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潮水褪去，隽绎过了很久才缓缓起身，看着我满脸的泪痕，温柔地抹着我的唇角。
　　“弄痛你了？”他的声音异样柔和含情，好像最初遇见的那个午后。
　　我的眼泪再一次淌下，定定地看着隽绎，仿佛不认识一样，看不透他狠戾决绝之后的柔情似水，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岩溪，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看不透你了……”隽绎把我搂在身下，下颌蹭着我的头发，声音哑哑的。
　　“你，不是很忙走不开吗？”我的骄傲让我始终问不出口，“怎么从北京过来了。”
　　“豆子说公司开业那天你去了。”隽绎轻轻地将我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
　　我一听这话，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沉了沉，“我帮朋友送花篮，赶巧碰上的。”
　　他点点头，“那个公司，我是大股东。你的那姓林的朋友，是我的代持人。”
　　我“噢”了一声，原来严墨的朋友只是代持人，我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隽绎肯在我跟前讲这些，应该是用过心，按他的脾气不会随意出口讲。
　　我轻叹了口气，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他的皮肤凉凉的，如玉石一般光洁。
　　“还想知道什么才肯放松警惕？你问我答啊。”他忽然笑了笑。
　　我心想，原来你明明知道我一直警惕着，最关键的却不说，我也说不出口。
　　正在僵持着，我的手机响起来，隽绎起床去卫生间，我半躺着接起电话一听是汉森。
　　“岩溪，对不起我还在上海。”他很抱歉，“失约了。”
　　“没关系！”我很高兴他能主动失约，那样我免去了寻找借口的负罪感，“节日快乐，我回老家了。”他听说我回了家，放心下来。
　　挂断电话回头看见隽绎已经面色如常，马球衫穿在身上一边系皮带一边玩味地看着我，“男朋友电话？”
　　我垂着眼眸，认真地说，“我还没有男朋友。”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声音拖长显得轻佻，“男性朋友。”
　　我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紧接着问，“我呢？”或者其他什么都好，那样我就自然而然地表白了自己的内心。
　　可是他只是“哦”了一声，仅此而已，我立刻便敏感到他是有女朋友的，如此说来他有女朋友是真的，那为什么他还煞费苦心跑到我的家乡，他和我究竟在干什么？！
　　想到我也许只是个备胎，我的心就此乱得毫无章法。
　　纪岩溪你运筹帷幄你的谋略呢？你出色了那么多年，就因为爱上一个男人，就变得如此平庸狗血？你那颗玲珑剔透，千机百巧的心，就因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就脸孔朝下堕入凡尘，摔成了傻逼？
　　好吧，就算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可你是纪岩溪，纪鲁教授和林雅稚夫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乖乖女，你居然心甘情愿的去当一个备胎！
　　隽绎完全无视我跑马场一样的内心活动，他穿戴整齐回头在洗手间搅了毛巾过来帮我搽洗，神情专注的样子跟第一次那样。
　　我忽然哆嗦着不愿意他动我，“你先出去！”
　　他楞了楞神，转身走出房间。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不知道该把自己摆放在什么位置，冷静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客厅里。只见偌大的房子，只有隽绎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埋头摆弄着茶杯，爸爸妈妈都不见踪影。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到有客人到访，而重新考虑自己的安排。
　　“我在假日酒店订的房间，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去。”他看见我出来，微笑着说。
　　“那，你的选题都搞定了么？”我问。
　　“嗯。”隽绎的神情显得落寞，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老师在休息，我先走，明天一早再来道别。”
　　看到他的样子，我忽然就有些不能控制自己，迎上去抱着他的腰，埋在他的胸前，“隽绎，一会再走啊，不吃晚饭吗？”
　　他被我抱着有些振奋，双手搂在我的后腰，我话说完他半天也没回答，而是捏着我的手哼了哼，“真不知道你是聪明到绝顶，还是笨到绝顶啊？”
　　我不明所以，望着眼前的聪明人希望他不恁赐教。
　　他深沉地看着我，清澈的眸光中好似深藏着整个宇宙，闪动着于我来说无法解读的内容，“我觉得现在自己就像在悬崖边上，岩溪，你推我一下我就掉下去，拉我一下就好，我自己也能上来。”
　　我使劲眨眨眼，哦了半天，他是在请求我吗？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我却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跑悬崖边上了，他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被人追杀了，或者是什么事情让他走投无路寻求我的帮助？
　　他从北京来找我爸爸，难道是学业上遇到难题，求爸爸帮他过关？但是爸爸不会的，他是个严谨的学者，绝不会帮他开口子，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求我帮他吗？
　　隽绎是个如此活络的人，妈妈嘴里说的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聪明、世俗、老练而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此刻看着隽绎，他不就是如此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吗！
　　我的心情本来已经荡到了谷底，此刻更是感觉寂寥。
　　“隽绎，每个人都有底线，有些事情我帮不了你。”
　　他听到这话，眉头蹙得更深，仿佛受到深深伤害的表情，过了半响才勾着唇呵呵一笑，“岩溪，你这样的女孩子好少，真的......”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第二天一早到家里来给爸爸妈妈道别之后，就飞回北京了。
　　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两个人有了争执。
　　我依偎在她的怀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爸爸妈妈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就结婚，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尤其爸爸向来唯妈妈马首是瞻，何曾有过跌宕起伏的虐恋伤情。
　　我跟隽绎到底有没有过开始，我很怀疑。
　　他一而再地接近我，彼此都有强烈的愿望在一起，那就是爱吗？
　　如果是爱，为什么他的表现如此翻覆，也许如同他评价金回那样，“等你对他的那一点点好奇心消失以后，他就变得寡然无味，好像是鸡肋一样。”我和他之间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结论真让我伤心，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也许可以问问燕子。
　　三天小长假结束以后，我见到了燕子。
　　她和老泉一起去3600米的高原上露营回来，皮肤晒得红红的，看起来神采奕奕，光彩照人，连头顶上都泛着一圈光晕，我知道那是恋爱中的女人独有的异象。
　　有老泉在，不可避免的就会谈及秦汉森。老泉说他忙着找新的替代项目，好像有了一些眉目，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呆在上海。
　　“汉森对资本市场的嗅觉很灵敏，不是一般人。”
　　“当然咯，他靠鼻子吃饭的呀！”我随口敷衍，心里却想的是如何把他支开，如果不赶紧跟燕子讲出心里的话，我担心自己会被自己给憋死，“晚上我看《功夫熊猫》怎么样，我请？”老泉果然不屑一顾，“动画片算了，好莱坞的我也不看。”
　　燕子却显得很有兴趣，掏出电话准备招呼严墨。
　　“嗯，稍等，听我说。”老泉按下燕子的手，“看《速度与激情5》，我打包票，从头High到尾！”
　　燕子一听转头对我眨眨眼，摆出一副既要异性也要人性的样子。
　　“汉森有一辆限量版SkylineR34GT-R，卖给苏老太了。”老泉说起，非常遗憾的样子，东瀛战神GT-R在爱车人的眼里绝对大名鼎鼎，在他所介绍的电影里面也有相当高的出境率。老泉这么一说，我和燕子便对汉森好奇起来，尤其是燕子，她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老泉问，“他现在很落魄呀，又是卖车，又是租住天台屋顶，秦汉森究竟是什么人呐？”
　　“什么人？”老泉摸了摸脸，“也许在正常人眼里不太正常，但是又看不起正常人的人咯！不过汉森是真正的爷们。”说着这话，他的神态看起来认真严肃，脑门亮堂堂的，他的长相普通，可是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老泉有超越常人的智慧和冷峻，常常会让人忽略他的外表而真正佩服于他的机智。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人会觉得他在开玩笑，反而因为有份量让我们不由自主地追问下去，“你和汉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老泉没回答，自顾在手机上买了票，而后去排队换座位，剩下我跟燕子坐在咖啡座前。
　　“汉森不错，只是现在遇到麻烦了。”燕子简直为我操碎了心，“如果你愿意陪他东山再起，以后他就会还你君临天下！”
　　我叹了口气转移话题，“燕子，他来找我了。”
　　“谁？”燕子脱口而出，忽然眼光一闪，“那个......家伙？”
　　我其实不确定他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我爸爸。燕子少有地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完我的纠结。
　　“感情需要心灵感应，靠直觉，能分析出来的是数据是科教书。”燕子垂着眸子，摆弄着手里的咖啡杯，“我也许会被你强大的分析能力给误导了呢。他大老远从北京到重庆找你爸爸要论文选题，这样的可能性存在的几率有多大，我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