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潜龙勿用（2）

　　【荒唐皇帝】
　　此时的刘病已年过十八，还在不断地加强自身能力建设，当皇帝对他来说似乎遥不可及，事实上也还轮不到他。先来分析一下辈分，刘病已是卫太子刘据的嫡孙，昭帝刘弗陵是刘据的幺弟，按皇位继承顺序来讲，中间还差一辈，所以，霍光提出了立刘贺为帝的意见。刘贺是谁？他是武帝之子昌邑王刘髆的儿子，昭帝的侄子，作为武帝之后，亲疏关系继位顺序也不差，老爹又早亡，不会牵扯什么太上皇的问题，他似乎是不二人选，但是，很快，霍光就发现自己错了。
　　刘贺，五岁时袭父刘髆爵位封为昌邑王。幼年丧父，并且承袭了爵位，他慢慢成长为一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行事十分荒唐怪异。他不识体统，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甚至在为汉武帝服丧期间，还带着随从四处游猎。中尉王吉曾多次对他进行“切谏”，但他要么是置若罔闻，当作耳旁风；要么就当时接受，随后照旧我行我素。而这一切，霍光似乎全然不知。商议决定后，霍光以上官皇后的名义下了诏书，派少府乐成、总正刘德、光禄大夫邴吉等去迎接昌邑王，请他到长安来即位。
　　当三人风尘仆仆赶到昌邑见到刘贺时，正值“夜漏未尽一刻”，也就是在半夜。正常人碰到这种当皇帝的天大喜事，都会迫不及待地动身奔向天下最诱人的宝座。可刘贺一直拖到第二天中才开始启程，而且一走就像是“急行军”，三个多时辰竟然狂奔了135里地，不少侍从的马都被累死在路上。从镇定到发飚，从磨蹭到狂奔，刘贺没有行程安排，没有时间观念，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单纯从这一点上看，刘贺行事就很荒唐。
　　然而，刘贺在去长安的一路上所做的事情，更让人感到荒唐：车驾行至济阳（今河南兰考东北）时，刘贺还惦记着当地的特产，派人求得“长鸣鸡”，作为沿途解闷的玩意；经过弘农（今河南灵宝北）时，刘贺突然有了生理需要，派人搞来一车漂亮女子，作为自己泄欲的工具……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做了皇帝。车驾赶到霸上（今西安市东）后，当皇宫的礼仪官员献上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享用的乘舆时，刘贺高兴得手舞足蹈，甚至得意忘形。但为了顺利“过关”，他不得不把自己一贯的荒唐行为予以收敛，牢牢记下了郎中令龚遂对他的嘱托，在车驾到达长安未央宫时，“下车，向阕西面伏哭，尽哀止”。龚遂，字少卿，是山阳郡南平阳县人。因为通晓儒学知书达礼做了官，做到昌邑王国的郎中令，为昌邑王刘贺效力。
　　刘贺“尽哭如仪”的即兴表演，通过了宫廷众人的“面试”，也打动了霍光的心。霍光带他参见了上官皇后，接着上官皇后下诏书立他为太子。六月，刘贺以皇太子的身份接受了皇帝玺绶，即皇帝位；尊昭帝的遗孀上官皇后为皇太后。
　　汉帝国有了新的君主，又重新开上历史轨道。此时霍光依旧说一不二，势大超群，朝政基本由他这个大将军大司马控制。但刘贺不在乎这个，很快他就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做了大汉皇帝的刘贺，却没有一点做皇帝的样子。除了登基第一天办公做样子外，以后的他每天从早到晚，不仅不管理朝政，反而变的更加荒淫。他把以前在昌邑的小流氓们全部召到长安，继续陪他吃喝玩乐；把自己任昌邑王时的官属统统调到长安，安排高官厚爵；让家人都穿上刺史的官服，任其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强令远在西域的高昌地区，为他宠幸的大臣们进献黄金和美女；派人将乐府的乐器和舞女调到宫中，供自己享乐；跑到后宫对以前伺候过昭帝的宫女们进行奸淫；他甚至还试图强奸年轻的上官皇太后……
　　一时间，整个皇宫被刘贺搅的天昏地暗、乌烟瘴气。
　　据《汉书·霍光传》载，刘贺罪行“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这就是说刘贺在即位二十七天内，就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平均一天四十件，这个数字确实惊人！此等效率，干坏事的效率也让人刮目相看。写到这儿，刘贺这个皇帝当的有多荒唐，坏事做的有多离谱，诸君包括我也就只能想象，甚至我觉得，这是想象不到的。
　　皇帝当到这个份上，刘贺可谓空前绝后，估计武帝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孙子，都得气活了找这孙子算账。龚遂不仅知书达礼，也是一个极具政治眼光的人，他看到刘贺如此浪荡不争气，心里非常着急。他明白霍光势大，且性格耿直忠贞，新皇帝的表现霍光肯定不能容忍。照这样下去不仅刘贺帝位难保，自己作为亲信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
　　龚遂多次上谏，劝导刘贺重用昭帝选留的大臣，亲近霍光，并且驱逐从昌邑带来的那些戏子，他还主动要求回到昌邑以作表率。此时的刘贺已经彻底迷失，从昌邑王到皇帝，身份的巨大转变带给他的不是责任，而是更大更多享受纵乐的权力。他将龚遂羞辱一通后继续寻欢作乐。
　　龚遂猜的没错，霍光已经有了废帝的打算，很快，汉帝国又将迎接惊心动魄的权力交接，而这次，刘病已也将君临天下，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无上荣光。
　　刘贺的荒唐行经，终于引起了霍光的气愤和后悔，也使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如果不及早处置，将会使汉家天下断送到刘贺的手里，也对不起武帝的托付。霍光决定出手了，他联合了群臣，在得到皇太后的允许后，乘着刘贺出去玩乐的机会，控制住了刘贺从昌邑带来的亲信。接着又在未央宫承明殿召开“公审大会”，列举了刘贺的种种“劣迹”，用太后旨意下诏将其废黜。除了龚遂等几个时常规劝他的人保留了性命外，刘贺从昌邑带去的那二百多个亲信，全被拉到大街上斩首示众。
　　霍光还算给刘贺面子，废了刘贺的帝位后，霍光亲自把刘贺送到昌邑封地，并对他说：“大王自绝于天下，臣下也没有办法。臣下宁可对不起大王，也不能对不起国家。从今天起，臣下就不能再服侍大王了，请大王多多保重！”就这样，刘贺仅仅做了27天的皇帝，就又被赶回封地昌邑。他的皇帝位被剥夺后，汉朝史也没把他作为皇帝来写，他还是昌邑王，并且有一个废帝的耻辱称号，后世提起他，也满是鄙夷。荒唐的性格，荒唐的行为，荒唐的遭遇，造就其荒唐的一生。刘贺是中国历史上最荒唐的废帝，空前绝后。因为荒唐，刘贺仅过了27天的皇帝瘾，就被废黜。因为荒唐，刘贺在中国历代皇帝的名字里，也没有占得一席之地。
　　当然，也有很多人提出疑问，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刘贺尽管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甚至荒唐透顶，但也决不可能在27天内做出1127件荒唐的事情来；再者，历史上比刘贺荒唐十倍的君主不乏其人，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还说通过废立，西汉权臣霍光达到了削减皇权，继而进一步专权的政治目的。在这场废立风波中，刘贺不过是霍光玩弄权术的一个政治道具而已。说这种话的人明显违背了一个历史原则，他们站在现在的角度来度量古人之心，没有设身处地的以当时的历史条件来评价当时的历史人物。
　　霍光当了十二年朝政首辅，实际掌握最高权力也有十二年，昭帝可说是全权委托。他当政以来，兢兢业业，政绩有目共睹，可以说尽到了托孤之重任，玩弄权术之说不成立，说他维护专权地位，他是前两个皇帝绝对信任的人，说这个没有必要，他也不需要维护什么，因为谁都知道此时这个帝国需要他。
　　昭帝早逝，刘贺是当时最合适的继承人，再者刘贺父亲刘髆早逝，而且由于刘髆是武帝宠幸的李夫人所生，当时也是武帝立太子的备选人物，让刘贺继位可慰死者之意。刘胥也有儿子，如果立刘胥的儿子为帝，这样又会牵扯出更多问题，比如刘胥的地位问题。再说就算霍光再牛，他是不能独断的，能独断的，能决定的，天下只有皇帝一人，而刘贺继位后，不学无术，不理朝政，并且荒淫无度，最终招致恶果。记史，在汉代是很严肃的事，而且史官也是搞世袭的，武帝如此强悍，尚且难逃史书微词，别说什么废帝。
　　后来，汉宣帝刘病已即位后，对此废帝刘贺也不客气，贬他为海昏候，这更是一个耻辱的名号，刘贺后来忧愤而死，终年34岁。
　　
　　【飞龙在天】
　　
　　霍光立了皇帝又废了皇帝，权势更加显赫，不过霍光安守本分，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做法。他还要重新为帝国挑选一位君主，由于吸取上次的教训，他这次立的皇帝将是一位可以望武帝项背的明君，不愧为武帝嫡系血脉的另一位帝王。此事还要归功于邴吉。
　　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大臣商议立国君的事未定。光禄大夫邴吉抓住机会向霍光陈述说：“将军侍奉孝武帝，受襁褓属托，任天下重任，孝昭皇帝早崩无后人，海内忧惧，想快点知道继承的国君。发丧之日按天意拥立新君，但所立的不是理想的人，又以大义废除了他，天下没有人不心服的”。无论是对什么人，戴高帽是最好的听话剂，邴吉此时推出刘病已，如果霍光支持刘病已，也可以算作霍光英明。说邴吉是宣帝的贵人，这就是他对宣帝的第二大贵。邴吉又说：“当今国家宗庙群生之命在将军一举。我在众庶中打听，考察他们说的，同宗诸侯在位的，没有谁在民间有声誉的。而遗诏所养武帝的曾孙刘病已在掖庭外百姓家，我以前让他寄居郡邸时，他年幼，现在十八九岁了，精通经术，有才能，办事稳重又有礼节。希望将军仔细考察并用占卜参证。”邴吉考虑到程序问题，又建议先让他入宫侍奉太后，令天下人清楚地知道，然后再决定大策。
　　霍光之前立了一个荒唐皇帝，此番，心里也有些虚，刘病已是武帝嫡系血脉，又是冤死的卫太子留在世间的唯一后代，且聪明好学，体味民间疾苦，论资格，论素质，论人情，这个帝位都应该是他的。邴吉一向耿直稳重，霍光听他说完后，便派宗正刘德与邴吉到掖庭迎接刘病已。
　　其实考虑到政治稳定性，没有任何政治根基的刘病已更适合霍光掌握，如果刘病已有强大的外戚做后盾，势必又会与霍光争权夺利，造成剑拔弩张之势，这也是霍光同意立他为帝的重要原因。
　　汉昭帝元平元年秋七月庚申（公元前74年9月10日），刘病已入宫见上官太后，先被封为阳武侯，同日登基为皇帝。在他手里，大汉帝国将再一次显示强盛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