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火锅店

　　孔未木晃晃发亮的脸膛，两眼放光也自嘲地笑笑：“要不，怎么有人背地里叫我孔疯子呢。”
　　哈哈哈……实验室里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开始我怎么说也不理解，回去后翻来覆去地想，想不出个名堂。后来我想通了，若人人脑瓜子都那么灵光，人人都是科学家了。像我这种俗人，只能做些加减乘除的小事。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孔教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不为一般人所认可的事来做科研项目呢”邝约翰绕了一圈又回到孔未木那怪诞的科研项目上，两眼又黑又亮，紧盯着他，生怕放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孔未木这次没有避开邝约翰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眯缝着眼睛，让自己的目光云遮雾罩朦朦胧胧，语音也变得遥远，从很久以前传来：“那是儿时的幻想……”
　　邝约翰开始还为自己问得巧妙而心中得意，以为孔未木绕不过去，会说一点沾边的话吧，只要沾了边，总能找到中心核心，谁知却是一个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为了这个幻想，值得用一生去追求？
　　这就是作为商人的邝约翰所不懂的了。因为他不懂又认为自己懂，所以他总是看不透孔未木。听了这句不着边际的话，邝约翰心中有些恼怒，脸上仍旧挂着热情洋溢的笑，依旧不失儒雅地赞叹：“啊，真的令人佩服。为了儿时的幻想，终生为之努力。令我佩服之后又产生感动。我真诚地期望能为您做点什么，帮助您实现儿时的幻想。”
　　孔未木迎着邝约翰的目光，不再眯缝着眼，而是感谢地瞧着他：“邝院长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仅仅是一个不懂事蒙童的无边无际的幻想。成功不成功尚难料定，因此不敢也不方便拖邝院长下水，一下水便是水深火热啊。”
　　听了这话，邝约翰的目光不再深不再黑，平和了好多，哈哈一笑：“我想飞翔的感受一定很好。祝您成功。需要帮助，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将鼎力相助。”
　　“你们这位邝院长呀是个人精。他一定把当今石油即将开采殆尽的事和人能长翅膀的事联系了起来。不然，他不会那么在意。对他来说，这也许是个大商机。”孔未木晃晃手中那张答卷。
　　“石油和翅膀有关系吗？怎么会有大商机？”喻抒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
　　“我来问问你们‘你想有翅膀吗？’这个问题不用回答了。第二个问翅膀对你有什么用？”孔未木看看方珅又看看喻抒，“说，有什么用？”
　　“飞呀。”两人一块儿回答。
　　“只答了皮毛，深入一点。想想邝约翰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
　　“邝约翰、石油……他认为人的翅膀可以节约石油或者不用石油？”方珅盯着孔未木问，想得到他的肯定。
　　“啊，明白了，原先我想等我有了翅膀，放假可以飞回家了，不用赶火车赶汽车，节约一笔车费呢。再说，飞说不定比汽车火车快。”喻抒兴奋得脸都红了。
　　孔未木点点头，提醒道：“听着下一个问题‘你怎样用翅膀’？”
　　“这差不多是一个问呀。”喻抒说。
　　“是吗？”孔未木瞅着方珅问。
　　“好像针对的问题不一样。”方珅回答。
　　“怎么不一样？”
　　“前一题主要问‘翅膀’的用处，后一题主要问‘你’也就是问人。”
　　“两题联系起来。”
　　喻抒瞪着眼看看孔教授，又看看方珅，摇头表示不明白。
　　“翅膀的用处，用处……人知道了翅膀的用处，他将怎么使用翅膀？”方珅望着天花板喃喃说出两个问的意思。
　　孔未木点点头，表示认可。喻抒着急地问：“可是人不同，使用翅膀的目的也不一样啊。”
　　孔未木再次点点头表示认可：“虽然因人而异，但大多数人会利用翅膀出行，减少使用交通工具，减少家庭支出，不是很好吗？再加上我们这个民族是崇尚节俭的民族，能减少一笔开支而达到目的，对大多数人来说何乐而不为呢。这可是低碳环保型的举措，不用政府动员宣传，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人人的日常行动。既然是日常行动，就会存在商机。”孔未木见两名学生听得入了神，更是谈兴甚浓，“就拿小商小贩来说，只要知道哪里有集会，有展会，哪里人多，他们都会趋之若鹜，因为有商机呀。”
　　“我也看了报纸，也知道全世界的石油即将枯竭，各国科学家在现有的太阳能、核能、风能等基础积极寻找更好更适合人类的新能源，可做梦也没想到把你的成功与能源联系起来。思维太窄了，看事物只看表面。唉。”方珅皱着眉头说出自己的感受和遗憾。
　　“我也是。”喻抒附和道。
　　孔未木看看方珅那有遗憾有不甘还有些愤愤然的表情，眨眨眼乐了，哈哈一笑，很快又严肃了，神情有些凝重：“你们这位邝院长啦，目光挺毒辣的。他的目光像盗墓贼手中的洛阳铲，在你浑身上下随意下铲，用力下探再拔出，看看带出来的‘土’是生土还是五花土。我估计他第二次来，发现了疑是五花土的‘土’。”
　　“什么五花土？”喻抒奇怪地问。
　　“墓葬的封土是不同的泥土混杂在一起的，所以叫五花土，没有墓葬的土是生土，盗墓贼是不会在这儿掘洞盗墓的，若封土是五花土，那他就猖獗了。”孔未木眯缝着眼陷入了沉思。
　　“老师，邝约翰这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怎么应对？”良久喻抒担心地问。
　　“更重要的是，邝约翰绝非善类！”方珅提醒道。
　　如果我自己拥有这个项目，或者与人共同拥有这个成果，结果吗，结果只有六个字：‘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人的能力十分弱小，保护不了这个成果。与其让它落入不该掌握它的人之手，不如无偿给国家，让国家来保护它，让大多数人拥有它，我自身也安全多了。有强大的靠山，心也踏实了。所以放心，这个成果我给了国家，但决不申请专利，有人想做手脚也难。“孔未木睁开眼睛，双目闪闪发亮。
　　“想来也是，风险小了，人安全了。”喻抒松了口气。
　　方珅摇摇头，还是有担忧：“虽然好了很多，但我还是担心，人心险恶啊。”
　　孔未木也点点头，似有很多话但又没有说出来。
　　“孔教授，这答卷我怎样答呢？”方珅很想得到孔未木的指点。
　　“这个么，你提起笔来就知道了。你们走吧。许多事情我得好好想想。”孔未木下了逐客令。
　　为了放松一下，也为了讨好美女喻抒，方珅带着她走进一家中档火锅店，却不料碰到了刘英娜。刘英娜高兴地迎上来招呼方珅，目光却在喻抒身上流连：“方医生，贵客，来这边坐。”说着把他们引到一个还算清静的角落。这是一个两人座，用半人高的格子隔出了一个小空间。这是除了大堂，除了雅间的一个半隐蔽的空间，介于闹哄哄的大堂和清静的雅间之间，既方便又不太吵，有情趣又不易被人偷窥，不少恋人喜欢这样的空间。
　　刘英娜热情地端茶递水，寒暄几句，递上菜单：“美女点，还是帅哥点？”顺着方医生的手势把菜单递给了喻抒，“美女，不客气，随意点，今天我做东，免费。”
　　喻抒疑惑地看着方珅，不知该不该接菜单，但菜单晃动着催促她。
　　方珅推辞道：“谢谢好意，我们说好了我请客。”
　　喻抒也跟着客气：“谢谢好意。”
　　“谢什么谢。方医生可是个好医生。美女，你真的有眼光。”刘英娜这一夸，夸得喻抒脸红到耳根子，夸得方珅心花怒放。她话头一转，满脸的惊奇和嘲笑，问方珅，“你们邝院长出了几道稀奇古怪的题给你们做，什么你想长翅膀呀什么的，真的吗？”
　　‘真的。“方珅点点头。
　　“啊。你怎么回答的？你想长吗？”刘英娜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方珅和喻抒交换一下眼神，笑了：“我不是鸟。”
　　一听方珅的话，两个女人笑了，喻抒笑得意味深长，刘英娜笑得肆无忌惮。刘英娜挺得意地：“听他们说，有的说下辈子变鸟打算长；有的说神经病才想长翅膀；有的说要出妖怪来了；什么都有，五花八门的……哎哟，笑死人啦！你们邝院长怎么了，脑筋短路了？”
　　方珅和喻抒会心地相视一笑，方珅满不在乎：“不知道，我不是电工。”
　　喻抒听了抿嘴笑，方珅说完自己也哈哈笑。
　　刘英娜更来劲了：“我们店里有服务员说，有翅膀好啊，春节回家不愁买火车票，翅膀一扇，到家啦。”
　　“你们这个服务员是不是脑筋也短路了？”方珅故意问。
　　“不知道，我也不是电工！”刘英娜笑着回敬一句，惹得方喻两人哈哈大笑。
　　笑够了，刘英娜认真地说：“我看长翅膀也有好处，山区路不好走，娃娃上学艰难，有的地方还靠溜索，很危险，要是有翅膀，一扇，飞过去了，多好。”
　　听了刘英娜的话，方喻两人相视一笑，喻抒赞同地点点头：“是啊！”
　　方珅目光一闪，问：“啊，你是不是脑筋也短路了？”
　　于是三人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火锅开了，菜也上了，刘英娜收住笑：“好，你们慢用，有需要招呼一声。”
　　方珅忙着给喻抒调制味碟，又忙着往火锅里放菜，喻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忙，不经意地问：“你经常烫火锅，来这儿？”
　　“哎。不，第一次来这家火锅店。”
　　“看来你跟老板娘挺熟的。”
　　“她是我的病人。”方珅见喻抒夹起一块毛肚，殷勤地作说明，“这毛肚夹着烫，数六秒钟口感正好。”
　　女秘书按邝约翰的要求将大家的回答作了分门别类的划分，把结果交给邝约翰时，没想到他问：“小李，你作了回答吗？”
　　“啊！”女秘书只顾了出题发试卷收回再归类，忙忙碌碌中把自己给忘了，除了邝约翰成了唯一的局外人。
　　邝约翰瞪她一眼：“好，现在我问你，你想有翅膀吗？”
　　女秘书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中揣测是想还是不想，究竟哪个令他满意，正思量着，听得他不满地催促，身子一震，嘴吐出一个字：“想。”
　　“翅膀对你有什么用？”
　　“飞。”女秘书是声音细如一条蜘蛛丝，若有若无。
　　“你怎样用翅膀？”邝约翰目光如炬紧盯着她。
　　女秘书这次不是揣测，而是迷惑地望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怎样用翅膀，还真不清楚，只觉得翅膀跟手跟脚不一样，不能当成手脚来用，难道邝院长会有另外的用途？答不出来，鼻尖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关键时刻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回答：问鸟去、划水、扇阴风、不用……刚才统计时笑了好一阵，这会儿笑不出了。在邝约翰的目光照耀下，她终于答了一个“扇”字，去了“阴风”两字。
　　邝约翰挥挥手，女秘书赶紧逃了。
　　邝约翰静下来仔细看分析结果，他只重视前面三个问题，尤其是第一个问。后面三个问只是陪衬而已。全院近百号人，只有一个人回答想，不是小李，小李言不由衷。有一个就足够了，说明有市场，而且市场潜力巨大，还有更多的人想长翅膀甚至想方设法要长翅膀。如果孔未木的实验成功，关键是怎样弄到长翅膀的技术。
　　没想到，邝约翰与孔未木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两个背景有着极大差异的人居然在人长翅膀这个大多数人看来十分荒谬的问题上，竟是英雄所见略同。邝约翰希望孔未木能成功，人长出翅膀，渐渐地他认为孔未木能成功，能让人长出翅膀。人一旦长出翅膀，这是令全世界每一个人都为之倾倒的事，一定有不少人垂涎三尺。这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怎么办？
　　这没有难倒邝约翰，他很快弄清楚了孔未木的前世今生。他父母亡故，他本人当过知青，恢复高考考上这所重点医科大学，从本科到研究生再到博士，最终留校任教。在学校呆了三十年。为了研究人的翅膀，终生未娶。也是为了研究人的翅膀，把自己的工资搭了进去。为了人的翅膀，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日子过得十分清贫，然而不能不说又丰富有趣。这些都不为大多数人理解，甚至包括他的学生。这些却令邝约翰佩服。他仔细分析了孔未木的前世今生后，认为孔未木这个人执著有恒心，同时也迂腐；学识深厚，科研能力超强，说不定社会阅历仅有小学文化程度；这种人工于科研，不善工于心计；善于攻克科研学术难题的人，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面前肯定是束手无策的……知己知彼了一番，邝约翰自觉心中有底了，对付一个成天与实验室的瓶瓶罐罐打交道的人，还不手到擒来？很快，安排了人随时观察孔未木的一举一动，每天向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