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三二

　　沉默了一阵，沈凤忽然起身，池清还在愣神的工夫，她已经走到门口了。池清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舞池中央看了一眼，转身追出去。
　　池清追到门外，沈凤已经不知去向，他从人堆里挤开一条血路，一直追到楼下，哪还有沈凤的踪影？池清在广场上转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失望地往回走。
　　“池清。”
　　池清刚走到旗坛，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转身一看，身后没有人。奇了怪了，难道是幻听？池清心说。但当他转回身时，又听见那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这回声音近了一些，听起来很熟悉，池清心中忽然炸了一下，是温文！
　　池清略带不安地循声搜寻，很快两个身影从人群里脱颖而出，正是温文和米雪。池清错愕不已，怎么是她？温文几乎是被米雪拽到了池清面前，帽子上落了雪片，脸颊通红，一团热气从扇贝般的皓齿间徐徐喷出。
　　“你怎么来了？”池清问道。温文心乱如麻，她知道池清会问，却没有回答。米雪越前一步，笑吟吟地说道：“当然是来……找你的！”“找我？”池清咀嚼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据池清所知，邗中的保安个个训练有素，业务精干，不会无缘无故放进一个陌生人。
　　说到这个问题，米雪难掩得意，想到刚才的创举，不服都不行。就在池清挤进音乐楼那会，米雪找了一帮人，让温文混在中间，大摇大摆地从保安眼皮底下走了进来。
　　米雪绘声绘色地说了一回书，哪知道池清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她难堪地看着温文。温文也看看她，又看向池清，忸怩地问道：“你……有空么？”
　　池清略感踌躇地看了一眼米雪，米雪正窝着气，嗔道：“你看我干嘛，怕我当电灯泡啊？谁稀罕！”说完转身就走，温文想拦却没拦住。等米雪消失在人群里，温文回头看向池清，等着他的回应。
　　温文的出现，让池清深感意外，他明明是追沈凤追到广场，却遇见了她，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居然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池清左右为难，一只脚却已经触碰到台阶下面的雪。
　　“池清……”
　　台阶上面不适时宜地飘来一个声音，池清下意识抬头，一个人影缓缓地从音乐楼大门里走了出来。沈凤！池清和温文同样吃惊，她怎么会在这里？池清显然多了几分尴尬，她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
　　沈凤走到台阶边，幽幽地说了一句：“池清，你上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说完背过脸。池清踟蹰地收回脚，满怀歉疚地看了看温文，回身上了台阶。
　　那天沈凤跟池清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有一件事是确然无疑的：温文再也没有在邗中出现过，也没再联系过池清。她就像一颗流星，短暂、绚丽地从池清的生命里划过，没有逗留。这是后话。
　　在恰恰舞会的谢幕声中，狂欢的校园重新归于沉寂。蹦了半天的磊子精疲力竭，路过田径场的时候，发现了喁喁独行的池清。磊子还算够义气，上去第一句就问：“怎么样了？”池清反应迟钝地反问道：“什么怎么样？”要不是一身疲惫，磊子怎么也得往他身上招呼几拳，“还装蒜，当然是你跟沈凤怎么样了？”
　　池清听他提到沈凤，厌恶地瞪了一眼。磊子被瞧得浑身一震，他看到池清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悲凉，改口安慰道：“算了，不就是个沈凤嘛，好的女生哪里没有。俗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本班找。你应该学学我，哎，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要到陈玉的号码了。”跟着傻笑两声，一把把池清勾了过去。
　　池清甩开磊子的咸猪手，心事重重地望着天际，忽然间，他似乎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就那么划了一下，消失了。
　　池清躺在床上，回想着往事，他不明白温文为什么会离开，甚至没有跟他打声招呼。不是说来找我的么？难道……是因为沈凤么？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池清的思绪。随着“呀”的开门声，一张粉红的笑脸探了进来。“呀？池哥哥，你怎么还没起床啊？”沈凤儿问道。池清一怔，随即笑道：“今天休息啊。”沈凤儿换了一双拖鞋，走进房间，说道：“池哥哥，我们去市里玩吧？今天是元旦，可热闹了。”池清懒懒地问道：“你妈妈同意你去吗？”沈凤儿鼻尖一耸，嘟起嘴说道：“反正有你呢，有什么关系啊。”
　　池清拗不过这小丫头，只得答应她。简单吃了点稀饭，池清带着沈凤儿来到车站。车还没到，站上挤满了人，算起来不少都是池清的学弟学妹。因为人太多，他们挤上车时，已经没了空座，两个人只好挤在窗边。等到挤得差不多了，司机开始发动车子。隔着窗玻璃，池清看见从车后跑过来两个人，一直跑到前门，使劲挤进车厢。
　　因为积雪的缘故，车子开得极慢，不时还会颠簸。池清瞧着沈凤儿的脸色有些发白，关切地问道：“怎么啦，凤儿？”沈凤儿扯了扯围巾，喘着气道：“好闷呀！”池清看看四周，人太多，窗户封得严严实实，也难怪小丫头闷了，笑道：“让你别去你非要去，现在闷坏了吧？”沈凤儿一听，顿时气得不行，“哼”的一声背过脸去。
　　快到文昌阁时，池清带着沈凤儿挤到后车门，还未站定，车子陡然一个急刹，沈凤儿猛地向后跌倒，正撞在后面一人的胸口。那人怪叫起来：“谁呀？撞死我了！”池清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把沈凤儿扶起来，却看见被撞的竟然是刘漓。
　　刘漓见眼前站着池清，微笑着揉揉胸口，对吓得花容失色的沈凤儿问道：“小妹妹，没撞疼你吧？”然后看着满脸疑惑的池清，笑道：“这么巧啊！”池清愕然，这……这转得也太快了吧！
　　下车的时候，池清看见刘漓带着个小男孩，问她是谁。刘漓说是她弟弟，又问池清身边的小丫头是谁。池清看着那个弟弟，随口说是他妹妹。“妹妹？”刘漓呢喃道：“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池清不愿多费唇舌，反问她：“你也没说你有个弟弟啊？”刘漓一时语塞，而后“格格”地笑起来。
　　沈凤儿打量着刘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拽起池清的胳膊，催道：“快走，池哥哥，我们去文昌广场玩。”刘漓弟弟也拽着刘漓的胳膊，嘟囔道：“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池清刘漓对视一眼，一手一个，被两个小鬼头拽着往前走。
　　广场上的积雪已经扫净，都堆在树根上。进广场的时候，池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之前那对卖花的母女。刘漓见他脸色有异，问道：“你在看什么？”“没什么。”池清脱口答道。
　　刘漓走到一条长椅前，招呼池清过去坐。池清看到椅背上那些花瓣的花纹，猛然醒悟，这不是那一次坐过的长椅吗？池清坐下，朝那时温文走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只有几个卖气球的小贩，别无其他。刘漓见状，心里发懵，你不看我看小贩干吗？
　　刘漓不知前事，难以理解池清怪异的举动，见池清不说话，不禁局促起来。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只是不知先说那一句才合适，只好等着池清先开口。池清朝着那边发呆，好像也没有话说。刘漓忍了半天，把弟弟和沈凤儿支到一边，鼓足勇气启齿问道：“你……最近怎么样？”“还好。”池清依然在发呆。刘漓“哦”的一声又问：“叶晓薇还好吗？”话一出口，她后悔不迭。
　　池清心中一炸，苦笑着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刘漓见他唇吻翕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池清抬眼，微笑着道：“没什么。还是说说你吧。”
　　刘漓见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芳心窃喜，思忖了片刻，讲起自己的故事。池清却不是个好听众，光走神就走了好几次，刘漓被迫停止讲述，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起来。说是聊，可池清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二三十个字。
　　两个小鬼玩了一会雪，玩腻了，跑到两人面前。沈凤儿搓了一个雪球，放在池清手心里，又把另一个放在刘漓手心里。刘漓弟弟笑着说：“姐，这是沈凤儿送给你的团圆雪球。”刘漓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沈凤儿拍着刘漓弟弟的肩膀，神气地说道：“看吧，还是我比你厉害！”说着把池清拽起来，指着广场里边的游戏厅说道：“池哥哥，我们去那里玩吧？”刘漓弟弟学样拽着刘漓，央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游戏厅在广场负一层，下台阶的时候，刘漓脚下打滑，吓得花容失色，幸而池清反应快，她才没摔下去。刘漓对池清甜甜一笑，得到的回应却是铁板一块。游戏厅里人头攒动，空闲的机器不多，池清兑好游戏币，全数给了两个小鬼，独自一人走到门外。刘漓打发好两个小鬼，追了出去。
　　“你好像有心事。”刘漓看着远处，对池清说道。池清抬眼，见是刘漓，喃喃地应了一句：“没什么。”刘漓黯然问道：“是叶晓薇吗？”说着看向池清，想看他的表情。池清淡淡地说道：“不是。”顿了顿，又说：“你不用猜，不关你的事。”
　　不是叶晓薇，刘漓心中一顿，幸好不是她！长久以来，叶晓薇都是她的一块心结。当初因为看到他写给叶晓薇的信而心怀感伤的情形，时刻都能浮现出来。叶晓薇，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而这座高峰，恰恰横亘在她和池清之间。
　　刘漓暗暗调整好情绪，缓缓地说道：“那说说我们吧？”“我们？”池清心中一紧，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心里却想，终于要来了！
　　
　　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