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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性乱神迷

作品名称:江湖行      作者:绿色心灵      发布时间:2015-10-29 15:04:34      字数:16105

  “杀我爹爹之人……是谁?”苏剑神色是闪出一丝迷茫。可能是深陷于痛苦的往事所致,待艾天明再次提醒之后,他的目光渐渐才又转到罗子瑞身上。他盯着他慢慢说:“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原来带着一张假脸,被撕掉后才露出真容。他……他……”
  “他是谁?”
  不知有多少人一齐发问。
  “他就是……”苏剑望着罗子瑞,突然伸出食指,恨恨地大声道:“就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爹爹……”
  众人大出意外,目光随着苏剑的手指,全落到了罗子瑞身上。罗子瑞惊愕万分:“剑儿你怎么了?你说些什么呀!明明是我救了你,害你爹爹之人是潘辉,你怎么胡说八道?不是罗叔叔保护你离开长白山的吗?咱们一路吃了多少苦哇?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苍生教逼着你说的呀?”
  “我……”苏剑被罗子瑞说得迟疑起来,但艾天明一阵豪笑响起:“哈哈哈哈,罗北使可真是个人物啊,到这关头还能把住劲,还想蒙骗天下英雄,还想堵住苏公子的嘴!看来,不彻底揭穿你们仁义会的诡计,你们是不会承认的呀!好,苏副教主,你继续讲下去,把他们如何欺骗你、利用你及如何杀的你爹爹,都讲给天下英雄听,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话正说出了众人的心情,齐声道:“对,让苏公子说下去,旁人少打岔!”这个别人说的当然不是艾天明。罗子瑞目瞪口呆。看来,人心已经被苏剑话打动。
  “好……我讲。”苏剑咽口唾沫继续道:“后来,我就被潘护教他们救了,接着,娘又用剌死爹爹的那把毒匕首自尽了。潘护教他们帮我掩埋了爹娘的尸体,就带我上路了,离开了长白山……”
  
  “不对,剑儿,你怎么胡说呀,是我救的你呀,是我带你离开的长白山,是潘辉杀的你爹爹呀……”
  罗子瑞忍不住又叫起来,可立刻被一片嘘声封住了口。他的脸上现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后来……后来……”苏剑又陷入深思之中,艾天明大声道:“苏公子你快说下去,你后来是怎么落到仁义会的手中,又怎么被苍生教救的,都讲给大家听!”
  “后来,”苏剑回过神来继续道:“潘护教他们带着我离开了长白山,半路上……半路上……”他看了艾天明一眼,继续说下去:“半路上又被罗子瑞带人截住,我又落到了仁义会手中……”
  “剑儿……”
  
  一声凄惨的叫声打断了苏剑的讲述,是巧姑。但见她形容悲戚,用悲哀的声音道:“剑儿,二年多未见,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真的变了?你别忘了,你是一代大侠苏浩然的儿子。你要对得住爹娘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上的千山?忘了你罗叔叔为你吃的苦头?还有明空大师,辽东三畜,崆峒双骂……别人都忘了,你连娘也忘了吗?剑儿……”
  她说着要冲向苏剑,被明空拦住。明空也愤怒有加:“阿弥陀佛,好你个孽畜,要知你这样,和尚我当初该把你扔到海时喂鱼虾才是啊!苏浩然哪苏浩然,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儿子,罪过呀,罪过!”
  罗子瑞也悲声大叫:“剑儿,剑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二年多,苍生教把你怎么了?你说,你把他们干的一切都说出来,不要怕,天下英雄在此,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他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然而,在场的外人没有受到感动,他们已被苏剑的话说服了,都认为仁义会这几个高手是假惺惺的故作姿态。不过,他们都想把苏剑的故事听完。于是七嘴八舌轰击罗子瑞等人。
  “少废话,让苏公子自己讲!”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苏公子难道能说假话吗?”
  “苏公子,你讲下去!”
  “讲吧,”艾天明亲切地对苏剑道:“把你怎么到的苍生教,在苍生教的二年多是怎么过来的,都讲给天下英雄,讲吧,不要怕,一切由天下英雄做主!”
  苏剑点点头,嗯了一声,又继续讲下去:“后来,仁义会要把我带回总会,一路上还劝我归顺他们,说他们仁义会仁德播四海,义气贯九州,说他们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呸!”
  苏剑的这几句话换来了一阵“呸”声。当然,吐的不是他。看来,人心所向已定。
  “他们还劝我说假话,跟他们去见武林各门派人士,还说是苍生教害的俺爹爹……”
  
  “我不从,他们就打我骂我,”苏剑继续道:“一直就这么将我带到鲁西。这时苍生教的潘护教、刘护教、侯护教、尉护教和吴双吴对二护法都来救我,与仁义会的人大战。最后,是苍生教艾教主亲自出手,击败仁义会的林中虎,将我救到苍生堡!”
  “好——”
  一片喊好声,当然大部是苍生教的人,可三山五岳的好汉跟着喊的也不少,仁义会那边则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苏剑看来是讲顺口了,或许是受众人喊好的鼓舞,他没再用艾天明催促,就继续讲下去速度还明显加快了。
  “后来,我就住在了苍生教。二年多的时光里,艾教主亲自将一身功夫传给我。今日泰山大会,带我与天下英雄一见,让诸位前辈众位英雄知我冤情,知我爹爹被害真相。天下英雄若以为我说话是真,就替我向仁义会讨个公道,若认为我说话不实,就将我乱刀砍死,让我去见我九泉之下的爹娘!”
  苏剑的话嘎然而止,转脸向艾天明,艾天明拈须而笑。
  
  玉皇顶一片寂静,连风都停止了吹拂,早已升高的太阳似乎也在静静观看这一幕奇剧。半晌,真德咳嗽一声,又一声“阿尔陀佛”打破了寂静,他面向仁义会众人,微微含嗔道:“皮会主,你有何言?”
  皮东来不动声色,他眼睛盯着苏剑,深深陷入到思索中,直到真德第二次发问,他才突然目光一闪,发出一声轻笑,随之,笑声渐大,渐大,变成了洪笑,笑声震得在场之人头脑轰轰作响。其内力委实惊人。俄而,笑声骤停,只听他朗声道:“天下英雄可知皮某与苏公子的渊源?苏大侠是我师弟,苏公子是我世侄,我皮东来岂能害他。剑儿……”
  皮东来正要对苏剑讲话,艾天明在旁把话接过:“你这话岂能骗人,你仁义会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师弟与你称霸武林相比,算得了什么?”
  皮东来又轻笑一声:“那么我请教艾教主一事,既然罗北要杀苏公子,为何又要带他回归本会呢?”
  艾天明闻言为之一噎,立刻洪声道:“皮东来,你休要巧言诡辩,天下英雄不会再受你骗了!仁义会的一切罪孽,都是你之主谋。今日,你该授首了!苏副教主,”他扭头对着苏剑手指皮东来道:“你看见了吧,那个就是皮东来,那个就是罗子瑞,他们就是害你爹爹的凶手,你此时不报血海深仇,还待何时?!”
  “报仇?”苏剑喃喃自语:“杀……杀死他们”?!
  “对!”艾天明道:“为你爹娘报仇,杀死皮东来和罗子瑞!”
  “杀——”苏剑突然怒剑出鞘,犹如天落损石一般高高飞起,向仁义会冲去,手中剑芒暴炽,直取罗子瑞。罗子瑞边躲闪边招架,边悲声叫:“剑儿,剑儿……”
  
  苏剑已什么也听不见,心中只有四个字:“杀人,报仇。此时,他的武功已大大不同三年前,其功力甚至高于罗子瑞,施出来的又全是拼命的招式,而且正字武学、千山武学、苍生武学混在一起,实在凶狠诡异,罗子瑞防不胜防,顿陷险境。
  仁义会众见罗子瑞形势危急,立刻有人过来相助。艾天明一见大叫:“众位英雄可曾看见,现在苏公子为报父分而出手,仁义会却以多击少,对此不仁不义、恶贯满盈之徒众,难道你们就袖手旁观吗?苍生教的男儿,为了武林正义,为了给苏公子报仇,杀呀!”
  “杀呀……”
  苍生教全体来者应声奋勇上前,仁义会众亦奋勇迎敌,双方在玉皇顶大战一团。其余三山五岳英雄亦有不少人按捺不住,操起兵刃冲上,全都是帮着苍生教的。只有少量心向仁义会的,也不敢上前,倒不是怕死,而是感到理亏气短。只有几个少林武当弟子未动。真德望着眼前一切,双手合十,悲痛地闭上眼睛。
  “阿弥陀佛!”
  松阳道长亦合上双目:“无量佛!”
  
  力量上,双方强弱分明。本来,苍生教和仁义会的人数差不多,但,三山五岳的英雄十个中倒有七个加入苍生教一边,而且,还个顶个都是硬手,苍生教平添了二百多个好手助阵,仁义会立刻处于下风。厮杀从玉皇顶向四下扩散,杀声震天。
  但,仁义会众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使用的家什大异于寻常武林人士,什么锄头、镰刀、铁锹……全是庄稼人干活用的家什。当然,这些家什全做了特殊的加工,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反而更见神妙。就比如铁锹吧,寻常干活的锹用来挖土,可现在仁义会手中的就不同了,整个锹板精钢打制,三面利刃,锹把亦是生铁铸成,使将起来,直可当枪,横可当刀,可当棍,虎虎生风,招式也极其神妙。原来,仁义会会主皮东来乃大智大勇之人,他见会众多是庄稼人出身,其中不少是因生活困窘才加入仁义会的,武功并不高,就依据庄稼人干活常用工具之特点,经深入钻研,独创出“仁义武学”。这名字恰如其分又深含蕴意,细想想就会明白:“锹镐锄镰本是农具,将其深化成兵刃,操在手中自然不像刀枪剑戟那么吓人,再加上他创出的武学招式以防为主,攻击为副,常在杀招中留有分寸,所以称仁义武学。果然,仁义会从掌握这门武学之后,一个个武功大进。几年之后,比一些江湖几年的好手还见功力,仁义会的威名大振,也与此不无关系。
  而且,他们还练出了一个阵势,操练起来,也威力惊人。现在,此东来就用一根一尺多长的烟袋和艾天明的一根金灿灿的鞭子打得难分难解。两人的武功套路、招式和兵器截然相反:一个是鞭。这金鞭亦十分奇特,前细后粗,三尺多长,一身黄金鳞片,舞动起来“刷拉刷拉”发出奇怪声激人心肺,还光耀夺目,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楚,而且,那些鳞片又锐利异常,人若碰上,皮破肉开,金鞭的尖部还有个小孔,内是一个龙头,随着使鞭人的运用,忽而发出啸声射出一尺开外,忽而又收缩不见,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而皮东来的烟袋咋看与平常烟袋无异,只是黄烟袋锅比一般的稍大那么一点点,可是,他的烟袋杆与金鞭相击时发出金铁之声,才知其不是木竹之物。两人的招式套路更为大异;艾天明的金鞭招法精湛,以怪、奇、险见长,往从不可思议的方位袭来,皮东来的烟袋却好似无啥招术,只是平平淡淡,信手挥出,却也和对手打个旗鼓根相当。因为是双方首脑对阵,别人谁也不好助战,只让他们各施平生所学,打将下去,自己另找对手厮杀。仁义会人数虽少,但个个拼死一战,所以,虽处下风而不落败。其中,明空和尚抵住侯海,江风乔凤迎住吴双吴对,巧姑和罗子瑞双战苏剑,口中:剑儿剑儿“还呼个不停。打得最激烈者当属吴双吴对与日月双刀。这吴氏双丑生就古怪性情,又因婚姻受挫,性情大变。吴双爱钱,吴对贪色,两人又都分别苦恋着江风乔凤。这回一见面是既见情人,又见仇人,吴双手持一对金环,一边大战江风,一边对乔凤大呼:“乔姑娘,待我杀死姓江的,咱们就成婚!”吴对却手使一支白玉棍,一边与乔凤厮杀一边对江风大呼:“江郎,等我杀了姓乔的小婆娘,咱俩就入洞房!”江、乔又羞又气,当即与他们恶战到一起。
  
  然而,日月双刀虽神勇无匹,可靠的是联手而战,此刻,二人一急,忘了这点,竟一个对一个打起来,三十合一过,落了下风。双丑一见,大笑,一招狠似一招。江风见势不对,猛攻三刀,逼退吴双两步,飞身落到乔凤身侧,形成双刀联手之势,这回,强弱之势立转,日月双刀舞在一起,就真如一轮金日和一弯明月在翻腾盘旋,光芒四射,不一会儿,就把二吴杀得手忙脚乱,大叫“厉害”。好在几个其他门派的高手过来援手,才勉强支撑得住。而江风乔凤双刀使得兴起,不管多少对手,只管奋勇向前,有攻无守,当者披靡,端的神勇不凡。
  可是罗子瑞和巧姑却连连遇险。
  
  原来,苏剑此时的武功已大不同于三年前,他不但将正字掌法、和千山剑法练得更为精熟,还掌握了艾表明的武学之秘,又自创了一套野路子武学。那《克敌秘诀》虽未融会贯通,未能得心应手使出,可只凭上几项武功已经不得了。要是一个对一个,在场之人除了皮东来和艾天明及日月双刀联手,恐怕已没人能降得住他了。现在,他自身的武功已至一流高手之列,与仁义会五高手已不相上下,何况他一上来就拼死猛攻,向对世仇一般,对罗子瑞、巧姑痛下杀手,功力更增不少,而罗子瑞、巧姑却不能对他太过狠辣,处处留神,怕伤了他,只是架隔并不还手,他却浑如不知,反而更回疯狂的进他,致使罗、巧步步后退,连连遇险。
  皮东来和艾天明之战正酣,前二百招,二人各使自身修为,战成势均力敌,二百招后,皮东来忽然招法一变,烟袋好似猛的沉重起来,挥动也滞重起来;可艾天明却反觉压力陡增,连退七步,才勉强隔架得住,三十招后,已险象环生,金鞭已舞不出去。这时,却见他身形一转,金鞭一抖,变成一条灿灿的金棍,反攻上来,皮东来“咦”了一声,不由也连连后退,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抵住。
  
  就在这时,苏剑对罗子瑞和巧姑却已演成惨变。罗子瑞苏剑苦苦相逼,眼睛通红,一副不置自己死地不罢休的架式,不由想起自己从长白山靠山屯救他的一幕幕,再想到他前一番丧尽天良的胡言,顿觉急痛攻心,不由悲从中来,大呼道:“剑儿,你一定要杀罗叔叔,那就杀吧!”剑招骤停,伸颈待戮。那苏剑也真个眼不眨,利剑闪着冷酷的寒光直劈下去,还是巧姑见事不妙猛攻一剑,使他剑锋一偏,贴罗子瑞的耳畔劈下,竟然将罗子瑞的左臂贴膀根劈落尘埃。罗子瑞大叫一声,痛怒攻心,仰身倒地晕了过云。就在这时,厮杀声中一个少女凄厉的呼声突然响起:
  “剑哥……”
  听到这声呼喊,苏剑突然一怔,正要继续向罗子瑞落下的剑就停下来了。只见一蒙面少女在厮杀的人群中如飞一般向苏剑飞来:“不要伤我剑哥,剑哥,我来了……”
  正在厮杀的黄衣虎卫杨云龙一见,大叫一声:“小凤——”追赶上来。
  
  场上发生这种变故,厮杀的人都不由一怔,放慢了拼杀,艾天明与皮东来也不由罢手,各退三尺观看。就在这时,巧姑气极败坏大骂一声:“小畜生,我要杀了你……”长剑就要向苏剑落下。明空和尚见罗子瑞惨状,亦大怒,一声“我佛悲”,扔下对手亦奔向苏剑。可二人都被蒙面少女手中剑拼死拦住。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皮东来无声地飞起在空中,又陡然落下,直扑苏剑,人未及近,食中二指已隔空点出,“哧”的一声,点中苏剑的穴道,随后将他挟在腋下,另一手为罗子瑞点穴止血后,也将其挟在腋下,一声“退”,口令发出,免起鹘落,直向峰下落去。其他仁义会众,却阵势不乱,不退反进,拼死挡住追杀之人……
  
  这一战,仁义会死伤一百三十余弟兄,苍生教也有七十余人毙命,还有二十多个其他门派的人士遭戮。
  而拼杀初起之时,少林、武当两派人马就离开了玉皇顶这是非之地。
  
  待玉皇顶上人已走净之后,山脚下才迟迟赶来两伙人。头一伙与山下一些人相遇,大恨自己来迟。当听到人们纷纷说苏大侠是仁义会所害,苏剑是苍生教所救之语时,领头二人顿时大骂起来:“妈个巴子你们放屁……”竟与下山一些人吵将起来,还想伸手,结果,叫几个门派的高手打个鼻青脸肿趴地不起;后来的一伙十几个人,领头的是黑白两个矮子,也是一听人们的传言就炎冒三丈:“哪个王八蛋放这臭屁,那个苏公子是忠义之人,怎么能恩将仇报?谁再胡说八道,老子将他扔渤海喂王八去……”结果,也和人打了起来,只不过这二人武功高强,没吃大亏。
  这两伙自是熟人。前面的是辽东六畜中的人物,后面的两个是崆峒双骂。六畜中来的是牛和羊,那马、骡、驴、狗四畜已经战死在辽东。
  
  一个多月后。黄土岭仁义会总舵,一片慌乱。
  会主皮东来带着不到二百名弟兄从泰山铩羽而归。更惨的是会内深负人望的北使罗子瑞竟失去左臂。返回路上,皮东来等已尽救治,到总会,罗子瑞的断臂伤口已结疤痂,但心伤却更为深重,只见他人瘦了一圈,面如金纸,精神大为萎靡。众人心痛不已。
  可是众人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那就是仁义会历时三载,费尽心血人力,付出重大牺牲,终于带回来的一代大侠苏浩然之子苏剑。此时,会中上下说的都是这件事,“苏公子”挂在每一个人的口边。
  苏剑就居住在皮会主的院子内,紧挨着会主的屋子,会中的重要人物天天出入不断,都在关怀着苏公子。但每个人探望出来,都是一脸的痛苦、无奈、痛恨的表情。
  这已经是回到总会第三天了,除了林中虎有事外出,余下的一干人又不约而同地来到苏剑的居室。但他面色苍白,双目赤红,神情异样,可坐在床上,嘴里仍在嘶叫着:“杀,杀死皮东来,杀死罗子瑞,为爹爹报仇……”看样子,要不是皮东来点了他的穴道,他非要跳起来大开杀戒不可。
  皮东来一脸疲惫,看来又是一夜未睡,他闭目打坐了片刻,才睁开眼睛,慢慢对众人道:“我细细给剑儿把了三天三夜的脉,现已探究明白,他是服下了一种毒药。这种药,只能使人迷去本性,但不危及性命,亦不影响武功。然而,服药之后,仅听从使他服毒之人的话,而且,在服药后,第一个人对他说的话将会永记心上,支配他的一切行动,除去这一点,服药者与行尸走肉无疑。”
  众人一听,如冷水泼头。巧姑更觉暴雷击顶,身子一晃几乎摔倒。她颤声道:“大……师兄,这……能救吗?“
  皮东来长叹一口气:“除了下毒之人的独门解药,别无它法!”
  众人更是绝望。巧姑仰天悲鸣:“艾天明啊艾天明,我要活吃了你……”说着竟然拔剑要下山,被众人再三劝住。她无计可施,回身抱住苏剑大哭:“剑儿呵,你可叫娘怎么办哪……”
  
  众人对巧姑自称是苏剑的娘虽然不解,但有的认为她是痛苦得昏了头,有的觉得她与他有师徒之情,言语自可随便,都未以为意。大伙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困境上。瞧吧,苏公子,三年来苦苦寻觅,现在寻到了,却是这么一副样子,还指望他揭破苍生教的阴谋,唤起天下英雄共同除暴呢!可真是叫花子捡个脏馒头,吃又吃不下,扔又舍不得。怎么办?
  绝望、痛苦,都转为对苍生教和艾天明的刻骨仇恨。明空和尚一改平日嬉戏性情,双掌合十,对天发誓:“佛祖保佑贫僧早日超度艾天明吧……江风本就性如烈火,愤然道:“一再碰上苍生教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撞上艾贼,非将他碎尸万断不可!巧姑则只是搂着苏剑哀哭不已。”
  只有罗子瑞仍保持沉静,他虽形容萎頓,亦和众人一样天天守在苏剑身旁。此时见众人激愤,他沉声道:“现当务之急,是如何救治苏公子!”
  “是啊,”皮东来也道:“从剑儿在泰山大战之表现,到近日我为其把脉,已发现他身藏深厚武功,绝非常人可比,一旦发作起来,与我为敌,必为大害,我不得不以独门手法点其大穴,使其不能妄动。但,此点穴法需每隔两个时辰点一次,而且,只能维持九九八十一日。八十一日若不解开,不但武功俱废,还会成为残疾。”
  又是一声炸雷震响,众人呆住。巧姑颤抖半晌,悲声对皮东来道:“大师兄,你武功盖世,登峰造极,智谋过人,你……难道就……一点法也没有吗?”
  皮东来不语,只是轻轻摇摇头。
  巧姑绝望地回身,坐到苏剑旁边,泪如雨下,手抚苏剑脸颊喃喃不已:“剑儿,剑儿,自娘俩的命为何这么苦,你生下后就离开娘的怀抱,从此十几年不见,现在好容易找到了你,你却不认识娘,你叫娘怎么办……”
  其言哀哀,其情眷眷,感人肺腑。众人从巧姑话中已察觉她与苏剑之间有特殊的关系,可此时此地,谁也无心过问此事。江湖中悲欢离合太多太多了,什么事也不会使他们感到奇怪。
  
  但,年轻人的感受就不一样了。任忠平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他想起自己的身世,不也是生下来就离开亲爹亲娘吗?他不由抽泣一声。皮东来发现,神情一动,温声叫:“平儿!”他才发觉失态,急忙退出房间,但仍觉心中酸楚。在外面的清云见他表情有异,忙上前关切询问:“平哥,你怎么了……”没等任忠平回答,又见林下莲从室内追出:“平哥,你怎么了……”
  清云不敢再上前询问,表情复杂地看着林玉莲傍着任忠平离去。
  屋内,皮东来终于给众人带来了一线希望:“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每日解开他的穴道半个时辰,任其狂性发尽,然后再闭穴让他安歇,这样,可保他武功不失身子不废,而且,对他的武功进境还大有益处!”
  众人心中一喜,巧姑破啼为笑:“那太好了,就请大师兄弟为剑儿解穴!”
  皮东来没有马上回答,众人也都恢复了沉默,巧姑不解,却听罗子瑞道:“此子武功我已亲身领教,现已比我等只高不低,一旦解开穴道,他狂性依然,大杀大戮,我们又不能伤他,又不能让他伤人,该如何是好?“
  一语道明,巧姑颓然坐于床上。
  还是皮东来最后做出决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剑儿毁了,我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救他!”
  他对众人慢慢道:“为保剑儿一身武功,我要亲自为他解穴,与其过招,为防伤害他人,我与他要独处一室,别人要远远离开,一切,由我相机处置!”说完,他又嘱咐大伙,一旦苏剑狂性大发,不要出手相助,更不要中途点其穴道,那会大损其身。
  大伙知道苏剑发狂时武功倍增,尽管皮东来功力登峰造极,恐怕也难万全,都觉放心不下。可商讨来商讨去,又别无他法、皮东来毅然决然道:“不要再多说了,我意已决,你们马上出去,我这就给剑儿解穴!”
  
  众人无奈,只得退出,但并未远走,几个高手立在窗前,一副大敌当前之势,可又都未将兵刃拿出。他们担心那会伤了苏剑,只是想着一旦形势危险就挺身而出,营救会主。
  果然,功夫不大,就听室内苏剑“嗯”了一声,接着,就听他嘶声又起,“杀”声越来越大:“杀死皮东来,杀死罗子瑞,替爹娘报仇……”
  突然,“嘭”的一声重物相撞之声响起,接着室内传出激烈的打斗声,虽然隔着窗子,众人看不见,但仅凭空气中发出的“嘶嘶”声,也可想见拳凶腿猛,众人既担心会主受伤,又担心他把持不住伤了苏剑,可又不能冲进相助。皮东来已说明,解开穴半个时辰,要任其发狂,若中途点其穴道,会害其身。但一想到皮东来只能防守遮拦,势必危险重重,又都心急如焚。
  巧姑急得在窗外大叫:“剑儿,剑儿,你皮大伯是为救你呀,你可不能伤他呀……无量佛,保佑吧……”她做了这么多年道姑,第一次求佛保佑。明空和尚也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罗子瑞脸无血色,表情沉重,日月双刀江风乔凤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预料之事果然发生,室内打斗的声音中忽听一拳击实之声,接着一声惨叫“啊——”正是皮东来的声音。众人心一惊,就见窗子突然从内向外撞开,一人飞射而出,直取罗子瑞。“杀——杀死罗子瑞……”正是苏剑。罗子瑞左臂已失,单臂怎么是狂性大发的苏剑的对手,连连后退,不小心胯部被刮上一脚,顿时倒飞出八尺开外,还是他下盘功夫好,一个豹子翻身稳稳落地。苏剑还要追打,被江风乔凤拦住。明空和尚、巧姑和罗子瑞急急进房,却见皮东来手抚胸膛,歪倒在地,衣襟上还有一滩鲜血,显见是受了内伤。
  三人忙将皮东来扶往床上,由巧姑和罗子瑞扶正,明空和尚双掌抵住后心,暗运真力,输入皮东来体内。一柱香的功夫,皮东来喘一口气,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剑儿呢?他怎么样……”
  几人大为感动。罗子瑞道:“会主放心,苏公子在外面有江风乔凤照顾,你还是多保重自己吧!”
  皮东来侧耳听了一下:“江风乔凤联手,剑儿不是对手,千万不要伤了他!”
  巧姑恨道:“你还惦念他,这该死的畜生,杀了他算了!”
  皮东来一惊,“不可,万万不可……哎哟……”他一急要起身,左臂一痛,又歪在床上。
  罗子瑞急忙扶起:“会主,他是怎么伤的你?”
  皮东来苦笑道:“我原想陪他过招儿,让他狂性有所宣泄,虽知他武功高得出科我的意料。不知怎么,使出我从未见过的怪招来,我防不胜防,在一百二十七招时被他一掌击中……”他又苦笑一声:“还好,他见我倒地就冲出室外,没再下杀手。”
  罗子瑞道:“他放了你,是奔我来了。”
  几人话语稍停,外面激战之声又传进来,明空、罗子瑞、巧姑惦念江风乔凤,又急忙奔出室外。
  
  外面,激战正酣。江风乔凤虽未使兵刃,但拳掌如神,完全是日月双刀的路子,二人联手,威力不差双刀几许,只打得尘土大起,堪堪抵住。苏剑如出林疯虎,口喊杀声,全力进击。但江风乔凤的日月双掌也确实非同凡响,二人互相配合,防得无懈可击,双方打成平手。但见拳掌之风在院内四激,一丈之内近不得人。
  眼看一个时辰将到,而苏剑仍毫无懈怠,杀机更浓,日月双刀却已见汗。这时本该有人点苏剑穴道,使了归于安静,可皮东来已经受伤,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把时机拿捏得那么准?众人都有一种绝望之感,而且,不只是对苏剑的绝望,还有更深层的,对仁义会前途的深重忧虑……
  就在这时,一个呼声远远传来。“让我进去……剑哥——剑哥……我来了,你们……不要拦我……”
  接着,响起了兵刃的撞击声。巧姑神色一变,脸现怨毒之色:“这个该死的丫头,她来干什么?”拔剑就要奔出,却听罗子瑞一旁惊异地叫了一声:“咦,怎么了……”
  只见院中的激战已罢手,江风乔凤满身灰尘,汗透衣衫,满目惊讶的望着已停斗的苏剑:“苏公子,你……”
  
  苏剑正站在原地谛听,口中喃喃自语:“剑哥……小凤……”
  这时,呼声已到外面不远处,兵刃之声也更急,呼声也更大:“剑哥……剑哥……”
  苏剑神情更异,口中喃喃着向外走去,可到门口又站住了,自语道:“不能见面……不能见面……”突然将身上衣衫的大襟扯掉一块,蒙到脸上,只露出双眼,向外走去。众人大奇,小心翼翼跟随在后。一出院门,就见前面有人厮杀,任忠平、林玉莲和本会几个弟子正缠着一个蒙面少女,苏剑一见,突叫一声:“小凤——”身子电射而出,顿将几个缠斗之人冲得东倒西歪,蒙面少女乘势冲出,飞身迎上,双方空中相遇,双手相牵,落于地上。只见少女一下扑入苏剑怀中,呜呜大哭不止,苏剑则紧紧搂着少女,口中低语不停:“小凤……小凤……”
  除了巧姑、罗子瑞,人皆不解眼前之事。皮东来脸色凝重,目视此情此景,一副疑重重之色。这时,林玉莲急步上前:“会主,各位前辈。刚才,这小妖女装做行乞之人,来到我会,守卫兄弟禀承会主教诲,施粥饭,虽知她突然发难,点中守卫兄弟穴道,并向会主驻地而来,被属下认出,她便说要见苏公子,我阻拦不允,她即以纱蒙面,冲杀而来,我等阻隔不力,使会主和各位前辈受惊了!”
  人们已无心听林玉莲秉报,注意力都落在苏剑和来人身上。只见二人紧紧拥抱,旁若无人。来人正是小凤,此时她真情外溢,泪水如泉,苏剑虽仍有怔忡迷茫之色,亦泪水盈眶,口中喃喃不停。“剑哥,小凤……”叫人观之动情。
  
  江风乔凤本是恩爱夫妻,见此情此景,不由身体靠拢,双手暗牵,传达情意。林玉莲这个豪爽泼辣之女,也动了真情,暗羡不已,侧头寻找任忠平,却见任忠平正与清云四目相对,不由心中大恼,走过去气汹汹拉住任忠平的胳膊:“平哥,你干什么?”说着紧紧傍在他身旁。清云一见,悄然离开。
  这时,巧姑已方寸大乱,她双手合十,念了几遍无量佛,终于走上前去,硬着心肠冲二人喝道:“剑儿,你干什么?”又对小凤道:“你这个小妖女,难道忘记当年誓言,今日为何又与我剑儿见面……”
  两人闻言慢慢离开,疑惑地望着她。巧姑又问一遍,苏剑依然怔怔望着她,以手抚面道:“这……不能……见面……”小凤听清咋回事,“扑哧”地声,破啼为笑:“前辈,你看见我的面了吗?我们没有见面哪,我们只是见了人……”
  她说着“咯咯”大笑起来,好几个人也跟着笑出声来,明空和尚一怔之后,更像小孩儿般的“呵呵”道:“妙哉,妙哉,老和尚做证,这委实不是见面,不是见面,哈哈哈哈……”
  江风也大声道:“对,这不是见面,我们夫妇也能做证!”
  众人都已出其中大概,皆谓这不是见面。巧姑只好恨恨道:“不用你俩臭美,本道姑决不心慈手软,绝不许你们妄结情孽,只要本道姑活在世上一天,这话就算数!”
  
  其实,苏剑的武功已在巧姑之上,她要杀他的谎言其实已无法实现,就是小凤也比她差不了多少。但江湖人的信义观极强,话一出口,必须履行,因此,这巧姑的话仍是他们的束缚。
  皮东来望着眼前一切,神情复杂,待人们静下来后,他突然上前,对小凤深鞠一躬道:“请艾小姐移步室内,皮某有话要讲!”
  小凤一笑:“你就是仁义会的皮会主哇!早听爹爹说过,他说你武功可高了,心眼……不,计谋可多了,你这么大岁数向我施礼,像个仁义会主的样子。好,看你有礼,只要有求于我,凡能办到的,我一定帮忙!”说着,拉着苏剑随皮东来向室内走去。
  众人一起步入室内。
  “艾小姐,”皮东来神态郑重,开门见山道:“皮某确有一事想求,万望答充!”
  小凤咯咯一笑:“我早猜到了,你是让我留下来,陪着剑哥,对不?这不是,我来了,就是为这个来的!”
  众人一时不明就里。小凤笑吟吟道:“我偷听了爹爹的话,才明白了是咋回事。他对尉迟云飞说,他给剑哥在酒中放了他特制的迷心散,说剑哥服了这药后,灵智尽失,只听他一人的话,而且,服药后,对他说的话会永不忘记,还说,只有他自制的秘药可解,此外别无他法。但,他也说,在服药人狂性大发之时,只有真正能打动他心窍之人之事出现,才使他灵智稍复一点,还要有人陪他习武过招,泄其狂性,才能保住他身心不损。正是为此,我才拼命赶来,没想到你们好心当了驴肝肺,竟然派人拦截我,还要杀死我,既如此,我马上就走……”
  说着,真的起身要走,众人慌忙阻拦,皮东来又深鞠一躬:“皮某代仁义会弟兄向艾小姐陪礼了!”又命林玉莲上前道歉,林玉莲只好从命。艾小凤这才又“扑哧”一笑,回到苏剑身边,却见苏剑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紧紧抓住她的手:“小凤,不走……不走……”
  众人闻言,无不对小凤大为感激。皮东来更为郑重地代仁义会众向艾小凤躬身施礼,俯身之时,不由“哎哟”一声,竟一个跟头栽倒于地。众人一惊,忙上前将皮东来扶起,却见皮东来右臂托着左臂,面现痛苦之色,一言不发。罗子瑞上前一把扯下皮东来的左袖,见他一条臂膀搭拉在身侧,以手托之,冰冷冰冷,这……
  原来,皮东来的一只左臂竟让苏剑击残了。
  众人见状,如雷轰顶,只觉天塌一般:皮会主乃仁义会支柱,其武功威震江湖,连艾天明也要惧上三分,如今却左臂受损,其痛楚自不必说,可他的武功自然也要打了折扣,这……
  
  “孽畜,我杀了你……”
  巧姑一声,拔剑要剌苏剑,却被皮东来右掌二指闪电般伸出抓住:“巧巧,不要这样,这不怪他,只怪艾天明……”
  众人一想,是啊,苏剑不迷心性,能干出这事吗?罪魁祸首,不正是艾天明吗?
  皮东来道:“我残臂之事任何人不得告之剑儿!”
  众人深为皮东来之情所感,小凤也忍不住赞道:“行,你像个会主的样子,看你的面子,我也得照顾好剑哥!”
  从这天以后,艾小凤就留在了仁义会,留在了苏剑身边。有她在,苏剑虽未清醒,但却不再发狂,只是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而一旦她不在身边,不过半个时辰就会狂态复萌。因此,小凤只能和他形影不离。两个年轻人,都蒙着面在一起厮守,每天对练几回武功。也真怪,二人怎么练,苏剑也不伤小凤。看来,他心中只有这一点灵犀了,叫人不能不感动。巧姑每见此情景,总要悲伤而无奈地道几声“孽障”。
  
  就这样,两个多月过去,二人竟然练得武功大进。这,叫人既高兴又担心,今后,苏剑若再发狂,恐怕更无人能治住他了。然而,又别无他法。
  可是,能长此以往吗?
  仁义会的每一个人,包括巧姑,都知道这不是长事。几个月过去,艾小凤瞧着瞧着苏剑成天傻乎乎怔呵呵的样子,笑声渐少,情绪日见消沉,常常自己托腮深思。每逢看到她这种神情,大伙都深感不安和担心,担心她对苏剑情感淡化,离他而去。那,就一切都不可收拾。
  
  这一天,艾小凤终于郑重提出:“皮会主,各位前辈,我……要走了……”
  众人一惊,又觉无奈。这似乎也是预料中的事。是啊,快半年了。有几个女孩能长此以往呢?再说她还是艾天明的女儿……人们想留,却又张不开口。还是巧姑气哼道:“哼,我早知你小妖女没长性,你走吧,让剑儿疯死也好,省得活受罪,还害人!”
  乔凤轻轻拉住小凤的手:“凤姑娘,我看你不是薄情之辈,你真能舍下他而去吗?”
  皮东来的表现却与众不同,他左臂已残,现仍伤痛犹存,手下意识地摸着左臂,双目炯炯地望定小凤:“凤姑娘,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咱们想个万全之计!”
  小凤又“扑哧”笑了:“你这个人,真不愧是会主,人家心里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于是她说:“我要回苍生教找我爹,给剑哥要解药!”
  出人意外,众人怔了片刻,马上一片欢呼。乔凤一把将小凤搂在怀里:“我说凤姑娘不是那种薄情之人吧,咱俩都是凤,我这只老凤可真替苏公子有你这只小凤而高兴啊!”
  巧姑却嘴唇颤抖,目含泪光,说不出话来。明空和尚连念几声“阿弥陀佛”;罗子瑞的脸上也现出由衷的笑容,林玉莲高兴得一拍手,清云去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任忠平则上前一步,对小凤深鞠一躬:“忠平谨代本会青年弟子向凤姑娘深表敬意!”
  皮东来却没有说话,他目光闪动,似又在想什么事。小凤此时聪敏如神,对他道:“会主别为我离开剑哥要发狂一事犯愁,我早想好了主意!”
  大伙这才想到,是啊,小凤离开,往返最快也要两个多月。这俩月之内,苏剑若发作起来,如之奈何?谁能制得住他?就是点了他的穴道,那每日解穴的半个时辰怎么办,谁陪他过招儿?
  小凤道:“我想,剑哥虽在我身边不发作,但他神智终未清明,我不在身边,要是有一个人,身材和我差不多,易容后,穿上我常穿的衣服,他也不会认出来。每日点穴道,不让他自由,只解穴那会儿要这人来陪他过招儿,不就行了吗?”
  此计果然可行,众皆赞成,但谁来扮小凤呢?小凤自己早已找好,她手向旁一点:“就是她——”
  
  众人一看,却是清云。小凤走过去,与清云并肩而立:“你们看看,我们俩身材可相像?”
  大伙一见,果然高矮胖瘦差不多,肤色也同样清秀。凭想象,稍加化装,再蒙上面,定能瞒过苏剑。
  可是,清云她能同意吗,这可有凶险啊……未等发问,艾小凤已开口道:“这些日子,我和清云商量多次,主意还是她提出来的呢,我们还做了一次试验,剑哥没辨出来。这些日子我已经把自己的武学路子,对清云讲过,她十分聪明,已学会五成!”
  至此,众人全放下心来。只见皮东来忽然整衣立于小凤面前,恭恭敬敬,深鞠一躬:“皮东来代仁义会全体弟兄谢凤姑娘大恩了!”
  说着竟发出哽咽之声。
  众人皆动情,一切按照艾小凤安排那样进行,清云变成了“小凤”每日都要陪苏剑一个时辰练武过招,武功竟因而大有收益。当然,每次穴道解开,二人对练时,皮东来会主都要聚精会神地守候在旁,以防意外发生,而且,还必让任忠平也守在一旁观看。还要为清云打水洗脸伺候。
  
  这天,在清云和苏剑离去后,皮东来脸色疑重地对任忠平道:“忠平,你把刀拿出来,咱俩过上几招!”
  任忠平有些奇怪,他虽自幼与义父习武,义父手把手教,现将仁义武学掌握了六成,可很少和义父过招儿。为什么在苏剑同清云过招后,义父要和自己过招呢?
  他不好发问,依言走出几步,立好门户。
  皮东来道:“你不要担心把我伤了,尽管以本门中的厉害招术来攻我!”
  任忠平知道义父功力神通,自己无论如何伤不了他,但,每次过招都是空手相搏,这回,自己以刀对他,他现在又残了一臂,还能和从前一样吗?可他素知义功夫父言出必行,不能违抗,即应声进身。一连三个本门妙着:“铺天盖地”、“翻来覆去”、“擎天立地”,他知道这三招儿要是义父使出,江湖顶尖高手也不死带伤,自己虽与义父功力无法相比,可仍觉逼他几步是必然。却未想到,他这三招闪电般使过,不但未碰义父一点,却听“嘶嘶嘶”三响。他飞退五步,发现前胸、后背、右臂上的衣衫各被扯下一块,又见皮东来单手一扬,三块衣布纷纷飞落。又见他脸色凝重道:“厉害,果然厉害,真是天助我也,不然……”
  他突然住口,脸一沉对任忠平道:“为父让你守候在旁,难道是让你来看女孩子吗?仁义会儿女都像你这样,成何大事!”
  任忠平的脸上顿时像挨了一掌一样,红得发紫,恨不得马上有人地缝钻进去,他低头无地自容,同时又不能不佩服义父眼睛真是厉害。
  皮东来口气和缓了些,继续道:“忠平,我已渐渐老了,可你还年轻,要以仁义会大事为重,你放眼江湖,武林各派式微,苍生堡骄横跋扈,我仁义会再不挺身而出,几年之后,恐怕整个武林都姓艾了。因此,为父对你期望甚大,望你成大材,负大任哪!你虽在武学上资质中常,但勤能补拙,为父当年习武,授业恩师也曾说我资质不如苏师弟,但我刻苦钻研,勤学苦练,终于心窍渐开,后来虽不说与苏师弟并驾齐驱,但也独树一帜,相差无多,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任忠平听得频频点头,神容肃穆。皮东来这才说:“难道这些天你还未看出,苏公子与清云过招中常显出几招特别的招式,正是我仁义武学的克招,我想,他在苍生堡呆了二年有余,一定是不知怎么学了艾天明的一些绝技,这倒使我想起泰山之战,三百招后,我本已渐占上风,虽知艾天明突然身法一变,使出一些古怪招式来,顿使我仁义武学的招术发挥不出去。看来,这些年,艾贼亦在苦修,你我如稍有懈怠,有朝一日,必败于艾天明手下,那时,一切悔之晚矣!”
  任忠平听得心惊肉跳,深为自己平庸和私情而羞愧,同时对义父之能更为佩服。
  接着皮东来又用一只手臂将自己这些日子的体会一一传给任忠平,任忠平凝神敛意,一一接受,神妙无匹。
  练毕,皮东来亲自打水让任忠平洗脸,最后,又语重心长地说:“我仁义会之儿女,应以武林大业为重,儿女私情次之,两相权衡,孰轻孰重,你细思之。义父虽年长,亦是尘世中人,情中之苦,亦曾品尝,有时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有时眷眷情丝,却须慧剑斩绝呀……”
  皮东来一席话说得十分动情,任忠平虽不能全懂,可心中还是深被感动,并记在心头。从此以后,他与清云的来往,特别的小心起来,尽量不让义父查觉。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三个月过去,艾小凤仍未归来,仁义会内,人们渐渐焦急起来,可又无计可施。巧姑恨恨道:“一定是艾天明老贼使了诡计,扣住了他闺女不让来救剑儿!”
  现在人们已经习惯了她对苏剑的称呼,也隐约知道了她当年之事。皮东来更理解师妹的感情,这三年多来也曾帮她分析过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曾对她指出,苏剑或许不是她的儿子。可她听不进去,固执地认为师兄是在哄她,为了免她牵肠挂肚。这三年来,她早忘了自己曾是个道姑,尽管还穿着道袍,仅是习惯而已。对清云,她也早不按出家人要求了。这三年多,为了苏剑的事,她和清云一直呆在仁义会,与大师兄一同操劳,与仁义会的人一同奔走江湖,冲冲杀杀。在她的心中,她和清云已经是仁义会的人了,虽未履行什么仪式,可大师兄是会主,还用那些手续吗?
  
  对艾小凤的迟迟不归,只在一个人心中稍感高兴,那就是任忠平。三个月来,他在义父的指点下,从苏剑与清云的过招儿中悟出不少心得,学了不少精妙的招式,武功有明显的长进。当然,这些日子,他的目光已经很少在清云身上停留了,和林玉莲呆在一起的时间也明显多了。这使林玉莲大为高兴,皮东来也感宽慰。但,只有清云知道,他偶尔偷偷与她双目相对那一瞬间,表达了多少情意。
  但,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
  任忠平希望这种日子更长些,但,事情是不能按他的意愿发展的。
  事情很少能永如人意,三个多月以来,人们已经对苏剑完全放下心来。大家都被小凤何时归来之事吸引住了,谁也没想到在他身上又发生了意外。
  
  大约真是冥冥中有神灵安排。
  这天,苏剑和清云又到了过招儿时间。像每天一样,清云蒙面进屋,皮东来为苏剑解开穴道,清云手牵手与苏剑来到院中,皮东来和任忠平守候在旁。
  也像往常一样,清云长剑一抖,示意苏剑接招,两人一招一式,越打越快。这三个多月,清云在与苏剑的对打中已有不少体会,因而功力大有长进,而苏剑也招招留余地,明明已剌中她的前心,却剑锋奇妙一闪,剑尖从她的腋窝穿过。二人你攻我守,打得甚是好看。
  但是,一阵旋风突然刮过,清云的面纱没有系紧,被风掀起,她“啊”的一声,急忙用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苏剑已然看清。这些日子,她见无事,也疏忽大意了,不像起初那样每日精心易容,而是蒙上脸后,只把眼睛以上化成小凤模样就算了。这回面纱扬起,一下露出真容,就见苏剑突然停下手来,眼睛直直盯着清云,喃喃道:“小凤……你……不是……”
  清云慌忙道:“苏公子、不、剑哥,我是小凤……”她这一慌,真实口暗露出,更是欲盖弥彰,苏剑突然一声怪叫。身形飞起,剑势如电,全是狠辣招式向清云攻来,这回可不是过招了,每一招都击向要害,清云如何低得住,顿时身陷险境。皮东来一见,长啸一声揉身直上,替下清云,与苏剑斗在一处,这次又不同上次。那回是相斗,皮东来双臂健在,而今他去只剩下一臂,别一只残臂坠在身旁还非常碍事,所以,打起来立见守多攻少,形势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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