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母与子的对话

　　江晓霞在学校当校长，外人看起来好像很自在风光不太累，实则每天都是千头万绪，有大大小小的数不清的工作要做。东北冷的早，什么修理暖气道，什么保暖工作，什么教师师资培训，公开课，岗位练兵，到县里开这个那个会，到上级部门跑资金，要设备，还有老师汇报，家长找上门等等，每一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等着她。等夏老师汇报完她们班最近发生的早恋、打架事件等等，已经快六点了。江晓霞回到家中，儿子李小义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江晓霞的老公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在一家企业里当业务经理。老公不常回家，江晓霞的说话对象往往只有儿子一人。儿子李小义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替代老公陪说话的作用。在江晓霞的眼里，她的儿子李小义不愧是一个最优秀的男孩子，将来一定会长江后浪推前浪超过自己和他的父亲的。而事实上这个李小义确实在男孩子当中是优秀的。他虽然身高不是很高，清秀的脸上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和一双细细的善良的眼睛，他继承了他的母亲江晓霞白晰的皮肤和温柔的眼睛，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和稳重，所以在现代浮躁而又自大的高中生中他绝对是属于出类拔萃的男孩。
　　江晓霞进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她没有跟儿子说话，只是盯着儿子看了好久。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长的越来越帅气了，越来越有男子汉气了。儿子眉清目秀的眉眼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当有人在她的面前说她儿子长的像粱朝伟，又有人说她的儿子长的像什么组合里的成员，她一概对不上号。不过现在她真的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她又想起了早上那两个清洁工大姐说的事，她在想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太开放了，怎么就会在她管理的校园中发生那种事呢？联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儿子的种种表现和言行举止，她想自己的儿子这么优秀，会不会也有小女生喜欢他？难不成他也早恋了，难道也会在儿子的身上发生那种事情吗？江晓霞又盯着儿子看了好久。
　　
　　李小义走过来摸了摸妈妈的头发，蹲下来拉住妈妈的手小声地说：“妈妈你知道了呀？没什么，别太往心里去，现在的高中生就是这样，总把自己当成大人，喜欢说大人话，观念太开放又自以为是，不服天朝管。”
　　“可是在我管理的学校出现这种事，我总是觉得我有责任，对他们太放任自流了。儿子，跟妈妈说老实话，你有过吗？”江晓霞犹疑了一下还是正色问道。
　　“妈妈，现代言论自由，网络中有的是论坛和贴吧，现在又有了微信平台，信息可以在一夜之间传遍各个角落，你就是管也管不住呀。我当然也在论坛上发表过自己的言论，可是我还不至于无聊到骂老师、骂校长。这您不用担心我。”李小义笑了起来。
　　“小义，你说的是什么呀？什么‘无聊到骂老师，骂校长的’？”江晓霞有点奇怪地问儿子。
　　“妈妈，你刚才不是说的有人在论坛上骂老师和您的事吗？难道您没还没有看到吗？”李小义也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妈妈。
　　“我刚才跟你说的是校园下水道中发现了套套的事。嘿，咱俩说两岔去了。”江晓霞有点哭笑不得地说。
　　“老妈，我亲爱的老妈，原来您是为这个事烦心呀？我说您进屋后用大侦探一样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原来是怀疑我也会做那种事呀？妈妈我告诉你，虽然喜欢本公子的女孩子不少，本公子也有喜欢的小女生，也曾经发生或者说即将发生早恋，但是，可但是，但可是，说到底您儿子还是个处男。这您老该放心了吧？您老太落伍了，现在大学生、高中生同居的事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人家两厢情愿又没有犯法。再说了，人家用套套证明现在的社会进步了，现在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懂得保护自己了。”李小义正色对母亲说道。
　　“你说的妈不能赞同。现在的高中生、大学生没把心思用到正地方。有的大学还公然将套套放在校园内，这成何体统呀？我的好儿子，不过你做事还是让妈妈放心的。”转过头一下子想起了刚才儿子说的事，于是追问到：“你刚才说的论坛上的事是怎么回事？”江晓霞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儿子问道。
　　“妈妈，您太落伍了，总也不爱上网。现在网络是中国唯一能说点真话的地方，时常来看看是有必要的。您来看看吧。”李小义打开电脑，来到他们学生们常来的清江“七拼八凑”论坛，打开一则贴子《江校长，您是不是疯了？》。
　　“妈，您来看看吧，不过看了可不要激动的血压升高呀！”
　　
　　江校长凑到电脑前一看，文章是这样写的：“江校长，我们是高三的学生，我们现在快要被教育局、被你、被老师们逼疯了，我们已经无法忍受了，真是佩服你们当老师的是不是肉做的身子。你们就不累？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天天到校这样早，你们不想活我们还想活，你们不嫌累我们还嫌累。我们自从上了高三就没有什么节假日、双休日，我们的身上都发臭了，我们的头发都长虱子了。听说别的学校还两周休一天呢，咱们一个破普通高中弄这么紧干他妈的什么玩意？江老太婆，江疯子，听别人说，自从你当上了校长以后，为了捞取荣誉，你就发疯似的让老师和学生们这么早来上学，升学率是提高了，可是我们就惨了。我们每天早上睡的迷拉巴登的5点就得起床，几乎天天只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狼吞虎咽吞下早餐，5点20呼哧带喘地、连跑带颠地往学校蹽，6点到学校上早自习，中午11点10分下课，11点40分吃中午饭，12点半又走在了上学的路上，1点10分上下午第一节课，4点45分放学，6点吃晚饭，7点——9点又要赶到学校上晚自习，回到家中还要预习第二天的课程，等到上床睡觉往往就到了12点多。第二天又是早上5点起床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一夜睡眠时间不足5个小时，一天中极少有娱乐、休闲和看电视的时间。我们是人不是钢铁，整天整的我们是五迷三道，闹心吧啦，直吧愣蹬的。即便我们费劲巴拉，吭哧瘪肚地拼命学习，我们这些非重点高中的学生也很难考上好的大学。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考上了大学谁又能担保我们就能找到好的工作？所以拼命学习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屁用？”
　　“现在整个中国教育有问题，老师们也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有点好大喜功拔苗助长的行为……说的好听一点或者官话，你们是为了祖国的千秋教育大业；说的直白一点，难听一点，你们不过是在拿我们当试验田，在为自己谋取高额的升学奖励。我们就是现行教育的牺牲品。”这篇文章虽然有些偏激但写的还有一定的文采和道理。可是后面的跟贴可就不能入目了，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都有。大有群情激奋不把校长拿下誓不罢休的劲。难怪早上一些老师三三两两地在议论，看到她就不议论了呢。
　　“怎么会这样呢？”江晓霞自言自语地说。
　　“妈妈，你也别生气，我看这篇文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以后就别弄的这样紧了，高三的学生早就有意见了。这次大家既然提出来了你就出来做个表态吧。至少每两周给大家放一天假整理一下个人卫生吧？要不大家的身上真的臭了。”李小义眯着眼睛笑着说。
　　“上面要成绩，教育局那边逼得紧，考不好，就是跟学生家长也没法交待，真是进退两难呀。中国教育体制不改变，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教育总是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做教育的人难呀。这些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老师们是为他们好。你看看骂老师，骂校长骂的多难听呀。”江晓霞说。
　　“中国现在有很多问题让人无奈，尤其是中国的教育确实是有问题。妈妈，您当校长这么多年没有切身感受吗？”小义对妈妈说道。
　　“其实妈妈又何尝不是对现代教育有些失望，你想想现代社会风气这样不好，很多人精神空虚信仰丧失，世风日下道德伦丧，人与之间缺乏起码的信任，官员贪污腐败无所作为，小人逢迎拍马趋炎附势，整个社会拜金思潮泛滥。有的人为富不仁欺凌弱小，还有的人没有爱心，麻木不仁，对人冷漠，老人摔了无人敢扶，小孩被压无人去管，有人有难无人相助等等。这些本都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古老的东方文明大国。难道这些事情的发生不是近年来中国教育的失败吗？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用的，我也无力改变中国教育的现状！”江晓霞有些无奈地说道。
　　“妈妈，近来百度贴吧还出现了好多文章：如《学校是山，教师是狼》、《教师的后代绝不做老师》、《你是老师吗？》、《当今教育十宗罪》等等，对教师的质疑、谩骂之声不绝于耳，现代社会，教育成了众矢之的，称现代教育是最失败的教育。有教师针锋相对，奋起反击，一时间网络中狼烟四起，好不热闹。有一篇文章叫《我只是一个老师》，在网络中广为流传，从口气来看好像是当老师的人编出来的，文章充满了无奈和深深的怨气。有时间你也看一看吧。”
　　
　　江晓霞一看，在最火的社区论坛上有这样一篇文章《我只是一个老师》，江晓霞看完文章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问儿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小义说：“妈妈，多少年来，教师们不都是这样在勤奋地工作把教育当成自己的事业吗？教师的职业性质本就是这样，可为什么现在的老师们怨言这么多呀。”
　　江晓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看完这篇文章，我的心确实感到了痛。老师虽然只是凡人，并没有世人想像的那样崇高，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私心。但是当老师的是一本良心账，多少年来有多少人用自己的青春履行着当初神圣的选择，并无怨无悔地当成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现在有人用一句‘我只是个老师’就把一切理想主义色彩都抹杀掉了，就把老师应尽的责任给推卸掉了。如果这种思想漫延开来我看对咱们国家的教育事业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影响，至少是有很大的负面影响的。教育是千秋大业，一个工厂产品的失败只是损失了一批物件而已，而教育的失败则是会毁了两代人。”
　　“妈妈，您再来看看这篇文章《当今教育十宗罪》，作者历数了中国教育的种种弊端和罪过，把当今中国社会一些黑暗的起因和结果统统归罪到教育上。这两篇文章形成了两个极端，都有些偏激，无疑会把现代教育逼到死胡同里。”李小义一板一眼地说。李小义人小但是说话总是一副很成熟的老学究样子，显的跟他的年龄有点不相符。
　　“无论哪个年代都把教师放在风口浪尖上。过去我们是‘臭老九’，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节日——‘教师节’，把我们捧上了天。现在各大报刊、各大网络媒体、各大电台、电视台又时时处处可见老师、教育界的身影和新闻报道，正面的少，负面的多。总之我们总是处在舆论的前沿和人们的关注之中。其实，教师行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它的特殊性，它不需要像娱乐行业那样总是需要受到别人的关注，也不需要媒体进行过度炒作。中国的教育从孔夫子那时起到现在已有几千年了，在中华的历史上哪个朝代都产生过影响深远的划时代的学术大家，我们不能断定到底哪个朝代的教育更先进一些，更好一些，我们也没有必要非要学哪一门哪一派，因为每一个教师都有他自己独到的方法，师者是要靠自己渊博的知识和人格魅力去打动人、影响人的。”江晓霞又接着说道。
　　“妈妈，您说话真像哲学家，我都有点崇拜您了。我看您当了一辈子老师你也没有这么多的怨言呀。现在的老师是怎么了，网络里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文章和顺口溜。”李小义不解地说。
　　“妈妈，这还有一篇文章，您来看一下。这是最近微信中的一篇特火的帖子，一个女老师居然写了一篇叫做《老师不如妓》的文章，自甘堕落把自己跟妓女相提并论。您猜怎么着？您是不是以为这个女老师一定会受到大家的攻击？错，大错特错，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老师居然在网络里火的不行了。”李小义一脸茫然地说道。
　　“她怎么可以自降身价，仅仅从收入的差别上就把自己跟妓女相提并论呢？这是什么社会价值观？这是什么舆论导向呀？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这是现代社会的一些人丧失了理想和信念，无为思想，享乐主义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社会上的一些人。老师也是人，受到这些思想的影响也是不奇怪的，过去一些老教师毕生所追求的理想和信念以及教师职业所赋予他们的责任现在在一些老师身上都变成了抱怨和负担。”江晓霞显得有些激动了。
　　“目前的中国，尤其是中小学，只有教书匠而没有教育者，更不用提什么教育家了。只是按时、按计划售出自己要教的那点东西也就万事大吉了。更有甚者现在有的老师根本不把自己视为应该比他人更有道德，把自己的职业只看成是谋生的工具，没有了当一名人民教师的使命感和光荣感了，儿子，你说是不是。”江晓霞自顾自地在说着她对教育和教师的看法。
　　
　　江晓霞听到儿子半天没有跟她对话了，她侧过脸去，突然她的眼光停在了儿子的脸上，她发现儿的脸色变的惨白惨白的，虚汗直冒。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江晓霞紧张地问小义。
　　“我最近总是感到累，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小义对妈妈说道。
　　“明天妈妈不去上班了，带你到医院看看去，做个彻底地检查吧。”江晓霞有点担心地说。
　　“没关系，也许是这几天应考累的，这几天早点睡就会好的。”小义笑着对妈妈说。
　　“那也别太掉以轻心了。哪天抽时间去看看医生吧。”
　　“没问题的，您儿子过去不是还是打蓝球的中锋吗，歇两天就会好的。”小义笑着对妈妈说。
　　江晓霞给儿子冲了一杯浓浓的牛奶，看着儿子喝了下去。看着儿子冒着热汗的苍白的脸，不知为什么江晓霞心里泛上来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