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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争斗记》(十八)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争斗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1-12-02 14:09:21      字数:4675

(硬骨头战斗队)

  大会捱到深夜,对方也转了花招,电话打到县城上塘一中,叫敢闯队、“五一”兵团赶来。县城敢闯队、“五一”的人开着几辆吉普车连夜赶来,来了三十来人。这三十来人大都是学生。其中有一个学生最引人注目,他光着上身,肚皮上别着一个一捧大的毛主席像章,肚皮上血淋淋的,却强装豪迈笑脸,大摇大摆地走动招摇着。
  继鹰方也把湖西战斗队、河一战斗队、溪垟战斗队、花坦战斗队都叫来了,总共赶拢二百来人,把“五一”兵团、敢闯队包围起来。
  排骨继绲问“五一”敢闯队的学生们:“你们连夜赶来干什么?”
  学生们一时语塞,肚皮上别像章的支支吾吾地说:“听说芙蓉开誓师大会,有个陈继鹰太猖狂,大讲资本主义,私藏黄金印,破坏文化大革命……”
  哮哥、太守、虾皮青齐声喊叫:“你看见了,你听见了,谁作证?”
  学生不响了,不敢响了。
  “滚出去,滚出去,臭知识分子滚出去。”
  这些人担心冲突起来会挨打,逃走了。学生们往上塘逃,对方马上又派人班兵去,同时改变策略,也叫农村里的人,先后有岩坦、鹤盛等四个村的“五一”兵团战斗队共八十多人赶到。但到场一看,似乎也没什么名堂,也有陆续退场的。到了下半夜时,继鹰方连闲人(大都倾向硬骨头战斗队的)有五百来人,对方只剩一百多人。硬骨头们说人多力量大,叫陈继敦等人再去班人马,又叫来一百多人。学校操场上挤得很,继鹰觉得人多更有意思,上规模这才叫做誓师大会。
  庆枢几个人突然齐声坚定地说:“散会散会,我们退出阵地,让你们开会好了。”
  呼啦一忽儿他们就走光了。
  继鹰对庆枢这人最了解,用他的话说,料人料弗着,料狗肯定四只脚,他们突然一走,里面肯定有蹊跷的事。他们这么多力量组织起来,肯定不会罢休的。这就是他们的狼子野心。继鹰吩咐身边的虾皮青、太守、哮哥、阿佝儿等几个人,通知叫台后的人互相转告,叫瞎鼻少岚的队伍拉牢不要散掉,对方肯定伏在村寨墙四周的,你们稍躲远一点,躲到附近门前垟、后畔垟田里,或郑山脚、横坑溪附近。
  不出半个小时,那班人果然一齐冲进学校操场,反戈一击,叫陈继鹰滚下台来,要把他拉下台来。
  继鹰早有准备,叫几个后生挡着不让他们上台,一边把已约好的十个口令传出去。五六百人打冲锋一样冲进来围攻“五一”方。“五一”方四散奔逃,当场有个几妇女尖叫着,被轧伤踏伤四五个人。
  硬骨头们把对方围堵在一角,这时,时间恰好是下半夜三点钟,夜正长着呢。陈继敦质问“五一”兵团的几个头头:“你们为什么假罢休,要拉陈继鹰下台呢?”
  硬骨头们说:“动手哪。”
  硬骨头们要动粗,对方不敢还手。申夫、皮鞋昆、庆枢等人头发被揭牢捺在地上,大叫皇天三界。
  沸反盈天直闹到早晨五点钟天大亮,陈继敦问:“你们承认不承认有错误?”
  对方承认错误,说自己违反政策,与毛主席革命路线唱对台戏,违反十六条,一共认了七条罪行。
  “错误都承认了,让我们走吧?”
  陈继敦说:“走?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与敌人的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谁有错误就把谁游街了。”
  “游街不游。”
  “哟嗬,你们就知道天天游别人的街。你们不游没关系,我们叫食堂里饭煮些凑,每顿把饭送来,我们也不回去了,陪你们。”
  直磨到早上九点钟,对方肚子饿得难受,垂头丧气,认栽了,同意游街。
  这时最激动的当数时川。“五一”们被硬骨头们游街了,他仿佛重尝战斗的快乐,却不知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最合适,反正都是游行,自己就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吧。人家挥舞拳头他也挥舞拳头,人家呼什么口号他也呼什么口号,而且挥舞拳头和呼喊的力度明显比别人到位。游行队伍来到车门外,他热血沸腾起来,突然呼喊着沿砂石公路往横坑溪方向狂奔。走在前头的一些人让他搞懵了,这是怎么了?竟停下脚步犹豫起来。跟他一起奔跑么?游行路线本应该是反方向往岩头去的。这时有人喊:“不好了,时川又要跳水作报告了。”话音刚落,时川在前面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一头栽倒。许多人过去看,只见他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似乎是癫痫病发作了。
  时川像一台突然熄火的动力,倒地不起。“把他抬回家去。把他抬回家去。”有四个人将他往家里抬。
  时川这一闹,许多人都认为今天游行的彩凑不好,纷纷离去。肚子饿了,人也困了,呵欠连天,游行队伍一忽儿散得无影无踪。

  
  第四章批斗的快乐

  在横坑溪滩林里,一头死猫被挂在松树枝头,时川在树下仰头看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最后他问自己:“这是怎么了?猫死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何必看它那么长久呢?啊,走走走。”他竟往苞黍田间窜。
  苞黍正打苞时节,长得一人多高。时川走在田间小路上,竟然碰了上冤家对头人周梨荣。梨荣去溪南地方有事,本来就怕遇见时川,过芙蓉地界时有意走田间小路的,却偏偏被遇上了,真是冤家路窄。梨荣呆了一呆,便迅速瞭望四周,发现附近根本没有一个人。他见时川眼睛都红红的油炒一亮发亮,意识到逃也逃不脱,喊人救命也无济于事了。时川狂笑起来:“梨荣啊梨荣,你也有今天。”说完啪啪就扫他两巴掌。
  时川捉摸着周的心思,他一定在想,这下完了。时川冷笑一声,感觉全身的血迅速上涌,他盯着梨荣的腰部看,考虑自己一拳打下去或者一脚踩下去,梨荣大约有三条肋骨会一齐断掉,那声音一定是“霎”的一声,非常脆,非常动人。令时川暗自吃惊的是,一刹那间意识到的这个念头好像自己原来早就有过,是梦过,还是预想过?刚刚苏醒的一点记忆线索却又蒙眬起来,想极力回忆,仅有的如同酒醉后一点模糊记忆却又不见了。眼下没有时间允许自己作过多的回忆,因为这时另一个念头又出现了。当年有人问自己,你时川看见日本鬼子与汉奸,你先打谁?记得自己说,当然先打汉奸再收拾日本鬼子。他妈的这周梨荣就像害人汉奸一样让人看了恶心,这恶心的程度有如不小心吃了苍蝇一样,梨荣这人渣不杀不足以泄心头之恨,这贼骨真乃杀之而后快也。
  时川正运足力气,预想第一拳打击他的胃部,准备打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一样,让他把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连黄胆汁都吐出来。就在这时,梨荣的脚骨像面条一样软下去,竟然跪了下来。时川收了拳,问:“你想干什么?”
  梨荣说:“我没有太多的想法,现在只担心,在苞黍田里被你打死后,连尸骸都被你埋没了。”
  梨荣竟然不逃跑,这使时川想到老鼠遇见猫的情境。猫在地上叫一声,梁上的老鼠骨头吓直了,吓酥了,啪地一声掉下来,抖着身子不敢动弹。猫衔了老鼠,并不一口将它咬死,放在地上玩,让老鼠爬几步,又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它衔回来。
  “梨荣,我的前途就是给你断送的。你害得我妻离……”想说子散,但自己本来就没有生过儿子,支吾一下改口说,“家庭散了,你拿命来。”本来还想说被他害得绝了下代,怕梨荣笑话,通常有没有下代似乎是命中注定的,说这话让人家多瞧不起呀?这“你拿命来”四个字说得底气不足。
  想不到梨荣察颜观色,竟然看出时川一点微妙的心思,说:“有些事是怨不得别人的,上辈人德做好,下代就多,既然家庭散了,就一定是你什么地方干绝了,出格了。”
  说得时川茫然不知该动手打他,还是开口骂他。见时川迟迟不动手,梨荣说:“你要打,我打不过你,今天命捏在你手里,我知道总有这一天的。自从你进入牢里,我知道你是军人出身的,迟早会寻我算账。今天,算我命休矣,你动手吧。”
  时川又想到猫玩老鼠的游戏,想到猫,又进一步想到早上松树枝头的那只死猫,这可不是好兆头。在这个游戏中,既然我是猫,难道我是死猫,他却是活鼠?看梨荣头发白了许多,有些荒额了,满脸皱纹,一脸的疲倦,心想这老鼠也是一只劳心的老鼠。
  梨荣一直跪着,不敢动弹,而时川也不动手。对峙良久,时川想起“五一”兵团和硬骨头战斗队,一个整人的计划便在脑里形成,叹口气说:“我时川不打死老鼠,不过你活罪难逃。”
  时川这会儿把他看成死老鼠,把自己看成活猫,他决定放弃死老鼠。梨荣断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看成死老鼠,生死关头,时川竟说得如此莫名其妙。梨荣不敢起身走,时川踢他一脚,像踢一只死老鼠,不着什么力,就将他踢翻。时川命令梨荣跟他走,梨荣一直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来到芙蓉老宗。时川本想将梨荣交给硬骨头战斗队批斗的,老宗却被“五一”兵团占领了。他打听硬骨头战斗队在哪里,有人说在二房祠堂。梨荣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把我交给‘五一’兵团批斗吧。”
  在梨荣看来时川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要不,为什么非要把自己交给硬骨头战斗队呢?时川迟疑一下,还是决定交由硬骨头们批斗。
  硬骨头们接手一个大活人,感觉如接手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收拾,请教时川。时川将自己平生受刑的经历快速地梳理一番,从被吴万玉搒臀、坐老虎凳开始,到被划右派时的一轮轮设供、指供、引供、逼供,车轮战、疲劳战、滚豆子战,再是忍受漫长的饥饿和折磨等,似乎都历历在目。时川有的是招,随口就说:“先让他趴在阶沿坎上搒臀吧。”
  一搒臀梨荣就扛不住了,梨荣担心自己落入火坑,弄不好会被他们打死的,立即交代了许多罪恶。也算天遂人愿,时川马上通知枫林徐贤仙等几个受周梨荣迫害的人前来批斗。
  海报贴出来,说在芙蓉二房祠堂召开批斗大会,主要批斗周梨荣等人,谁要揭发,只要情况属实的,都可以揭发批斗。贤仙别着枫林发来的“五一”兵团的胸章去芙蓉二房祠堂,被门卫拦住了。贤仙感到奇怪,不是说戴红色什么章就可以进场的吗?回答是不行,“巴黎”与“五一”是两个互相争斗的兵团,硬骨头战斗队是属于“巴黎”的,入了“五一”就不准来参加硬骨头战斗队的活动。贤仙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揭发批斗周梨荣。这个胸章是枫林发的,你不喜欢这个胸章我们可戴你们的红手套,只要能够进去揭发就行。门卫说,那好,你们先去将“五一”的胸章退了,再来我这里领取“巴黎”兵团的红手套。贤仙装模作样地出去把胸章悄悄塞在石墙的岩洞里,又转回来领了红手套戴上。这时,时川也过来了,他们一起进去。
  他们在礼堂的台边找到被捆得粽子一样的周梨荣。梨荣看到他们吃了一惊,但马上又趋平静。时川说:“梨荣,你也有今天呀?”时川说这话时好像自己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说过,只是记不清楚了。
  梨荣说:“以前,我有两个想法。”
  “哪两个想法,你说。”时川说。
  “一是怕你自杀。你受冤枉,受那么多苦,我以为你会受不了,用自杀来解脱苦难。二是我单对单打不过你,我怕碰着你以后会被你打死。”梨荣说完竟然痛哭流涕,礼堂上的人都朝他们三人看,弄得时川、贤仙两人好不自在。时川俩事先说好的,有机会的话,打他几下,好好教训教训,可是他一哭,却下不了手,也没了主张。
  贤仙问:“我说毛主席读过师范,我也读过师范。你却说我与毛主席争大,把我划成右派。这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干的吗?”
  “是的,你们可以写大字报揭发我。”梨荣说。
  时川俩回到家里写好大字报,大体内容是说周梨荣以害人为乐,利用职权,以权压人,陷害别人,提高自己,名义上要培养别人,实际上利用别人,到时候揭发别人,不准别人请病假,对有意见不顺眼的人捏着不准调动工作,克扣工资,人家不小心把毛主席像的眼睛弄破了,被他划成右派;报纸包鞋,报纸上有毛主席语录,他就把人家划成右派;有人拖鞋鞋带松了,用毛主席寿章别一下,就被他划成右派。他欺世盗名,假装孝子,上攀下压,连累了楠溪多少人,多少个家庭遭迫害。楠溪有多少个老少妇幼者,讲到周梨荣就落泪,讲到周梨荣三个字就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假装好人,假装做好人好事,博得领导的赏识……
  大字报写好后给周梨荣看过,问他到底写的真实不真实,他说基本属实。大字报经过领导审核,去了有关毛主席的言论,重抄一遍,贴在长塘街。胜利的喜悦充满时川与贤仙的心田,硬骨头们看了更是心花怒放。这是胜利果实,也是硬骨头战斗队有能人而且知识水平不低的最有力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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