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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活棺材      作者:江山雨韵      发布时间:2015-09-23 23:56:29      字数:5980

  木易心事重了,连吐出的烟雾都挪不动似的。
  惠丰没来时候,爷俩躺在一个炕上,无寂寞,也无渴望,如清河水,无风无浪的。现在的木榕,多了一层心思,想着那屋惠丰和奶奶,一种情感波澜着。倒是木易,一种狭窄自私的心绪,说着不轻松的话,听着像漫无目的,却是针针见血。夜里没灯,只有烟头的明灭,鬼火似的。
  木易说:石头,你想过没有,要个自己儿子。
  木榕一惊,心悬起。
  木易说:现在就行,等老婆儿走了,你就种,这叫抢热窝。不出满月种上,过年就有自己家的孩子了,咱木家的。
  木榕说:你说的话我不懂。
  木易说:放你娘的屁,你装孙不成,你只能是我儿。
  木榕说:爸,这大岁数了,火气小一点好不好?
  木易说:你大了,我就小了,娶了媳妇小了爹,往前你就是逆子了。
  木榕说:都是一家人。
  木易说:本来千方百计堵截,孩子不该生下来的,可是就生下来了,不知哪个环节没拿捏好,是个命硬的主啊。
  木易又说:想不透的是,可寒和寇香被雨水灌出来。
  木榕说:爸,他们出现也许是个好事,要是惠丰出了意外,怎么向肖桥交代。
  木易说:凡事顺应天命,死了我去顶着。再说这是人,这么好死,你看见那野地里老鼠兔子黄鼠狼谁给接生了?
  木易的理,是天理。有天理的人,不会出错,他70多岁不是白活的,即使整个木庄错了,他也不会。木榕知道瞒不住,同样说不过,再也不说话,一阵屋里幽静,一阵屋里生出一股冷寒气,刚才话音像钝器撞击过的声音,透过幽静,那股寒气就扇出一股料峭的寒意。
  木易说:怎么安排这个孩子?
  木易说:怎么能要自己的孩子?
  木易说:你他妈的看着办。
  木易说:我还能活几年。
  木易说:我活着要看到木家的孩子。
  木易说:你先把结婚证办吧,办了证,就像给她捆上一根绳子,多了点牢靠。
  木易说着,朝气蓬勃的样子,看到木榕不理他,脸刷的白了,黑暗里木榕看不到,话又像加了些炮仗药似的。
  木易说:你别奶奶个怂,我的话是不是当屁放了?
  木易说:连个小女孩都整治不了。
  木易说:哎,我看惠丰奶奶,怎么看怎么有你娘的影子,和你姥姥影子也差不多。
  木易说:我这是怎么了?嘿嘿。
  木榕今天才看清木易似的,这么多年,原来躺在身边的是一只穿山豹。木榕顺着木易话茬,思维往下滑动,感觉爸爸说得让他震颤,自然就是对了,也是哈,假如这孩子,假如这孩子……命运,便是无数的偶然。木榕不敢往下想了,他睡不着了,他像躺在一只船上,船在风浪上颠簸,翻来覆去的。他伸手摸摸脑袋,刚理过的发,扎扎蓬蓬像一头毛刺。
  木榕突然决定要像毛刺一样扎蓬起来。
  木榕想做木易的儿子
  木榕的脸在暗夜里蠕动出几分歹毒。  
  于是,木榕要。惠丰无奈说出了离婚。这话,让木榕沉静了,再和惠丰一起,许久都不说一句,只有难耐缄默,在两人之间流动。倒是惠丰看他摸样吊塌着,眼里有时清泪滚落,晶莹闪着烛光,还掺杂犹犹豫豫寻觅。惠丰这时候总是心动,给他一个柔柔的浅笑,甚至把头依偎他怀里,传送一次爱的讯息。其实木榕头脑活,但他活的不明白,似乎是为木易活的,木易给了他生命,换句话说:木榕生命是木易的。木榕明显着惠丰是老婆,惠丰眼里有一种黏黏糊糊东西,这些东西像她小手似的,轻轻地,轻轻地揉按着,抚弄着木榕心底那点柔软,这种感觉让他气促心跳,又有几分受用几分舒服。
  木榕知道这是爱。
  于是,木榕需要爱。那次沉静后,木榕几天没生杂念,换位也想过,要是俩人之间在这种爱中度着,心存感动,不像老爸说的那样,该多好。惠丰就像一轮金色圆月,高洁温柔又美丽,普照一草一木和以后的日子。这样一味,太残忍,叫虐待。当然这些只是思想。该做的还要做,做不成就等下次,还有下次。惠丰总是制止,后来就忍着不看他,不碰他,说他。
  惠丰说:你只能要我了才能快活吗?
  惠丰说:为什么不给我留一点点好心情。
  惠丰说:我知道了,你想要自己的孩子。
  惠丰说:一个拖着疲惫皮条似的身子,一颗被苦水泡着的心,一颗不怀好意种子,会开什么样花,结什么样果?
  惠丰说:你就不能忍一下,等我好起来胖起来。
  惠丰说:我既然跟你,就是你的。
  惠丰说:你爹逼我,你也逼。
  惠丰说:别再逼我好不好,我要你的疼爱。
  惠丰说:……
  木榕从这刻起,学会了升华。
  木榕情绪激涨时,就拼命写。坐到桌前,一纸一笔,屏气聚神,顿觉气透神明。脑中,心中乱麻般的纠缠,顷刻化成万里澄明,硕硕苍穹一轮红日就从心头升起。
  木榕写了一首《莲的心事》,心情好一点,就在惠丰面前显摆。心情还好一点时候,碰到可寒,就在可寒面前显摆。可寒生性惜诗如命,命若惜诗,一嘴的操操的,牛逼牛蛋一类的。这段时间,木榕按木易说的做,先养胖惠丰,土地肥了,有利于种子发芽,苗就会旺旺盛盛的。木榕把这些话放在他心缝黑暗的一角,鱼翅鸡炸羊肚猪肠有,水果蔬菜藕片有当,凡能滋阴益阳的,都摆在手下嘴边,吃的惠丰奶水肥流,吃的康康狼崽子似的。当木榕看到康康,忽然惊觉到什么,感到康康就是一只小狼,而且开始张牙舞爪了,忽闪忽闪地向他逼来,这个感觉,让他有雷轰顶,一颗缩得核桃大小的心,更坚定了一个信念。
  其实惠丰也在想,爷俩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在雷电石火间。打家俱生孩子,萎手缩脚,猴手里的枣一样。眼下孩子生了,倒慷慨大方起来。惠丰也感到自己是一头猪,被关在栏里,清水菜叶的嗒啦着,等到快出栏了,就高粱面麦皮麸子地增料,这是农家人手段,为卖个好价钱。锯响就有沫,刀动就见血。惠丰就像得了精神病的猪,在崩溃边沿转悠着,转悠着。好在有可寒和木榕谈狗屁诗啊诗的,能把这个黑暗气氛冲淡一些。
  可寒问木榕:为什么叫《莲的心事》
  木榕说:出污泥而不染吗?
  可寒说:就你这心境,还写出污泥而不染,你还是洗洗你自己吧,别浪费这个莲了。
  木榕说:说书唱戏点话人。
  可寒说,我看看。
  
  木榕的《莲的心事》
  氤氲重彩
  浸染
  满天画卷
  片片碧翠
  结满
  花蕾
  于心尖绽放
  朵朵
  莲心花
  相惜比翼
  携裹着爱的传递
  迈着凌波微步
  在十亩荷塘
  走秀
  春潮搏动
  把七月的风情万种
  灌入
  每条脉络
  激情
  以她的强劲
  撞破
  清秀春门
  泻出来
  纯白色情语
  湿润了
  凡心
  莲
  在这一刻
  终于出卖了自己
  
  可寒说:你牛,你写莲,我写桃。
  可寒的《桃花缘》
  
  我住桃村
  四月
  桃村最美
  粉红色心思遍野
  有一束
  踏风
  因你而飞
  
  在水一方
  邂逅
  像蓄谋已久
  在凝视那一瞬
  心湿
  风景不是
  只在四月最美
  
  四月的
  诗词华丽
  大把大把积累
  可以把你挡在诗外
  同样
  也可以
  把你牵回梦里
  
  木榕说:今天再挣挣,我写个手足。
  木榕的《手,足》
  
  《手》
  
  拿起白天
  放下夜晚
  拆拆
  装装
  晚睡早起
  
  《足》
  
  从出生
  到
  继续生
  一直在路上
  走
  
  可寒说:我还就背着手尿尿,不扶你了。
  可寒说:我就写个心情。
  可寒的《心,情》
  
  《心》
  
  掐头
  去尾
  留中间
  为你
  跳动
  
  《情》
  
  放不下昨天
  期待到明天
  分分
  合合
  又到明天
  
  可寒说:怎么样,还继续吧?
  木榕说:你牛,母牛,我憋了好几天,憋宝似的,你一会的功夫,话没有错说的,二牛,二蛋,呵呵。
  可寒说:不服气咱就练练?
  木榕说:玩去。
  可寒说:玩去不管饭。
  可寒嘿嘿一笑。
  可寒嘿嘿一笑说:天下英雄是逼出来的,
  一句话,这句话让惠丰想了好久。
  惠丰直到可寒背影在她家消失之后,还站在原地痴迷,傻了一样。
  可寒和木榕的脸,被阳光衬着,返回些细白光泽。二人在争论,可寒嗓门高,腮帮子鼓着,吹唢呐的样子。木榕也想高,伸伸脖子,好像就只有伸脖子力气,高也高不上去。往往这时候,康康会走过去,小眼溜溜灵转,看这个,瞅那个,裁判一样。木榕从康康落生,很少正眼看,更甭提抱抱,有时康康无意中碰他,就像挨上烧红铁条,快速拗开。对于他说,康康遥远,自己也遥远。理智上清醒,感情上浑浊。事实上,还有一种挫败感,让他在失败路上折腾。儿语时候,惠丰让康康喊爸爸,康康童音清脆,响响地喊“大大”。康康的一个大大,让木榕表情四分五裂,无所适从的表情,惠丰虎起脸,巴掌抬得高高,但不会落下来,慢慢张嘴说。
  惠丰说:喊爸爸。
  康康说:大大。
  惠丰扳过康康肩头,认真地说:喊爸爸,是爸爸。
  康康也变得一本正经说:大大。
  为这个大大,让木榕浊浪翻滚,让惠丰头痛欲裂,当木榕不在,就手掰着手教,拿好吃的诱惑。
  惠丰说:喊爸爸给你买汽车。
  康康说:不要大大,要汽车。
  惠丰无奈,着急,两嘴唇一启一合地说:你怎么就是大大呢?
  康康乐得直拍手,粉嫩脸上,红光闪闪的:大大,大大。
  惠丰说:你个冤家,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喊声爸爸不好么?
  惠丰也急,急了也打,孩子哭,她掉泪,大人的泪和孩子的泪掺在一起。习惯了,康康就大大大大的顺嘴溜,羊拉屎似的。弄得木榕烦,心和嘴接上火。
  木榕说:本来就是大大吗?童言无欺。
  惠丰说:放屁。
  木榕说:你妈妈好,你在妈妈肚子里胎教更好。
  这话,长矛一样,无所不及的长,能把惠丰一点欢乐刺碎,惠丰就想起可寒和她说过的话,说木榕比木易更心机,她就怀疑木榕会不会成为木易的分蘖和延续,也就是木易第二。惠丰叹一声,好多好多话都在里面了。惠丰就撑着,撑着小的,撑着老的,撑着不老不小的。惠丰难,再难也得咬牙,残也好,败也好,总要走下去。也许,世上所有母亲都过着大同小异生活,女人在成为母亲前,是残缺的,在成为母亲后,同样残缺,尤其像惠丰这样母亲。这段时间惠丰逼着木榕年轻,那四季如一的衣服,开始变换色彩,但他心境没变,有时无意中看一眼康康,那种神情,如同在一件精美绝伦艺术品上,寻找一些瑕疵似的。只有可寒来,他脸上才能流动起明亮又凝重光彩,也是瞬间的。
  可寒哥一个,说他二,是大排行,姐大是一,他是二,妹小是三。他很怪,但也很爱,用他的话说,爱就在身边,所以他爱老人,爱女儿,爱诗,爱清河,这些实实在在,组成他的生命。他和老婆感情像隔着一层冰,而他说,尽管不好,老婆给他生了女儿,功劳就天大。一句话,道出人间明白,明白也是一种悲哀,就不如稀里糊涂活着。父母好,孩子好,他就好。写诗好像生命中一部分,如手足,分不得割不得。想到诗行,就像打开锁,走进去,里面天空寂寞着,但不宁静,鲜花阳光和他唠嗑。剩下的是清河,老婆嘴没有下唇似的,话兜不住,整的碎的自然流,他忍,忍不住,就摔东西,还忍不住,也不打老婆,就去清河边,冲河水叫嚣,他脾气驴,把对老婆的气愤,都灌注在嘴上,拳头上。
  不是很忙,可寒总是来。木榕总在家,总像今天在家不能错过可寒来似的。木易也总遇到可寒,并不像他和狗蛋说的那样,谁进门让他躺着出去。可寒也不鸟他,大步或者大踏步,看他或者不看他,就在他面前雄赳赳走过。木易就那样看着他,气愤的如一把没开刃的锉刀,挫他的心。他像一只受伤鬣狗,呲呲牙闭上,不服,又呲呲牙,想哭的样子。
  一对庄稼人,为续一段残梦,竟是其乐融融样子。
  惠丰这时最幸福。
  惠丰有梦也有歌的年龄就喜欢写诗。
  惠丰认识了写诗的人。
  惠丰神差鬼使嫁给写诗的人。
  惠丰喜欢写诗的人。
  可寒也写诗。
  惠丰看着俩人,不是心酸的辛酸,不是苦楚的苦楚,就来了。她越想静一会儿,想远一些,康康不顾一身疲劳,也渴,也饿,也拉,也尿,也窜,也蹦,本来站着的,又满地爬,变成人又返祖似的,有时木榕不耐烦,瞪一眼,就让惠丰显出忙乱,这样目光让她心疼,倒是可寒有时开玩笑。
  可寒说:我操的,小家伙是淘。
  惠丰说:哎,哎,说话注意。
  可寒说:奥,不是我操的。
  惠丰瞪他一眼说:还说?
  木榕辩解说:是我操的,好不好。
  木榕这话,让惠丰动容,换回她的开心似的,泪泪莹莹的,汗涔涔抓住康康手不放,到嘴里话又吞药似的,咽回肚里去。
  可寒和老婆之间有道坎,步大步小,走了快10年,也没有跨过。经过挺简单,一个冻死的女人,被路过的奶奶揽进怀里,多久了不知道,反正在奶奶怀里舒展过来,这个女人有心,这个女人有个女儿,这个女人为报奶奶救命之恩,硬塞给可寒做媳妇,那时,可寒不到20岁,奶奶应了,爸妈同意了,可寒就是有尿,也只能泚在裤裆了。在那年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结婚。可寒也是个狠主,没让老婆间歇,一气生了四个女儿,本来还可以生,他住手了,同时开涮自己,说要不是……就不是一类的话。老婆懂,老婆承载了许多牺牲。人的一生就是有无数瞬间缀连而成,这些瞬间会慢慢沉淀成往事,积累成月,积累成年,久了,就成了日子,日子就是生活,一天,一天,一天的。
  惠丰当然知道可寒这些。
  惠丰也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好女人。
  惠丰说不清从多咱开始,一看到这个瘦猴一样的野人就心动。
  惠丰一看到这个野人的傲慢就想征服他。
  惠丰在无助时候,总有一个人能帮她。
  惠丰想男人帮助一个人,应该心里有了爱,才会有意无意的去帮助的。
  庄稼人庄稼活,庄稼人的活,像天上星星一样多了去了。不干吧,荒了,一年口粮顺风跑了,闲饥难惹啊。只有干,把日子添得满当。阳光似沙,笼罩着安谧又闹哄的木庄。可寒进屋时,康康睡着了,小嘴在梦里吸吮着奶头似的,木榕不在,扛一柄锄头刚出去,惠丰坐着,被阳光游戏得颇似一块风化的石头,她看到可寒进来,脸无端的红了。
  光线透过玻璃,柔韧射进来,像一条条绷直的丝线,天空蓝色无底,白云淡淡,像飘着团团棉絮,很让人联想的景象。惠丰捋捋头发,头发松散,瀑布样泻下来,惠丰用两手做梳,自上往下梳理,手指尖就有黑色波浪起伏,起伏时间不长,她重新挽起。做这些的时候,惠丰是看着可寒的,可寒没躲,勇敢的看她,一眼前,一眼后,一眼上,一眼下,一眼一眼的不厌其倦,惠丰心里突突直跳,迷乱起来,不知怎的,就把衣襟解开,露出一片雪白丰腴胸脯,可寒想到那天在房顶看到的一幕,镶在乳房上的枣,两只奋飞的鸟。没允许他想很多,惠丰就跳到他跟前,一只手抓起他一只手,用她与平时完全不同羞涩语气道。
  惠丰说:那天喝酒你抱我的那股劲呢?你个王八蛋,你现在是个木头吗?
  是的,惠丰不想勾引谁,也不是报答他,就是隐隐约约想发生点什么,好像从他和木榕说离婚那天起,木榕是碰过她几次,但被她断然拒绝,尔后再也没有,她不敢先碰木榕,她不敢鼓舞他的欲望,木榕是干柴,一经点燃,可以燎原。她才19岁,她太苦闷,太孤单,只有可寒帮他,有时希望帮他的人,不如欺负一次她,她就想做一次反抗。就反抗了,惠丰抓住可寒手不放,怎么也不放,一瞬间变为大幅度的任性,操纵着可寒的情绪,惠丰把可寒手放到自己胸膛。天气真好,阳光暖暖,直叫人心里又柔又软,且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所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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