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简单与复杂

　　白沙2岁开始认字,4岁开始写日记,10岁就开始看小说。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同龄的女孩都在屋外跳皮筋,踢毽子。她躲在屋里把爸爸藏在床下的一大箱子小说拖出来偷偷地看。整整3年,做中学老师的父母竟然没有发现。她读了《青春之歌》、《红楼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等等,一大堆中外名著。
　　这段经历让白沙变得敏感多疑,比同龄人安静聪慧,但多愁善感，说话尖刻,容易伤人。
　　82年白沙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毕业后分到一个大企业的总办工作。
　　白沙从小就喜欢考试。因为考完试,老师就会排名次,她总是第一名。特别是每当老师念她作文时,同学们像羡慕又像嫉妒的眼光让她心里充满了喜悦。
　　白沙那时也感到自己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但她有自己的世界,有看不完的小说和小说里的人物及他们的喜怒哀乐。再说老师都喜欢她,她也没感到怎么不对。
　　单位不是学校,走入单位这种格格不入就越发明显了。面对繁乱的社会，面对一张张复杂多变的面孔,白沙困惑、害怕、无所适从。
　　办公室里有一个董姐,很胖，总在背后搬弄是非,说这个作风不好,那个跟谁有一腿。可大家还都跟她好,围着她转。特别是李姐,董姐总在背后败坏她,她还和董姐那么好。
　　白沙觉得李姐没认清董姐,就去提醒李姐。几天以后,白沙发觉,大家都用怪异的眼光看她,都不理她。后来又传出:白沙阴险,白沙挑拨离间。
　　白沙干脆谁也不搭理,每天独来独往,每天带一本世界名著到办公室去看。不久又传出，白沙假清高,白沙看不起人。
　　领导也认为白沙人缘不好,奖金总是给白沙最低。白沙不服气,就去找领导理论,把她知道的那些办公室丑事全告诉了领导。她认为领导不知道内情,知道了一定会秉公办事的。
　　结果白沙成了所有人的敌人,像堂吉诃德似的可笑。
　　白沙感觉身上落满了鄙夷的眼光,有无数的手指在戳她的脊梁。她一想起上班就心惊肉跳,她上班就是忍受煎熬,度日如年。
　　白沙病了,后来她辞了职。
　　结婚后,白沙又应聘做了一家外企的总办秘书。一个月后总办主任要白沙和他去参加一个酒会,回来的路上他对白沙动手动脚,白沙躲闪着那张喷着酒气的臭嘴,瞄准机会跑掉了,第二天白沙就辞职了。
　　再后来她又找了工作,又辞了职。
　　白沙问孙大赫:“为什么呀?她们什么书都不看,可她们与人相处如鱼得水,玩起权术,整起人来,得心应手,简直就是天才！”
　　孙大赫笑白沙幼稚,说:“你呀,空读了那么多史书,讲起《春秋战国》头头是道。不知道吧,人家,那是天生的,是骨子里带的!”他看白沙一脸茫然,又说;“你天生就没那根筋！你骨子里啊？只有，真诚、善良、正直......”白沙笑了,“我知道,你是说我傻。”
　　“得了,知道傻,就得改,改精点!”大赫调侃白沙。
　　白沙是聪明的,她在慢慢改变,她把敏感、清高、尖锐、傲气,统统藏起来。她学会了掩饰、忍让、克制、圆滑,她还想学着奉承和虚伪。
　　这个社会也是进步的,慢慢的,企业开始追求利润,考核员工的能力了。白沙的能力，白沙的不参与是非，白沙的与世无争，白沙的淡雅沉静,得到了老板和同事的认可。从领班到经理,白沙一步一步走来,越走越稳,越走越自信。
　　白沙学会了敬畏权利,也尝到了被敬畏的乐趣。她开始喜欢权利,追逐权力了。
　　在白沙和李蕊用电话热聊的时候,贾涛和赵玉洁正在贾涛家的客厅里醉生梦死。
　　贾涛的老婆上夜班,儿子住奶奶家不回来,贾涛和赵玉洁正好喝酒鬼混,喝到半醉,借酒撒疯。
　　“你……你他妈的交代,那个老东西和你的丑事！”
　　“交代个屁,你他妈的,一喝酒就问这事！”
　　“细……细节,时……时间,地点。”
　　“嘻嘻,你爱听。”赵玉洁迷瞪着眼，指着贾涛笑，绘声绘色连说带比划地讲起她和老周的那些事。
　　“混蛋！”贾涛越听越气,抡起胳膊冲着赵玉洁就是一巴掌。
　　“你！”赵玉洁杏眼圆睁,一股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贾涛扑上去,搂住赵玉洁,嘴贴着她的嘴使劲的亲吻,吸添她嘴角的血迹。
　　“别理我！”赵玉洁边在贾涛的怀抱中挣扎,边“哇哇”的大哭。随即又嚷嚷“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有能耐,去找白沙呀!她都把我欺负成这样了,你还装怂！”
　　此刻，他们是疯狂的,疯狂的时候想出的计策也是疯狂的。他们想出了一个报复白沙的计策。贾涛甚至想到敲诈老周,胁迫老周去……但这条计策他没敢说,因为还没想周全。
　　星期一早晨刚上班,贾涛就找到白沙。“白姐,星期四下午的培训课,我想讲。”
　　“行呀,你主管培训,是应该亲自讲讲课。”
　　“按计划,星期四的课,是给各部门主管培训。”
　　“啊,我这里有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这样吧,我先去开晨会,下午我把材料给你。”白沙很高兴,她想;“看样子,贾涛想通了。”
　　快下班的时候,郭鹏打来电话。“嗨,白沙,谢谢你啊!”听到郭鹏的声音,白沙有些激动,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的颤抖。
　　没等白沙答话,郭鹏又继续说:“真没想到,你办事的速度这么快。刘建国刚给我电话,他上任都两天了。怎么样,为答谢你,我请你吃饭。”
　　“不……不用了,”白沙马上调整情绪,高兴而平静的说，“其实,应该我谢你,是你帮了我们大忙。在我正为工程部经理助理人选发愁时,你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好的人才。”
　　郭鹏很高兴，“这个白沙就是有心,自己帮了别人的忙,还让人不觉得欠她的”不禁哈哈大笑。说:“那好,你请我吧!”
　　白沙一愣,她没想到郭鹏这么豪爽。心不由的砰砰乱跳,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和郭鹏单独接触。赶紧说:“那好,我欠着,哪天选个时间请你。”说完急忙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郭鹏,有些纳闷,他还想和白沙多聊两句,白沙却把电话挂了，“这个一贯从容淡定的白沙怎么了?”
　　白沙放下电话,心还在跳。她很欣赏郭鹏,特别是郭鹏的气质,还有那浑厚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着迷,但她为什么每遇到郭鹏就心慌意乱呢?
　　减员增效的方案,已经通过。在白沙的安排下各部门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按比例,人事部至少要裁掉一名员工,从哪里动手呢?”白沙坐在办公桌前冥思苦想。
　　李蕊推门进屋,站到白沙身边。“哎,白姐，你说这个赵玉洁贼心不死，还在做美梦。昨天老周媳妇给我打电话说,赵玉洁上她们家送了两盒进口奶粉和一套宝宝装。”
　　“嗯,哪天送的?”白沙警觉地问。
　　“嗯,前几天吧!”李蕊看白沙挺感兴趣,就一屁股坐在白沙旁边的椅子上。神秘地说:“老周媳妇说,赵玉洁还哭哭啼啼的,好像在告你状。”
　　白沙想起前两天,开完晨会和老周走到二楼旋梯旁老周说的那番话，“你啊,对赵玉洁,也别太认真喽。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们都有疏忽的时候,免不了出现瑕疵。小人吗,还是别伤她!”不仅脱口而出，“啊,我明白了。”
　　“明白了吧!”李蕊看到白沙低头沉思,又接着说:“这骚货,是看贾涛没戏,又回头打老周的主意了!”
　　“明白什么呀？你！”白沙看着李蕊自作聪明的神态笑了。
　　“嗨,不是你说的,明白了吗?”李蕊也笑了,又说:“嗨,白姐,老周的儿媳妇可喜欢咱俩送的婴儿车了，人家夸你有品位呐!”
　　星期四下午,白沙刚坐到办公桌前,旁边的电话就响了。是胡伟从3号会议室打来的,“白经理,贾涛找不到了。”
　　“什么?你们不是在给员工培训吗?”
　　“是呀,各部门主管都来了,可是贾涛没来。”
　　“那,找啊!打他手机。”
　　“打了,他说在医院打吊瓶,来不了。他还说,他跟赵玉洁说了,让赵玉洁告诉你。”
　　“嗨,你刚才不是说找不到贾涛吗?”
　　“我刚才着急,没说清楚。”
　　“行了,我这就上去。”白沙放下电话就往外走，心想“贾涛上午还没事呢,这么一会儿,就打上吊瓶了?算了吧,还是我去讲吧!”
　　白沙走到门外,又想起了什么,忙去敲赵玉洁的门。敲了半天,没有动静,心中生疑,掏出手机就拨打赵玉洁的电话。一声声“对方已关机”的回答,让白沙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