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无奈的老师们

　　江晓霞自从以公开竞聘的方式当上了清江高中的校长以后，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她都会比一般的老师到校早。她会一栋一栋教学楼去查看，会深入班级去看看学生的早自习、上课情况；会去锅炉房，会去实验大楼，会沿着校园的水泥甬道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校园就像是她自己的家一样，她爱这里的一切。
　　管理校园就像是居家过日子一样，你不打扫整理就会很脏很乱，你要保持干净那就要付出很多辛苦。上早课的老师们对她点点头顾不上跟她说话，一个个行色匆匆地跑进教室中去。校园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每天的情况都差不多。但是今天早上她明显感到情况有点不一样，刚才那两个负责打扫教学楼楼道卫生的阿姨正在说着什么，一看到她来了就不做声了。
　　随后江晓霞转到高一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几个年轻老师也正在交头接耳地谈着什么，看到江校长进来了就不议论了。
　　她问其中的一个老师：“小白，看来今天的校园有重大新闻发生了，还是网络中又有什么重大的新闻和消息了？”
　　“哦，这个嘛，这个嘛……也算是校园新闻也算是网络新闻吧。校长您太忙，平时一般肯定不上网的。”小白老师笑着说道。这是一个年轻的刚进校不久的姑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别看来校不久就混的跟大家像老朋友似的，她属于那种见人自来熟的小姑娘。
　　江校长笑了笑说：“是呀，我现在有点落伍了，很少上网络。看来我得改改了，以后还要跟你们多学习一下网络知识。”
　　“校长，那你有时间就去清江论坛看一看吧。”小白老师笑着对江校长说。
　　“好的，有时间我去看看。”江校长说着便离开了高一办公室。
　　几个年轻教师一看到江校长走了，马上进入到了她们每天固定的开心一刻。她们最大的兴趣就是凑在一起说些无关痛氧的话，讲些说了不知多少遍的庸俗的笑话。一个个便会在这难得相聚的时间里把各自道听途说的，亲眼看到的，以及发生在自己、老公、小孩身上的趣事，网络中、微信中不着边际的花边新闻等等通报给几位同样有着相同兴趣关注的同仁们。这一刻办公室里就会像是炸开了锅一样，说话声，笑谈声不绝于耳。
　　
　　杜微是教微机的老师，公公是财务局局长，本来是有本事把她弄到机关的，但是她公公说女孩子最适合的职业是到学校，机关呆不得，所以把只有大专学历的杜微弄到了高中当微机老师。杜微是这所学校最漂亮最有钱也最爱打扮的年轻老师，她几乎每天都要换一套衣服，她的衣服不重样，一个季节最少可以换三十套。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但是杜微却总是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冬天她最爱穿件彩貂，红如火狐狸，她还有一件白如雪的貂皮，穿上后让人想起了聊斋中的小狐仙，在那些穿的有些寒酸的老师中间她显得特别出众。
　　杜微这天穿着一件水粉色的风衣，内穿黑色的带有金线编织的高领羊毛衫，下着黑色皮裙，脚上是一双白色长靴。
　　“哇，你今天太漂亮了，好像是仙女下凡了。”汪晶晶看着杜微夸张地赞美道。
　　“哎呀，别笑话我了，春天到了，脱下厚衣服我都没有穿的了。”杜微故意这样说。
　　“哎哟，我们的大美人，你要是没衣服穿了，那别人还活不活了？谁不知道你家衣柜里的衣服都放不下了，要是挂到墙上都能开一家服装店了。你是咱这座小城时尚的风向标，你要往大街上一走，百分之百的回头率。”小白“咯咯”笑着投其所好地说。她知道杜微这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别人夸她年轻漂亮会打扮。
　　“瞧你这张小嘴，是在骂我吧？”杜微得便宜卖乖地说。
　　“她怎么会骂你呢，她这张小嘴整天跟抹了密一样甜。”汪晶晶打趣地说道。
　　“严冬终于过去了，哎呀，亲们，你们打算五一长假去哪潇洒去呀？”小白问大家。
　　“这两年我老公带我去过不少名山大川，名胜古迹都快看遍了。不过这次我不想走远了，有点想去长白山天池。听说那里有水怪，可能就在牡丹江那边，也近，开车两三天就能回来。”杜微很爱表现自己见多识广。
　　“我的天呀，微微你可真会瞎安，你以为长白山长腿了会跑到咱黑龙江来？牡丹江那边是五大连池，你给记串了吧？”小白吃惊地说道。
　　“人家微微给长白山安轱轳给推到黑龙江来了呗。呵呵。”汪晶晶笑着打趣到。
　　“我看杜微虽然爱旅游，但她是那种典型的‘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撒尿，到景点就拍照，回家一问啥都不知道’的那种人，是不是？”小白语带嘲讽地笑着对大家说。
　　“别埋汰我了，我大多数景点都还知道在哪个省。各省的省会城市也不会记错。不过我承认我这人方向感有点差，出门就转向，所以我一般不会一个人出门旅游。”杜微说道。
　　“不管怎么说人家微微还有出门旅游的雅兴，我觉得旅游那是一件花钱买罪受的事情。每到放假，景点里人挤人到处是人头，有什么好看的呀。放假我还不如在家睡大觉来的舒坦呢。”汪晶晶说道。
　　“我看你就没有人家杜微会生活。”
　　“看QQ新闻中说，东南亚一些小国又在挑衅了，打伤了咱们东南沿海的渔民。”小白又换了一个新的话题。小白的思维总是处于跳跃状态，变的很快。
　　“我的姑奶奶，打伤了咱们国家的渔民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管得了吗？这就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杜微大声说道。
　　“咱们小白这是关心国家大事，哪像你整天就知道臭美，整天美的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汪晶晶用有点羡慕嫉妒的口气说道。
　　“要是我有军权，我一定脚踏东南亚，打击美国佬，收复钓鱼岛，赶走小日本。”小白雄心勃勃得意洋洋地说道。
　　“哇，好酷呀，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小白的话立即引来了几个人夸张的吹捧。
　　“哎，昨天晚上我们同学又聚会了，她们一个个贼能喝，几乎天天有人请，不像咱们当老师都当傻了，山珍海味都认不全。”杜微又换了一个话题说。
　　“哎呀，你羡慕了吧？谁叫你公公不放心你到机关工作，你要是在机关工作不是也天天有饭局了呀。”小白又打趣道。
　　“这跟在不在机关工作没关系，你们信不信，我要是想有人天天请，我也能做到。”杜微得意地说道。
　　“这话我信，谁不知道咱们微微天生一个美人坯子，跟他们吃饭那是给面子。”小白的嘴巴特别甜，她知道怎么讨这几个女人的欢心。
　　“胡姐，昨天你的手气怎么样？这两天一看你就是天天打麻将了，小眼圈都黑了。”小白又把她的目标转到了另外一个中年老师的身上了。
　　“可别提了，气死我了，这两天手气不太好，昨天晚上抓了三个会都不胡，气的我想把麻将砸了。”被叫做胡姐的中年老师说。
　　“那你正好金盆洗手嘛。不过你要是能金盆洗手不玩麻将了那我就保证能忌饭。哈哈！”小白又打趣胡姐。
　　“对我这样没自信呀？好，从明天起我就忌麻将了。大家伙给我作证，我要是忌麻将了，小白要是不忌饭我就跟她没完。”胡姐笑着说。
　　“你要是能十天不玩麻将，我就请大家吃饭。要是十天后你还玩，那你就得请我们大家吃饭好不好？”小白哈哈笑着大声说。
　　“好，我们作证，要是胡姐忌不了麻将，胡姐请大家吃饭。胡姐要是十天之内不打麻将了，小白就得请我们大家伙吃饭，要去最好的饭店。”有人跟着起哄道。
　　“空中飘来五个字，那都不叫事。吃饭？多大的点事呀，我请你们上咱这最高最好的饭店，二层楼咋样？”小白“咯咯”地笑着调侃说。
　　“说老实话，我们家那口子总也不着家，总玩，我不玩干啥去？我才不跟你们打赌呢。”胡姐落寞地说道。
　　“哈、哈、哈！就知道你忌不了。”大家爆发出开心的一笑。这帮美女每天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说过不知多少遍的笑料，开心地笑过了，闹过了，就会马上去忙自己的正事了。年轻，时间还有大把大把，不怕浪费。
　　
　　江晓霞在校园中又到处转了一圈，回到教学大楼看到那两个女清洁工还站在楼道里交头接耳地在说着什么，于是走上前问道：“李姐，一大清早看你们唠的挺热乎，有什么好事吗？”
　　“唉，知道点事，俺俩这不正在商量要不要告诉你呢，怕你听了烦心又没法管。”李大姐满脸为难地说。
　　“什么事？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管？”江晓霞笑着说。
　　“这不春天到了，你说怕化雪脏东西堵住下水道，让我们去清理一下嘛。结果我们去了一打扫，发现了一些校园中不该有的东西。”李大姐难为情地说道。
　　“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呀？”江晓霞好奇地问道。
　　“就是、就是那个。真是不明白校园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扔在那里的。”李大姐趴在江校长耳边悄悄地说。
　　“什么人扔的？”
　　“什么人扔的？那还用说嘛，还不是那些高中生们扔的。”另一个大姐小声地说道。
　　“不好乱说的，你们怎么会认定就是咱们学生扔的呢？”
　　“咱校不是有住校生嘛，校园太大了，打更的管不过来，一到晚上就会有一些学生往小树林里钻，三伍一伙谈恋爱的不少。我看就是他们这些人干的，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开放了。”李大姐气呼呼地说道。
　　“好了，李大姐，这个情况我知道了。你们先别跟别人说，以后我会想办法的。”
　　
　　江晓霞想起刚才两个清洁工的话不由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这种事情没有真凭实据怎么管？只能是侧面教育一下加强住宿生的管理，加强学校打更制度了。她正想回到到四楼自己的办公室，突然听到政教处办公室里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于是又往政教处方向走去，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一个家长高门大嗓地在说着什么：“你们三番五次地让孩子找家长，我儿子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嘛，一个男孩子不就是在校园中和同学打个架，多大点事呀，你们教育一下不就得了嘛，犯不着又找家长又往派出所报案的。”一个长的黑壮的家长正大声地对政教处老师们说道。
　　“作为家长，你怎么能认为学生在学校带头打架是小事呢？而且你儿子还号称是什么‘矮脚虎’，在学生中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这些你知道吗？作为家长你们对孩子起到监管教育责任了吗？”政教处高主任说道。
　　“我们家长要啥都能教育我还送孩子到学校干什么？政教，政教，顾名思义不就是搞政治教育的吗？可是你们教育啥了？没事你们不教育，一有事，你们不是三番五次找家长就是送派出所，我看你们干脆别叫什么政教处了，还是叫告状处合适。”外号叫“矮脚虎”的家长气呼呼地说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爷俩长的跟他就像一个模子里扒出来的。
　　“你这位家长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政教处的职能和工作很多，政教处也不是为你儿子一个人服务的。”政教处高主任脸有点气白了。
　　“那也不能动不动就找家长，动不动就找派出所的人来。”“矮脚虎”的家长不服气地说。
　　
　　“这位家长，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学校教育是应该对所有学生进行学习教育，品德教育，思想教育，但是学校教育并不是万能的，它还需要社会、家长方方面面的积极配合。”江晓霞走进来对家长说。
　　“我们家长一天到晚忙的要命，也不知道孩子整天在学校都干些啥。再说了我们一个生意人哪里懂得教育呀。嘿嘿。”“矮脚虎”家长为自己开脱道。
　　“你懂，是你说的，让我在学校厉害点，我可以动手打……打……打别人，别人不许打我，别人把我打……打了，回去你还要再打我，你说我把别人打坏了，你就帮我包钱。”黑小子小子声地嘀咕说道。
　　“嘿，这小子，我哪说过这种缺德话呀。儿子，不许这样污蔑你老爸。”黑小子的爸爸让儿子一揭短，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本来嘛。”黑小子不服似地嘟囔道。
　　“你们找我们家长到学校来，到底想怎么处理我儿子？是罚我们点钱还是让我们写检查呀？快给个痛快话吧，我那边还忙着呢。”黑壮男人有点不耐烦地问到。
　　几个政教处的老师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家长。
　　“简单的处罚对你们来说无关痛氧，检查也似乎没有必要写。其实老师把你找到学校来是想让你明孩子目前在学校的现状。以期让家长学校来共同管好我们对孩子。”江晓霞说。
　　“那校长您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挨罚也不用写检查了呗。”黑壮汉子有几分得意地说。
　　“那就不用了吧。”高主任有气无力地说道。
　　
　　等家长和学生都走后，政教处的几位老师们针对这爷俩的对话，都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感学校教育有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现在的孩子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以为是在害他。现行的规章制度又对学生打不得，骂不得，罚不得，即便是这样，也难保哪一天不被家长告到教委。现在真是屎难吃书难教呀。”高主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现在教师被人瞧不起，教育成了众斥之的。当年那种对教师工作的神圣感觉早就烟消云散了。我真不知这是个人职业的悲哀还是中国教育的悲哀！”另一名政教处干事说道。
　　“总之，总结一句话：下辈子再也不当老师了。”高主任嘀咕道。
　　“你们几个在这里发这些牢骚有什么用呢。教师行业无论是别人捧也好，骂也好，都应该无愧我心。我认为教师行业就应该是让社会上最优秀的人来从事的职业，要让从事这个职业的人感到骄傲，要让没有从事这个职业的无比地羡慕和向往。此生我们既然选择了做教师，我们就应该把它当成自己终生的事业，而不能仅仅把它视做谋生的工具。”江晓霞正色说到，她在这里绝对不是说教，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践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