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品名称:真的不想让你走 作者:礼家宝 发布时间:2015-09-19 07:06:34 字数:3552
老高回到住处,餐馆已过了高峰期。他每次都从侧门进,穿过酒吧可以直接上楼,见老板娘在逗孙子孙女玩儿,她老公在打老虎机,客气地点点头,并不急于上楼。
总是习惯性避开人群会让人觉得很奇怪。特别是今明两天对他很重要。稳当的,不能有任何闪失。他要了杯啤酒。正在吧台里洗杯子的默默接了一杯荷兰啤递给他。
从他一进来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开始,那熟悉的东北腔让默默心里一激灵,想起一个多小时以前母亲打来的电话。
默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喝着啤酒的男人,清瘦,北方口音,四十多岁,看似彬彬有礼,可眼底隐藏着什么,说不清楚,像是一个演了穷凶极恶坏人的演员,急于从角色里走出来,但过于投入,难以抽离,还带着失去理智后的狰狞。那种眼神她曾经见过,心里再掀一阵恐惧,后脊梁冰凉。而且他很奇怪地左手握杯喝啤酒,右手看似不经意却是刻意缩在袖口里。
现在的老高神经高度紧张,敏感的意识到这个女孩在打量他,什么引起了她的怀疑呢?他突然干巴巴地笑了。默默没说话好奇地看着他。
“在看我?”他问。
“噢!”默默点点头。
“为什么?”他追问,看似漫不经心。
“你说东北话,听着亲切。”默默回答。
他听了,仔细打量着默默,见她又开始忙碌着去洗没完没了堆过来的杯子,不再抬头和他说话,心想自己太紧张了,一个孩子而已,不用草木皆兵。
见老板娘的儿媳妇过来和默默打趣说今晚泰锡没来,默默只笑笑并不言语,依旧低头洗碗。与他无关的话题,不敢兴趣,只顾喝杯中的啤酒。凉啤酒喝起来就是爽,冰爽中的淡淡苦味妙不可言。可今天却没有喝出任何味道。
阿初见那个东北大叔在吧台前,默默更加不会说什么了,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走开了。
“你哪里人?”老高问。
“铁岭西丰县。”默默说了谎。
“我抚顺的。”老高说。
“抚顺和铁岭很近。”默默用手背把额前的齐刘海往一边理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是啊,家里还有谁在意大利?”随口问,却问者有心。老高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等着回答。
“我姑在意大利。”答得听似随意,却不是真话。
“也是做保姆的吧!”他干了杯底的一点酒,说了模棱两可的几个字,上楼了。
这个女孩说话滴水不漏,不卑不亢。成熟劲儿超过她应有的年龄。可惜模特身材,明星的脸,却是丫环命,侍候人的。老高突然感慨命运。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像谁,一时又想不到是谁。
上楼时突然敏感地觉着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且相信若回头一定会与那双窥视的目光相撞,撞见怎么办,天知道。他看似若无其事地回头,面带微笑,其实心中暗藏杀机。那女孩还在洗她的杯子,根本没他想的那么复杂。忽然他叹口气,想多了,是因为心虚啊!
以默默的性格更愿意以不变应万变。她不敢确定,只是感觉这个人就是母亲打电话过来叮嘱要小心的人,中奖了。不管怎样,小心为上。
老高回到房间,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割破的右手,不严重。疲惫地倒在床上,知道平静的日子从今晚起远离他而去。一念改变了后半生的自由。也好,不再被怨恨纠缠折磨,不再反复回味咀嚼着耻辱。
走到这,没退路了。可他一点都不后悔。如果不出意外,后天晚上这个时候就在通往法国的路上了。
这一晚,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有点动静就惊觉地抓起匕首,侧耳倾听,下床去窥探。夜真的漫长,辗转难熬盼着天明。手里还有一些钱,这时候找谁才能稳妥的把钱寄回中国呢,他在想。
天放亮了,紧绷着神经,弄丢了睡眠。他不急着出去,躺到快中午,出去找了路边的公用电话,拨了两个平时称得上朋友的同乡的号码,均无人接听。终于第三个电话接通了,是一起做过货行的小胖,惊呼他做了件大事儿,老实人杀人了。是华人街上爆炸性新闻。桂琴虽没有生命危险但左眼球被摘除了。说了好多就是不问他有事儿吗?老高解释打电话给他的目的是想打听下情况,没别的事儿。挂了电话。他知道,电话那边也是紧张得不行,这事儿谁愿意沾边。现如今他的电话打给谁,谁都觉得为难,接不接都难受。
他想到一个人,此人来了意大利,不工作,靠个做鸡的女人养着,自己天天打老虎机。这人虽恶,但讲义气。老高拨了他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谁呀?”对方问。
“是我,老高。”老高回答。
“谁?老高?行啊,蔫吧人做大事儿,你现在在哪呢?小心点警察啊!”对方大大咧咧地说道。
“好,谢谢!我自己会加小心的,就是有个事儿求你。”老高说。
“求我,这就是你不对了,这时候你找谁连累谁啊。我帮不了你。没什么事儿我挂了,我还要出去,再说,你别让警察给你监听啦。一定位,想跑都跑不了。”那人倒也聪明,直截了当的拒绝。
“等等,东哥,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有拜托你了,”老高语气恳切地说。
“什么事儿?能不说不?再说了,你比我大七八岁呢,把我叫老了吧!”一声东哥叫得他倍儿有成就感,就像当年在中国菜市场欺负卖瓜小贩一样牛!
“我手里还有些钱,想寄回中国,打了几个电话给朋友都没人接,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老高低声下气地恳求着。
“你还正常吧,不行,不行,这事儿肯定不行。你不怕我给私吞了,换个人吧!”东哥听老高要把一笔钱放他手,说是帮忙邮回中国,心里顿生贪念。可说的豪气冲天,一百个不行。却是欲擒故纵,生怕老高改了主意。刚才还巴不得有人知道老高给他来电话,这会儿,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不想有人听见。
他相好的小丽打麻将输了,正好进来拿钱,问他和谁通电话,他一个眼神儿过去示意先别说话。那女人一撇嘴拿了钱出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楼。
“我只能这样做了,想来想去,只有你最义气了。”老高叹口气说。
“邮多少啊!”他问。
“不多,我手里有一万零点,邮回去一万整就行。”老高说。
“你在哪儿呢?安全吗?”他问,这一刻,突然间真心担心老高的安危。
“你现在有时间没?”老高没说在哪,反问道。
“我没事儿,整天闲着,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信得着我,我就帮个忙呗!最主要是你,小心点,别被警察抓啦。”他发自肺腑地担忧。
“我没有案底,也没有身份,更没有固定居所,警察找到我,不那么容易吧!”老高说得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说怎么办吧!”他听老高说话直打蔫,心想这人一时冲动做下的事儿不一定怎么后悔呢,土鳖就是土鳖。
“你在多姆教堂红线地铁站等我,四点钟。到时有车过来,我会在挨着车头的第一节车厢里,我坐到终点去转车,你看见我,就上车,我把钱装在公文包里给你,你坐一站下车。”
“行,现在几点了,我这就坐车过去,那你怎么离开米兰。”他说。
“已经安排好了,在今晚。”老高说。
“那行,电话里也不多说了,一会儿见吧。你自己注意啊!”他按了结束通话后,心里这个美啊!天降横财,好运来了。虽不多,但也不少啊!他毫不犹豫地决定独自前往,谁也不能告诉,钱到手,就是自己的了。老高已经是没有明天的人,想跑,拿意大利警察当什么了。记得有一年,有人在华人街杀了人,当晚坐车去罗马,下火车直接被警车接走了,人家已恭候多时。大家猜测,在列车上就已被锁定,在监控范围内。他现在关心的是老高千万别在给他钱之前落网。
看看表,才一点多,还有时间,上楼回到搭铺,洗个澡,刮刮胡子,换了新买的ARMANI衬衫和同款牛仔裤,GUCCI的皮带一定要系上,那么大的徽标一定要让人看到才有面子。鞋就只能穿CK了。等钱到手,去买双鞋面上全部都印着GUCCI徽标的鞋,相中好久了,一直钱紧,小丽说什么不给买。算了,这回自己买。小丽有个姐妹儿不错,过两天联系联系她。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生活太美好了。
告诉了正在打麻将的小丽,要出去一趟。打麻将的人揶揄他,精心打扮去哪里!他心情好得如沐浴春风,也不介意。小丽要他别出去了,说打完这圈就不玩了,要他陪着去买东西。他说很快回来。
多姆教堂,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米兰的中心,他看不懂什么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从不注意那高耸入云的尖顶和教堂窗户上巨大斑斓的玻璃画有什么寓意和特点,可他知道这座建了五百多年的教堂够气派。
他意气风发地走在多姆广场,游人如织,有成群的鸽子与你结伴,它吃你喂,你拍它飞,好不热闹。非洲兄弟拿着幸运红绳免费丢给你,带给你好运,你就忍心只收到好运不回报,那非洲兄弟也绝对不答应,跟着你缠着你,在你崩溃前付了幸运手续费,他才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幸运者。街头艺人比比皆是,印度打坐,老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在研究,怎么回事呢!人悬在半空中,四平八稳地坐着。其实就是一根铁筋支撑一个铁座,一切机关藏在裤子里;还有脸上涂白扮圣人的行为艺术,冲你招手合影。街舞、吉他弹唱、萨克斯风、流浪艺人、画肖像画的、画人物漫画的、卖假格柏丽围巾的,多姆广场,还缺什么呢,乞讨都没有好地方了……
他来得早,随便逛逛,在拿破仑骑马的雕像下站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钻进了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