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苦集灭道

　　哥四个随着和尚进了一间禅房，只见一位体态消瘦的老者等候在屋里，若不是老人身着袈裟和光头，也看不出和常人有什么两样，若不是先前八一那沓钱没起作用，更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得道的高僧。
　　老主持见到卫东四人一伸手示意坐下，屋里摆设很简单，正对房门的墙壁上一个大大的禅字，禅字之下则是一张木制的床榻，房内有着淡淡的幽香，想是屋内常年焚香所致。屋中间有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桌子椅子无漆原色，看似挺原始可却是实木的，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茶壶里冒着热气，想必是刚才住持已沏好茶等候着八一几人。
　　哥几个刚要坐下，八一喊了起来，哥仨个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又抬了起来。“坐什么坐？给你钱不好使，我就不明白了，我哥们让那看门的给你带了什么话，比这人民币还好用？”八一早就憋不住劲了，刚才问卫东卫东不说，现在见到主持了，早就等不及要问个明白了。
　　老主持不怒不笑，绕开众人走到卫东身边说道：“这位问话的施主，一定就是施主口中所说的魔了？”
　　这回心里痒痒的可不只是八一了，谭博和三也心里痒痒起来，就八一那德性，管他叫魔，叫鬼，叫牲口，叫什么都不为怪，可是老主持怎么就直接绕开哥几个问起卫东来呢，老主持怎么知道刚才是卫东让传的话？刚才他又不在当场，难道真的碰上了传说中能掐指会算的高僧了？
　　就八一这性子，问卫东卫东不答，问主持主持不答，早该火了。可是卫东是哥们没办法，刚想跟老主持撒气，可是老主持的高深莫测，又让八一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卫东望了望八一又对老主持笑了笑：“老住持高见。”
　　谭博跟着拍起了老住持马屁：“老主持真是得道的高僧啊，面对金钱竟不为所动。”
　　老住持笑了笑拿起桌上一个杯子问着谭博：“这是什么？”
　　谭博纳闷：“杯子啊？”
　　住持道：“在我眼里它什么也不是，因为我不渴，它跟那些桌子椅子一样，只是一个物件摆设。”
　　“你说点我能听懂的行不？我就问你在我们四个人之中，你是怎么知道是他传的话，别绕弯子啊，简单点回答。”八一实在忍不住了又问了起来，还加上了一句补充。
　　老住持又对八一笑笑：“老衲并非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其中的缘由也很简单，所谓相由心生，你进屋问我第一句话时，心里带着疑问则神情中带出，而这位施主神情平和自然，定是心中有答案之人，也就是给传话老衲之人了。”
　　听过缘由八一一撇嘴坐在了椅子上，哥四个也都坐了下来，八一还嘟哝着：“我还以为遇到什么活佛真神了呢，原来也只是善于察言观色罢了。”
　　老住持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笑容，问着哥四个：“那么四位施主心中的活佛真神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八一一摆手：“我不信这个，没样子。”
　　“救人于水火，普度众生的吧？”谭博自语着。
　　“扯JB蛋!”三嚷嚷开了。“你还记得咱们跟马瘸子开战时，咱们在抢救室门口绝望的大哭不？神佛在哪呢？还有孙光跳铁架子时神佛怎么不劝一劝？难道都睡着了？”说到救人于水火普度众生，三来了一肚子气。
　　谭博一下子陷入那些不堪的过往，只是老住持仍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把头转向卫东。
　　卫东拿出一根烟看着住持，住持没有说话，卫东点上烟沉思了一会道：“这世上有神，当初我们都以为自己是神，可是在我们绝望的时候，又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是，刚才我那哥们说，在绝望的时候神和佛都睡着了，其实是我们睡着了，那些绝望都是我们自己找的，而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如果说这世上有救世主，那很多的时候就是我们自己。”
　　老住持点点头，“施主与我佛有缘，所谓医难救命终之人，佛难渡无缘之人。施主悟性极高，给我捎来两个字寻求下句，施主已知下句，却一字放下一字不肯放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施主明白一切却迈不过这个坎，可知要比平常心还要苦上百倍千倍？”
　　哥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可卫东现在的生活状态，哥几个是一点也看不懂了，尤其是老主持说的，什么两个字上句下句的，又知道不知道，一字放下一字放不下的，在哥仨耳朵里就跟念经一样。
　　八一听的入神，像跟一个医生询问一样，问着老住持：“那老住持，你看他还有救没救？”
　　“滚一边去！”卫东骂了一句八一，看着八一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
　　老住持继续道：“众生以十事为善，亦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杀，盗，淫。口四者，妄言，绮语，两舌，恶口。意三者，嫉，恚，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根深器界一切镜像，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卫东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老住持说过的话，神情万分的复杂，一时间脸上像是上演着一世间的人生悲欢离合，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如果不曾长大，又何来那么多的求不得放不下？”
　　老住持摇摇头：“施主可知情多不寿之说，施主既知苦集灭道之理，却唯情痴？一切苦恼源自情欲，放不下过往只有深陷在困苦的泥潭里，众生念念在虚妄之相上分别执著，故名曰妄念，言其逐于妄想而起念也，或难知真假，任复念念不停，使妄想于心纷扰，故名曰妄念。言其虚妄之相随念而起也。”
　　八一和谭博歪着个头像是在消化着老住持的话，三却不以为然，反驳着老住持：“你说的那些我也听不懂，听懂了又怎样？我们小时候就听着许多大道理，可我们的一生不还是有那么多的遗憾和失败吗？”
　　老住持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人在荆棘中，不动不刺，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一念愚既般若绝，一念智既般若生，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施主一念执着放不下过往，看似执著，敢问施主，心可曾还是过往的那颗心吗？”
　　不仅是卫东，哥四个都陷入了迷茫，老住持前边讲的那些似懂非懂，可是最后那句话却都听懂了，还是过往的那颗心吗？
　　一直安静老实的谭博，想起了好多往事，想起了马莹，想起了好多无奈，发着牢骚：“是不又怎样？什么是禅什么是道？放不下又怎样，放下了又能怎么样？”
　　老住持还是耐心的解答着：“道是万物的规律，如生老病死，不因你怕死就可不死。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枯荣，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忘记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得到本身就是一种失去，而放下却是更多的得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哥几个现在也不像先前那么闹腾了，眨巴着眼睛，歪着个头，只有卫东目不转睛地盯着住持，老住持问着卫东：“如果让施主对人生做一个慨括，施主怎么说？”
　　卫东想也没想，想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回答道：“三句话：莫名奇妙的生来，无可奈何的活着，不明所以的死去。”
　　卫东的话让哥几个有些震惊，老住持却笑了：“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卫东也问着老住持：“如果要让住持你回答呢。”
　　老住持笑笑：“其实你已知道答案了，你说的两个字和你要求的下句，四个字，苦集灭道。
　　卫东像是释然了一样，长出了一口气：“多谢住持教诲，每个人都有他的归宿，佛魔一念间，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道，我书念得少，刚才住持提到苦集灭道，我想再加上几句作为我的一生可否？”
　　老住持一改平静的表情：“洗耳恭听。”
　　“爱别离，怨憎会，舍不得，放不下。莫名其妙的生来，无可奈何的活着，不知所以然死去，贪，嗔，痴。苦集灭道，唯情痴，无因，无果，无悔！”
　　住持听完一脸的凝重，望着卫东：“好一个无因，无果，无悔。施主给我带话并非是来求解，施主的认知和执著都已深入骨髓，施主所做的可有个题目？”
　　“请住持赐个题目。”
　　“情痴。”
　　卫东笑笑站起来：“上香的时间该到了，请原谅我利用了佛家的大爱之心，我只是为了我这朋友能上上第一柱香。”说完叫着哥几个去院里烧香去了。
　　望着卫东四人离去的背影，老住持再次双手和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同时响起一声钟声，仿佛在预示着谁人的宿命。
　　八一如愿以偿的烧了第一柱香，可是这又能改变些什么呢？回来的路上，八一还念念不忘着卫东跟老住持说的话，更想不通卫东说了什么比那一沓人民币还好用。
　　路上八一喋喋不休着，卫东实在受不了了说道：“你烦不烦啊，我说了你能懂吗？”
　　“你妈B！你不说我能懂吗？”八一一着急骂起了脏话，哥几个从小一起长到大，这也是经常有的事。
　　三和谭博嘿嘿笑了起来，跟卫东说：“你说说呗，你都跟老和尚说了什么给咱们放进来了，还有那无因无果都啥意思，那傻子听不懂，我们或许能懂呢？你要不说，一会他骂你祖宗也说不定。”
　　卫东也笑了，这牲口没准真干的出来，于是说道：“我跟那看门的和尚说，寺院开门有时间，而渡人不该有时间，外边就有一个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渡不了这个魔，寺院外边不知会变成什么样。还有我跟住持求苦集的下一句，苦集灭道本是佛家四谛，烧香有时间，这个他们是不会把咱们拒之门外的。道是灭的因，灭是道的果，没有灭道也就无因无果了。”
　　“我艹！无因无果还无悔？那不就剩下苦集了吗？怪不得老和尚只摇头。”谭博也摇起头来。
　　卫东为了八一能烧上第一炷香，把八一比喻成魔，不成想却成了自己的宿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魔，有时我们赢得了全世界，却输给了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