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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真的不想让你走      作者:礼家宝      发布时间:2015-10-31 09:59:35      字数:5414

  那晚,她住在泰锡家。
  泰锡的家,一栋二层小楼,前后有花园。泰锡的房间在二楼,是独立的二层,有外楼梯可以直接走上来。一进门是一个走廊,连接着一个大客厅,一间睡房,还有一间书房。如果默默推开书房通往阳台的门就会看到路易吉家的饭店,也可以看到她的房间的窗子。而默默此时最关心的是洗手间在哪里,她又开始肚子痛了,隐隐作痛。那鲜艳的红色让她紧张。
  那一晚,一阵阵疼痛来袭。她在绞痛中醒来,出了好多汗,身子凉冰冰的,她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呻吟着。不敢大声,怕扰了酣睡中的他。可此时又多么希望有他在身边。
  “泰锡,你睡了吗?过来看看我,这是你的房间,你借过找点什么东西也好,那样我就能看见你,那疼痛一定会减轻。可房门紧闭,此时你一定酣睡如婴儿。四点多了,天要亮了,肚子好痛啊,谁来救我!”默默心里呼求着。
  终于,她挣扎着下了床,弓着腰捂着肚子,挪进了洗手间。她多想弄出点声音,把他吵醒。脚步却如猫一样轻。
  洗手间里,默默坐着,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没了力气的她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后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掉了下来。疼痛立刻减轻了。她不敢起身去看,只想赶快放水冲走一切。她发现自己出了很多血。
  默默流产了。在华人街买的一张华人报纸上有一则小广告,药物流产。她与联系人在酒吧见面,那人问了情况,说她不适合药物流产,要手术。于是默默随着她进了一幢古老的外走廊住宅楼里的一间黑诊所。
  她就在一张脏兮兮铺着床纸的桌子上躺下来,那是手术台。紧张让她的动作变得僵硬而笨拙。她感觉有手术器械进入她的身体,疼痛在蔓延,她咬牙坚持着,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会被呵斥闭嘴,警告如被老外听到会报警。
  好吧,就忍着吧。这痛又和昨晚有什么区别呢?这里是黑诊所,叫声会惹来麻烦。随着一阵阵疼痛,终于在她感觉忍受不下去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弄到了紧挨着简易手术台的一张同样破旧的双人床上,不知是谁扔在她身上一个被子,呼啦一下盖过来的被子,带着风,风带着汗臭味,遮住她还裸露的下体。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要稍微休息下,一行清泪伴着疼痛流了下来。下一个没有身份的女子又上了那个手术台。
  躺了一会儿,她挣扎着起来,穿好衣服,拢了拢头发。有人告诉她在门口处付钱。她一掀门帘到了门口。腿软得只想坐下来。有人过来要钱了。
  “二百五十欧。”一个男人开口说。
  “噢,来时说好是二百。”默默脸色苍白,缓缓地说。
  “你的手术复杂些。”那人说,
  “我只付两百,说好的。”默默微微弓着腰,语气平淡。
  “那你就别想出这个门。”那人语气里含着威胁。
  “那就给我把椅子,我要坐会儿,有点累。”默默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畏惧,只是语气依旧恹恹地说着,像在说别人的事儿。
  她面前的男人特点突出,干瘦,身子长腿短,狡黠一双三角眼,煞白一张锥子脸,看着就不是善类。默默觉着这人面相如此,也好不到哪去,想必要纠缠一会儿。不如要张椅子坐下来歇会儿。
  “好了,就收她两百,让她赶紧走咯。”屋里有凶巴巴的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默默走在华人街的小巷里,步子缓慢,漫无目的。她不想回泰锡家里。早晨醒来时,他已经走了,留了字条给她,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默默,等我,中午回来。tiamo!”。
  她走时带走了这字条,放在包包里,她懂得"tiamo"是什么意思。也写了张字条贴在门上,告诉他钥匙放在了门口地毯下面。
  默默的手机关机了。她知道只要开机,一定会有一连串他的来电。她好怕,总觉得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遇见,就如泰戈尔写给林微因的一首小诗《你去》。
  天空的蔚蓝
  爱上了大地的碧绿
  他们之间的微风叹了声
  唉
  正是这种感觉,让她决定离开。不知不觉中阴沉沉的天下起了雨。当一点冰凉落在脸上,她才知下雨了,好冷的天啊。
  默默躲了起来。在远离华人街的十二路终点站,找了一家搭铺住了下来。手机继续关机,她想要关掉一切。整日恹恹地蜷在破旧杂乱的搭铺里的一张小床上。
  她原本不爱说话,在搭铺里除了偶尔的微笑,偶尔的打招呼,根本不与人交流。有个在理发店里当中工的年轻人总是凑过来说话。她实在懒得理他。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搭铺里的人背后窃窃私语说欧洲就是地狱,正常人来了慢慢的也不正常了。
  几个不知趣的东北婆娘貌似好心地劝她下海。说来钱快,她除了微微一笑,从不答言。对于她们的闲谈,听进去的就听了,没听进去的,又与自己何干。
  默默住进来的第五天,搭铺的门被敲响,进来一个斯文帅气的年轻人,他周身散发着王子的光芒,礼貌地说来找人。他的到来,引起不小的骚动,那些闲来无事的女人听说来了个超帅无比的男子都借过来看一眼。
  默默也听到了别人的议论,突然有种感觉,觉得应该是泰锡,她慌了,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鬼样子。起身去探个究竟。偏起急了,差点没摔倒。屋内的人撇嘴,她也来了精神,闷骚女。
  她出门躲在拐角处侧耳听,心怦怦狂跳起来,是他,那熟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那不太熟练的中文,都让她感到那么的亲切。躲着却又想着的泰锡来了。突然一瞬间有冲出去的念头,想抱住他,哭诉自己的委屈。想告诉他,多希望他能找来;想告诉他,带她走吧,海角天涯,只要能天天见到他;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不自信,多矛盾;想告诉他,一个不够完美,不够优秀的她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他。他留下的字条,她看了又看,读了又读。夹在本子里,刻在心里。
  此刻他来了,就在几步之遥,可她却退却了。她怕,怕是一场梦。她的心早飞过去了,扑在他怀里,可她的脚生了根一样纹丝未动。于是,心再一次一点点退到冰点。
  她知道,于他,能找到这里,是很困难的,这是他不熟悉的一个阶层。他要找一个叫默默的女孩儿,可这里谁知道她的名字呢。谁又会想到这么一位谦和温润,气质不凡的男子是在找如此平凡的她呢。
  泰锡失望的离去了,她的心一下子落空了。讨厌自己行为违背心的意愿。怪他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就可以看见孤零零的她。她忧郁的眼神连最后一点生气都没有了,木然走回到小床边,面朝里躺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她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身体不受控地起伏着。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想着会识趣地离开。才没有,一个女人厉声呵斥要她憋回去,说够闹心了,还要看她这样。也有人同情默默,觉着这女孩儿可怜,整天里闷声不响,此刻不知为什么又哭了。就劝走了厉声叫嚷地女人。闹哄哄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哭累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却翻江倒海地,一会儿责怪自己不敢见他,一会儿提醒自己要忘掉他。
  很奇怪,吃晚饭时搭铺的老板特意过来喊她吃饭。她说不吃了。那人坚持要她少吃点。她不好推却,起床整理凌乱不堪的自己,去洗手间洗脸梳头发。镜子里憔悴的她是一双红肿的眼。
  上桌吃饭,默默觉着大家的目光都好奇的打量她。有什么不同吗?她埋头吃饭,本来吃的就很少,此时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应景吃点,不违拗人家的好意。吃了几口,放下碗筷欲起身,她想出去转转,晚餐的气氛迥异。
  只见另一桌的搭铺老板过来问她:“你叫默默?”
  默默点点头。
  “今天有人来找你,见你躲着不出来,我就说没见过你。可他拿着你的照片给我看了,他找的人就是你。躲着不是办法,有什么事儿就说开,看着也是挺不错的人。”
  “”噢!谢谢!”默默看一眼搭铺老板粘着饭粒儿的下唇角,听着这暖心的话,眼圈一红,点点头匆忙走开了。
  默默下楼了,五天足不出户,腿都软了。才走出不远就累了,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夜,安静的夜,消退了燥热,舒爽的夜风如情人般温柔。长椅独坐,心情豁然开朗,在狭窄破旧的搭铺里的郁闷纠结化作云,被风吹散了。
  夜色里,有人向她走来,她没抬头去看,以为是散步的行人。可她听到了一声轻叹,触动了她敏感的心房,那人停下脚步,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她见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眸,闪着光亮带着浅浅的责怪,定定地看着她。
  “泰锡!”默默开心地惊呼着,喜悦如花般绽放在这夏意浓浓的晚上。
  “还要躲到哪里去?”泰锡声音沙哑,又有着喜极的颤抖。
  遇见,请一定要感激,仿佛是夜风轻轻地诉说在苍茫夜色里。
  泰锡不由分说抱起她,她略挣扎了一下后安静地笑了。夜色里她的宜嗔宜喜都是美到醉人。他的眼神炽烈,欣喜若狂。我想我一定会找到你,他的眼神在诉说。默默读懂了,小鸟依人般偎依在他胸前,又闻到了那让她迷醉的香气,听到了年轻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就这样吧,就这样地老天荒吧!在他的怀抱里。
  穿过公园小路,泰锡的车停在路边。
  “在车里等我,我去拿你的东西。”泰锡说。
  默默点点头。
  “对不起,我要把你锁在车里,怕你又逃走。”泰锡说。
  “我不会走的!我们一起去拿我的东西。”默默看着他说。
  “好的。”泰锡拉着默默的手,她想抽离,可他也不看她,只是拉得更紧,直到她放弃,不再挣脱。
  默默不再犹豫,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时,随遇而安何尝不是一种态度。她把自己交付给了他。她不再说话,此时任何语言也不能表达她愿意跟随的心。
  回到搭铺,拿她小小的行囊,付过搭铺费用。她看到了关爱的眼神,羡慕的表情,想人真复杂,改变只需片刻间。可那又能怎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路都要自己来走。谁又能替得了谁能。
  车子离开市区,驶入高速公路,很长一段路程两个人都是沉默的。后来泰锡把车停在高速路边的酒吧旁,去喝咖啡提神,驱走困意。才开始偶尔说上一句。
  泰锡见默默困了,也就不去打扰她,默默见泰锡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吧,两个人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切尽在不言中。
  泰锡要了咖啡,任她坐在身边吧台椅子上托着下巴打瞌睡。默默闻到咖啡的香味,懒懒张开眼,问:“我的呢?”
  泰锡笑了,这小可爱时不时就有些小意外给他,一颦一笑都是随性而起,都会轻触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情愫如弦被一丝丝拨动。爱人的心啊,浸满了蜜糖。
  他摇头要她别喝咖啡,说还有一段车程,一会儿上车睡一会儿,时间会过得快一点。喝了咖啡就精神了。问她喝可乐可以吗?她点点头。
  他给困倦中的默默要了一罐可乐,默默却没拿稳,掉在地上,捡起来拉起拉环,砰地一声,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可乐里喷出气泡,溅到默默脸上,身上还有吧台上。
  默默自己也吓了一跳,毛手毛脚地样子使泰锡再次忍不住笑了,忙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给她。摆出无奈的表情跟店主抱歉,又忙接过默默手里依然冒着泡的可乐罐,帮她倒在杯子里。
  “我不爱喝可乐。”她说。
  这个貌似冰冷的女孩儿,却不呆板,当她不对你设防,你就会发现她骨子里的幽默,无意中一句话,一个举动带给泰锡太多的快乐。女孩子见过,这种类型的没见过,不一样的感觉。
  原本神游状态的默默也醒了,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手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哈欠接二连三袭来,默默顾不上形象了,看得店主都犯困了。
  车继续向前开,不一会儿默默就倒在座位上,睡着了。她忘了这一路都有和泰锡说过什么或什么也没说,她梦到了什么或根本无梦,她怡然自乐在飞驰的路上,在梦里。
  默默就是默默,她可以在生活面前看似低头,可内心深处的倔强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她知道自己爱上了泰锡,格外珍惜这命运的安排。好吧,在这寂寞的旅途,这遇见恰恰好。不过,在分手那一天要记住不要流泪才是。
  泰锡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坎坷不平,他的爱情来得更简单,他有未婚妻,朴晶秀,大他一岁,高冷的首尔女人。他父亲安排的经济联姻式的相亲。彼此的交往由相亲开始。
  他和她在一起几年了,订婚后女方由于不适应意大利单调的生活,经常往返于韩国和意大利之间,依然从事她喜爱的奢侈品服装。
  将意大利不是一线的品牌带回韩国。虽及不上GUCCI,PRADA,那些名气响当当,却因质地优良,做工精细,款式时尚,深受欢迎。尤其她钟爱的rinascimento(文艺复兴)这个品牌做得风声水起。
  她更加频繁往来于意大利和韩国之间,聚少离多,是现状,见面的客气与礼貌,更像是她在面对客户,他在面对朋友。
  泰锡不太喜欢她把自己当个不成熟的孩子。但好脾气的他也不会说什么。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在一起几年了就是没有举行婚礼。而她的高傲也不会去询问婚期。
  母亲提醒泰锡,该想想了,婚姻大事。他只有微笑没有答复。性格柔顺的母亲,总是依着他,而父亲下了最后通牒,要在明年八月,把婚礼办了。他知道那意味着他的婚礼要在两个地方举办。意大利和父亲的故乡,晶秀的家乡韩国。
  他对韩国没有故乡的感觉,他出生在意大利,这里才是他的根。去旅游还可以,看看退休后生活在乡下的爷爷。看着这个曾经拥有庞大建筑集团的爷爷,褪去光环后在他的别墅花园里做一名园丁。
  去晶秀家的拘谨使他浑身不自在。一次就够了,不想再去。他迟迟不结婚,人家不太待见他。那一张张优雅的笑容背后是距离。
  更何况他听不惯韩语里夹杂着英文单词,一点儿也不觉得时尚,感觉不伦不类。甚至觉得这么说话的人有一点儿浮夸和虚荣。
  父亲跟他商订结婚日子是在今年四月,依父亲的想法今年八月办婚礼。他不同意,说还没准备好。父亲很干脆订在明年八月,让他用一年的时间去做心理准备。具体日子要去算过,讨个吉利的。还要征求女方家的意见。泰锡再难推脱,想想距离婚期还很遥远,也就答应了。
  遇见默默,泰锡不去想自己订了婚,而且婚期已定。路易吉提醒他,也全然不顾。他想要退婚。
  今晚,他开车三个多小时,从米兰经过威尼斯,一路向前。载着他苦苦寻到的宝,再不想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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