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三〇

　　磊子熊掌一挥，拍在池清肩膀上，朝四周瞄了几下，神秘地问道：“池清，后来你回去过西区市人医吗？”池清扯开磊子的爪子，心说我又没病，还去医院干吗，问道：“你问这个干吗？”磊子脸上瞬时红了一片，忸怩道：“哎呀，西-区-市-人-医！”磊子一字一顿，显然“西区市人医”才是重点。池清再一想，才回过味来，敢情磊子还惦记人家小护士那，惋惜地说道：“后来就没去过了。”
　　磊子大失所望，悻悻地踱下旗坛。池清从没见过磊子如此失魂落魄，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信那个自信到爆棚的磊子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不过池清觉得，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好过整天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池清没有去追磊子，独自朝教学楼走去，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噔噔噔”的急促的脚步声。谁跑这么快，也不怕摔下来！池清这么想着，下意识抬头网上看。哪知下楼的不是别人，正是梁月。
　　池清以为她是赶去收信，就没在意。梁月看见池清上楼，就叫住他：“有没有看到沈凤？”“沈凤？”池清摇摇头，“没看见。”梁月经过池清身边，停下来喘气，急促地说道：“快去，曹老师在找你。”池清一怔，刚才不是说找沈凤吗，怎么又成了找我了？问道：“不是找沈凤吗？”梁月缓了缓，又往下跑，边跑边说：“都找的。”池清搞不清楚状况，心说上去就知道了，就没多想。
　　老曹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池清朝里面探了一眼，里面站着几个人，老曹正在跟一个人说话，听声音像是裴菲。池清听了几句，她们说的好像是元旦游艺会的事情，他忽然想起来，有一次经过报栏，无意中听到裴菲和周宗的谈话，说的就是这个事情。池清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忽听得背后有人说话，“鬼鬼祟祟的，干吗不进去？”
　　池清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笃定是沈凤。果然，沈凤带着三分鄙夷看着他，走到门边，喊了声“报告”。站在门边的一个人给她开门，沈凤从容地走进去，池清稍一愣神，也跟了进去。
　　池清站在最后，前面是沈凤，两边是郑波和陈雪娇。裴菲在最前面，正在汇报工作情况，而且已经到了尾声。池清纳闷，都到这个时候了，才找我们来，看来我们只是小角色。这个我们显然是把沈凤算上了，不知道沈凤怎么想。池清盯住沈凤的马尾辫，不由得心猿意马，直接把裴菲最后几句话给过滤了。
　　裴菲说完，老曹默不作声，过了能有两分钟，她才缓缓说道：“现在的情况大家都了解了吧，我不想多说，裴菲，既然这个节目是你想出来的创意，我就交给你和郑波了。”裴菲镇定地“嗯”了声，老曹接着道：“郑波，虽然你是班长，但是这次我要让裴菲来负责，你就负责配合她，明白了吗？”郑波颤巍巍地说道：“好。”
　　老曹指定好领头的，接着分派具体任务，纪婷负责文案策划，童欣陈雪娇负责道具和现场布置，周英负责外联，等等，最倒霉的要数磊子，人虽不在，摊派的指标一样不少。多亏了童欣那张嘴，磊子一帮子人才光荣地成了搬运工兼装修工。
　　池清听着任务都分派完了，老曹压根没提到他和沈凤，彻底郁闷了，难道是梁月的信息有误？沈凤的马尾辫晃了晃，池清定睛一瞧，其他人都开始往外走。不一会，办公室里只剩老曹跟他们两个，老曹在教案上刷刷点点，倒把眼前两个人忘了似的。
　　池清挪到沈凤右手边，向她瞧了一眼，发现沈凤也在瞧他，四目一对，都觉得有些蹊跷。老曹龙飞凤舞一阵，意犹未尽地揉揉腰，抬眼一瞧眼前这两个人，“嘿”地一想，才觉得刚才忘了什么事，忙笑道：“刚才人太多，就把你们两个给忘了。”说着露出标准笑容。
　　池清没工夫欣赏老曹的笑脸，心说您要没事，就别把我们晾在这儿啦！池清估计沈凤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她的辫子蛮好看，这会站在她旁边，倒不方便看了。老曹顿了几秒，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放到桌上，“交给你们两个人一个任务，很重要的任务。”老曹拆开塑料袋，池清隐约看见里边装了几打长条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老曹把塑料袋口撑开，池清这才看清楚，的确是几打长条形的纸条，上面印着“恰恰舞会”几个字，还有一些图画和小字，像是门票之类的东西。
　　池清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东西诡异的很，该不会是……老曹捡出一打，郑重地说道：“这个是‘恰恰舞会’的门票，一共是三百张，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元旦之前，把这些门票卖出去，明白了吗？”
　　池清听得差点晕过去，这是哪跟哪呀？邗中建校以来怕还是头一遭吧。沈凤还算淡定，她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像池清那样没出息，坚定地答道：“明白了！”池清无可奈何地从老曹手中接过袋子，沉甸甸的，这哪是三百张纸的分量啊！
　　沈凤轻蔑地瞥了池清一眼，跟着辞了出来。池清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跟在她身后，一脸的哭丧样。“瞧你那点……”沈凤乜斜着眼，欲言又止，不想再跟他说话。池清一肚子苦水，想倒没处倒，沈凤那儿绝对是死路一条，躲还来不及，绝对不能犯浑。
　　回到教室，池清还没落座，磊子一帮人就冒出来了。“呦，拎的什么好东西啊？”磊子笑问道。一人道：“捂得这么严实，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另一人道：“难道是好吃的？池清，拿出来分了吧？”又一人道：“见着有份啊，谁也别抢。”池清听他们七嘴八舌地乱说一气，无名火起，沈凤倒也罢了，临了还有受这份闲气，再温和的人也要恼了。
　　磊子是这帮人的头目，见池清不为所动，瞅准机会，作势欲抢，却听见脑后生风，传来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磊子扭头一看，沈凤怒气冲冲地站在一帮人身后，像是刚吃了火药似的。看到这阵仗，磊子先怯了，想到池清说过沈凤这个霉头碰不得，讪笑道：“没什么，跟他开玩笑呢。”池清看不到沈凤的表情，不过磊子都惧她，心说这个沈凤果然惹不得。
　　“开玩笑？哼哼。”沈凤冷笑道：“你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磊子觉得她话里有话，问道：“什么意思？”沈凤伸手朝裴菲一指，问道：“她没告诉你？”磊子疑惑地看了看裴菲，不解地说道：“没有啊，有什么事吗？”沈凤道：“你自己去问她好了。”磊子被她说的动摇了，推开人群，直奔裴菲去了。磊子一走，剩下几个人立马作鸟兽散。
　　池清没想到又是沈凤替他解了围，刚想说声谢谢，沈凤冷峻的表情就把他的话吓了回去。沈凤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对他们就不能客气。”池清脊背一凉，深感沈凤的厉害，他不敢提卖票的事情，沈凤的表情就摆在那儿，这个霉头他可不敢触。
　　下晚自习之后，池清找了个机会向沈凤说了声谢谢，沈凤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只是“哦”的应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池清原本没指望她会说些“不用谢”“小意思”之类的客气话，或许对沈凤来说，道谢都是多余的。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沈凤的背影，池清抬头望着夜空，心绪有些繁乱。
　　“三天要卖掉三百张票，老曹当你是神仙啊？？”磊子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掐着指头算起来，“一天要卖一百张，一个小时卖四张，乖乖，看来老曹要放你假了。”
　　周宗一边大叫“shit”，一边提醒道：“喂，你会不会算啊，不是还有沈凤吗，他们俩一半对一半，一人只有一百五十张而已。”磊子扒着指头又算了一遍，觉得有道理，他居然把沈凤给算漏了。
　　池清很不爽，听了周宗的话，直想跳到他的床上给他一巴掌，然后把那些票都摔到他脸上，谁叫裴菲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害的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想到裴菲，池清脑子里猛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磊子做了十几个俯卧撑，拍掉手上的灰，扒到周宗床边，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帮池清啊？”周宗斜着眼，手上一刻不停，问道：“帮什么？”
　　一旁的池清脱口而出：“帮我卖票！”刚才听磊子一说，他就感觉磊子这家伙太仗义了，原来他早就想好了。
　　磊子听得一愣，自言自语道：“卖票？卖什么票？”看样子像是穿越了。池清心说你刚才还说要帮我，怎么现在又要变卦？试着问道：“刚才不是你说要帮我的吗？”磊子点头说：“是啊。”池清又问：“那你说‘卖什么票’是什么意思？”
　　磊子还没开口，周宗先忍不住笑起来，他好像知道。池清望着磊子，等着他解释。磊子“哦”的说道：“我刚才是说了要帮你啊，可是不是帮你卖票。”磊子说着也笑起来。池清感觉不对劲，追问道：“不帮我卖票，那帮我什么？”
　　磊子跟周宗对望一眼，收敛笑意，使劲忍住道：“当然是帮你追沈凤啊！”话一出口，池清瞬间呆掉了。看到池清这样的表情，周石二人瞬间就笑喷了。
　　这两个家伙，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拿我寻开心。追沈凤？你们倒试试看，那不是找死嘛！
　　池清一边走，一边低头想着，没走两步，猛地撞上一件物事。他刚要回魂，就听见沈凤大声骂道：“妈妈的，你要撞死我啊？”
　　池清光顾着那两个家伙，忘了沈凤还在前面，估摸着沈凤被撞得够呛，连忙道歉：“对……对不起啊，那个，撞到哪儿了？”忽然又想，不对啊，按正常走路的速度，怎么也撞不上啊，而且那时候他还在胡思乱想，速度就更慢了，根本没机会撞上啊！
　　池清回忆刚才的情形，更觉得不对，撞上的瞬间，他第一感觉就是撞上了一件静止的软垫。想到这里，池清确信，沈凤是站着让他撞的。可是依着沈凤的个性，怎么可能站着让他撞？难道有什么阴谋？
　　池清吓出一身冷汗，看不出来沈凤心机这么深，可是动机呢？他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他抬起头，沈凤背对着他站着，纹丝不动，就像一座雕像。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有种强烈的预感驱使他往后退了两步，这个女人搞不好要发飙。
　　池清甚至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先撤到安全区域再说。等了一会，不见沈凤有任何动静，池清绕着她挪了几步，在她左侧站定。沈凤微微低头，好像在看着什么，不过还是一动不动的。池清朝她目视的方向看去，只有一个跳远用的沙坑，难道沙坑里有什么东西？
　　池清伸长脖子向前够着看，沙坑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沙坑里应该没什么蹊跷，那就是沈凤有问题。池清马上就做出这样的判断。等他回过头，沈凤轻微地抬起头，跟着转过脸朝他看了一眼，看得池清心里直打突。沈凤那种幽怨的眼神，就像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那样恐惧。
　　池清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小腿肚直发软，眼睛死死地盯住沈凤，生怕一分神着了她的道儿。僵了不下两分钟，沈凤愣是没动，她不动，池清也不敢动。跑步的人看这俩人站着不动，都朝他们望。
　　又过了一分钟，池清实在忍不住了，近乎哀求地问道：“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出乎池清的意料，沈凤没有接口，先是抬头望了望，然后又朝他望望，最后才幽幽地叹气道：“可能你比他都好……”沈凤说完继续朝前走去。
　　池清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想不出沈凤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觉得这种话是不大可能从沈凤的嘴里说出来的。假设沈凤要夸他，只是假设，那也不可能带着这样幽怨的眼神。池清摇摇头，这种假设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沈凤绝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
　　池清看看手里的票，又看看沈凤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有种错觉，这到底是去卖票，还是去刑场啊？
　　两个人在西校区转了一圈，票没卖出去多少。回去的时候，池清心事重重地跟在沈凤身后，两个人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沈凤一句话没说，池清就默默地跟着，让人看了极其别扭。池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时候，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沉默，不给沈凤任何的机会。
　　走到田径场南边那条河边的时候，沈凤忽然停了下来，池清急忙把脚收住，目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确认是安全的，才放下心来。沈凤停了几秒钟，忽然转过身，朝他走过去，站在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轻声问道：“我真的很讨厌吗？”沈凤抬起眼，直视着池清。
　　池清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发现没有合适的词汇，支支吾吾地答道：“没……没有吧。”说完之后，背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沈凤轻轻地“哦”了一声，诡异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继续朝前走，再也没回过头。
　　池清看到沈凤那种诡异的笑容，汗毛都直了，愣在原地，脑袋瓜子里一片浆糊。这个沈凤，不知道今儿是中邪了，还是怎么回事，简直不像她！池清想起《聊斋志异》里边的狐鬼故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妈妈的，刚才那个沈凤不会是狐妖变的吧？

　　　　　　　　　　　　　　　　　　　　　　　　　　　　　　　　　　　　 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