无用,悔之不及,只好收拾部下,转回营地。晚饭过后,独自一人在帐中来回地踱着步。他认真回想起今天战场上的失误。如果当时他自己不忙着去斗赵莹灯,抓紧时机指挥部下合围义军,也不至于功败垂成,让义军成了漏网之鱼。自己当时为什么急于去斗赵莹灯?那还不是一己之私?这时他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同她几次的交战中,他心底中早已嵌上了她那摄人心魂的倩影。他想擒着她,把她据为己有。唉,为了一个一厢情愿,却延误了战机,他犯了一个至命的错误。他想这也许是他人生路上的最大失误。现在正是他人生道路上的转折点,正是他施展才华,博取功名的绝好时期,想不到却为了一个女人,抓着芝蔴丢了西瓜,结果芝蔴没抓住,西瓜也丢了。苏现利呀苏现利,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建功立业吗?你心中怎么就一时被情所困,被情左右,被情所迷惑。机会难得,时机难寻,过了这个村却难寻这个店!这时又一个声音反驳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又为什么?人家不是常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吗?有多少封建帝王不是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要了吗?何况你这未名未禄的平头小民。不是有那么一首诗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摘枝’吗!为了功名,可以不择手段。为了美色,为什么就不能纵马一博呢?”想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口气:这世上本来污浊的很,没有什么是与非,功与过,正确与错误的衡量准则。为了利益,可以不讲一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什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统统都是骗那些无知庶民的鬼话!决定是非功过的只能是那些胜利者。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能掌握着撰写历史的主动权,谁就能成为扬眉吐气挺胸凸肚的伟大正确。无尽的白骨筑起封建帝王的宏伟华丽的殿堂,无数的英魂谱写了一个新生朝代的几页辉煌。失败者无论怎样光明磊落也就被判成历史的罪人!
苏现利想到此,长出一口气,自语道:“我想这些烂事情干吗?眼前一股叛匪就把我缠得精疲力竭,焦头烂额,没办法诊治。唉,我该怎么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消灭这股叛匪呢?要是有一条无形的魔方大口袋把他们全部装进去,然后扎起口袋捶死他,那该有多省事,可惜没有那种袋子。”他想到此,脸上现出傻笑,随自语道:“世上哪有这等傻吊事,巧办法?”另一个声音又在他的头脑中响起,“怎么没有呢,只是你自己不去寻找罢了。现成的没有,难道付出辛勤的劳动后也没有吗?要是你自己不辞辛苦,踏遍这震雷山的沟沟岭岭,摸清这震雷山的地形地貌,摸清这山匪的行动规律,潜伏布网,不就结下大口袋了吗?然后静心地等待敌人进深入,让鱼儿入网,一网打尽,问题不就结了吗!”他想到此,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脸上现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我以往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事?光知道拚杀格斗,满脑袋的智慧怎么就不知道用?”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往床上猛一挺,睡了,脸上浮现着狡黠惬意的笑容睡着了。
天明,苏现利挑了几个精明干练的亲兵,令众人易了容,打扮成山民的模样。临行前把一切应注意的事情向朱干武交待一番后,就和老杂毛带着几个亲兵出发了。苏现利用了五天的时间,把这震雷山的山形地貌及周边地势全部踏看一遍。然后绘制成震雷山全图,每天就站在那山图前研究起来。他把以往和义军的反复接触与摩擦的诸种现象堆集在一起,经过反复酝酿和分析,抽选和淘筛,终于在头脑中理出了一个头绪。慢慢的这个头绪就清晰和明朗起来,最后形成一个概念,归结成一个规律——
黎金花带着义军在夜间又潜回到情人谷,因为他们的粮食物品都存放在金花寨附近的山洞里。这段时间义军减员很大。这些山民见义军连日征战辛苦,觉不能睡,饭不得吃,就私下里开溜了。现时还有千把人跟着黎、赵二人。这夜,由于前上刚下了一场雪,天气放晴后,雪融湿气重,那“雷沼喷云”显得更胜,大团大团的雾气从那雷峰寺侧的“雷沼喷云”处升起,复被东北风刮去笼罩着震雷山,沟沟壑壑都布上了大团大团的浓雾。待天明日出岚雾逐步散去时,赵莹灯却突然发现左前方因一团岚雾移动的缝隙中,显现出模糊不清的人头晃动。细看时,却是手握弓箭的官军。她心一惊,急忙仔细朝四边山崖上看去时,却见四周崖壁上影影绰绰都有手持弓箭的官兵。她大惊失色,忙向黎金花和桂从厚打招呼。黎、桂二人定睛看时,这情人谷两边的山崖上布满了官军,手中箭上弦,剑出鞘。这些官军也许还没有看见谷中人。他们还在等时间,等岚雾散尽。
苏现利站在一个悬崖上,来回踱着步。他身上穿着一件全新的靠色三镶领袖铁色盘金,三色绣虎煞褃束袖对襟盘扣的银灰色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银灰装缎狐皮褶衬,腰中紧紧束着一条同心结子长穗五色丝绦,头上带着一顶金丝锁边云白翻绒的黑色貂皮帽子,脚上蹬着一双犀皮大马靴,身上罩着一件绛色缎面黑熊皮的鹤氅。整个人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螳形。他此时双眉紧锁,深沉阴冷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谷中,右手按在腰中的剑把上。脸上身上都沾着雾气。此时的苏现利已不是往昔没得地时的那个穷小子了,他现在毕竟是信阳州的武将军啊!
桂从厚和黎金花见此,也是大惊失色。桂从厚这时走过来看着赵莹灯,小声说,你和黎寨主带人头前走,尽量走深沟,贴着崖壁走,趁着大雾还没有散去。往上走,上好汉坡,抢占高地。千万不要弄出声音了。我和我那二百大刀队留下来掩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开战。”桂从厚顿了一下又说:“尽管他们手中握有弓箭,但在这树多林密的深沟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怕就怕待到日出岚雾散尽他们用火攻。”赵莹灯点点头,然后令人分头传下命令。义军在无声无息中随着赵、黎二人慢慢向好汉坡移动。
中篇
赵、黎二人带着众人到了好汉坡前,正要上坡,却见好汉坡上“刷”地站起一道人墙。苏现利站在众人面前,手中捻着长枪,神气十足地说:“赵莹灯还不跪地求降,还准备往哪里逃?”赵莹灯万万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现在是前进不能,后退不得,没办法只有拚死一战。她向义军大呼一声,“兄弟姐妹们,冲啊,我们拚死也不能做俘虏!”随着喊声,众义军齐声呐喊着向坡上冲去。双方对阵,拚死相搏,经过反复几次的冲刺,义军终究未能冲破那道人墙,在伤亡几十个义军的情况下,败退下来。两边山崖上的官军未得到苏现利的命令,虎视眈眈地瞠视着义军没有放箭。
桂从厚一听前边喊杀声起,知道赵莹灯遇上了劲敌,赶忙带着二百大刀队穿插过来。他们替换过刚才冲锋的义军,发声喊,一群猛虎似的扑上去。经过多次殊死的搏斗,那大刀队也没能攻破苏现利组起的人墙,也败退下来。这时好汉坡上死尸成堆,血水横流。
在这好汉坡上,苏现利下了血本,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义军逃脱。第一次赵莹灯带队往上攻时,他就传令四周的官军往这岭脊上运动集结。官军倒下一批又补上一批,生力军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大雾已经散去,老天阴沉着,好像一挤眼就会落下泪水,哀怜这人世间的悲剧,血淋淋的厮杀!
战场上,双方对阵,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有以死相搏。稍喘一口气,桂从厚又带起他的大刀队冲上去。随后赵莹灯也指挥着后续部队和女兵往上冲。几经冲刺,几经厮杀,最后义军还是败退下来,好汉坡上又多了几堆尸体!
就在义军反复攻击准备溃围冲出困境时,却见双乳峰上走下来一个唇红齿白仪态万方的仙姑,仙姑站在极目亭前杏眼凝眸看了多时,轻启樱唇娇声说道:“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放生,这小苏娃也忒心狠了些,待我吓他一吓。”话后,只见她右手一挥,面前倏地出现了一群犲狼虎豹。那群虎豹犲狼“轰”的一声,朝极目亭下好汉坡上的官军扑去。那些正在准备第三次扑杀义军的官军,一时不防从峰上扑下一群犲狼虎豹,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喊爹叫娘,惊慌失措,抱头鼠窜。苏现利也忙拖着长枪跟在士兵的身后逃了去,好汉坡上一时没了人。赵莹灯见此,忙带着众人翻过好汉坡,疾速走入绝魂谷。此时站在极目亭前的仙姑一声“格格”轻笑,抛出一串银铃声后,又把右手挥出,却见那群虎豹犲狼一个个扭转头来,奔上极目亭,来到仙姑身边,钻入她的袖子中。这时,仙姑轻款莲步,一步跨下极目亭,两步迈过好汉坡,三步步入绝魂谷,四步抄到桂从厚的面前停了步。桂从厚一见有人拦在他面前,“啊”了一声,定睛看时,却是田紫鹃。“你、你、你怎么来了?”桂从厚惊异地问道。谁知那田紫鹃笑吟吟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呀?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交朋友嘛!”等咱们是朋友了,说不定我要天天跟你们在一起呢,她把那个“你”字的声音拖得老长!声音中流露出蕴热的柔情,杏眼中吐露出灼人的魅力。桂从厚的目光同她的目光相碰时,急忙扭转视线,说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没看到吗?这里正在进行生死大搏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田紫鹃轻轻地又笑了,“我能不知道吗?我要不来,说不定你们还正在同他们玩命哩!”桂从厚又把目光扭转来盯了她一眼,似乎有点困惑,“你是不是说你已经来了好长一阵子了,是你解救了我们,是吗?”
“是,也不是!”田紫鹃白了他一眼,见赵莹灯和黎金花走过来,忙转身同她二人打招呼。“赵姐,我来了,你同意吗?”你听她把话说的,这分明是在势力人,这话分明是说,你同意我来,不同意我也来,同意不同意你也没办法。这话明向赵莹灯说,实际是说给桂从厚听的。这时赵莹灯忙说:“我只怕请你还难请到呢,怎么能不同意呢?你要是早来一个时辰,我们也不至于吃恁大的亏。”你听,有材料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当然,她这话中含有另一层意思:刚才得以脱身,一定与她的到来有关。她,赵莹灯能是那么不精明的人嘛!
田紫鹃本是道家弟子,平生所学就是幻术加武功。她那一步下山的步法实际就是一步百步的缩地术。也就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所描写,诸葛孔明在五丈原所用的缩地术。这方术不但在“万法归宗”中有记载,而且在“奇门遁甲”中也有记载。只是这种方术修练起来,既要不闻鸡犬之声,又要戒除荤腥,特别要远离女色,耗时费力,很少有人愿意去修练它罢了!而她那驱使虎豹犲狼的幻术则是多种方术书藉中都有记载的。只是同类不同种罢了。对于这种幻术有没有合理性,古今有多少人练成,咱无从考究,但它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因为我们村八九十岁的老人中,有很多人亲眼目睹过。
他们说,在他们十二三岁时,村里来了一班子玩杂耍的。什么“空瓶取酒术”,“饭菜搬运术”,“纸条变蛇术”,“种瓜立时结果术”等等。那纸条变蛇术就同田紫鹃耍的驱使虎狼术一样。艺人先把一把剪好的五色纸条子塞进袖筒子里,然后左手抓空,口吹气,右手一挥,袖子中就窜出一溜子老大的五色蛇,挺吓人的。
那些玩杂耍的艺人耍完技艺收场出村时,村头路口放了一个大酒坛。这酒坛肚大口小。坛口的直径充其量也就只有半尺长。那些玩杂耍的人对他们说,“你们去不去?要去就钻进去。要不钻,我们就钻了,”话后,那十几个艺人一个挨一个的头一低,钻进酒坛中没见了。他们这些村人都还站在酒坛周边等着,看那些人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呢,谁知玩杂耍的锣鼓家伙已在前村响起。他们就又跑过去观看,那些艺人又在表演相同的节目!咱这里叙几句近百岁老人亲口说的闲话,可别嫌我啰嗦,故事接着上段演绎。
赵莹灯见田紫鹃来了,忽然心中踏实起来,忙上前抓着她的手,十分亲切地说:“好妹子,既然来了,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和姐姐做个伴吧?”赵莹灯如此说,自有她的用意。她的用意是什么,你稍加思考就不难理解。田紫鹃小嘴一撇说:“难得姐姐的好心好意,可是妹子很难从命。我来了,心意也就到了。至于能不能和姐姐长相厮守,那就要看缘分了。”她是不是借桑说槐,只有天知道。田紫鹃话后,瞟了一眼桂从厚。她这瞬间的动作怎能逃过赵莹灯的眼光,赵莹灯已明白田紫鹃的心事。她心头可就突然抽搐一下,头脑中刹那间泛起一行字,“冤孽,不是冤家不聚头。小白脸就是讨人爱!”
苏现利随着士兵逃了去。跑了一截路停住步,扭回身看时,那群虎豹犲狼突然消失了,待要吆喝士兵停住时,可那些士兵撒丫子比兔子跑得都快,一眨眼就窜了老远,任是再怎么喝叫他们也听不见。是听不见还是装聋作哑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是跑了老远才惊魂不定的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探看。苏现利看着逃远了的官兵,哭笑不得。喊不应士兵,他就忙呼唤韩延吉。韩延吉在不远处应了一声,苏现利循声看去时,却见他蹲在一个丈把高的树桠上,没好气的叫道:“你去把他们给我截回来,不听使唤的就地砍了。”老杂毛应了一声,从树桠上跳下来,跑去远处赶那士兵。
“这就奇了,好好的忽然就从哪儿跑出来一群犲狼虎豹,真是奇了。”苏现利看着远去的韩延吉自语道,“怎么又突然就没了。眼看大功告成,那些叛匪在刧难逃,怎么就突然来了,把我的人都吓跑了,这难道是天意,天不灭曹?”苏现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长叹一声道:“天也命也,也许是我命运多舛,天道使然!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这时老杂毛已把跑散了的兵士吆喝回转,苏现利集合起兵马,咬咬牙,发恨道:“我就不信,一群山匪蟊贼,我灭不了你!”他立时命令韩延吉带领骑兵,绕道赶在前边去堵住绝魂谷谷口,他这里带大队随后掩进,一定要把这股顽匪扼死在绝魂谷中,“我就不信,天不灭曹!”
就在韩延吉带骑兵要走时,一个传令兵打马跑来,向苏两利说了两句什么话,苏现利脸色大变,长出一口气,向天叹道:“天也,命也,果然天道使然,人心不可逆转也!”话后,哭丧着脸,急忙止住要动身的韩延吉,集合起大队人马,回城去了。
下篇
黎金花、赵莹灯等人见苏现利带着大队人马走了尚不放心,忙派人尾随其后查看了老远,确信苏现利是回城了,方停着劲,喘匀了气,然后带着众人赶回金花寨。连日来,众人征战劳累奔波,一进入大寨,很多人瘫倒在地上,由于饥饿疲乏,几乎就爬不起来。田紫鹃、黎金花、赵莹灯和几个体力好些的人,就忙着担水做饭,桂从厚带着几个人忙着了哨。
饭后,众人都去休息了,赵莹灯本想下山去李二憨的尸体前看看,可是双腿实在掂不起来,走不动,再加天黑路不好走,就没去。
弟二天早饭后,赵莹灯带了几个人,扛着挖锄铁锨,来到李二憨的尸体傍,扒开树枝,见了李二憨的尸体,禁不住双眼又流出泪来。她别转头擦去泪水,抑制住内心的极度伤痛,和众人在离李二憨尸体不远处寻了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挖了一个穴,把李二憨掩埋后,就催促人们离去。
众人在时,她不敢哭,只能把泪水往心里流。直待众人离去走远后,才独自一人坐在李二憨的坟前哭着数落起来:“你个不要良心的东西,为什么离我而去?你光知道你的命苦,你就不想想人家的命苦不苦?你说你没有亲人,我不是同你一样吗?我本来以为有了你后半身就有了靠山,想不到你又走了,闪下小女子一人独自支撑,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我有苦处向谁说?有了疑难问谁?百斤挑子谁为我分担?”她哭得戚戚惨惨,哀哀切切,直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这时一只灰色的野兔走过来,蹲在一傍,支楞起耳朵,两只大眼睛出神地看着她。又一只野兔走过来,和那只野兔并排蹲着。它们听了一会儿,互相摇摇耳朵,同时“呼哧”一声,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静悄悄地走了去。“我的命为啥这么苦?人家找了一个知冷知热合厚的体己一生相伴,无怨无悔,白头偕老,我为啥一失再失?我为啥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令人肝肠寸断?傻货,你为啥这么不通人情,说走就走了,一点想念也不给人留。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傻货,你听见了吗,你为啥不回答我……”赵莹灯哭着数落着,话声凄楚悲怆,听了让人心寒心碎。这时刘栓妮走来,又陪着她掉起眼泪来。刘栓妮本来同众人一道走了去,走了老远,回头看时,却没见赵姐姐,她知道她一定又是一个人留下来哭李二憨,拐回头来劝赵姐姐。
“赵姐姐,你别哭了嘛!你就是哭死,憨大哥也听不着,看不见。你还是想开点。山上一大竿子人还靠着你哪。你要哭坏了。叫我们怎么办?好姐姐,你千万莫再哭了。别等他们见你没回去,一会儿都跑了来,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快起来吧,赵姐姐,咱们回去。”赵莹灯擦擦眼泪,免强克制住自己,站起来,一步三回首的和刘栓妮往山上走去。
后寨中,桂从厚正带着人在整修哪些被官军砸烂摔坏的家什用具。田紫鹃和黎金花在大厅中手拉手坐在一起,不知闲唠着什么。当时义军夜走大荒谷,官军进寨后,依着朱干武和老杂毛等人的意思,要一把火烧掉金花寨,苏现利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阻止了他们。金花寨才得以幸存下来,只是这寨中的物什被全部毁坏了。
田紫鹃一见赵莹灯和刘栓妮回来了,忙站起身和赵莹灯打招呼。“赵姐姐,你为啥现在才回来?”她不知赵莹灯此时此境的苦心,一脸带笑地问赵莹灯。赵莹灯勉强做弄出笑脸,苦笑着说:“我到各处走走,见山坡上的梅花开了,就在那看了一会,红的白的都有,很是好看,要不,你也看看去。”赵莹灯本是一句支应的话,谁想田紫鹃就当了真,“是吗?我一定去看,”田紫鹃说风就是雨,拉着黎金花就要去看梅花。
“要去看,也别忙嘛,那花在那儿长着,也跑不了,早一会晚一会有啥呢?不急在一时嘛。”赵莹灯的一句遮掩的虚应语,勾起田紫鹃赏花惜花的好心情。现时见田紫鹃急着要去,就又忙拿话阻止她。黎金花这时不想下山,也就拿话帮着赵莹灯:“就是就是,停个一时半时,狗也吃不了日头。想看花,只要你愿在这山上留住,以后机会多的是,待春暖花开时,这震雷山山山岭岭到处都开满五颜六色的山花,到时你天天看都看不完,又何必急在一时呢?”田紫鹃见她二人如此说,只好捺着性子,打消去赏梅的好心情。拿眼瞅瞅她,又瞅瞅她,脸上泛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没吭声。少待一时,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抽步出门,向后寨走来。
后寨中,桂从厚正同众人拾掇那桌椅板凳,刨的刨,砍的砍。桂从厚一见田紫鹃来了,停了手中的活,挥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同她打招呼。“桂大哥,你教我,我也跟你学这木活。”田紫鹃笑脸走过去,伸手去拿桂从厚手中的刨子。桂从厚哭笑不得,说到;“你别逞强,这些粗活,不是你们女娃儿干的。你们只可拿那绣花针,去描龙绣花。你看你那嫩葱似的双手,推不到两下子就会起血泡,疼得你叫娘。”听了她的话,田紫鹃红了脸,嗫嚅了好长一阵子才说出一句话,“桂大哥别把人看扁了,我就不信,你能干的我就不能干。”田紫鹃顺手拿起刨子,就向木条上刨去。谁知一下刨子,就走偏了,滑下木条,手坑在木楞上,碰破了皮,渗出血水。
“你看你看,我说你不中吧,你偏不信。怎么样,吃亏了吧。”桂从厚说着话,忙拿出止血药,给田紫鹃包扎。田紫鹃拿杏眼瞟了一眼桂从厚,盯着桂从厚的双手。那双手抖开药包,在她的伤口处抖上药面,然后包上白布,用线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他的动作是极轻微的,深怕触痛了田紫鹃。桂从厚每缠一圈,田紫鹃的身体就轻轻地颤动一下,不知是痛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好了,你还是去一边坐住吧,别耽误我们干活了。”桂从厚善意的笑笑,低下头,又用心地干起了他的勾当。田紫鹃的双眼痴痴地看着桂从厚的双手,随着他的双手来回地走动着。
前厅里的黎金花一时没见田紫鹃,心想这美女也不知跑那去了。没个人聊个话,也怪没趣的,就起身去寻田紫鹃。出了大厅,绕了一圈子,没找着田紫鹃,往后寨走来,迎头碰上半月。半月猜摸着黎金花的心事,笑向她说:“黎姐姐,你是找田姑娘吧,她正在后寨看桂大哥干活呢,快去看看吧,别有什么好事!”话后抿嘴笑着走了。黎金花看着半月的神色,心中想到,“这小鬼头也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说话怎么就怪怪的。”
黎金花来到后寨,一进门,就见田紫鹃双眸痴痴地盯着桂从厚,不觉心中就有了一丝丝青梅子的味儿,她本想转身退回去,谁知桂从厚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抬头看时,见是她,忙亲昵地向她叫道:“黎寨主,你快来,好好陪着田姑娘说说话。你看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怪没趣的,我们大家都忙着,也没空陪她说话儿。”此时田紫鹃好像正在梦中,突然被人惊醒,有点呓怔,忙扭转身体去看。一见黎金花来了,倒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被人发现了心中的秘密,脸上突然就像被炭火灸烤似的蕴起绯红。幸喜桂从厚说话给黎金花听时就已为她备好了梯子,顺势下坡。赶忙接着他的话茬说:“是的,我一个人就是没趣,坐着坐着就想打瞌睡。”说着话,站起来,心中想到;“后贴的胡子不胜先安的须,看人家说话心中都透着气儿,我是白来了,自寻烦恼。”拍拍屁股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金花说到:“金花妹子,你可要当心点儿,有事没事的看紧点,别让风刮跑了,没处寻。”话后,脸上走过一丝冷笑。黎金花听了她的话,不觉心头立时就起了羞忿,立马拿话反说到:“我这是在自己家中,没什么可当心的。只是那些富贵胎儿小娇娥,大抵不是什么好来路,放着荣华富贵不会享,偏往俺这穷山窝里趁?”这时那些干活的人听她二人斗嘴,如此说话,都住了手中的活路,打量着她三人的脸色,品味着她三人话中的话儿,脸上旋着迷惘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