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巫蛊之乱（2）

　　〖奸佞乱政〗
　　
　　江充和当时太子刘据的仇怨算是由来已久，由于公孙贺一案株连甚多，作为卫霍集团代表的刘据的太子党势力遭到了削弱，让两人的矛盾更深。说起两人的结怨，还得说说江充这个人。江充，本名江齐，是武帝时期诸侯赵国邯郸人。此人好像生来就是破坏君臣父子之间关系的，尤其是帝王家父子。他通晓医术，有个妹妹，长得美丽大方，婀娜多姿。妹妹又会唱歌，又能跳舞，如此女子在当时可谓顾盼倾城。赵国太子刘丹看上了他的妹妹，江充就把妹妹嫁给刘丹，他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刘丹身边的红人。后来，江充为了更快得到利益成为了赵王座上宾，刘丹气不过，又怀疑他向父亲赵王告密，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太多隐私，留着总是祸害，便派人暗杀江充。江充命大，逃到长安，刘丹就将他的父亲和兄弟捉来杀了解恨。
　　江充逃到长安后，改了名字就开始自己的报仇计划。他以士子的名义上书汉武帝，武帝就给了读书人一个面子，在上林苑犬台宫接见了他。这天，江充别出心裁地把自己打扮一番，穿上他自己设计的纱袍，围着燕尾式的衣裾，戴上插着羽毛的步摇冠。江充本来就生的身材魁梧，容貌英俊，再加上身穿服饰轻细靡丽，谈吐也很出色，给武帝的第一印象就很棒。汉武帝当时对他的评价是“燕赵多奇士。”
　　在取得皇帝欣赏和信任不久，江充上书武帝奏告刘丹与姐妹及赵国后宫通奸，并且结交郡国豪强，狼狈为奸，恣意妄为，鱼肉百姓。汉武帝十分生气，下令包围了赵王宫，收捕赵太子刘丹。后又将刘丹移交到魏郡诏底狱严治，并判其死罪。赵王刘彭祖，是汉武帝的异母兄弟，为了救儿子一命，上书愿意出兵誓死征伐匈奴，请求武帝保儿子一条命。最后武帝虽赦其死罪，而刘丹的赵太子地位也被废了。
　　后来江充岀使匈奴归来后，武帝又授予他直指绣衣使者的官职。直指绣衣使者，也叫做绣衣直指御史，是西汉侍御史的一种。所谓“衣以绣者，尊宠之也”，这是皇帝派出的专使，出使时持节仗，衣绣衣，可以调动郡国军队，独行赏罚甚至可以诛杀地方官员，这是汉武帝为惩治地方奸猾、办理大案而设置的监察官，一般情况下并不常置。此时的江充由一个亡命徒，一下获得如此尊宠，掌握诸多特权，能不感激奋发吗？所以，他一上任就刻意表现出自己的正直，一时倒也名震京师。
　　武帝交与江充的具体任务中，督察贵戚近臣们这类奢侈逾制的事就不算少，加上江充正想着报效皇上的知遇之恩，所以被他举劾了不少人，江充所任的这个职位本身会得罪很多权贵，加上他身为皇帝近臣为了自保又会不遗余力地打压陷害那些想要报仇的人，完全和权贵们形成了对立的局面。江充把自己的注意力主要用在了纠劾驰道上这等犯禁逾越礼制的事，深得权力欲望极强的武帝的欢心。
　　驰道，就是专供皇帝驰行的道路。据史载，“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驰道是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由此古句想起来的确令人神往。但是国家律令规定了，臣民不得骑乘车马行驶道中，如经皇帝特许，也只能行驶驰道两旁。这条律令的制定，倒不是因为皇帝一天到晚要在驰道上奔波，纯粹是维护其帝王尊严和地位罢了。尽管有法可依，但由于这样好的路面诱惑力太大，再加上狂放点的贵族气，一些贵戚往往还要“犯禁”，真可谓用生命在大道上奔驰。
　　江充知道，作为皇帝，还是如武帝一般的功绩显赫的强势帝王，非常讲究自己的尊严等级，强调至高无上的巍巍皇权。他便向武帝奏请，今后若有在驰道上犯禁的，便要将车马没收，把人送往征伐匈奴的军队去。在得到武帝的许可后，他便在驰道上布下了一张黑网，大肆捕捉驾车驶入驰道的车马，成果还是比较显著。就连汉武帝的姑母、前皇后陈阿娇的母亲馆陶长公主，也因犯禁驶入驰道，被江充呵斥了一顿，把护卫的车马被具都直接没收了。许多贵戚子弟因违犯了江充的这条律令，被关在宫门内不许出入，他们都慌恐不安地向武帝叩头哀求，愿意献金赎罪。正愁府库空虚的武帝欣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结果一下为北军（武帝的卫戍部队）得来数千万钱的献金！汉武帝连连称赞江充忠直，奉法不阿，而且很能办事。此后江充更加不可一势，驰道上，从朝至暮，都能看见他这位绣衣使者的身影。
　　有一次，刘据派使者去甘泉宫问候武帝，江充在甘泉驰道上，又发现皇太子刘据的使者驶入道中，江充立马派遣小吏扣下车马盘问。太子知道后赶紧派人向江充赔不是，说：“我并非是爱车马，而是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落得管束左右不严的名声，只请江君宽宥！”江充却毫不理会，把太子刘据的这些过失都上奏给武帝。武帝表扬他说：“做臣子的就应该这样啊。”江充因此大受武帝的信任和重用，威震京师。但他也因此事与太子刘据结下嫌隙，从此埋下祸根。
　　
　　【巫蛊之乱】
　　
　　刘据的性格不同于他的父亲。他性格仁慈宽厚、温和谨慎，比较像他的母亲卫子夫和舅舅卫青。汉武帝虽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他也十分信奉严刑峻法，用法比较严厉，而且任用的多是严苛残酷的官吏。而太子刘据待人宽厚，经常将一些他认为处罚过重的事从轻发落。武帝正是看中了刘据的这些优点，而对他悉心栽培，把很多国家大事都交给太子处理，他明白他创建这伟大的帝业需要一个仁爱的守成之君来继续发扬光大。
　　刘据处理政事虽然得百姓之心，但那些执法大臣都不高兴。卫皇后害怕长此下去会引来祸事，经常告诫刘据应注意顺从武帝的意思，不应擅自有所纵容而宽赦罪人。汉武帝听说此事之后，赞赏太子的做法，而对皇后的说法反而不以为然。
　　群臣中，为人宽厚的都依附太子。而用法严苛的就一起诋毁太子。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卫青去世后，那些以江充为代表的奸邪之臣认为刘据不再有母亲娘家的靠山，因害怕他即位后对自身不利，于是开始竟相陷害刘据。
　　汉武帝晚年宠幸李夫人和钩弋夫人，与儿子们很少在一起，与皇后也难得见面。一次，刘据进宫谒见皇后，太阳都转过去半天了，才从宫中出来。黄门太监苏文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调戏宫女。”汉武帝没有说出这件事，派人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二百人。后来刘据知道了这件事，便对苏文怀恨在心。
　　苏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人经常暗中寻找刘据的过失，然后再去添枝加叶地向汉武帝报告。对此，卫皇后恨得咬牙切齿，让刘据禀明皇上处死苏文等人。刘据不想胡乱杀人，说只要我不做错事，又何必怕江充苏文等人！皇上圣明，不会相信邪恶谗言，用不着忧虑。
　　有一次，汉武帝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派自己的内侍去召见太子，内侍回来后对汉武帝说道：“太子面带喜色。”汉武帝默然无语。等到太子来到，汉武帝观其神色，见他脸上有泪痕，却强装有说有笑，汉武帝感到很奇怪，再暗中查问，才得知事情真相，于是将内侍处死。卫皇后自己也小心防备，远避嫌疑，所以尽管因年老色衰，已有很长时间不再得宠，却仍能使汉武帝以礼相待。
　　武帝去甘泉宫住的时候经常生病，头晕眼花，晚上又经常被噩梦惊醒。江充看到武帝年事已高，而自己行事狠辣不讲情面，与太子刘据的仁德相违背，加上与刘据矛盾深刻。他害怕武帝去世而太子继承大统对自己难留情面，就想先行一步构陷刘据。
　　因为武帝晚年迷信长生不老之术，方士和各类神巫多聚集在京师长安，大都是以左道旁门的奇幻邪术迷惑众人，无所不为。由于宫闱内那些女人的相互争宠斗狠，一些女巫甚至来到宫中，教宫中美人躲避灾难的办法。女巫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头人，进行祭祀。妃嫔们有时因相互妒忌而争吵时，就轮番告发对方诅咒皇上、大逆不道。这些整天没事可做的妃嫔争风吃醋，把巫蛊之术引入宫廷让汉武帝十分生气，将被告发的人和女巫们处死后，一些后宫妃嫔、宫女以及受牵连的大臣共数百人也一律被杀了。汉武帝产生疑心以后，有一次，武帝移驾甘泉宫，在白天小睡时梦见有好几千木头人手持棍棒想要袭击他，霍然惊醒，从此便感到身体不舒服，精神恍惚，记忆力大减。
　　年迈的武帝越来越迷恋权力，各项身体机能的下降也让他变得非常敏感且暴躁。这个时候，江充认为自己除掉太子的机会到了，便说汉武帝的病是因为有巫术蛊作祟造成的。汉武帝对巫蛊本来就有很大的忌讳，于是马上下令派江充为使者，负责查出巫蛊案。一场血雨腥风就此开始。
　　江充率领胡人巫师到各处掘地寻找木头人，并逮捕了那些用巫术害人，夜间守祷祝及自称能见到鬼魂的人，又命人事先在一些地方洒上血污，然后对被捕之人进行审讯，将那些染上血污的地方指为他们以邪术害人之处，并用铁钳烧灼等暴力极刑，强迫他们认罪。在构陷别人这件事上，江充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受朝廷影响，京城等地的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那天被人举报拉出去砍头剁腰，那就先把那些潜在可疑的干了以保命。于是百姓们相互诬指对方用巫蛊害人，官吏则每每参劾别人为大逆不道，一时间，国家风气大变，社会政治开始产生重大混乱。这场大乱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到各郡、国，因此而死的先后共有数万人。至此，天下人心惶惶，京师三辅更是笼罩在一片恐怖氛围之中，而武帝却因年迈体弱更加相信巫蛊之事。江充利用武帝严重的疑心，在武帝面前说武帝生病是因为有人行巫蛊之术诅咒天子，宫中有巫蛊之气以致天子之病。武帝便派遣岸道侯韩悦、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协助江充查治巫蛊。
　　 江充从后宫中不受宠幸的夫人开始查办，再延及皇后卫子夫。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秋七月，就在武帝诛杀丞相公孙贺一家七个月后，江充终究是将铁楸挖到了太子东宫，并得到了桐木人偶。
　　刘据没想到自己的宫中会挖出人偶，心中十分惊惧，明知是江充陷害，但此时武帝却在甘泉宫中养病，刘据无法向武帝证明自己的清白。情急之下便招来太子太傅石德来询问对策。石德，名为德，实无德，作为太子之师最终却出馊主意害了太子。石德害怕自己因为是太子师傅的关系有可能因巫蛊被一起处死，于是对太子说：“在这之前丞相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氏一家都被此事牵连治罪，现在女巫和来调查此事的官员掘开地面找到了证据，不知道是女巫故意放在那裹的呢，还是真的就有，我们自己无法明辩，可以伪称诏令用符节把江充等人收捕入狱，把他们的奸诈阴谋追查清楚。”作为太子的老师，石德竟然教太子伪造圣旨，犯为臣之大忌，而且还是在武帝手下，试想，此计所影藏的愚蠢和恶毒有多深，不过此人恶有恶报，此是后话。
　　石德又说皇帝正在甘泉宫养病，皇后以及太子属吏的请安问候都得不到回复，皇帝的生死存亡都不得而知，而现在奸臣干出这种事，太子您难道不记得从前秦朝太子扶苏被害的事吗？刘据十分着急却无上策应急，便采纳了石德的意见。
　　〖矫诏斩奸，铤而走险〗
　　征和二年（前91年）七月，刘据派遣手下宾客扮成皇帝使者假传圣旨抓捕江充等人，岸道侯韩说怀疑其中有诈不肯受诏，于是刘据派遣宾客将岸道侯韩说就地诛杀，而协助江充办理此案的御史章赣则逃离京城，去往甘泉行宫面见武帝。
　　已犯下矫诏之罪的刘据因不知武帝是否在世，便决定铤而走险起兵一搏。因太子能指挥到的车马有限，所以刘据派舍人持节连夜入长秋门将自己的计划报告卫皇后。刘据得到皇后支持后，发动了中宫的中厩车架，取了武库兵器，征调长乐宫卫队，诏令百官说江充谋反。此时江充已在刘据手里，江充本恶贯满盈，刘据又怕他逃走，就决定杀了江充。
　　兵士将江充押到上林苑，刘据决定在这里结束江充罪恶的一生。（上林苑，是汉朝皇家园林建筑，汉武帝刘彻于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在秦代的一个旧苑址上扩建而成的宫苑，规模宏伟，宫室众多。）太子看到江充就狠狠骂道：“赵国的奴才！扰乱你的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吗?又来扰乱我们父子!”刘据斩了江充后又在上林苑中烧死那些祸害天下的巫蛊术士解恨。此时，长安城中也是一片混乱，百姓们纷纷传言“太子造反”。太监苏文得以逃出长安，也来到甘泉宫，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很不像话，起兵作乱。汉武帝还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说道：“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愤恨江充等人，所以发生这样的变故”。
　　武帝现在不会也不愿相信太子作乱，毕竟这是他自己培养的接班人，因而派使臣召太子前来问话。谁知使者却因胆怯未敢前去，直接对武帝谎称太子造反要杀皇帝自立。武帝大怒，决定发兵捉拿逆子。事态到此时，已经不可收拾。
　　武帝又问使者丞相刘屈氂在做什么，使者回答说丞相在封锁消息，没敢发兵。武帝十分生气，骂了刘屈氂一顿随后赐予刘屈氂加盖了玺印的诏书：“捕杀叛逆者，朕自会赏罚分明”。武帝还为军士们出谋划策，在诏令上说应该用牛车作为掩护，不要和叛逆者短兵相接，杀伤过多兵卒！并且要紧守城门，决不能让叛军冲出长安城！
　　另一方面，刘据诛杀江充后，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说：“皇上因病困居甘泉宫，我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而汉武帝是铁了心要捉拿太子，于是从甘泉宫返回，来到长安城西建章宫，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部署中二千石以下官员，归丞相兼职统辖。
　　太子一步错，步步错，事态已经无法挽回，就派使者假传圣旨，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狱中的囚徒都赦免放出，命太傅石德及门客张光等分别统辖；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拿着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一律全副武装前来会合。
　　侍郎莽通受汉武帝派遣来到长安，得知此事后立即追赶前去，将如侯逮捕，并告诉那些胡人：“如侯带来的符节是假的，不能听他调遣！”莽通杀了如侯后亲自引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骑进入长安，并且征发船兵，一并交由大鸿胪商丘成。在这里说一下汉朝的军事体制，西汉的军队分禁军和郡国兵两部分，兵种有材官（步兵）、骑士（骑兵）、车士（车兵）及楼船兵（水兵），此外，还建有楼船材官，水陆均能作战。
　　汉朝的禁卫军分为北军和南军。南军属卫尉统领﹐北军属中尉统领。南军分别驻扎在未央﹑长乐两宫之内的城垣下﹐负责守卫两宫。长安城除宫城范围以外﹐皆归中尉守护﹐城门及城郊由城门﹑步兵校尉掌管。未央﹑长乐两宫位于长安城南部﹐所以卫尉统率的军队称南军﹐长安城北部归中尉﹐中尉后改名执金吾﹐中尉或执金吾所部为北军。
　　西汉时南军由卫士组成﹐总数一两万人。因北军有几万﹐实力上超过南军﹐成为护卫和稳定京城秩序的重要力量。皇帝为了更好地控制南北军﹐又常派亲信为卫将军加以统率。文帝曾派宋昌镇抚南北军﹐后来宣帝曾任张安世为卫将军﹐统领两宫卫尉和北军﹑城门兵。
　　说回刘据，调兵不利的危险让刘据亲自来到北军军营南门之外，站在车上，以太子之名将护北军使者任安召出，颁与符节，命令任安发兵。但任安拜受符节后，却返回营中，闭门不出。想当年汉初吕刘争权时期，吕雉死后﹐大将周勃掌握了北军﹐诸吕作乱却也难以取胜。太子刘据此番苦心经营没有得到北军的支持，也成为了其失败的重要因素。
　　任安不肯出兵，太子无奈，将长安四市的市民约数万人强行武装起来，到长乐宫西门外，正遇到丞相刘屈氂率领的军队，双方会战五天，死亡数万人，鲜血像水一样留入街边的水沟。民间都传说“太子谋反”，导致人们不依附太子，而丞相一边的兵力却不断加强。
　　几日后，刘据兵败，向南逃到长安城覆盎门。司直官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门。田仁觉得太子与武帝是父子关系，帝王皇家，他不愿逼迫太急，所以使太子得以逃出城外。丞相刘屈氂率兵赶到后大发雷霆，挥剑就要斩了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赶忙阻拦，并说司直为朝廷食邑两千石的大员，杀伐应该先奏请皇帝，不能随意，才暂时留住了田仁一条命。
　　
　　【太子陨落】
　　一连串的变故让武帝越来越愤怒和多疑，又开始大开杀戒。太子刘据出逃后，武帝责问御史大夫暴胜之为何擅自阻止丞相斩杀释放太子出城的田仁，将暴胜之交付司法官吏审讯，暴胜之惶恐不安，不久自杀而死。武帝还命宗正刘长和执金吾刘敢奉旨收回皇后的印玺和绶带，把帐算到了卫子夫的头上，卫皇后悲痛万分，羞愧难当，在宫中自杀。统领北军的任安虽然按兵不动，但武帝却忌讳任安接了太子的假诏书但坐观成败，怀疑任安怀有二心，下令与田仁同处以腰斩之刑。说到这里，就要提一提著名的《报任安书》，主人公正是此人。那是任安在几年前曾写信给司马迁，希望他“尽推贤进士之义”。直到任安入狱临刑前，司马迁才写了一封著名的回信《报任安书》。
　　文中说，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意思就是一个人如何修身，是判断他智慧的凭证；能够自修其身，这是有智慧的凭证。能够怜爱别人，乐于施舍，这是行仁德的开始。取和予是否得当，这是衡量义与不义的标志。看一个人对耻辱采取什么态度，就可以决断他是否勇敢。建立好的名声，这是德行的最高准则。志士有这五种品德，然后就可以立足于社会，排在君子的行列中了。所以，没有什么灾祸比贪图私利更惨的了，字里行间透出对任安行为的鄙视和批判，任安按兵想要伺机而动，谋取自己的利益，下场落得腰斩，还以司马迁的《报任安书》遗臭万年，想来这做人还得对的起自己的良心，要懂得伸张大义。说到这里，也不禁感叹义士田仁的被杀，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连仁德的储君最后都被逼死，谁又能够独善其身呢？
　　武帝还在杀人，胆敢触犯他天威的一律不留。他下令，太子的众门客，因曾经出入宫门，所以一律处死；凡是跟随太子发兵谋反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各级官吏和兵卒凡非出于本心，而被太子挟迫的，一律放逐到遥远的敦煌郡。杀完那些所谓的忤逆，皇帝还得赏，莽通捕获反将如侯以及长安男子景通抓获太傅石德，功劳最大，分别被封为重合侯与德侯，商丘成力战太子兵士封为秺侯。因太子逃亡在外，武帝又下令开始在长安各城门设置屯守军队，以备不测。
　　严峻的政治形势和一连串的诛连杀罚使得群臣忧心惧怕，不知如何是好。壶关三老令孤茂上《讼太子冤书》给武帝，想要为平复这场政治风波尽自己一份力。这个三老是古代一个地方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是掌教化的乡官。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者的智慧是不容忽视的。
　　令孤茂上书说：“我听说：父亲就好比是天，母亲就好比是地，儿子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所以只有上天平静，大地安然，万物才能茂盛；只有父慈，母爱，儿子才能孝顺。如今皇太子本是汉朝的合法继承人，将承继万世大业，执行祖宗的重托，论关系又是皇上的嫡长子。江充本为一介平民，不过是个市井中的奴才罢了，陛下却对他尊显重用，让他挟至尊之命来迫害皇太子，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皇太子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使陛下与太子的父子至亲关系隔塞不通。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的陷害困扰，独自蒙冤，无处申诉，忍不住忿恨的心情，起而杀死江充，却又害怕皇上降罪，被迫逃亡。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救难，使自己免遭别人的陷害罢了，臣认为并非有什么险恶的用心。”
　　令孤茂还用《诗经》上的话来劝说武帝。他说，‘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否则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出大乱。’令狐茅告诉武帝说，江充曾以谗言害死赵太子，天下人无不知晓。而今陛下不加调查，就过分地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征调大军追捕太子，还命丞相亲自指挥，致使智慧之人不敢进言，善辩之士难以张口，我心中实在感到痛惜。希望陛下放宽心怀，平心静气，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不要对太子的错误耿耿于怀，应该立即结束对太子的征讨，不要让太子长期逃亡在外！我以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随时准备献出我短暂的性命。奏章递上去，汉武帝见到后受到感动而有所醒悟，但却还没有公开颁布赦免。 
　　刘据兵败逃出长安后，向东一直逃到湖县，隐藏在泉鸠里的一户人家。主人家境贫寒，经常织卖草鞋来奉养太子。后来刘据听说有一位富有的旧相识住在湖县，便派人去寻找他，却导致消息泄露。八月份，地方官派兵围捕太子。太子想到难以逃脱，为避免受辱，便回到屋中，紧闭房门，自缢而死。汉帝国从此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在前来搜捕的兵卒中，有一山阳男子名叫张富昌，用脚踹开房门，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前去，将太子抱住解下。农家主人与搜捕太子的人相互格斗而死，史皇孙刘进即宣帝生父还有刘据的其他儿子也一同遇害。
　　细细想来，卫皇后和卫太子是很悲惨的，他们有着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独裁、自负、多疑的丈夫和父亲，本性的善良和生存的需要，他们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可是，当被佞臣逼到走头无路时，不是只会悲悲切切而不知所措，卫家残存的豪迈之血终于被唤醒，皇后与太子联合发兵。虽然可能再发展下去就真的是逼宫篡位，虽然对手太强大而始终没有胜算，但在那一刻，皇后与太子的人格尊严，却留给世人无比清晰的印象。
　　
　　 【善恶有报】
　　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武帝对巫蛊之事终于有所察觉，却难以推翻自己之前的作为，毕竟，让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很难的事情。此时，看守高帝庙的小郎官田千秋正好在上书为太子鸣冤：“作儿子的擅自动用父亲的军队，其罪应受鞭打。天子的儿子误杀了人，又有什么罪呢！我梦见一位白发老翁，教我上此奏章。”田千秋用神灵之托来说服皇帝，也给了武帝一个台阶。于是汉武帝顺水推舟，召见田千秋，对他说：“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一般认为外人难以插言，只有你知道其间的不实之处。这时高祖皇帝的神灵派您来指教于朕，所以您应当担任朕的辅佐大臣。随即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
　　汉武帝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之后，开始了一系列惩罚参与巫蛊案中陷害太子的人。先是江充，江充虽已死去多时，武帝却依然将其家灭族，又将黄门太监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功劳最大的莽通被处死，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地方官，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来也遭致杀身之祸。因与太子战斗而获封侯的商丘成畏罪自杀、张富昌被刺客毒杀、李寿被武帝诛杀。到此，恶人也算得到了惩罚。
　　卫太子之狱的悲剧表面上看是由许多偶然因素促成的，但实际上源于对“独占”、“排他”和“终身世袭”的皇权的争夺，是权势欲对人的自然本性的扭曲。从夏、商、周三代开始，延至大一统的秦汉皇朝，国君终身制、君位世袭制就成了社会认可的制度。君权至上，不受限制，君主绝对集权，也成为不容怀疑的理念。由此，觊觎和篡夺君位的事件层出不穷，即或是在骨肉至亲之间，为争夺皇位也酿成了一幕又一幕的惨剧。汉武帝受奸人蛊惑，小人利用武帝晚年的多疑乘虚而入，由是酿成了这对原本亲厚的父子间的悲剧。有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到底就是为了权力，和其背后的利益。
　　【宣帝归宗】
　　
　　汉武帝晚年丧子，怜惜刘据无辜遭害，于是修建了一座思子宫聊以寄思，又在太子刘据身陨之地湖县修建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天下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很悲伤。未来的汉宣帝刘询，当时的皇曾孙刘病已此时还尚在襁褓，还是婴孩的他在祖父刘据和父亲死后随全家女眷被投入郡邸狱收押。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这是武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此时武帝再次病重，望气者说长安监狱有天子气，武帝便命令将监狱中人一律处死。廷尉监邴吉紧闭大门，将使者挡在门外，拒不执行皇帝的旨意，声色俱厉说道：“皇曾孙在此。普通人都不能无辜被杀，何况皇上的亲曾孙呢？”一直守到天亮，天亮后使者无奈回去回复，武帝此时也清醒了，感念自己含冤而死的太子，此婴也许是太子唯一的血脉，就下诏说：“天使之也。”意思是说这原来是天意。于是武帝大赦天下，让刘病已出狱。
　　邴吉将刘病已送到祖母史良娣家里。武帝考虑到刘病已的宗亲身份，后来下诏，将刘病已从史家接回收养于掖庭，上报宗正并列入宗室属籍中，皇曾孙刘病已的宗室地位得到法律上的承认，汉宣帝刘询的一生也由此时才正式开始。
　　巫蛊之乱发生后，天下百姓不再迷信巫蛊，清醒过来的汉武帝看到自己痛失爱子，数位臣子和数万民众因巫蛊之祸而亡的惨状后，痛定思痛，开始反思其晚年的执政策略，而将注意力更多转向“富民”，汉帝国也开始转向休养生息的政策。
　　卫太子刘据陨落，汉武帝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只能把沉重的国家责任放在一个孩童身上。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此时的刘弗陵才刚刚八岁，汉武帝在垂危之际在将年仅八岁的刘弗陵立为皇太子。二月十三日，武帝下诏令霍光等近臣入宫，任命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接受遗诏辅政，并加封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治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还有丞相田千秋，五位顾命大臣共同辅佐少主。与此同时，为了防止自己死后主少母壮、吕后之事重演，武帝又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赐死殉葬。可怜刘弗陵一介孩童，母亲和父亲先后离世，而他来不及哭泣，就要去挑起整个帝国的重担。
　　五柞宫内，千古一帝汉武帝带着他的遗憾和不舍与世长辞，五十四年的皇帝生涯终于画上了沉重的句号。与此同时，汉帝国也无比期待着一位新的伟大君主，继续发扬光大这伟大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