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气晴好，阳光耀眼，淡蓝色的天空，不见一朵云彩。也许都被风儿吹到了海边度假去了。
　　淑萍远远地走来，是一脸的怒气。不一定天儿好心情就好，可相反，心情好，天儿不好也好。她此刻就怒气冲冲穿过马路，一屁股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长出一口怨气，掏出烟来，却发现忘带打火机了。等了一会儿见有个遛狗的小伙子路过，下颌微微向上一抬，笑着示意借个火儿。小伙子忙拿出打火机递给他，她谢了，递一支烟给他，便不再理会，自己闷头坐着吸烟。
　　新染得火红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也有些零乱，紫色雪纺连衣裙那鲜艳的紫色，宛若一朵盛开的喇叭花。红色的头发紫色的裙子，夺人眼球的效果是完爆。也是急于出门而忘了色彩搭配。附近好色的老头子苍蝇一样被吸引过来。她才懒得理他们。
　　这兔子不吃窝边草，在意大利是行不通了。她觉察到毛利丘和丽丽又搅到了一起，毛利丘躲闪的眼神，丽丽趾高气昂的神态，不言自明又开始了。
　　想自己前天死里逃生，本想静养几天，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装傻要到何时呢？那边说着要和自己结婚，这边还不是惦记着偷腥。越想越气，给毛利丘打电话，骂他，解解心头之恨。电话拨过去，没人接，又拨过去，没人接，不停地拨过去就是不接，她怒了，控制不住要爆发的情绪，抬腿往家走。
　　人失去理智后的行为是不受控的，淑萍为冲动付出了代价。她见到好几辆警车停在路边，平日里都会很警觉，可此时视若无睹，一心回家找毛利丘算账，质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回家，上楼，开门，一路妒火中烧，犯了小心眼的她早在牛角尖里钻不出来，哪还去想别的事儿。进了屋子整个人傻在那儿，迎接她的是警察。大热的天，走得又急，出了一身汗，却感觉浑身冰冰凉，竟是一身的冷汗。
　　“你的证件？”一个警察质问。
　　她机械地摇摇头说，“没有。”
　　另一个警察站到她身后，把门挡住了，防止她逃跑。
　　淑萍半天醒过神儿来，眼睛在屋子里寻找毛利丘，见他也在警察的控制中。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坏了，自投罗网了，后悔不迭地望向毛利丘。
　　毛利丘被警察控制在靠近洗手间的一把椅子上，他见淑萍开门进了屋子，一拍大腿，狠狠地瞪了淑萍一眼，吼道，“没看见楼下那么多警车，还回来做什么？”
　　淑萍哭丧着脸不说话。毛利丘也没有机会再说话，警察把毛利丘带到房间里。她和丽丽在客厅。瞥见丽丽吓得脸发白，小声用中文叮嘱她一会儿到警察局不要乱说。警察示意她闭嘴。
　　警察仔仔细细里外搜查后，把藏在花瓶里垃圾桶里的钱都搜出来了。知道了没有其他人，于是把他们三人带下楼，在路人和路边店家们的注视下上了警车，一路拉响警笛到了警察局。
　　开始了漫长的审问核实。审问时，丽丽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通过翻译指认淑萍是她老板。经过一番调查，丽丽被确认为初犯，而且是被剥削者，于是备案，留下指纹在警局后被放了出去。临走时她对淑萍说了对不起。淑萍问候了她老母。
　　淑萍知道自己很难被放出去了，有案底，而且被指认剥削性工作者，这就严重了。警察问她时，她不承认剥削，即使翻译再三询问，她只说不。
　　一直在旁边的毛利丘最后被审问，没想到他一口咬定自己是老板，淑萍是他女朋友。淑萍很意外地看着毛利丘，没想到他是如此仗义的男人，心怀感激。
　　警察拍了桌子，要毛利丘想清楚再说话，如果毛利丘也指认淑萍是老板的话，自保是没问题的。他的错在于只是以他名义租的房子被人开了鸡店而他并不知情。这不触犯法律。
　　像这样的案子警察见过太多了，两个中国女人依靠一个意大利人，租房子，开店。一个收钱，一个提供服务。可偏偏遇到一个不知深浅的傻瓜，替人出头。
　　任警察诱导，淑萍听不懂都看明白了，警察偏袒毛利丘，他毕竟是意大利人，一切责任后果都可以由这个中国女人承担。可毛利丘依然固执地担当了一切。意大利警察恨恨地问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之类的话。
　　“我是男人！”毛利丘告诉警察。
　　由于毛利丘的死扛，淑萍的罪被警察极不情愿的减轻，她被关进女子收容所，而等待毛利丘的是开庭，他承担一切的结果是换来两年刑期。
　　淑萍很感动，终于相信，毛利丘要跟她结婚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心甘情愿为她坐牢。她决定了，离婚，嫁给他。她记住了毛利丘在警察局对她说的话，“如果出去了，在外面等我。”
　　“我怕被遣返回中国。”淑萍无助地对他说。
　　“别怕，不会的，如果你回了中国，那我就去中国和你结婚。”他安慰她。
　　淑萍那边乱哄哄，而在米兰边小镇上的默默更是经历了曾经在中国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在生死瞬间她居然没有求生的欲望，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吓傻了。还好，关键时刻泰锡挺身而出，机智的与杀人犯老高周旋，那人终于放下屠刀，她得救了。
　　紧接着餐馆陷入风雨飘摇中。卫生局来了，楼上旅馆因卫生不合格已然被勒令停业，居然还暗中营业，很遗憾，罚款！还查出餐馆里一台冰箱没有恒温，再次表示遗憾，还是罚款！警察局也给出了处罚，勒令半个月不许营业。
　　老板娘面对处罚，心痛却面不改色，出了事儿，没必要长吁短叹，给谁看!他老公却是唉声叹气地抱怨诅咒，泄了气的皮球般。搞得大家心情更沉重。老板娘对儿子说，做事业就一定会遇到事，遇事不怕事，才会走得远。要在晴天想到下雨天，下雨天想着还有连雨天。想得通了，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她和儿子商量，事已至此，餐馆被暂时封了。不如趁这个八月一家人去海边度假去。一直舍不得停业痛痛快快地去玩儿，就当是个机会。也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应对不利的。在顺风顺水时我们埋头赚钱，在变故面前依然微笑生活，而且更自在任性。
　　“默默怎么办？”路易吉问。
　　“带上，多一个人没多少开销，看着也好看。而且会让你和泰锡的关系更进一步。”
　　“大厨呢？”
　　“给他带薪假期，干了这么多年了。跟自己家人差不多！”
　　“二厨还是联系不上。”
　　“那还找他干嘛。过了八月重找人吧！”
　　“这次罚款一定很重。”
　　“你也不看出了多大的事儿，没伤筋动骨就是幸运，钱，永远赚不完，该我们破财，就当免灾了。”
　　“去哪度假呢？”
　　“你选吧！不要太贵的地方。”
　　“知道了，妈！我安排吧！”
　　路易吉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泰锡，问他要不要同去。泰锡知道默默也去，哪有不去的道理。
　　八月，会计师事务所已经安排好休假时间，张贴出去，以便顾客知晓。阿里桑德罗那里更是一进了八月，人就没了踪影，想找人，去海边吧！想着他的假期要和默默一起度过，泰锡兴奋不已。
　　那晚，记得老高被警察带走后，老板娘一家人的争论如吵架般从楼下传来，却仿佛离默默很远很远，远到另一个世界上。她看着很不舒服，一言不发，疲惫不堪地蜷缩在床上。
　　他真心想知道默默在想什么。
　　默默真希望闭上眼睛一下子就睡着了，醒来时，不再是乱纷纷的世界。回到了，躺在自家院子里的摇椅上数星星的少年时。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
　　可脑子昏昏沉沉地毫无睡意。觉着有人给她盖了一个薄薄的单子，知道是泰锡，张开眼睛，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他按住她，轻轻摇一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还好他在旁边，虽然一句话没有，可心里很踏实，很温暖。不愿意他走开，还好他也没说要走。虽然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可这一刻，很想有人陪在身边。
　　她知道泰锡简单整理了弄乱的房间，就在她的身旁安静地坐着，陪着她。很专注地看她，再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她却不知道他看得有多心疼。小小年纪的忧郁，临危地妥协与放弃，无助时的沉默都让他有要替她承担的使命感。
　　那晚，泰锡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坐僵了的身子，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动，她立刻张开眼睛去看，见他还在，那一瞬聚集在眼中的紧张消散了，合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灯光下，侧卧着睡着的她美极了，鹅蛋脸掩在臂弯里，只见如画的眉下，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细如瓷的肌肤，仿佛吹弹即破。这是真正年轻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人工雕琢的痕迹，看一个喜欢的人也能醉的，泰锡就是，看呆了，看傻了，看得痴痴醉了!
　　默默睡得并不踏实，偶尔会眉头紧蹙，那是惊吓过后的反应，他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抚平她眉心的结。当默默发出一声浅浅的梦呓，他也紧张，怕她做恶梦。他想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把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全都记住该有多好。
　　可安德雷阿觉得不好，那晚他终于在家人不注意时偷偷上楼来，要下逐客令。他开始讨厌泰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