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无路可退

　　夜的阴影笼罩着杨帅阴暗的心。杨帅回到住处，开始整理他零碎的东西。他审视了这间简陋的房间，虽然房间很小，一大半的空间被杂物占领，可他还是发现有一丝隐隐的不舍。
　　他说不出来是因为没有勇气去适应新的环境而不舍，还是因为对这里有着一份浓浓的情感，或者说他不想打破此刻平静的内心，虽然内心里还堆积着些许阴郁，毕竟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床的对面有一张他粘贴的照片，那是上次四校联合篮球时照下的。虽然那时的他受伤了没有参加比赛，可他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的灿烂。他取下那张照片，注视了良久，脑海里浮现出了队友奋力拼杀的场面。阳光在他的脸上盛开着鲜艳的花朵，旁边的队友也摆出胜利的姿势，汗水犹如润润的奶油般在他充满朝气的脸上舞动，像是夏日里微风吹拂过的荷叶上的露珠。他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眼神里弥漫着留恋与不舍，又慢慢地放进了书包。
　　
　　当他正在收拾地下散落的书时，房东奶奶蹒跚着走了过来。她手里拄着一根细细的拐杖，看杨帅站起来扶她，关心道:“小伙子，你先忙你的吧！那么多的书你拿得动吗？”
　　杨帅笑了一下，将她扶到床边：“没事，我找了同学帮忙，明天会有同学帮我，吃过早晨饭小铭会来，我们说好了。”他看到老奶奶手上的拐杖问道:“您平常都拄着它吗？”
　　老奶奶笑笑说:“不用，平常用不着，我眼不花，但是晚上怕路不好走，拄着它心里会踏实些。”
　　房东奶奶跟杨帅聊了很久，直到老奶奶看出了他的困意才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去。她走的极慢，仿佛身体被什么物体黏住了似的。
　　
　　杨帅躺在床上，却久久不眠，明明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可他的大脑就是不能停止运转。他在想着以后换了环境是否还能依然像这样清净，他也在想为什么何雪静一下子两天都没有到学校里来上课，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忆着白天那个来学校争吵哭闹的场景，就像过电影一样一个个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现，镜头不停地切换。往日的这个时候他都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而今他的大脑像是一个关闭不了的机器一直在高速地运转，想停都停不下来。
　　他翻来覆去，被褥被他缠在了身上，压得他有点热，他取下裹在身上的被子盖好。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床板像今晚这样硬，硬得让他的腰有些酸痛，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校外，而是在坐牢。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瞪着眼前的一切，虽然眼前一片漆黑，除了黑夜，他什么也看不到。
　　往日的夜，当他睡不着的时候大多会有月亮从门帘上斜射过来，淡黄色的月光犹如巧克力般润滑，让他有一种惬意的感觉，让他在浓郁的巧克力的温婉中熟睡，今天却是一样的黑，黑得连成了一片。
　　
　　雨过天晴，“天屎街”上依然残留着未被冲刷干净的臭腥味，地面上的枯枝残叶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死气沉沉的依靠着大地；梧桐树叶依然稠密，巴掌大的叶片紧紧地簇拥在一起，朝阳泛着银色的光圈穿过微细的孔射下来，在地面上倒影出精致的梅花，空中弥漫着晶莹的水珠。
　　陈山穿过学校的大门时，就像过封锁线一样小心翼翼，可是没有人拦他，连个喊停的人也没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跨过大门的一瞬，又觉得是自己眼花，是在做梦。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剧烈的疼痛犹如被十恶不赦的毒蛇咬住了般让他瞬间清醒，他又觉得自己下手太重，有点不择手段。
　　他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看着熟悉而陌生场景，仿佛自己像是刑满出狱的囚犯，感觉到一切都不一样，不知道是世界在变，还是因为他的思维在后退。他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些东西，又发现眼前的东西分明没变化。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突然脑子里蹦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叹号。
　　对！他还有正事要办！
　　他穿过大街，走进了一个胡同。昨天刚下过雨，胡同里的地面上还积有泥水，泥和水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即将插秧的稻田。他踮起脚尖绕过积水，边走边抱怨：这是什么路啊？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像城市的道路。
　　在他的想象中，城市的道路是洁净的、平坦的、一尘不染的。不过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按图索骥找到了杨帅租房处，打开门就走了进去。杨帅正在打包他的被褥，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刚一踏出门口探出头来，就看见陈山东张西望。
　　陈山见到杨帅就说:“你这儿太不好找了吧！让我找了这么大半天！”
　　“怎么不好找，你不也找到了吗？哦！对了，你怎么来了？小铭怎么没来？昨天晚上我让他来的啊！他答应得那么坚定！”
　　“不知道，他也是昨天晚上睡觉前才告诉我的，别的什么也没说，就是让我过来帮你。”
　　“好吧！既然他不来，你来也行，反正就是这些活。是不是这家伙怕累临阵脱逃了，要是这样的话，下次见了他，看我不好好羞辱他一番。”
　　陈山笑道:“羞吧！到那时，我给你们当啦啦队。”接着说道:“我搬哪些？分配任务吧！我不会像小铭那样经受不住考验临阵脱逃的，我要做臧克家笔下的老马！”
　　杨帅指了指打包好的被子和衣服对陈山说:“你把我放被子和衣服的包提走就可以了，剩下的我来拿，别把你累坏了。”
　　“那地上的书呢？”
　　“我搬！”
　　“那个背包呢？”
　　“我背！”
　　“我来背吧！你搬书已经够沉的了，反正被子也不沉。”说着便跟杨帅抢过来背在肩上。
　　杨帅看了一眼陈山道：“谢了！”
　　陈山说道:“跟我还客气什么！这点小事！”
　　杨帅和陈山拎着沉重的东西走出了胡同，走进了校园，走进了这个让杨帅不想进而又不得不进的校园。
　　他们从乒乓球台边穿过去，走上了杨帅参观过的住室。
　　
　　何雪静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不愿意上学，不愿意离开家，不愿意离开妈妈，可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学校的规定就已经让她无路可退了，而她的爸爸还是把她往学校里推。
　　何雪静没有办法，谁让她正处在一个上学的年龄，谁让她有这样一个执著的父亲呢！
　　父亲本来是要送她回学校的，她不让，她对自己的爸爸撒娇道：“一个大姑娘的，有脚有手，能走能跳，干嘛让你送啊！”其实她是担心爸爸走后妈妈一个人在家，万一发生点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她要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很开心很乐意，这样父亲才不会分心。
　　她一个人蹬着那辆自行车去的学校，路上的泥水在自行车轮下翻滚，就像古时候循环旋转的水车，她避开积水的地方，裤腿上还是溅了很多泥。
　　自行车存放处早已放满了车子，几辆不安分的车子歪在了一起，像是倒在路边的醉汉。何雪静担心自己的车子也会倒下去，就放得离它们远了些。
　　
　　杨帅收拾完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快上课了。他和陈山一起走过“天屎街”，正好碰上了班主任往办公室里去。
　　老师一见他俩，便喊住了杨帅。
　　杨帅抬头看见班主任在跟他打招呼:“你的住宿问题解决好了吗？怎么样？还行吧！学校不比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杨帅点了点头回答：“谢谢你老师，东西我已经搬过去了！”
　　老师嘴角露出了微笑道：“解决了就好，那你就可以好好学习了，不要客气，以后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找我。”同时看了一眼陈山。
　　陈山与老师对视了一下。
　　“帮杨帅搬东西吗？好啊！好好学吧！”老师又补充道。
　　陈山答道：“嗯！”
　　老师走了。他宽大的背影在他们的眼前晃动。
　　杨帅他们也走进班里去了。
　　杨帅坐在座位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小铭的座位，发现苏小铭不在。杨帅心里纳闷了：他干什么去了？自己的事也已办完，马上就上课了！
　　转念一想，哦！原来该小铭值日。
　　
　　预备铃响了，大家都走出了教室，杨帅看到苏小铭在卖力地疏通下水道。下水道里积了很多的污秽，还有一些剩饭什么的！不单单他们几个值日生，还有一个学校管卫生的领导，领导亲自下功夫整治，看样子是得到了学校的命令。
　　污水污泥阻塞了下水管，水已经不通了，水管里的水透过板砖间的缝隙往外冒，就像是喷泉，周围的水漫过了阶梯。领导调来了一些装备器具，带头通下水管。弄得像军队里的排爆小组似的。他们倒没有像工兵那样全副武装，只是外加了一条毛巾，如果不是遮住口鼻，相信没有谁能受得了这样的苦罪。
　　领导的身上脏兮兮的主动去承担重活，他们这些小虾米哪个敢临阵退缩呢！虽然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几分钟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走。
　　领导喜欢抽烟，他会有事没事来那么一根，当他点烟的那一刻，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脸上抹了一下。苏小铭看到了领导脸上的污泥便提醒了他，领导洗脸时，放在上衣口袋里的表掉进了下水道，正好挂在了中间，领导下手捞，可是手太大放不进去，苏小铭见状伸手往下水道里去拿，像是在河里抓泥鳅。
　　领导接过手表冲了一下水说:“谢谢啦！”
　　苏小铭没有吭声。
　　领导瞄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下大伙，说道：“你们都走吧！上课去吧！”
　　大家巴不得呢！虽然坐在班里上课很累，但是也比闻着下水道的气味干活轻松啊！
　　苏小铭刚坐下，旁边的同学一脸不解，说:“你们干嘛干那么上心啊？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难不成，下水道里藏有什么宝藏？”
　　苏小铭苦笑道:“什么宝藏，有也只是废铜烂铁。你没看到管卫生的主任一直都奋不顾身地在带头吗！平常偷懒也就罢了，在领导面前偷懒，我可没有这习惯。”
　　
　　沈兵的生意不分时间，只要有钱赚，管他上课还是下课呢！他自己有自己的打算，现在竞争那么激烈，不加班加点怎么行。不过，上课时间他还是有所收敛的，毕竟他的小生意也不太光明。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自己是属猫的，夜间活动起来更自如，老鼠只有在晚上才会更加猖獗。
　　沈兵在爱情观上可不像杨帅那么专一，也不像苏小铭那样执著。他的社交层面虽然也在学校，但他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在他那里每次带出去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他享受的是新鲜感，向往的是探索未知的乐趣。
　　这次请苏小铭吃饭，他身边就又换了一个女孩，虽然只是吃饭聊天。
　　吃饭的地点选择了县城一高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店里。虽然饭店很不起眼，但老板烧的菜不错，名扬校内外。选择了在一高边上不仅仅因为那里的菜烧的好，也不只是因为那里更隐蔽，更重要的是沈兵的诚意，他不愿意让苏小铭多麻烦。饭桌上只有苏小铭和杨帅还有沈兵带来的几个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