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章 惺惺相惜 38章 签名售书

　　惺惺相惜
　　
　　来者是麻辣坊所毗邻的理工大学这座国家级高等学府里面、为数不多的能够与自己的学者身份真正相符的睿智之士之一。当袁崇义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就从他那闪烁着无限智慧的眼睛里，犹如看到了来自大气外层的一束耀眼光芒一般，迅速地射进了自己的颅内。
　　方博士原本是一位专门研究天体物理方面的学科带头人。在自己的专业属地里，成果丰硕，声名显赫。但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年，方博士却忽然将深邃的目光，开始从浩瀚的宇宙外太空转向了地球浅表层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一般的数理分析，以及暗流涌动的政治经济学上来；并且又迅速地在新的研究领域里，开天辟地，确立了自己的优势地位。
　　袁崇义既然身处这座高等学府的一隅，就不能不对这位方博士的鼎鼎大名有所耳闻。传说中的方博士浓眉大眼，双耳垂肩，似三国时期的刘备——刘皇叔，身前身后，也总是簇拥着两位肝胆相照的彪形大汉。
　　今日相见，果然见方博士谈吐不凡，知识渊博，虽然没有在背后见到那两位传说中侠士的身影，而且方博士本人五官平平，身高也只有区区的一米六五的份儿上，与传说中的阿斗之父相去十万八千里，但在经过短短的交谈之后，袁崇义便确信，面前的这位方博士即便没有一点旧皇室的血统夹杂其中，也无需关张式人物的鼎力相助，已经独成一峰，鲜有来者能够与之相匹敌了。
　　即便是当最后的话题，从高尖端的政治经济领域开始转到了市场末端的经营销售等实用方面，方博士也是侃侃而谈，毫无生疏之感。让袁崇义在私底下甚至怀疑，这个千奇百怪的方博士，原来之所以从宏观的自然天体的研究领域，忽而投向了人世间的政治经济学领域，大概是为自己将来能够移民外太空，先做一些吃喝拉散睡方面的前期研究准备吧。
　　
　　最后，方博士拉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麻辣词典》，然后对着袁崇义说：“你的这本《麻辣词典》，是我的一位研究生学生从你这儿带回去的。我仔细的拜读过了，印象深刻，很有见地。所以今天特意来拜见先生，一观庐山真面目啊。哈哈，真难得啊！想不到先生在生意场上奋力拼打之余，竟有如此宽厚的心态来抒发情志，难得，难得。”
　　“哪里，哪里。是老师过奖了。”袁崇义听罢，心头一阵滚热，眼角处微微泛红。自打自己踏入了社会的那一天起，耳听目染的，尽是一些上峰对下级的无端呵斥指责，以及来自同道之人的假意寒暄。何时曾有过如此重量级别的褒奖呢。于是赶紧补充道：“只是一些偶有所感的小杂文罢了，哪里还敢奢望老师如此的夸奖呢。”
　　“不。先生的杂文犀利深刻，幽默风趣。看似是一副漫不经心的随意调侃，实则当中隐含着一种深刻的社会哲理。先生不畏权势，不一味地跟在时风后面溜须拍马皮，已经难能可贵；更何况从先生的杂文里面，还让人依稀感受到一种对未来，对美好生活的极度渴望之情。”
　　袁崇义一听，更是举手无措，感激的一塌糊涂。嘴唇哆嗦着，如同遇见了天降知音一般：“只是，只是，每每感觉到心里面有一种无限压抑的感觉，却又不清楚这种压力到底来自何处。所以，尽管表面上一片祥和，私底下却极其脆弱敏感，一经点滴事物的触发就会强力反弹，甚至是一发不可收拾，非尽情抒发一番才能作罢。”袁崇义犹如被无意间触发了创作灵感一般，古语现代词一个接着一个，直听得个方博士也跟着频频点头。
　　“先生的苦闷，乃是时代的苦闷。”方博士在袁崇义唏嘘感叹的间歇，微笑着打断了袁崇义的话语。
　　
　　只见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犹如在讲台上给学生授课一般，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仰扬顿挫地大声说道：“其实，我们的时代，真的如报纸电视上所讲的那样，已经开始进入了一个大变革的伟大年代。过去我们所进行的经济改革，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它让一些一直被束缚、被压抑的社会能量，得到了一次极大的释放。因而，促进了社会财富的快速积累。但在这个过程当中，由于我们自己的耽搁，或者是人为地、有意识地忽略了相应的政治法制等方面的配套改革，因而到了今天，整个的社会架构开始呈现出了一种畸形的发展态势。这就好比一个人，一条腿粗壮有力，而另一条腿则短小残缺。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容易摔跤翻跟头的。今天，我们无论是从经济发展的高度上，还是从生产力的规模上来衡量，我们的祖国无疑都已经进入了巨人的行列。但这样的巨人是坡脚的巨人，一经风吹草动就会摇摆不定，随时都有伏地不起的危险。同时，这样的巨人它所潜伏的破坏力，一如它所蕴含的创造力，也是巨大的，不可预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场不彻底的改革它所带给现实社会的潜在危害，甚过于不改革。从最近这几年我们所耳闻目睹的一切腐败现象、社会丑恶现象，之所以频繁地在各个领域当中发生，究其根源，无一例外，都是政治改革严重滞后所带来的恶果。政治改革是一切改革的总保险阀，它可以顺利成章地锁定经济改革所取得的巨大成果，不致流失，不致荒芜，不致倒退。一场没有政治改革来做最终保障的任何所谓的改革，都是自欺欺人的，注定都会以不成功而宣布告终的。”方博士最后以一句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结论语，迅速地结束了谈话。
　　袁崇义几乎是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博士，一字一句听完了方博士的宏篇大论。他不明白，一位宏观天体方面的研究专家，缘何会对社会现象的分析剖解，会是如此地透彻、细致入微。
　　“老师的话，如醐醍灌顶，令人警醒啊。”袁崇义已经语无伦次，似乎只有无限崇拜的份儿了。
　　“哈哈，先生过奖了。”方博士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抬头环顾了一下麻辣坊的四周，然后笑呵呵地拍打着袁崇义的肩膀，说：“先生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搞签名售书，恐怕不会有什么样理想的结果吧。”
　　“是啊！”袁崇义一听，慌忙地跟着站起来，紧张地望着方博士。
　　“你是想以签名售书的方式，间或带动你的生意，想法新颖。只是先生你想过没有，纯文学作品之所以不受人待见，虽然有社会大环境方面的因素，但主要的，还是在于纯文学没有摆脱御用角色的尴尬局面，不敢、或者是不想，发时代之声，发社会大众之声。因而，最终被它的受众体所逐渐抛弃。”
　　“是啊！是啊！”袁崇义机械地迎合着。
　　“不如这样吧，过几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到我们学院里面去，在那儿，搞一个现场签名售书活动。学院毕竟不同于社会，知识氛围较浓一些。有思考的地方，才会有纯文学的出路。有关的事项，我可以出面帮你联系一下。我想，效果一定会是很不错的。”
　　袁崇义闻听此言，心里面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激动跟感叹。不知为什么，袁崇义自打第一眼看到这位方博士，就感觉自己跟眼前的这位方博士，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乖乖感觉。
　　
　　签名售书
　　
　　走进校园搞签名售书活动，这个想法一经方博士轻轻的一点拨，便在袁崇义的脑海里翻腾跳跃，挥之不去。
　　是啊！大学校园那可都是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与踌躇满志的大学生们的大本营啊，是知识密集区呀。如若能在它们的心脏内部安营扎寨搞签名售书，让知识跟知识拥有者直接见面拥抱，这样的巧妙设想，如今袁崇义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跟着涌起一阵莫名的遐想跟激动。
　　于是袁崇义马不停蹄，迅速行动。他一边张罗着准备进驻学院所需要的桌椅板凳等一些列物件，一边打电话告诉方博士，说，签名售书的诸多事宜现在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只等方博士您的一声令下，自己的团队就可在第一时间，迅速进驻园区。
　　方博士一听，哈哈大笑。说既然你们如此迫不及待，那就随时随地都可以进驻园区的。袁崇义隔着话筒稍一犹豫，便信誓旦旦地告诉方博士，夜长梦不少，赶明儿我这就过去吧。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微亮，袁崇义就将自己的签名售书活动，拉到了理工大学校园里的一个篮球场地上；并且还在那里的两棵大树之间，拉起了一条大红色的条幅，上面赫然写着“岛城非著名青年作家袁崇义签名售书活动”等几个神采飞扬的大字。
　　站在条幅下面的袁崇义，依然是一副十足南方修钢笔老师傅的神气做派，崭新的上衣口袋上，并排着插满了三支钢笔。只是为了跟知识重地的文化氛围相匹配，袁崇义听从老郭的建议，又在自己的鼻梁上面多加了一副茶色墨镜。
　　虽然从游离不定的眼神以及频繁挪动的脚步上，此时的袁崇义，距离一个正统作家的光辉形象，还相差一段不大不小的原始距离。更多的时候，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甚至更接近于一位专在作家的外围组织上打家劫舍的偷猎者。但袁崇义那硬朗的外表，外加那些不时挂在嘴角边上的酷酷的微笑，仍然还是吸引了众多的大学生们驻足围观。
　　特别是那些正处在青春发育时期的女大学生们，由于受美国西部牛仔大片和西方谍战片的影响，单单从袁崇义那件单薄的衬衣下面所微微暴露出来的一身凹凸不平的肌肉疙瘩，就已经开始春心荡漾难以自持了。
　　这个袁崇义也是真不含糊。虽然头顶着一条非著名作家的自嘲条幅，但在微风吹拂之下，其言谈举止之间，却无不透露出一种只有在职业作家们的身上才会具有的矜持跟霸气。
　　只见他端坐在一张长方型的书桌前，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深沉的眼睛滑翔过面前涌动的人头，左右成三十度，上下呈二十度视角，直接就飞到了遥远的天际深处。
　　他先是对每一位排队前来求签者，只简单地捏着手指头轻微一握，继而赫然一笑，然后提笔一挥，几个龙飞凤舞的袁氏体钢笔字，一气呵成，欢快着跳跃在了书的扉页上面。
　　可以这么说，如此骇人的笔迹，是自我们的各大医院的主治医生们那近乎梦幻般的随手涂鸦之外，又一让人匪夷所思的汉字文体。
　　
　　签名售书活动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
　　期间，方博士更是数次亲临现场策划指挥。他一会让自己的两位研究生学生过来帮忙，一起维持一下现场秩序，一会儿又从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搬来了两张桌子椅子，以供袁崇义签字休息使用。
　　有大名鼎鼎的方博士出面力挺，自然引得了众多羡慕者的眼球。如此规格的礼遇，在一般人的眼里看来，即是不是出类拔萃，也至少说明了书作者的专业涵养以及书籍本身的文学水平。
　　因而在排队等候的队列里面，除了一些文学系里面那些怀揣着文学梦想的大学生们之外，还有不少文学系之外的一些热血青年，也纷纷地加入到了签名购书者的行列之中。
　　甚至到了签名售书的最后阶段，当袁崇义站起身来，准备抻抻胳膊，伸伸懒腰的时候，竟出人意料地发现，就连那些平时对草根文化嗤之以鼻，总是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神色的老教授们，也都悄悄地放下骄傲矜持的身段，开始加入到购书者的行列了。
　　袁崇义看罢，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泛起了一阵阵涌动。
　　他们的出现，如其说是处于对作品本身的认可，倒不如说是由于自吟自唱的主流文学被社会大众无情的抛弃之后，他们对草根文学的一次小心翼翼地觊觎而已。
　　
　　那个时期，正值是一年一度的大三大四的大学生们离开学校即将奔赴社会的日子。整个的一座偌大校园里面，仿佛都被一种伤痕离别的愁云笼罩着。
　　那些平时在大树底下、以及宿舍楼梯口处，旁若无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小恋人们，似乎被炎热的夏季晒的失去了往日的激情似地，一经暴露在赤裸裸的大社会环境之下，便显得惊慌失措焦躁不安。
　　一些家庭背景好的，便踌躇满志地沿着长辈们铺就的道路走进了社会，在那里，开始了另一类的人生体验；而那些家境寒碜、无所依傍的贫二代贫三代们，则就像一叶漂浮在大海里面的树叶，只能随着疾风的变幻四处飘荡。
　　社会所能提供给这一部分人的机会，少之又少，因而那些能够从他们当中脱颖而出、最终功成名就者，更是寥寥无几。
　　尽管在他们的两者之间，存在着如此天堑一般巨大的差异，但在对待校园恋情的态度以及做法上，却如出一辙。
　　绝大多数的幼体鸳鸯们，都会在大三大四的后半时期，选择默默分手的无奈结局。看来啊，即便是诞生于浪漫校园里的爱情故事，最终也都得让位于残酷的现实。
　　前者是在卸载无用的载荷，以便让自己在与他人抢占人生制高点的关键时刻，可以轻装上阵。而后者则完全是无力承受有效的载荷，因而只能采取断臂自保的无奈措施。
　　因而，如果说，此时在等待签名售书的人群当中，还能偶尔找到大三大四的学生们的影子的话，那无异于是说，未来祖国文学事业的振兴，还没到弹尽粮绝的绝望境地，尚保留着一把能够撒向社会的原始火种。。
　　
　　所以，正当袁崇义为自己的签名售书活动大功告成，而准备大摆答谢宴席的时候，一对如胶似漆的大四情侣，却突然手挽手地出现在袁崇义的面前，并且还落落大方地请求袁崇义，在他们各自所购买的《麻辣词典》上签署自己的大名。袁崇义看罢，猛地一愣，犹如看到了一对稀世大熊猫突然降临到了自己的跟前，一阵无限的感慨跟兴奋瞬间就涌满了心头。
　　只见袁崇义拧开笔帽，翻开书页，恭恭敬敬地在书的扉页上面写道“谨献此书于未来的挚友袁崇义敬奉”，然后又将自己的一张名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了书里面，郑重其事地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最后，后退一步，双脚一并，隆重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