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现实

　　我们有时很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却是身不由己。
　　九八年谭博有了自己的女儿，在女儿出生那一天谭博就不去上班了，谭博曾经对钱不屑一顾，可如今有了家庭又有了孩子，这一切的现实，已不能让一个人以往的潇洒，在谭博看来那点少的可怜的死工资，是不足以给这个家庭一点美好希望的，为了女儿的将来，谭博放弃了父亲曾经用两双鞋送礼，换来的正式工作。因为谭博觉得上下去看不到希望，试一试别的换个环境，也许还有一点曙光，或许是因为谭博骨子里那份叛逆或不安分，还没有被日子和现实彻底磨灭。
　　在当时有很多的个人小炼钢厂，谭博媳妇的一个叔就经营着这样的一个小厂子，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谭博和一个很投机的朋友就打起了铁的注意，也许是那时候钱好赚，也许是谭博的运气不错，谭博每次都能找来低价的铁源，倒腾一回，都能赶上上班时一个月的工资。日子开始顺风顺水着，一切都在朝着谭博设想的发展，谭博慢慢的又积攒了好多机加工的人脉，包下了加工过程中产生的铁刨花，谭博觉得生意稳定了，就和朋友在郊区租了一间院子，买了一台压块机，把收来的铁刨花和一些架子铁压成铁块，然后交给那些小炼炉，虽说和孙光的生意没法比，但也没孙光的那么多烦恼，谭博很满足，日子还算过的去。
　　命运这东西还真是千转百回，有些事说不清还矛盾，说自找的吧也行得通，说注定的吧也不为过。单说卫东，那从小在孩子圈里地位就是塔尖，长大后那也更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可是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最初，按谭博和三的话说，卫东那是一夜顿悟了很多事，想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可是人生又怎么能说的清楚，明白的是一时又或是一世？
　　不管怎么说，卫东放弃了那一条多数人向往的名利之路，却也得到了另外一种安逸。方芳和人结婚了，留下了小店给嫣然和卫东经营着，虽然日子变得不再那么风光，可卫东和嫣然却觉得十分满足，因为追求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幸福。
　　卫东，谭博，还有孙光，不管怎么说都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其中滋味自知。可是三却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定义，为什么去当兵？又稀里糊涂的进了公安局工作，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己的选择？
　　这天，三向往常一样来到单位，一副鲜明对比的画面呈现在自己眼前。
　　三进了单位，例行公事的和同事们打着招呼，进了屋只见四五个穿着讲究男人，坐在椅子上喝着水，其中一个男人还占了自己的位子。在看旁边，一个满脸沮丧，而且浑身是土的中年男人蹲在墙角，这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什么个情况？”三问着同事。
　　同事习以为常的回答着三：“那几个坐着的是赌博经人举报抓来的，他们那牌玩的真叫大。”说着一指桌子，三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塑料袋子一百一张的人民币，袋子被塞得鼓鼓的。
　　三皱皱眉：“抓来的还这种待遇？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招待客人呢。”
　　同事笑笑：“老百姓能玩的起这么大的赌吗？那都是有背景的。”
　　“那那位呢，这不用说一定是没背景的了。”三冲着墙角蹲着那位一仰头，问着同事。
　　同事给三递了一支烟道：“家里种点菜在街上摆了个摊，城管的来管就争执了几句，结果就给弄咱们这来了。”
　　望着眼前的鲜明对比，三嘴里骂了句：“他妈的。”便走出了屋子。三总觉得哥几个小时候很坏，可随着一点点的长大，三觉得哥几个小时候那些事根本微不足道，至少可以把那些解释为淘气，至少小时候哥几个心里也有一些正义感，对错也很分明，可是现在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有时对自己说着那一切都是无能为力，可又真的是那样子吗？
　　“三！”一声熟悉的叫喊声打破了自己的沉思。
　　三抬头一见，孙光正笑着向自己走过来。
　　“你干啥来了？”三问着孙光。
　　孙光笑着：“几个朋友玩点小牌娱乐一下，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给举报了，这不就让你们给弄这来了。”
　　三点点头，原来刚才同事说的有背景的，看来孙光就是这背景之一了。“那你这意思是来给他们弄出去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哥们了呢。”
　　孙光知道三这是又看不惯这世道发起牢骚来了，也不跟三多说了，笑了笑：“中午一起喝酒啊。”说着向里边走去。
　　“等等。”三叫住了孙光。
　　孙光停下来，三道：“反正你也破费一回，顺便把里边那个墙角蹲着的也弄出来呗？”
　　“你认识？”
　　“不认识，我就是看着别扭。”
　　孙光笑了一声：“哥们，你看不惯的东西多着呢，如果我说我不管，你要是因为这个恨我，我一定把他给弄出去，可是你要让我选择，这个我管不着。”
　　“行了，当我放屁行了吧？所长在里边呢你去吧。”
　　“行，那我去了，有时间咱哥几个聚聚。”孙光说完走了。
　　三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了一圈，快到中午了才回到所里，所里的人很少，三猜的出一定是孙光安排了酒席，三甚至能想象出酒桌上一个个推杯换盏时的嘴脸，三不禁没了食欲，甚至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小边，你没和他们出去吃啊？”老民警老王从外边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包子。
　　“我不饿，王叔你怎么没去？”三问着。
　　老王把包子放在桌子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子水，笑了笑：“我这都该退休了，我也不喜欢应酬，我觉得这包子挺好吃的，其实大鱼大肉的也未必适合自己的胃口，这吃东西不就图个顺口吗？”
　　三笑笑，看着老王咬了一口包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馋起来。
　　老王又接着道：“还真看不出，早上被送来的那个卖菜的，还认识那么有背景的人，三两句话就给放了，弄得小李子和小伟他俩还直给人家说好话，和先前那态度简直天上地下，这人啊……”
　　三一阵说不出的欣喜，莫名地笑出了声，只把老王弄得莫名其妙，三觉得有了食欲，胃里也舒服起来。对老王问道：“王叔，你那包子在哪买的？看你吃着我都馋了。”
　　“门口左拐一家小包子铺，怎么刚才你还说不饿，这么会又饿了？”
　　三笑着，出了门直奔包子铺。
　　九八年底，孙光的写字楼工程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陷入危机的不仅是资金问题，还连带出很多责任彻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到的不只是孙光一人，万行长也为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客厅里，万行长和和孙光许久的沉默着，空气似乎也变得很重，重的仿佛能压死人。孙光一棵接一棵的抽着烟，最后还是万行长打破了这种沉默，一脸凝重地望着孙光：“孙光，你是不是真的爱乐怡，你能爱她一辈子吗？”
　　孙光想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说了一句：“乐怡有了孩子。”
　　万行长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到门口时对孙光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们娘俩，别让我失望。”
　　门关上了，孙光双手捂住脸，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全身，孙光不敢再去想，内疚，悔恨，各种难以承受的心情，像血液一样在全身流淌，虽然闭着眼，可孙光仿佛已看见了地狱的大门。
　　万行长出了门来到银行，提现了所有能提的现金，然后又来到一家珠宝店，在里边为乐怡选起了首饰，最后万行长选了一条十二万的镶钻项链，万行长满意的将项链放进兜里，又去菜市场买了好多乐怡喜欢的菜，回到家打电话叫着乐怡晚上回家吃饭。
　　乐怡回到家，一进门就见到客厅里桌子上摆着不少的菜，还听得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一定是老爸还在忙活着。
　　乐怡进了厨房，从后边一下抱住老爸：“今天什么日子啊，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要大行长亲自下厨？”
　　万行长呵呵地笑着：“爸这老腰啊，哪禁的住你这练跆拳道的抱？快去客厅等着去，这里全是油烟的，爸这就做好了。”
　　乐怡开心的去客厅坐了下来，不一会老爸端着最后一道菜也出来了。万行长坐下给乐怡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葡萄酒，笑着跟乐怡说：“当老爸的给宝贝女儿做点爱吃的，还要分什么日子啊？”
　　乐怡呵呵地笑着，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儿，乐怡给老爸碗里夹了一点菜，自语着：“我还以为今天是我生日呢。”
　　万行长脸上挤出一丝很复杂的笑容，也往女儿碗里夹着菜，边说道：“你妈走的早，我怕你受委屈所以一直宠着你，时间可过的真快，转眼你也是快要当妈的人了，以后爸不在你身边，你要多学会照顾自己，不能再那么任性了。”
　　“你说什么呢？你不在我身边你去哪啊？”乐怡问着父亲。
　　万行长笑笑：“我是说你这都快当妈的人了，总不能老在爸身边吧？”
　　乐怡望着老爸呵呵地笑着：“爸，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愁善感的？”
　　“我是感觉自己老了，这女儿都快当妈了，我这当父亲的能不老吗？想想你小时候就跟眼前似的。”说着说着万行长的眼里竟有些湿润起来。
　　乐怡向父亲靠过去依偎在父亲怀里，万行长抚慰着乐怡的头发，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把松开乐怡回头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今天买的那条项链。万行长语重心长地说：“老爸虽说是大行长，可一辈子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想想你长这么大了，也没送过你太贵重的礼物，这条项链你收好，如果以后在经济上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防身用。”
　　乐怡看着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惊呆了，一条奢华的项链摆在自己眼前，项链是铂金材质，项链上带着一个心形红宝石坠，项链两侧还分别镶着几颗钻，项链设计风格流畅明快，洗练而内涵丰富，淡雅宁静却不失摇曳多姿，印证时尚和奢华的真谛。
　　乐怡饶是出身在大行长之家，可也被眼前的项链惊呆了，可是乐怡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的这么多惊喜，怎么会和接下来的一切联系到一起，也许男人常常就是这样，总喜欢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总喜欢把一些灾难自己承受。
　　乐怡只觉得今天老爸有些反常，可在这众多的惊喜之中还沉醉着，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也许就是和老爸最后的一次相处，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这太贵重了。”乐怡拿着项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行长笑着：“傻孩子，那也是老爸送给我未来的外孙的，你可没权利拒绝。”
　　乐怡把项链收好，哼着鼻子和父亲撒着娇：“哼！重男轻女，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男孩，不行是女孩啊？”
　　“好好，女孩更好，女孩就像她母亲一样漂亮。”
　　这顿饭，乐怡和父亲吃了好久，父女俩有说有笑的，席间万行长还说起了好多乐怡小时候的糗事，乐怡觉得那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可是人生往往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刻，随之而来的却是残酷的开始。
　　吃过饭，万行长见时间不早了，开始催促着乐怡回到自己的家，乐怡拗不过父亲，恋恋不舍地走了，在乐怡走出房门那一刻，万行长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