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殡
作品名称:陨落 作者:晓雪 发布时间:2015-10-24 19:01:00 字数:6770
浓浓的深秋,暮色沉淀,夜风徐徐带来了些许冬的寒意。石头和源子跪在外公的棺材两侧守孝,清凉的冷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院子里灯火通明,鼓乐班子的乐师们在卖力地敲着锣、打着鼓,唢呐师鼓着腮帮子摇头晃脑地吹着唢呐。悲戚哀怨的唢呐声悠扬哀婉,似乎在诉说着子孙们对亲人的哀悼思念之情。农村的生活条件已经明显改善,闭塞的乡村里的物质生活相对丰富了许多。人们开始讲究吃喝,穿着光鲜亮丽,村里面盖起了新学校、供销合作社被新型的副食品超市代替,建起了代表新农村文化气息的“新时代广场”,为数不多的经济富裕户已经看上了黑白电视机。
不过,大多数农民的精神生活相对还是比较单调而枯燥。因此,在乡村里办红白事无形中就成了头等的大事。如果办事人的家里有个吃国家粮的,会相当热情地招待来帮忙的人们,过滤嘴的带把香烟是来者都有份,廉价的散打二锅头足够村民们喝的,不在乎你的礼金多少,办事当天三顿饭包你吃饱喝足。早上焖一大锅稀罕的大米小米混合起来的稀饭,中午是香喷喷的猪肉臊子面,晚上炒一锅猪肉炖粉条的大烩菜就着自家蒸的白面大馒头。这一天,村子里面就像赶集似的热闹红火。基本是让人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去。
郭老栓在世时性格耿直、为人和善,经常帮助有困难的老人和妇女,赶着马车给他们捎带拉猪粪、收粮食,人缘不错,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善人;英子娘本性善良,心慈面善,也是个贤惠的农家妇女,与邻里相处和睦,是个热心肠。农闲时家里经常聚着许多的妇女们拉家常、说事情。夫妻俩经常劝阻生气的婆媳、干仗的夫妻,总是苦口婆心的帮人家说和。有哪家的孩子发烧了,英子娘会主动给孩子放阴(就是用缝衣服的针把病人的皮肤刺破,挤出少量鲜血,从血的颜色发紫或者发红,血质稀或者质稠,有没有紫色瘀斑堵住针眼,血冒的畅快与否来判断孩子是吃多食积、还是吹风受凉),还给熬点姜片、葱胡子、红糖水送过去,是乡邻妇女中玩得开、有威信的人物。
英子常年在外工作,对村里的习俗不太懂,也没有参加过类似的场合,心里明显发虚。幸亏两位老人的德性好,邻里乡亲的叔伯婶子、大哥大嫂们每天天不亮就来忙里忙外的,夜深了才回家。她的心落到了实地。英子娘这一辈子吃苦耐劳,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了许多,帮助邻里乡亲红事白事办的不少。这些年虽然她的眼睛不好使,但是心里边明白,知道英子没经验,提前就跟乡亲邻居交待清楚,能想到的、该说明白的,都费尽心思打理周到。她看着英子,心疼的同时又狠心地让她去处理、去历练,只为了她能够撑起一片天,为了石头的将来,为了石头能够名正言顺的为郭家传宗接代,为了自己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家业不至于落入居心叵测的本家兄弟手里。
一切繁杂的丧葬事宜都准备就绪。马上就到了出殡前一天晚上了,需要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路祭”,这是本乡本土沿袭多年的风俗习惯。常听老人们说起:人刚刚去世时,舍不得离开人世间,会记挂世间的亲人,魂魄会恋恋不舍地在亲人的周围飘荡,必须进行隆重的祭奠仪式,一路点着灵灯、送走鬼魂,让所有的孝子们披麻戴孝、拖着哭棍、扶着麻绳、一路痛哭祈祷、一路哭拜、路祭,不停歇地一直送到村外空地上,把纸糊的仙鹤、白龙马、金童玉女都一把火点燃了。孝子们席地而跪,嘴里哭喊着长辈的称呼,嘱咐亲人骑着白龙马、驾着仙鹤、由金童玉女扶持着驾鹤西游、开心地奔赴西天极乐世界,逍遥自在的去天堂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出殡的前一天下午,天气格外晴朗,亲戚朋友陆续的赶来了。他们头上系着白布、身披白色的孝衫,为晚上的路祭做准备。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潇洒地立在堂屋,指挥着一群中年人往院子里抬棺材。只见他们依次顺序地等候在棺材边上,双手抓着厚厚的一沓五色纸扶着棺材的底子和帮子,棺材的大头一侧安排着四个大块头的,小头一侧也安排着两三个,大约十几个人都在中间托着棺材底、帮衬着。“起棺了!”只听老先生一声大喊,早已经蓄势待发的人们齐心协力、稳稳当当的把棺材抬起来,孝子们齐刷刷地跪在院子当中,各自一边哭泣一边叫喊着,“爹,起身了!”、“爷爷,起身了!”、“大爹,起身了!”在众孝子们杂乱无章而又凄厉悲惨的哭喊声中,人们把外公的棺材平平稳稳的抬出屋子,放在了院子当中的灵堂里。院子四周明晃晃地点着几盏一百瓦的灯泡。
俗语说:百善孝为先。孝道贯百代,上下五千年,孝道已成为了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百代相传的优良传统。棺木上绘出的图案就是一个“孝”字当先。
大红色棺材上的图案是匠人们精心绘制的彩绘,色彩鲜艳、惟妙惟肖,彩绘的主题离不开孝子奉亲的故事。讲述了古代孝子张良割股卧冰救母的故事:一个寒冷的冬季,张良的老母亲得了一种怪病无法医治,郎中告诉张良,想要治好母亲的病需要人肉做药引子,张良瞒着母亲在自己的臀部(因为该部位的肉最多)割了一大块;另一次张良母亲患病,需要活鲤鱼做药引子。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冰雪皑皑,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张良毫不犹豫地脱去衣裤、趴在冰上,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了冰,引来了活鲤鱼。
棺材的一头是双龙戏珠图。只见那蛟龙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勇往直前。它们体态矫健,龙爪雄劲,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似乎是上天派来接郭老栓去天堂的使者,让孝子们心生敬畏之感,礼貌尊重地磕头焚香,祈祷郭老栓一路走好!小头一侧是简单的仙鹤展翅、欲飞又止,仿佛离世的老人此时的心情,不想离去,又不得不抛妻弃子、孤身赶赴黄泉路。
较为吸引人们眼球的是棺身两侧的彩绘图。一侧是张良忍痛割股的画面,那鲜血淋漓、冒着热气的鲜肉被他亲手丢进锅里,煮熟后,张良强忍着疼痛,喂入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口中;另一侧则是张良刺裸着上身卧冰救母,只见张良身体周围冰雪融化、鲤鱼跳跃,张良喜极而泣、怀抱鲤鱼、欢呼跳跃。匠人的彩绘艺术虽没有登峰造极,倒也活灵活现的。看着血淋淋的肉块,看着冰天雪地里张良少衣裸臂趴在河面上,看着冰块消融后鲤鱼跃出水面、自动投入张良的怀中,把张良的孝心刻画的淋漓尽致,感天动地,值得后人敬仰崇拜。
英子和大丫姐妹们坐在棺材两侧的茅草上悲伤地痛哭流涕,石头和源子跪在灵前不停地焚香烛、烧纸钱,头上戴着白布缝制成的鸡冠子孝帽。那鸡冠子两侧用鲜艳的红色丝线拴着两颗玉米粒当作眼睛,随着两个孩子的磕头、燃香的动作而不自主的一蹦一跳地上下跃动,就好像一只公鸡在啄食。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滑稽的形象,不由地咧着嘴笑出声来。学文看见了,身上披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白布(女婿不穿孝衫,披一整块两米长的白洋布折成长方形),手里抓着一把香,走过去敲了敲两个顽皮的儿子的脑袋,指了指那边哭得泪人似的英子,示意他们不许笑。
乡亲们忙碌着准备路祭,音乐队的人们开始了奏乐,灵堂里响起了凄婉的唢呐声,有灵堂计、三关排宴、四郎探母、秦香莲等民间广为流传的曲目。管事的大叔安排打理杂事,有人挑着点燃的玉米芯的大铁桶,有人抱着一捆捆的茅草,有人抬着纸糊的白龙马、仙鹤、仙童仙女,英子哭哭啼啼地扛着一根缠着无数串随风飘荡的白色纸钱的“摇钱树”。
这时,该出发了。挑着大桶和抱着茅草的人们带头走出去,音乐队紧随着吹吹打打地出了院子。英子扛着摇钱树走在路祭的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着哭得泪人似的四个闺女。年纪尚小的石头和源子合伙端着木盘,木盘上点着一盏灵灯(灵灯是把一条红色布条浸泡在一个盛着食用油的碗里,把露出来的布头点燃做成的),还得扶着极粗的麻绳,拄着缠着白色纸钱的哭棍,艰难地走在孝子们的前面。边上有两个邻居大伯帮忙照看着。后面跟着一长串假意嚎哭着的男男女女,那是他们的远房亲戚的子女。
走出小巷,只见大路两旁间隔十几步远就有一堆已经点燃的闪亮的灵灯(玉米芯是用汽油浸泡过的,易燃,不容易熄灭),还有邻居大伯丢弃在安全的地方的燃烧着的茅草火把。路祭的人们晃晃荡荡地跟着音乐队向前迈动沉重的脚步,走在大路中间。这是当地的习俗,路边的灵灯和火把是为外公的魂魄照亮去往天堂的路灯,路祭是告诉外公天堂的路不孤单,亲人们会永远思念他、陪伴他。抬着纸扎用品的乡亲们,赶着郭老栓的马车拉着备用物品的大爷垫后,顺便检查点燃的火把和灵灯燃烧的旺不旺、有没有安全隐患。
路祭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十字路口,音乐队被人拦住了。原来是郭老栓的那帮老哥们摆开了贡品,点燃香烛,准备了品种繁多的冥币,拦在大路中间。等不及他们点香祈祷的功夫,看热闹的村民们已经急不可耐地把音乐队围在了当中,开始点戏。唢呐师两手抓着唢呐,手指灵巧地捏着唢呐的音孔,鼓着腮帮子,双腿叉开,高高站在乡亲们拿来的板凳上,卖力的吹起了一曲凄美悲凉的灵堂计。
只听得高亢的唢呐发出来的哭音:“你就往哪痛处想,你要往哪苦处想!相爷啊,相爷啊!”那是包拯在跟夫人商量假设灵堂计欺骗赵王的台词,剧中的包夫人越想越悲痛,凄凄惨惨戚戚地哭着、唱着!打鼓的师傅一时兴起,甩掉外套,抡起棒槌轻重不一的敲打着木鼓,只见棒槌忽而指向东,忽而飘向西,落在鼓中心发出“咚咚咚”的闷声,落在鼓帮子上发出了“啵啵啵”的脆声,配合着吹笙的帅小伙悠扬的笙音,敲锣发出清翠的“啪啪啪”声,引起了围观村民的阵阵喝彩声。
石头和源子不顾地面湿冷,累得席地而坐,喘着粗气把木盘放在地上,把麻绳搭在肩膀上,休息着酸麻的小手,用嘴吹着热气,暖着冰凉的手指。旁边的大伯给兄弟俩扔过来一包茅草垫在屁股下面,帮助他俩点燃火把,温暖着两个孩子年幼无知、悲戚冰冷的身心。
路祭的人们盯着远方、迎着冰凉的夜风,看着正在兴头上的唢呐手,停止了哭泣,默默地立在队伍里,偶尔交谈几句。只听见英子母女五人嘶哑的哭喊声、无力地呜咽声,间或低低地抽泣声。漆黑的夜空上,月亮无法忍受人间夜晚无尽的凄凉,急急地躲在了云朵的后面;稀稀疏疏的星星眨着眼睛,俯视着地面的一切,不解地闪烁着、忽明忽暗。“唰”地一道亮光从天边划着美丽的弧线坠落下去,消失不见,是一颗流星飘落到了人间!莫非那是郭老栓的魂魄,他已经安然地踏入了天庭,去接受另一番天地间的洗礼。
一路上,队伍走走停停,管事的大伯拿着一整条的纸烟,给围观的乡亲们说着客气话,一支支零散地发着纸烟,给路祭的老哥们点上香烟,唠着嗑,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情形。只看见大爹和明亮鬼鬼祟祟地混在围观的人群里,他们是来下绊子、挑事端的,看着乡亲们都在尽心尽力地帮忙,犹豫着不敢下手。乡里乡亲的,他们害怕引起众怒、激起民愤,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事小,弄不好会挨揍的。
大约凌晨一点钟,路祭圆满结束了,院子里的唢呐声依旧激昂地吹奏着,忙碌了一天的乡亲们回家去休息了。英子他们在院子里轮流守孝。石头和源子依旧跪在灵前,照看着灵灯(这盏灵灯是长明灯,一直点燃直到下葬时放到坟墓里),给外公不停地焚香烛、烧纸钱。亲戚朋友们在屋子里聊着天、陪着英子娘,床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身着白色孝衫的孝子们。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东边的天色刚刚露出了鱼肚白,热心村民一大早就赶来烧火做饭。管事的大伯在院子里安排着抬棺材及起灵、下葬、埋葬的事宜。院子里喧哗声、唢呐声、痛哭声混合在一起,一片嘈杂。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亲戚朋友陆陆续续地赶来祭拜。他们把带来的贡品在灵前的供桌上摆开,烧香磕头,低声细语地劝说着跪在地上陪着哭祭的英子。学文把他们迎进屋里。英子娘呆呆地坐在床上,淡淡地应酬着人们的问候。
只听见“咣当咣当”的锣鼓声由远处传进了院子里,原来是学文的家人带着学文家的贡品前来祭拜亲家公。村里的规矩,亲戚的贡品只要到村口就会有孝子们恭迎进村。人们把备好的贡品整齐的摆放在村口的供桌上,由两个小伙子抬着供桌,孝子们随后,跟着音乐队吹吹打打地迎回家来。
英子既是闺女,又是“儿子”,除了应尽儿子的义务,也得遵循女儿女婿的“转祭”仪式。
“开祭”,礼殡先生高声吆喝着。学文和英子带着四个女儿齐刷刷地跪在灵前,哭声震天,撕心裂肺。邻居大婶把丰盛的贡品一碗碗地端着摆到灵堂的供桌上,贡品总共十二碗,四碗里面放着雪白的面食寿桃和水果,四碗是新鲜的瓜果梨桃,另外四碗是荤祭(红烧肉、梅菜扣肉、凉拌猪头肉、拌好的烤肠),供桌正中摆着的是整只的猪头。从这一桌子丰盛的贡品,可以看出学文的用心之重、用情至深!大婶们流露出贪婪得眼神盯着一桌子的美食,待会转祭完毕,就是她们饱餐一顿的时候了。
大丫扶起英子,二丫搀着学文,开始围绕着灵堂转圈祭拜,每次走到父亲的灵柩边,英子都会趴着棺木泣不成声、声嘶力竭;学文则恨不得三拜九叩、长跪不起,来忏悔满腔的悔恨之情。
一圈转毕,来到灵前,礼殡先生高声吆喝道:“一祭始。”学文接过礼殡先生递过来的美酒一杯,双膝跪地举过头顶,顶礼膜拜,起身三鞠躬后行礼,把杯中美酒敬献,洒在地上,连敬三杯。他们一家人开始转第二圈,这是第“二祭”。依旧是绕着灵堂转圈拜祭,英子恭敬地给父亲三叩头、三作揖,每次都是趴地而泣,礼毕,敬献了三杯香茶。第“三祭”,英子手拉着石头,绕着灵堂、扶着棺木,沉重的缓缓而行,无法倾诉对父亲沉痛的哀思!石头学着父母的样子,跪在灵柩前,向外公敬献三杯美酒。人们搀扶着英子和学文坐在茅草上,没人顾及依然跪在灵堂的石头。
灵前传来“怦怦怦”三声脆响,原来是石头在流着泪给外公磕响头。大丫一步跨过来,拉起石头,把石头抱在怀里,揉着石头红肿的额头,泪如泉涌。她明白石头和外公有很深的感情,石头思念外公,他不会哭闹,只有无声地流着泪,多磕几个响头来倾诉自己悲痛欲绝的情怀!
紧接着,音乐队伍迎来了大丫、二丫的贡品,简单地祭拜过后,英子、学文席地坐在茅草地上,想借机休息一下。
“滴滴”大门外传来了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英子单位里的同事们来祭拜她的父亲了!院子里顿时一片喧哗,女同事们拉着英子的手安慰着,絮叨着,告诉她要节哀顺便;男同事则陪着学文,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嘱咐他们保重身体,来日方长。
大婶们给每位来客挨个发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白布条和一条红布条(村里习俗,避邪),把他们的贡品摆上供桌,由年长的厂长焚香,带领大家伙三鞠躬,低着头沉着脸围着灵堂静静地转了一圈,表达着对一位古稀老人蓦然离世的沉重哀悼。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晌午到了,炸酱臊子的闷锅面做好了,人们匆匆忙忙地吃着暖和的面条,热腾腾的饭菜香暂时压制住办丧事的悲凉气氛带来的满腹寒意。英子喝了一口热汤,照顾母亲简单地吃了点汤面,让她呆在屋子里,交待要好的大婶陪着,不让她出去送葬。
管事的大伯呼唤石头,说是该起灵了。这时,明亮和大爹叉着腰走了进来,黑着脸,拦住了石头。英子和学文急忙上前护住石头。原来,昨夜里大爹没有发泄出积压在胸中的恶气,很不甘心!趁着人们忙乱的功夫,混了进来,正好赶上叫喊起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恶狠狠地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摔瓦片,起灵的大事,必须由郭家的长孙来摔!”
院子里空气变得凝重了,英子愣住了,管事的大伯也一时语塞,唢呐声也识时务的停了下来。石头猛地扑上前,拽住明亮的衣裳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插嘴了!有我姓郭就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偌大的院子里只能听到石头幼稚不屈、理直气壮地叫喊声。
此刻,时辰已到,老先生给一片崭新的蓝色土瓦上系着红色布条,上面写满了一些人们看不懂的字符。迷茫地盯着英子,等着英子拿主意,必须孝子摔了瓦片,才能起灵出殡。
英子没有理会大爹和明亮的无理取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几个壮实的乡邻站在大爹和明亮的身边,随时准备把他们控制住。他们早就看这父子俩不顺眼了。
时间在石头和明亮对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英子灵机一动,猛然转身上前,夺过瓦片,对着父亲的灵柩喊了声:“爹,起灵了!”
“啪叽”一声清脆的瓦片破碎的声音冲出天籁,惊醒了院子里发癔症的人们,一霎时,唢呐声、锣鼓声响起,孝子们自觉地跪在当地,明亮也被人们推倒在地,极不情愿地跪在了三爸的灵前。
晌午时分,阳光高照,秋风习习,伴随着悲戚的唢呐声声,在孝子们如歌如泣的哭喊、诉说声中,郭老栓的棺木被抬入了灵车,缓缓地抬到了墓地,顺利地安葬了。一路上,英子母女五人分作两组,趴着灵车的棱柱,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大声的哭泣哽咽着。隐约听见她们母女的哭喊声:“再见了,父亲!永别了,外公……”
在亲人的悲伤哭泣中,在这寂寥的深秋时节,郭老栓走了,安息在生他养他的黄土地。伴随着乡亲们的一声声叹惋,英子母女的心中一阵阵酸楚。石头似乎长大了许多,感觉到心中沉甸甸的,他一改往日顽皮的模样,站在新堆的黄土包上,看着坟头新栽的白杨树干。一片片树叶随风落下,打着旋转飞向远方,带着对大地的依恋,带着对大树的不舍,慢慢地离开。也许,在明年的春天,坟头的小白杨会长出新枝,结出绿叶,会飞出缠缠绵绵的白杨絮,飞遍漫山遍野、田间小径、千家万户,带给人间春日里白雪飘扬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