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天使 一六

　　池清睁开眼睛，一道白光直刺过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在阴影下环视周围。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柜子，甚至连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白色的。这可让池清感到一阵惊悸。难道又是梦？他以前做过这样的梦，可是那时候梦里还有叶儿。现在，还有谁？
　　“池清？你怎么也在这儿？”一线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进池清的耳朵里。池清定神一看，对面躺着的不正是那个周小蓉吗？周小蓉？她在这儿做什么？他挣扎着坐起来，刚一动就感到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头也晕晕的。他拉拉白色的床单，慢慢地挪动身体，过了好一阵他才勉强坐起来。就看见对面的周小蓉在看着他。
　　“这儿是什么地方？”池清边观察周围的情况边问道。周小蓉被他一问，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红晕，羞涩地说道：“这儿是西区市人民医院。”西区市人民医院？池清疑惧地扫视周围的一切，“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俩人正说着，一个小护士端着盆子进来了。这个小护士约摸十六七年纪，比池清在市医院看过的小护士还好看。池清看到盆子里的瓶瓶罐罐，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小护士放下盆子，说道：“听她们说你是打篮球受了伤，咦，你不记得了吗？”“噢……”池清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周小蓉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池清指着周小蓉问道：“她怎么也在这里？”
　　周小蓉听他这么问，脸上又烧得通红。就听小护士说道：“听说是中暑，不过现在都到秋天了，怎么还会中暑？反正她们是这么说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噢，池周二人均想，原来是这样。
　　“池清，池清，你怎么样了！”三人目光被吸引到门口，磊子兴冲冲地跑进来。“呀，你醒啦！”磊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进了门问候道：“池清，你好点了吗？”班长！？池清见班长也来了，倒有点受宠若惊。这俩人光问候池清，倒把周小蓉给晾在了一边。
　　“嘘，小点声，这里可是医院！”小护士忍不住提醒道。磊子见旁边还有人，赶紧给她赔不是，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对……对不起，嘿嘿。”磊子挠挠后脑勺，对着人家傻笑。小护士估计有些招架不住，麻利地给池清换了药就出去了。
　　“磊子，你看你把人家看的，都不好意思了。”池清瞧出了些端倪，故意说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这样呢……”磊子伸出拳头，算是警告。池清转眼看向班长，又看了磊子一眼。磊子会意，赶紧说道：“郑班长是受全班同学的委托，来看望你的。”池清微微一笑，说道：“谢谢班长！”郑班长笑道：“你没事就好，噢，我还有事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复！”然后走到周小蓉床前，把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就走了。
　　“你可吓死我们了，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说的慷慨激昂，俨然成了演说家。池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差点忘了，比赛怎么样了？”磊子不经意地蹙了一下眉头，忽而又舒展开来，“放心，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输不了！”“噢，那就好。”池清这下可以放心了。“不过……”磊子大拇指身后一戳，苦笑道：“她可有麻烦了。”周小蓉？池清不解，她能有什么麻烦。
　　磊子望着池清迷惑的表情，顿了片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原来比赛打到中段，他们还是领先的，可是在一次进攻当中，对方队员面对池清上篮时，不慎将他绊倒。池清的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当时就流了不少血。不过更严重的是，他摔倒之后，由于惯性的缘故，头碰到了篮球架，随即就晕过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被你吓死了。你摔倒之后，动也不动，我……我们还以为你那什么了呢！”磊子声情并茂地说道，忽然扭过头瞧了一眼周小蓉。池清听到这里，自己也觉得那时候真是凶险万分，他摸摸膝盖，虽然还是很疼，不过骨头好像没有受伤，头虽然晕晕的，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周小蓉是怎么回事，磊子甚至还没有提起一个字。
　　“她又是怎么回事？”池清见磊子转过头来，赶忙问道。磊子走到床头，倒了杯水，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才悠悠地讲道：“她嘛，说来也奇怪。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了。”池清听着就来火，但是为了听到下面的故事，他强压怒火，“实话实说！”
　　磊子闻言，又把被子放回原位，暗暗叹息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哪知他声音虽轻，池清却听见了，忙说：“我为什么不相信，你讲我就信，快说！”
　　对面的周小蓉听到池清的话，心中也充满了好奇，自己好端端的，磊子怎么就说她有麻烦了呢？她调整了坐姿，仔细聆听他们的每一句对话。磊子本不确定该不该告诉池清，但是禁不住他一再追问，只得实话实说：“哎呀，这么跟你说吧，其实就是你晕过去之后，周小蓉也跟着你……像你一样晕倒了。然后……然后……”
　　周小蓉听着听着，不禁瞪圆了双眼，心想，怎么会是这样。池清却不依不饶，磊子话头一断，他马上补上：“然后就怎么样了，你快说啊！快说！”看到池清要吃人的眼神，纵是平常嚣张惯了的磊子也不禁有些胆寒了，“然后，我就听见有人说……说……”磊子连说两个“说”字又卡在半路了，他回头望着周小蓉，周小蓉也望着他，眼神中满是好奇。“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我听见有人议论你们的关系，说是你先晕的，然后她也晕了。假如没有关系，她怎么会那么巧会晕过去呢……”磊子说到此处就不再往下说了，他没敢告诉池清其实这话是沈凤说的，要是让他知道了，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这……这也太荒谬了吧，难道这也有人相信吗？”池清听了哭笑不得，这样的误会怕还是生平头一次。周小蓉也觉得匪夷所思，她只记得刚才小护士还告诉她是因为中暑才晕倒的，和池清又有什么关系了。
　　磊子用一种极度无辜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也是听到的，又不是我说的。”磊子走到池清跟前，低声说道：“再说了，她有什么不好的，人家长得又不丑……”说着说着，磊子居然开起了池清的玩笑。要不是腿上打着绷带，池清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这个磊子，跟他说正经事，他倒好，竟然还开自己的玩笑。不过，池清暗地里掂量着磊子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忽然想起沈凤来，要是沈凤也能像周小蓉那样文静该有多好！想到此处，不由得轻叹一声。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走了。”也不等两人的回话，磊子一扭头就走了。等磊子出了门，池清抬头看向周小蓉，虽然有玩笑的成分，但是他有种预感，说不定这个流言会散布开，到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一个景况，他还真是不敢想象。周小蓉惊魂未定地盯住他，似乎是想从池清那儿获得哪怕半分的安慰。池清看出来了，但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周小蓉失望地收回目光，重新躺好。刚才和池清的目光一触，她就知道磊子所说的留言根本不足信。但她又觉得仿佛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不过她并不确定。周小蓉怅然地盯着天花板，想着心事。
　　池清见她躺了下去，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杂志，刚要翻开一页，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声音的临近，那扇嵌着玻璃窗的木门“呀”的一声开了。池清转过头去看，谁知是磊子又回来了。磊子笑眯眯地走到池清跟前，猫着腰，一张貌似憨厚的国字大脸凑到了他面前，谄笑道：“嘿嘿，池清，我忘了件事。”池清连忙把脸往后一撤，磊子一挨近，他就想到了沈凤的脸，“什么事？”磊子贼眼往门口张了张，又凑过去轻声说道：“哎，刚才那个小护士是不是专门为你护理的？”池清点点头。
　　得了准信儿，磊子笑得更甜了，“我想请你帮个忙。”池清被他说的有点不耐烦了，催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被池清这么一冲，磊子反而变得局促起来，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冒出了心里话，“你帮我问问她的名字吧？”好小子，池清暗地里骂道，知道你就没安好心。但转念一想，念在哥们儿一场，于是就含糊地应下了。磊子见状，顿时乐得心花怒放，“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吃饭！”
　　“吃饭？正好，一起吃吧。”磊子听得一惊，回头看时，见是池清的妈妈，礼貌地招呼道：“阿姨好，我和我们班长来看池清，现在该回去了。”池妈妈见他要走，就留他吃饭，正好她烧了排骨煮了条大草鱼，池清的奶奶还特地为池清炖了老母鸡汤。磊子一面推辞，一面往门口走，池清却不留他，但池妈妈带的饭菜他还真吃不完。
　　“咦？这个小姑娘是谁啊？”池妈妈好奇地说道，打从她进门来，她就发现对面的这个小姑娘一直望着池清这边。池清循声看去，周小蓉正要把目光避开，可惜晚了一步，被他逮个正着。更让池妈妈这么一问，周小蓉的脸颊顿时飞上一层彩霞。看到此处，池妈妈倒有些明白了，不过看小姑娘家的害羞得满脸通红，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妈，她是我同学，叫周小蓉。周小蓉，这是我妈。”还是池清站出来打了圆场。“阿姨好。”周小蓉绒线一般的嗓音真是好听，池妈妈听得一怔，幽幽地想起了什么。
　　
　　吃过中饭，池妈妈因为家里有事就暂时回家了，池清闲得无聊，就拿起杂志看起来，看了一会，觉得困了，把杂志随手往柜上一放，躺倒就睡。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看到温文朝他走了过来，文昌广场的那条长椅忽然出现在眼前，温文的小手温润如玉，慢慢地裹挟着他的心。可是转眼之间，温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沈凤那张冷峻的脸庞，冷峻之后又是一阵狞笑。然后，池清就只能看到温文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归于一点。
　　池清不禁一阵激灵，忽然醒过来了，只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吵架一样，那声音由远而近，听到最后，他才意识到是朝这边来了。“我就说吧，连我都打不过，不输才怪呢。你们偏不信，现在没话说了吧。哈哈！”
　　池清听得直愣，这不是沈凤是谁。见鬼，她来干什么。他把心一横，拉过被子，整个头都缩进被窝里了。沈凤刚跨进门，正好看到池清缩进被窝，不等童欣、纪婷跟上，大喇喇地几步蹿到床前，哂笑道：“哎呦，有这么冷吗，都缩进被窝里啦？”别说池清听了这话不爽，就连周小蓉听了也觉得厌恶。
　　沈凤本以为只要她一发话，池清这小子保准马上就范，哪知池清愣是没动，只有被子中段微微地上下起伏。装死也不看看在谁面前，沈凤光火的脸庞微微发红，慢慢地，桃红变成了绛紫。好小子，还真敢在我面前装死。这种时刻，池清不敢乱动，要是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没准还要挨上一顿臭骂。为了装的更像，池清还学起池爸爸打起了呼噜，学的有模有样。要不是周小蓉亲眼看到他是急就章，不然真就让他骗了。
　　沈凤是何等人也，根本不吃这一套。童欣纪婷站在一边，眼见僵局已定，也不插嘴，乐得在旁边看热闹。沈凤可不想看热闹，这个死池清，闹得她下不来台，不给点颜色给他看看，她这张脸还要吗？于是乎，沈凤眼珠子贼溜溜转了转，蹑手蹑脚地挪到床头，伸手捏住被角。纪婷见状大惊失色，这个沈凤，开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不假思索地想去阻止她。谁知刚迈开半步，就被童欣一把拽住，童欣可不想让她搅了好戏。纪婷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沈凤胡闹。“噗”一长声，一床被子倒被她掀开大半。“咦”，沈凤一声惊叹，只见池清扯着眉头恶狠狠地瞪着她。沈凤手一软，掀在半空中的被子又落了下来，怨愤的目光正好也被掩盖住了。
　　虽然那目光被被子掩盖，但是沈凤还是吃吃地退了两步，她还从来没有感觉到心跳这么剧烈，好像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要有多少怨恨才能释放出那种眼神啊，沈凤只觉得在这么闹下去迟早要吃亏，这才故作镇定地嘀咕了一声：“凶什么凶啊，谁让你装死……睡的……”说完转身就走，经过童欣身边时被她一把拉住。童欣见她全然失了平日的神气，暗暗觉得好笑。不过池清让她的好姐妹难堪，这个仇还是要报的。
　　也许是在被窝里闷得太久了，池清猛然掀开被角，露出一颗头来，刚好和童欣四目相对。他像是穿越了似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顿了一秒，接着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所有人都懵了，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