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秋风中（49、50）

第四十九章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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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离开了！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个意识。离开了，为什么？我一点一点地努力回想，一次一次在回想中昏睡过去。
“你会等我吗？”终于，我想起高远问的这句话，还有最后那一个拥抱，我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跳的声音。
我几乎可以想起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随着记忆的浮现，心里渐渐有伤感蔓延。
“你会回来吗？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在心里轻轻问，“你一定不知道，有个小宝贝，因为我们而准备来到人间，如果你听说了，你一定会很高兴吧？你能早点回来看我们的小宝贝吗？”
病房的门口被推开，我看见温蒂高昂着脸走进来，她又变了，看起来老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坚韧了一点，但我还是认得出，她是温蒂。
温蒂手里拿着一束花，进来之后，随手放在一边的桌台上，然后站在床前，一直盯着我看。
想不到，温蒂竟然会来看我。我朝她微微笑，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看着我，冷冷的眼神，想一把冰刀，想我我刺透。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温蒂终于开口说，“不过我这样说，你也听不见。既然你听不见，那就随便我怎么说了。”
温蒂的说话，听起来声音很小，但每个字，我都能听得清楚。
“其实可怜的人是你。我一直觉得你很可怜，天生就可怜。”温蒂继续说，语气非常刻薄，“你被罗克抛弃时，我就觉得你很可怜，看你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很开心，可以骄傲地向你这手下败将表现我的幸福，让你妒忌，让你羡慕，但你得不到！当罗克和我离婚之后，我才意识到，在罗克心，我永远比不上你，我对你妒忌得要命，恨不得天下所有的不幸发生在你身上，我心里才痛快！告诉你，我现在心里真的很痛快！我说了，你天生就可怜，一次被爱着人抛弃还不够，再一次，还是被爱着的人抛弃，哈哈——原来你是这种天生被男人抛弃的女人！现在还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看着我大声骂你，脸上还冲我微笑，我心里真痛快！想到以后，即使你不用躺在床上，即使能听见能说话，也可能是个痴痴呆呆的女人，我心里更痛快……”
可怜，我很可怜吗？我从来不这样觉得。现在，听着温蒂说着这些刻薄的话，我还是觉得可怜的人是她。
“哼，罗克千方百计，不着手段，占了我家财产，又把我甩掉，他得逞了，再回头找你，老天也是缺心眼，让他心想事成，呵，总算是报应，他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废人！”
温蒂说着，罗克进来了，看见温蒂在这里，先是吃惊，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能来，我就不能吗？”温蒂冷笑说，“你能来看你的旧情人，我就不能来看我的老同学吗！”
“哼，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会这么好心！”罗克讽刺地说。
“呵，你了解！彼此彼此，我们是一路人，不是吗？”温蒂不屑的回他。
“你想怎样？”罗克冷冷地问。
“不怎样。我不过听说你在这里，来找你拿支票，顺便看看床上这可怜的小绵羊。这种楚楚可怜的简单得近似白痴的女人，才是你的最爱，没错吧！我真后悔，那时刻意勾引你，利诱你，开心地看这你一步一步上钩，开心地看这白痴女人的可怜样。真没想到，你竟然跟我是同一类人，为达到目的，不顾一切。我真是昏了头，竟然认为你会真的爱上我。”温蒂对罗克说话，眼睛却盯着我看。此时，我真希望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罗克根本没有听温蒂说些什么，忙着打开提包，取出笔，写了一张支票，递给温蒂，说：“你可以走了。”
温蒂笑盈盈地接过支票，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收进手提包里，却没有立即走人的意思。
“我还想问你一句，就一句，你告诉我实话。”温蒂脸色突然变得幽怨。
“说。”罗克冷酷地说，显得极不耐烦。
“我们结婚这么长时间，你有真心爱过我吗？”温蒂问。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说。”罗克回答。
“你没有爱过我，对不对？一点也没有，是不是？”温蒂绝望地说，“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都处处表现得无可挑剔，但你却一直对我可以保持着距离，即使是在床上，你一次都没有失控过。跟我在一起时，你经常喝酒，但从没有醉过，而你知道她不再爱你那晚，你却喝个烂醉，一直给我打电话，胡言乱语说要离婚——”温蒂继续说，极为悲哀。
“不要再说了！”罗克打断温蒂的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你说句谎话，骗我一下不行吗？”温蒂说。
“拿到支票，你该走了。”罗克还是冷冷地说，但他把脸转向了别处，没有再看温蒂。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温蒂叫嚷起来，哭着冲出病房。
温蒂出去之后，罗克看着门口，久久地发呆，深深叹了一口气。当他再转身过来，我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发红，布上一些血丝。
他心里有在乎她的！为什么，要做得这样冷酷，这般绝情？
“抱歉，让你看到不愉快的一幕。”罗克走近我说，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
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闭上双眼。
世上那么多男男女女，因为爱与不爱，如蜘蛛网般交织着，当某个女人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最悲惨的女人而伤心难过时，那让她不幸感觉悲惨的男人却未必心里痛快着，或许我就是那个女人，罗克就是那个男人。
往常罗克这个时候来，会在我跟前说很多话，但我一句也听不见，今天我能听见了，他却没说什么。
“我今天还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他说，“我晚上再来。我多希望你能听见我的话，但我会一直说的，一直到你能听见为止。再见，宝贝。”罗克又亲我一下，然后走了。
罗克走后，我不禁去想，他以前对待温蒂，会跟对我一样吗？但再想想温蒂刚才说的话，我想他没有。我回想起最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时的罗克，把我当个小孩般被呵护着，自己也像个大男孩般，经常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或者被我惹得抓狂地喊叫，装作要狠狠惩罚我的样子，有时气急了还真打我屁股，但又舍不得打重了……而现在的罗克身上，再也找不到那时的影子，他也不再把我当成小女孩。
我终于承认，罗克是真的爱着我，只爱着我一个人，但是，我已经不爱他，也不会再爱他。

第五十章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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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罗克没有来，而来的人，是岳琪。
岳琪也跟罗克一样，拒绝小护士的提议，用纸写字给我看，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双手绞到一起，低着脑袋，跟我说很多话。
岳琪说起我们小的时候，说起上学的时候，说到他女朋友，说起以后的打算，告诉我他已经找到工作签了单位，等毕业就马上去报到的好消息。他不知道我能听见，只当我听不见，才一直说这么多的话。
他说了一阵，停下一会，又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你一点不适合当我们的姐姐。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先出生，做你的哥哥。从小你就喜欢以姐姐的身份教训我和阿珊，但你那个性，却像一个要所有人疼要所有人宠的小妹妹。记得小时候，我弄坏了你的画册，你就哭起来，到爸妈哪里告状说：阿琪欺负我，还要他们打我屁股，你才破涕为笑。晚上要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停电，你怕会有老鼠咬你的脚，非要把脚搁到我的脚面上……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懂的。如果你不是我姐，而我是你哥的话，我一定会很宠你。”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我忍不住想笑，但岳琪却说我不适合做他们的姐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努力想做一个好姐姐，没想到，在他们眼里，却是一个这么失败的姐姐。
岳琪自己笑笑，继续往下说：“前天，看到你那样子，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听见，而照顾着你的，竟然是罗克，更令我意外的是，你竟然怀了孩子，罗克还说孩子是他的，我真的很难接受！不久前，一切都好好的，你还跟高远在一起，每次给你打电话，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很幸福，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你和高远分手了，对不对？他离开你，为什么？难道跟以前一样，你把他推开，让给别的女人？你怎么这么傻呢！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对所有人都好，你却不知道，这样其实对谁都不好！前面不就有个例子？你把罗克让给你同学，结果呢？谁也不快乐，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罗克虽然是个混蛋，但他对你比任何一个女人都好，当时要是你执意留下他，不把他从身边推开，让给别的女人，或许你们会很幸福也说不定……我虽然没有见过高远，但我想他一定是个不错的男人，为什么，你要让他离开？你认为你跟他分开，对你对他对另外那个的女人都好吗？你想看见你和罗克的故事重演吗？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和高远分开，不会让他离开自己！你没有想过，他离开你，现在是开心还是痛心？他会快乐吗？真的，我觉得你很傻，因为自己的善良，希望所有的人都好都幸福，却把自己害得很惨，也把别人害得很惨。现在，你是要回到罗克身边，还是要跟高远在一起，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以前我不敢这么说，因为你是我姐姐，现在我这么说，是没有把你当姐姐，也因为你听不见我才敢说，如果你能听见，这样的话，我也说不出口。”
我傻吗？我真的很傻？我不但把自己害得很惨，还把别人害惨了！我真傻！泪水直接从我眼睛里流出，滑落到下巴，一滴又一滴，落到我的胸前。
“姐，你哭了？”岳琪慌了，绞着手指，不知所措。
我抽动着嘴角，想告诉他，他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终于知道，原来我这么傻，我不该跟高远分开的，我爱他，他爱我，我们谁也不想就这样分开，就这样结束，因为我的固执，他才放开手。
“你听得见，是吗？”岳琪意识到这点，表情很尴尬，“太好了！你要快点好起来，要是爸妈问起你，我才好跟他们说。时间不早，你休息吧，我先撤了。”
岳琪站起来，逃一样冲出去。
岳琪走得那么快，一定是因为刚才说的那么多的话，要是他早知道我能听见，他绝对不会说这些话。
我心里对岳琪说谢谢。他的话，让我心里明朗许多。
不管是回到爱我的人身边，还是跟我爱的人一起，我知道，我得下定决心，这一次，不要不管别人，而要为着自己着想。

***

当所有的记忆回笼，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我感觉自己的思维被清洗过一样，清爽而通畅。我自信我会很快好起来，恢复成为一个完全正常的人。
清醒的时候，我就禁不住微笑，感到一切很美好，彷佛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任何伤和痛，再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再受伤害，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想那就是“幸福”，突如其来的，从心底发出的幸福的感觉。
我开始想象，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在那路上，快乐地行走，开心地和路人打招呼，可以由衷地微笑着和别人交谈，也可以行色匆匆地上下班，可以坐在窗前看夕阳被高楼遮没……
更重要的是，我想象着，突然出现在高远面前，给他一个惊喜，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放开；我要他大声说爱我，说欢迎我回到他身边，说永远不再分开……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会让他猜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就像他，是女孩就要像我……
呵，想象起来，一切都那么美好！
小护士看到我的笑脸，她那甜甜的笑脸更加可爱。她问我：“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会告诉她，突然感觉世间的一切很美好，这种感觉多么奇妙。
小护士在纸上写字，我使劲摇头眨眼睛，告诉她不必这么做，我已经能听见，折腾半天，小护士终于明白我的意思，高兴地跳起来，飞快地跑去叫医生过来。
医生给我作检查之后，眉开眼笑地对我说恭喜，说按照我恢复的情况估计，不用一个月，我可以活泼乱跳，完全恢复正常。
很快有人把消息报到罗克那里，他很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罗克脸上那喜出望外的表情，我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看着罗克，我心里只能说抱歉。但我想，我会跟罗克说清楚，我非常感激他这份心，我会告诉他我的决定，告诉他我会去找高远，回到他身边，再也不说分开。或许这样，会伤到罗克的心，也会伤到杨芮的心，但岳琪说得对，要所有的人都好，是不可能的，我至少，要让自己好让自己幸福起来。
罗克一直在我身边呆着，直到很晚。他一直握着我的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一些曾经的我们的过去。
随着罗克的话语，那些曾经的甜蜜和幸福在脑海泛起，令我几乎忘记，罗克曾是这甜蜜和幸福的背叛者，我几乎禁不起那记忆的诱惑，想再一次将那幸福拾起，释放到现实中来。
虽然在我眼里，罗克曾经是个混蛋，但我不能否认，他即使是个混蛋，也是个很有魅力的混蛋。如果他花这般心思和精力，不是在我身上，而是用来追求别的一般的女孩，我想那女孩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会很快沦陷。如果我不是曾经爱过他，曾经为他伤心，很清楚了解的女人，对他产生了免疫力的话，我也会爱上眼前这个男人。
我只是看着他，想着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却注定得不到我的心，得不到我的人。这样想的时候，我清晰得感觉到，自己也变得残忍，变得绝情，就像他对温蒂一样。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要让对方放弃，就不能给对方看到任何希望。罗克不回答温蒂是否爱过她的问题，是为了要她彻底地绝望，在我看来是那么冷酷那么绝情，现在我似乎可以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