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秋风中（53、54）

第五十三章抱歉

***

我跟小护士说，能把我打扮好看一点吗，小护士说，你已经够好了。我说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丑的样子。但我也明白，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怎么打扮？
晚上九点，这时岳琪该在火车上，在返回学校的路上，高远还没有来。九点半，我以为快了，也只是以为罢了。十点，我开始看着墙上的电子钟，盯着那似乎不会移动的分针看。
想起以前有段时间，晚上我窝在沙发里，也是不停地看时间，等高远回来，而通常是我等到睡着之后，高远才出现在我身边，半责备地说：“又在沙发上睡着！”。想到这些，我不禁感到幸福地微笑起来。
这样的夜，我不停地回想着，又怎能睡得着！
十一点半，高远还没有出现，我感觉到，他不回来了。第一次，我感到失望，发自心底的失望。
小护士已经去休息，安静的病房里，我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这样的长夜，一颗失落的心，开始一点点一点点抽痛。
我不停地回想，回想和高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以回忆打发这样难熬的夜晚。
耳边突然响起U2的那首歌曲：“With.or.without.you”，那些歌词清晰地传入耳中：“I’m.waiting.for.you,with.or.without.you,with.or.without.you,I.can’t.live,with.or.without.you……”
With.or.without.you？这是个能令人精神崩溃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With.or.withou.you，这首歌，是专门设置的某个人来电是的手机铃声。
有人在这么晚的时间打我手机，而我的手机，刚才被小护士放到一边的桌面上。我把手伸到最长，也够不着手机。
“I’m.waiting.for.you,with.or.without.you,with.or.without.you,I.can’t.live,with.or.without.you……”铃声还在响着，停了一会，又重新再响一次。
我要接这个电话！我一点一点努力移动自己身体，然后支撑起来，向桌子扑过去。
我倒在地面，全身抽痛。但是我却开心地笑了，手机也掉了下来，就在我身边，U2的声音还在。
“喂……”我呵着气说。
“岳琳，是你吗？”多么熟悉的声音！令人想哭的声音！
“我是……”我忍着疼痛，吃力地回话。
“你好吗？”高远的声音温温柔柔，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彷佛非常遥远的回音。
一句“你好吗？”多么简单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啊？
“岳琪说，你回来，所有我一直等你。”我说。
“对不起。”高远声音低落，“你弟弟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我本来打算马上过去的……我很抱歉，岳琳。”
“为什么？”如同我的预感，他真的不来了！我彻底地失望！
“小芮……经不起刺激，要自杀，还好发现得快，已经抢救过来。”高远无奈地说，“但还是很令人担心，她精神失常了，经不起任何自己，甚至不能听到你的名字……她哥哥说，在我回来找她之前，她就时常会有精神失常的情况，现在更加严重……”
“你现在不能离开她，对不对？”我无力地问。
“对不起。”高远的声音，开始让我觉得心痛，“我不知道她情况这么严重，开始我还希望她能很快好起来。现在，她哥哥开始劝我放弃，但人命关天——我也亏欠着她的，只要她还活着，还有一口气，我便不能放弃。”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好不好？”我说，我也不想放弃，只要还有希望，我为什么要放弃。
“我把房子卖了，车子也准备卖掉，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到时候，说不定还钱一大堆债……”
“我不在乎！”
“会很艰难——”
“我不怕。”
“我希望你能开心幸福，而且过更好的生活。所以——”
所以，不希望我一直等？各自放弃？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知道吗，罗克向我求婚了，而我对他说‘不’，当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是哪个晚上，你对我说‘Will.you.marry.me，my.princess?’的情景。那个晚上，我还说过，‘下次我一定先说’。我已经做好决定，等我出院之后，我就去找你……”
“罗克是真的爱你。”高远却这样说，“也许我没有他爱你那么深。你嫁给他，比嫁给我好——”
“高远！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喊叫起来，说这么丧气的话，难道真要放弃吗？真想我嫁给罗克才好吗？
“我很抱歉，对不起，岳琳。我虽然很爱你，但现在，我只能说抱歉，希望你不要等我了。”高远说这些话，语气低沉，却每个字都说得流畅。
“不，我不要你的抱歉，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哽咽着说，“我要你说，我们不放弃！”
“高先生，她又发作了，喊着要找你。”电话里出现另外一个女人着急的声音。
“好，我马上过去。”高远急急地回她。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会等你。”我继续说。
可惜，高远似乎没有听见，仓促地跟我说对不起，说抱歉，然后挂了电话。
为什么，会这样？这样，我会真的失去他！
我把手机扔了出去，扔到远远地一边，看着它在地板上打转，然后停下，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再次感到疼痛，全身疼痛，还有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被我压疼了，一定是的。我吃力地翻转，仰面躺在地上，孩子千万不要有事。
我们的孩子！刚才，我竟然忘记跟高远说孩子的事情！如果他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他还会想放弃吗？
不能，我不想也不会放弃，孩子就是我的见证！

***

因为我从病床上跌落在地板上，罗克把小护士骂了一顿，小护士一直委屈得想哭。可喜的是，我的状况还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平安无事，而且很快可以开始做复健。
我的手机在我的坚持下，再次回到我手中。
那个晚上之后，高远再没给我打任何电话，我打过去，总是听到这样没有感情的声音重复着说：“对不起，您刚才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总是关机！高远离开前曾跟我说，无论他人在哪里，都为我保留着这个号码。现在，号码是还在，只不过是一直关机！高远真要这样放弃吗？在我眼里，这样的放弃，即使是出于爱出于无奈，也是一个类似于懦夫的表现，除非他不再爱我，决定把我忘记。
我觉得我是个无聊的傻瓜，明知道那个号码是关机，明知道不会有人接，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茫然地听那没有感情的声音重复同样的话。
罗克见我这样，终于忍不下去，冲过把手机从我手上夺去，摔个破碎。
我看着那在的地板上摔成几片的手机，沉默。手机摔坏了，我并不觉得要生气，罗克这么做，我也没打算怪他，我只是更加茫然。
病房里异常沉静，我望着摔坏的手机，罗克望着我，谁也不开口。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然后，罗克转过身，径直开门走了出去，碰地一声，把门甩上。
他一定是极其失望，这一次，我想他或许也会放弃。
在这之前，他失望也好，伤心也罢，我不会去顾及他的感受，现在，我做不到，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开始希望他心里好过些。
都说爱情是自私的，我终于体会到这点。我们之间的爱太多，情太乱，而承载爱情的心，只有一颗，爱情多了，一颗心承载不起，就会失去平衡，也有可能从一边倾斜到另一边。我心中的爱，很早之前，就从罗克身上转移到高远身上，如果没有罗克的再次闯入我们之间，这份爱会安安稳稳地盘踞在我心中。现在，这份爱虽然没有因为罗克的摇撼而动摇，却也因此慌了乱了。
有些人，爱上一个已经很难，那么要不爱那个人的话，更难。我是这类人，罗克更是。如果他真的放弃，那只会是因为完全地绝望，他要是绝望，也只会是因为真的心伤。
抱歉。我在心里对着关着的病房门口说，我只能说抱歉。
我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急切地想自己好起来，早点离开这里，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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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经过漫长的煎熬，我终于可以出院了。这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不过想起住院的原因，就令我感到羞愧，有谁会像我这样，因为喝醉酒，自己摔倒，撞了脑袋，搞得严重脑震荡，差点成为植物人？
当我把单调的病号服换成随意的休闲装，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怎样，从现在起，我的生活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迎接我出院的人，还是罗克。我以为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我，但他还没有。他没再像以前那样，对我说爱以及那些撩人的情话，也没有明显表示要放弃，看他的样子，我居然觉得像个关系很好却保有一定距离的老朋友。
作为出院礼物，罗克给我买了一个和我原来一样的手机，也算是作为他摔坏那个旧手机的赔偿，并对摔坏了的手机表示抱歉。
手机刚送到我面前，我刚拿起来，就响起来，显示是我家里的号码。
“阿琳——”电话接通以后，就听见妈大嗓门的声音叫喊般说，“你是怎么回事，最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妈，我……还好啊。”我说，妈这样问，应该是不知道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住院期间，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回家，让爸妈担心，我心里十分愧疚。
“阿珊的生活费你两个月没给她汇去，她打你电话不通，打回家里问，家里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再问阿琪，那小子说你没事，竟然说电话打不通就不要打，叫我们不要烦你，你说这是什么话？！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妈的大嗓门继续说。
“妈，我出差去了，今天刚回来。”我想了想，慢慢地回答，“在外地用别的号码，所以这个号码打不通。阿珊的生活费我一会汇给她……”
“出差这么长时间也不先打个招呼，还换什么号码，现在不是有什么一卡双号的，你办一个不是很方便——”妈抢着我的话说。
电话那边，还有爸的声音，远远地问：“老婆子，你在跟谁说电话，喊这么大声？是不是阿琳的电话打通了？她在哪？没有什么事吧？”
“刚打通，我才说两句，你待会再问。”妈冲爸喊话。
我们正通着电话，照顾我的小护士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有点舍不得般大声说：“岳琳小姐，恭喜你出院了，照顾你这么长时间，都舍不得你呢，我会记得你——”
我接过她的花，说了谢谢，马上听见妈在电话里喊：“阿琳，我听到有人说恭喜你出院，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别想蒙我，再说出什么差！”
妈的耳朵真是够尖，她不是忙着回爸的话，怎么连小护士这一句话都不放过？
“妈，我没事。”我坚持说。
“没事你干嘛住院，还有人照顾了你很长时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听妈那口气，我想否认也不行，想编个谎言也不可能。
“就是前些时候，不小心摔倒，撞到脑袋，造成脑震荡，住院了一些时间——”我还是如实招出来。
“什么，撞了脑袋，造成脑震荡，住院——”妈大声喊起来，没等我说完就只顾喊了，“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
“不严重，没事的，我今天出院。”我说。
“阿琳住院了——”爸的声音紧接着妈的叫喊声传过来，听起来很担心，“让我跟她说说——”
我继续说：“我可以出院，完全不用担心的。”但这句话他没有听到。
“老头子，慢点，小心脚下——”妈大叫了一声。
伴随着妈的叫喊声，是重物摔在地面的声音，还有爸的嘶叫声。
接着就是电话摔下的声音，很快又是妈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老头子——你没事吧——老头子——来人呀，赶紧帮我叫救护车来——快叫救护车——”
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还要叫救护车？
我冲着手机一直问，但是回答我的只有吵杂声，隔壁邻居赶过来的声音，很快只有嘟嘟声，电话不知被谁给挂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收了手机，蹲在地上，只想哭。
罗克拍拍我的肩，安慰说：“不要太担心，伯父可能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没大事。”
我能不担心吗？忍不住，我哇地一声哭起来。罗克就站在我面前，手掌捂住我的脑袋，给我递纸巾。


***

就因为那个电话，妈追问我为什么住院，爸正换灯管的时候，一时紧张，从垒在桌子上面的凳子上摔下来，扭伤了腰，右手骨折，同时心脏受损。
我不禁怀疑，我们家的人，是不是瓷做的，这么不经摔，一摔就严重受伤？我因为摔倒，造成严重脑震荡，这刚出院，爸就摔伤了腰，一只手骨折，连心脏都受损！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晴天霹雳，形容的应该就是这现象吧。而我自己的感觉，是刚走过一个坎，接着又掉进了一个坑。
妈着急地打来电话，说马上需要三万块钱住院费和手术费。立即拿出三万块钱，对于有钱人家，算是小菜一碟，但是对于我们家，就像挂在天上的星星，看得见勾不着。爸妈的退休金，勉强够他们维持生活，我上班的工资，大都给弟弟妹妹上学做学费和生活费，基本上没有留存的钱。这三万块钱，一时间上哪筹去？
看身边刚好有个随时拿得出三万块钱的人，我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开口借：“罗克，我爸要立即动手术，你能不能借我三万块钱？以后我会还你，连同我这次住院花的钱，一起还给你？”
罗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了：“先别说还的事情，你爸动手术要紧。你要那上回去吗？我已经打电话帮你订了机票。”
“谢谢，”我说，真是发自心底的感谢，“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感谢。”罗克说，但语气不再是那么认真，有点自嘲的味道。
“谢谢。”我还是这么说，同时感到全身无力，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呢？而我最想对罗克说的话，就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