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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冀中突围(二)

作品名称:烽火燕赵      作者:周会涛      发布时间:2015-09-04 06:24:27      字数:11209

  保定郊外,一节车头急刹车停在铁道线上,从车上各个不同方位跳下一雄、水灵还有突围出来的仅存的十二名一排的战士以及保定铁道游击队的几名队员。
  此时,一排的战士们已经换上了原二十九军的军装,战火,把他们的军装和面庞熏成黑灰色,许多人脸上身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战士们站成一排,面色凝重,齐刷刷地向一雄等人行着标准的军礼。
  孙保国痛心地说:“为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弟兄,我们愧对大家!”
  “不!”一雄坚定地说:“这次战斗虽然我们的牺牲很大,但我们救出的绝不仅仅是你们十二名战士,而是中华男儿不甘屈辱的精神。这次行动给日本鬼子的打击,对伪军军心的瓦解和动摇,都远远超出了行动的本身。弟兄们,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前面和后面,传来了敌人追堵的枪炮声。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游击队长焦急地说:“应该迅速往东南方向转移,那里有军区派来的人接应你们。”
  “不行!”水灵的脸少有的冷酷,与平时判若两人:“我接到的指令是,把他们护送至冀南归建。”
  “没有人反对你们归建,去晋察冀军区只是作短暂停留,我们会找机会通过更有利的渠道护送你们归建的。现在鬼子把‘五·一’扫荡的重点放到冀中,冀中地区仅留下地方武装,自顾不暇,怎么保证我们安全突围?”一雄的语气也一反常态的严厉。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雄哥,你不要逼我。”水灵下意识地举起手枪,对准一雄,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水灵旋即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就是死,也要死在去冀南的路上。这次行动的意义远比行动本身重要,这是你说的。”
  “可我们毕竟是从保安团把他们解救出来的,怎么能说就是你们的人。”一雄脸都气红了。
  “胡说!”排副李飞从队伍中站出来,冲一雄吼道:“我们留下来给日本人做事只不过是保存自己的权宜之计,二十九军的战士,绝不会当汉奸的。老子拿大刀砍鬼子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八路军呢。”他的话招来一排其他战士七嘴八舌的响应。
  
  密集的枪声越来越近,有几发炮弹就在他们不远处爆炸。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游击队长制止道:“既然大家愿意从冀中突围,我的意见是先护送你们去白洋淀暂时安顿下来,那里有我们的雁翎队,千里芦苇也比平原更易于隐蔽,等风头过了,再设法南进。”
  “眼前只能这样了,那就赶快行动吧!”孙保国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鬼子上来了,而且能听到他们叽里呱啦的怪叫。
  “大家快撤,我掩护!”一雄端起一挺机枪冲敌人的追兵冲过去。
  “一雄哥,我和你一起留下!”水灵紧随其后向敌人射击。
  伴着一声尖利的呼啸,一发迫击炮弹在水灵附近爆炸,一雄回身一个鹞子翻身扑倒她的身上。
  等水灵挣扎着翻过身来,一雄已经昏迷不醒。水灵不顾一切扑上前去,抱起一雄淌血的头颅,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一雄哥!一雄哥!”
  
  保定日军特高课办公室,伴着“八格呀橹”的叱骂,一木那清脆的耳光很响亮地落在犬养大作和狂野美子的脸上。
  两个人直挺挺地站着,仿佛巴掌打中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打在拳击训练的道具上。非但如此,两个公鸡和母鸡二重唱似的“哈伊”、“哈伊”的应答声似乎比耳光更加响亮一些。
  “通通的饭桶,简直是大日本皇军的莫大耻辱!”
  又是几声“哈伊”、“哈伊”的怪叫。
  “你们立刻出城,配合皇军的扫荡部队消灭他们,再有闪失,你们就剖腹自杀,以谢天皇!”一木语气里充满了杀气。
  “我们一定跟踪追击,如再有闪失,自愿剖腹自杀,以谢天皇!”两个人同时回答。
  “跟踪追击?”一木狡黠地摇摇头:“偌大一个冀中平原,追踪一支骁勇善战的精锐小分队,谈何容易。”
  “请大佐多多指教。”
  “动动你们的脑子!”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妨给他们来个鱼目混珠。”
  “哈伊!”
  
  保定郊外一家堡垒户诊所的地下室,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和另一位护士正在紧张而忙碌地对一雄进行抢救。那位护士百般劝慰着水灵:“你已经献过一带血了,再抽血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真可惜,我们的血型都不对。”旁边护送一雄和水灵的那位队员一跺脚。
  “别再废话了,只要能把一雄哥救活,我情愿把我的血抽干!大夫,你一定把他救活,求求你了。”水灵声嘶力竭地央求道。
  “那好吧,不过即使输了足够的血,也只能是暂时保住性命。日本人吧药品控制得很严格,一些刀伤药以及像盘尼西林这类消炎的药物,根本就不允许我们使用,我们只能靠盐水以及一些简单的药物进行后续治疗,能不能活门,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鲜红的血液经过管道再次从水灵娇小的身体里缓缓流出,然后再缓缓地流入一些高大的体内。终于,由于连日疲劳加上心情的过分紧张,水灵面色越来越苍白,晕倒在一雄的身旁。
  
  白洋淀芦苇荡,两只小船迅速而灵活地穿梭在水面上,每条船上都有两名雁翎队女队员在奋力摇橹。船上坐着的,正是突围出来的一排的十二名战士。
  “女人还打仗?”船上的战士小声地议论纷纷。
  船头的女队员不满地回过头,制止道:“有什么大惊小怪,不许说话,小心暴露目标。”
  日本人的两艘汽艇紧追不舍,由于失去目标,他们在艇上叽里呱啦乱叫,不时向四外放着空枪。
  李飞刚想从船上站起身冲向敌人,眼前却被光亮亮的水面直晃眼,他的身体随着船体摇晃了两下,差点跌进水里,被身边的孙保国强力按了下来。
  “你以为这是在陆地上啊,你这莽撞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孙保国埋怨道,对划船的女队员的不满报以诚恳的微笑,算是道歉。
  “就这么东躲西藏的,真窝囊,这要在陆地上,早就冲上去砍这帮龟孙子,给牺牲的战友们报仇了!”李飞轻声嘟囔道。
  “别说话,一会儿就有你们好戏看了。”船头那个看似领头的女队员说。
  “好戏?”李飞环顾四周,除了空空的芦苇荡,什么也没发现,他狐疑地望望那个女队员,摇了摇头。
  鬼子的两艘汽艇继续前行,忽然从周围芦苇荡里,穿梭似的飞出十几只当地称为“鹰排子”的木船。顿时,各种枪声响成一片。令一排战士们感到奇怪的是,木船上发射的枪声很奇怪,他们感到很陌生。那声音很像鸟铳,但是动静要比大得多,而且枪打过去还是冒黑烟的。
  木船的进攻很快被敌人轻重机枪的密集扫射压制住了。立刻,木船上有好几个队员跳入水中,不大一会,那些队员便从汽艇四周冒出头,向汽艇上扔了几颗手榴弹。艇上的鬼子被炸死好几个,其他的鬼子向水里胡乱地放开了枪。这时,一个汽艇上的鬼子突然大叫,原来艇底被凿出了一个窟窿,水顺着窟窿涌入船舱。鬼子们立刻乱作一团,不大一会,两艘汽艇便调转船头,灰溜溜地逃走了。
  “真过瘾!”一排的发出一片赞叹声。
  
  苇田浩荡,荷叶飘香。波光粼粼的白洋淀就像镶嵌着冀中平原上的一颗明珠。
  雁翎队营地,雁翎队的领导们纷纷前来慰问一排的战士们,指示卫生队把最好的药物拿来给他们用,一些乡亲还送来了慰问品。
  一排的战士们围着木船上将近三米长的那奇怪的大枪议论纷纷,就像参观一个怪物一般。一位战士介绍说:“这种枪叫大抬杆,原来是我们渔民打水禽用的。日本人来了以后,要收缴我们的枪,断了我们的生路,声音我们才揭竿而起,拉起队伍,保卫家乡的。对了,我们之所以叫雁翎队,和这种大抬杆分不开的。你看,这大抬杆发射的时候,得用香点燃药捻,为防止火药受潮,我们便在枪的信口,堵上一根雁翎,所以我们就把拉起的队伍叫雁翎队。”
  “对!这枪威力可大了,能装半斤火药,一斤沙子呢。”另一名队员骄傲地补充道:“就这大抬杆,还有一段顺口溜呢:大抬杆打野鸭,打到鬼子身上一片沙,鬼子掉水里喷白沫,民兵上前叉叉叉,叉得鬼子脑袋开了花。”
  “我以前以为我们西北军武器落后,用大刀杀得鬼子片甲无存,哪里知晓,你们同样用这原始的工具作为武器,杀得鬼子屁滚尿流啊!”伴着孙保国在赞扬,一排的战士发出爽朗的笑声。
  “早就听说过你们二十九军大刀队,杀鬼子,好样的,你们的军歌我还会哼唱几句呢: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十九军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小队员无意哼唱着,却触动了在场西北军战士。那是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心声。孙保国站了起来,李飞站了起来,紧接着,西北军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歌声,从他们因疲惫而略显嘶哑的喉咙中庄严地发出:“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把它消灭!把它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歌声,震撼着环宇,在芦苇荡的上空飘荡。
  
  保定郊外,堡垒户诊所地下室,一雄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水灵面色惨白,眼窝塌陷,一刻不离地守护在他的身边。望着僵硬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一雄,她心如刀绞。她眼里的泪水已经哭干了,不断地念叨着:“一雄哥,你千万不能死。我已经失去了爹娘,失去了姐姐,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呀!”如泣如诉的话语,让每个人听了,都无不为之动容。
  不知是不是水灵的呼唤感动了神灵,这时,一雄的眼角突然滚出了两颗泪珠,手指也轻轻颤动了一下。水灵一惊,她欣喜若狂地向外面喊道:“医生,医生……”
  
  白洋淀某渔村,一队日本兵和伪军把渔民们驱赶到一起,威逼他们讲出大刀队员们的下落。伪军头目从人群中拉起一位族长风度的老者,使劲拽住他的脖领,恶狠狠地逼问道:“老头儿,最近听说你们村子附近来了一队背叛皇军的军人,赶快告诉我他们的下落,不然,皇军可不客气,你们村子里的人统统死了死了的。”
  “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怎么说话连祖宗都忘了?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告诉你,中国岂不又多了一个汉奸!”老者倔乎乎地说。
  伪军官被骂得恼羞成怒,吩咐手下人把老者吊在一颗大树上,气急败坏地叫到:“告诉你们,如果没有人开口,他就得被活活打死。来人,给我抽。”
  鞭子雨点似的落在老者身上,老者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人群中一阵骚动,与此同时,鬼子的机枪响了一梭子,立刻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中。
  
  等雁翎队员和大刀队战士们赶到出事现场的时候,现场死者的家属抱着尸体哭成一片,惨不忍睹。
  李飞急得一挥大砍刀喊道:“弟兄们,乡亲们因为咱们而死的,咱们追上去跟小鬼子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走!”
  几个大刀队队员纷纷要和鬼子拼命。
  “站住!”孙保国拦住大家:“就凭咱们几个,去了等于白白送死。非但不能为乡亲们报仇,连咱们自己也得搭进去。”
  “对,这位长官说得对。”气息奄奄的老者断断续续地说,他是敌人临走时,伪军官还回过头来打了他一枪:“鬼子祸害咱中国人又不是第一次了,赶不走鬼子,咱们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你们是好样的,为保护你们,乡亲们死得值!”
  “大爷,你伤得很重,不要多说话了。”女卫生员一面为他包扎,一面说。
  “你们要安心把伤养好,等伤好以后,战场上多杀鬼子汉奸,就算对得起老百姓了。”雁翎队的一位领导说。
  “现在弟兄们的伤基本上养得差不多了,鬼子的大扫荡风头也过了,现在最着急的就是得不到水灵组长和一雄队长的消息,也不知道一雄队长是死是活。如果他们再没消息的话,我们也只好独立行动了。无论如何,不能再给白洋淀的乡亲们添麻烦了。”
  “我们回来了!”伴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水灵和一雄同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常山县界,负责护送一雄他们的最后一名雁翎队队员分别同一雄、水灵等握手告别:“一雄同志,我只能护送到这里了,祝各位一路平安。”
  “谢谢你们的帮助。”一雄感激地说。
  “再见兄弟。”大刀队队员拱手相送。
  夕阳西下,队员们大刀上的红绸子把突变的云霞染得绯红,一雄他们就在晚霞的映衬下,出发了。
  
  赵庄,一对身着西北军服装的人杀气腾腾冲进村子,其中,就有一位身材较小的女子。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长官带着两个士兵猛踹一家百姓的远门,气势汹汹冲进去,不顾这户主人的苦苦阻拦和哀求,在老乡家里乱翻一通,最后,踢倒家里的男女主人,抓走了他家惊恐乱叫的几只老母鸡。
  一出院门,络腮胡子便冲那女子兴奋地大声嚷嚷道:“周组长,今天我们的午餐可有着落了。这群落后分子,老子在前方抗日,命差点都丢了,吃他们几只鸡,瞧他们那样。”一队士兵大摇大摆向村外走开了。
  
  马家河子,还是这队士兵,在一位仪表堂堂的长官率领下,闯入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把那家眉清目秀的小姐按在床上,一阵淫荡的怪笑声里,一名士兵求着那个长官:“我说孙排长,不大离儿就行了,该轮到兄弟们解解馋了。”
  里屋,那家老者抱着气晕过去的老太太,声嘶力竭的嚎骂:“我马关成虽说名义上是鬼子的维持会长,但是绝没有做有违中国人良心的事情事情。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家伙,简直比小日本子还要坏,我老头子跟你们拼了。”
  
  黑夜,高家庄村外土窑里,一队身着西北军服装的士兵正在酣睡,其中包括放哨的两名士兵。突然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等他们从疲惫的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已经被一群手持火把的老百姓团团围了起来,他们立刻抽出背后的大砍刀,砍刀被火光映照得闪闪发亮。
  “就是他们!”马家河子的一个民兵一指水灵:“不错,一队着西北军服装的士兵,听说还有一个女的。”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人群立刻沸腾了。
  一雄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稳定了一下心神,首先把手枪收了起来,然后对着手举火把的人们说道:“乡亲们,不要误会,我叫夏一雄,是军区敌工部派来接应二十九军战士的,这位就是西北军大刀队的孙保国排长。”
  “错不了,就是一个姓夏的队长,还有一位姓孙的排长,还有那个女的姓周。就是你们在我们周边村庄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杀了他们。”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一雄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一定是有人冒充他们骚扰百姓,好嫁祸他们,破坏他们的突围行动。
  “乡亲们,这里边一定有误会,这是敌特打着我们的旗号搞破坏,乡亲们千万不要上当。”水灵喊道:“这样吧,你们把那些受害的百姓请来,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们干的。”
  “好吧,赵老实叫过来问问。”
  “对,还有马老爷子。”
  立刻有几名受害者被从人群里叫了出来。赵老实瞪了瞪木讷的双眼,望望朦胧火光中的李飞,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外表很像,当时都吓懵了,没仔细看,再说那女的也没进院,没看到。”
  马老爷子走上前,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指指孙保国说:“那个人很像他们称呼的孙排长,他们一进来就把我和老婆子赶到里屋锁起来了,没看太清,不过八九不离十。”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了他们。”人们高高举起手里的红缨枪、各种农具围拢上来。
  “站住!”李飞大怒道:“你们没有听清楚吗,他们没有看清楚。我再说一遍,不是老子干的。老子前不久还在杀鬼子,今天你们还要杀我们,还有没有天理?谁要是上前,问问老子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大刀队其他战士也纷纷举起大刀,气氛异常紧张,一触即发。
  
  “住手!”孙保国大喝一声:“都给我把刀放下!二十九军的大刀是来杀鬼子的,不是来杀中国人的,更不用说去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既然乡亲们认定是我们干的,那就把我们的性命拿去好了。可我最后还要说一句,决不能上小鬼子的当,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好吧,把刀放下。”
  战士们纷纷扔掉手中的钢刀,地上发出晃郎晃郎几声脆响。
  人群里,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一位年轻的干部走出来,对他们说:“我是高家庄民兵队长高全宝,既然你们说不是你们干的,那么,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先要委屈各位一下,等调查清楚以后,再做处理。”他一回身,吩咐道:“来人,先把他们捆起来,押回村里。”
  立刻上来几个棒小伙子,把一雄,水灵等人五花大绑起来。
  高家庄村高传宝家,五名村干部们正在研究处理这件事的对策。大康说:“既然乡亲们都说是他们干的,那就跑不了,那么多人还能都说谎话呀,我看不如早些把他们干掉,以绝后患。”
  林霞说:“这几个人确实很值得怀疑,问题是咱们围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怕伤害到乡亲们而束手就擒了。”
  高传宝说:“这也许正是他们狡猾的地方,他们见跑不掉了,束手就擒才是最好的保全自己的方法,然后再寻求脱身的机会。”
  大康说:“再说那个夏一雄,口口声声是咱们的同志,咱们的人怎么就能和国民党混到一块了?而且他提供的军区敌工部王部长,保定铁道游击队张队长,这都是连咱们都知道的,而他所提供的那个直接联络人是个说书的,还死无对证,我看策反呀突围呀纯属他们编出来骗人的故事。”
  林霞说:“我看还是和上级再联系一下更稳妥些。”
  高全宝提出反对意见:“现在是反扫荡的严峻时刻,我们早已和和上级失去了联系,如果长期对他们实行关押,白白耗费咱们有限的民兵资源,还得供这么多人吃喝,最可怕的,万一看守期间出现什么差池,咱们村的地道还会有暴露的危险。”
  “对!当断不断,必遭其乱,况且周边村庄已经派人催促过好几次,要求处决这些人,如果我们还是压着不办,很容易引起公愤。影响团结御敌不说,还会有发生冲突的可能,那可就不好收拾了。”另一位干部说。
  “我看咱们还是举手表决把。”高传宝说。
  举手表决的结果,四比一,只有林霞坚持请示上级,他坚定地说:“我还是坚持要稳妥,毕竟人命关天。如果我们真的错杀了抗日功臣的话,那我们将是对人民的犯罪。这样,请再给我三天时间,出了问题,我这个村长负完全责任。”
  散会后,林霞急忙招来小刘、小张两名民兵,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两个人立刻会意地离去。
  
  高家庄地道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捆绑着一雄等人,出口处两名民兵端着枪,警惕地看守者他们。
  李飞挣扎了一下身上的绳索,喊道:“让你们捆猪呢,捆这么紧,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一个民兵毫不客气地说:“狗特务,早该杀了你们,害老子劳心费神的,还得看着你们。老实点,不老实老子对你不客气。”
  “谁是狗特务,老子是抗日英雄。不客气能怎么着,你干脆把老子杀了算了。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老子还有没有点自由?”李飞继续嚷着,民兵也不再搭理他。
  “别嚷了。”孙保国说:“有什么用。”
  水灵紧靠在英雄的身上,她从英雄身上感受到的温暖与坚实使她忘却了绳索紧勒的痛苦,只要能与一雄哥在一起,就是死,她也心甘情愿。
  “一雄哥,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冒充我们祸害老百姓的?”水灵问。
  “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人,我想一定是保定特务机关的人假扮我们干的。”一雄说。
  “小鬼子好阴损!”
  “你以为小鬼子特务机关都是吃干饭的。”
  “一雄哥,他们不会真的杀了我们吧。”
  “谁知道,关键是现在没有人能够证实我们的身份。不过从那天他们没有立刻对我们下手来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不许说话!”另一个民兵大声命令道。
  
  乡间小路上,被林霞派出寻找县委的小刘和一队日本兵突然遭遇了,小刘拔起枪,一边回身射向追赶他的鬼子兵,一边撤退。突然一颗子弹不幸射进他的胸膛,小刘挣扎了一下,牺牲了。
  高家庄地道口,一雄他们被蒙着眼睛押了出来,李飞等人不断叫喊着以示抗议。
  他们一行被押到高家庄村外的一处荒地,高传宝命令民兵们举起了枪,准备行刑。
  “慢着!”孙保国大喝一声:“乡亲们,这件事事出有因,我们不怪你们,只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用我们的刀送我们上路吧,节省下子弹,多消灭几个鬼子!”
  民兵们惊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队长?”大康问高传宝。
  “带回去,继续看押。”高传宝坚决地说。
  “可受害村的百姓——”大康为难地说。
  “他们不敢冲我来!”高传宝发火了:“你见过要求用刀处决自己,省下子弹消灭鬼子的狗特务吗?”
  “等一等,先别下手。”林霞带着他派出去刚赶回来的民兵小张满头大汗跑来了,林霞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千万别动手,那一队真正的特务在西北乡被发现了踪迹,几个村的民兵已经把他们包围了。”
  “快给他们松绑。”高传宝命令道:“同志们,召集民兵,火速出发支援。”
  “我们也去!”李飞高叫一声:“老子一定亲手杀了那个冒充老子祸害百姓的小鬼子!”
  “对!”大家纷纷响应。
  高传宝大手一挥:“走!”
  
  田野里,东奔西逃的一队着西北军服装的特务们被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乡亲们包围了起来,领头的就是化装成一雄和水灵的犬养大作和狂野美子。此时他们的子弹已经打光,包围圈却越来越小,喊杀声此起彼伏,面对无数双喷火的眼睛,特务们的表情惊恐与绝望,他们头向外围在一起做困兽之斗,每人手里也一把亮闪闪的大砍刀。
  “大家且慢动手,咱西北军的战友要求亲自解决掉这些败坏他们声誉的假李鬼!”高传宝他们一到,便冲到包围圈最前面。
  “果然是你们,犬养大作,狂野美子。”对于自己的对手,水灵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就像他们熟悉自己一样。
  接下去,伴着一阵清脆的大刀出鞘的声响,十三把明晃晃的大砍刀高高举起,水灵也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勇士们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向各自的对手杀去!特务们也伴着一阵声嘶力竭的怪叫声迎了上来。
  特务们每个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但是他们手持的却非应手的武器,加上内心的绝望与恐慌,士气锐减,更何况他们今天面对的身经百战,内心充满复仇怒火的中国军人。一场猛虎与恶狼的厮杀开始了。在周围群众的助威声里,兵器铿锵,寒光闪闪。这不是二十多名军人的残杀,而是捍卫各自民族荣誉的决斗。
  首先结束战斗的是一雄,他二十几个回合后,当犬养大作再一次费力举起大刀的时候,他没有给他反手的机会,接着一个刀锋灵活地大回环,犬养的身体便定格在那里,片刻之后,“扑通”一声,他就像一个被放倒的麻袋扑倒在地,一滩污血从他罪恶的躯体里流了出来。
  伴随着一雄退出决斗,双方的士气几乎同时向相反的方向膨胀或浓缩,西北军战士士气大振,角斗场上不断传来小鬼子的惨叫。
  决斗最艰难的要数水灵和狂野美子。狂野美子一把匕首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狂野,拼了命的美子一度把水灵逼到了绝境。但是,伴着一声清脆的枪声,水灵手里的袖珍小手枪及时响了,她吹了吹枪口冒出的轻烟。“姑奶奶才没工夫跟你玩什么武士道,我只知道上峰交代的,不惜一切手段降服对手。”她用脚一踢躺在地上的狂野美子的尸体,冷笑道:“回你的东洋小岛去狂野吧!”说完她的眼角露出少有的阴冷和杀气。
  最后解决战斗的是李飞。与他对阵的是敌方最强壮的一个士兵,他长着与李飞差不多的一脸络腮胡子。仇恨的驱使使李飞的眼珠子通红,一招一式凶狠地刺向对方的要害部位。怎奈使尽了浑身的招数,都被对方密不透风的防守抵挡住了。虽然对方在刀法娴熟上不及李飞,但依然凭借超强的体力做着殊死抵抗,双方身体上都有好几处的轻伤,但睡都不肯放弃半步。
  大刀队的战友好几处都要冲上去帮助李飞,可都被他大声呵斥回来。正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李飞换步过程中突然两腿互相绊了一下,身体后仰,前胸部位立刻漏出了空挡。对方立即抓住这一致命的漏洞,用尽全身力气大刀力劈华山落了下来。就在众人大惊失色之时,只见李飞就势抱起大刀,灵活地一滚,闪了出去。鬼子由于用力过猛,一个嘴啃泥趴到在地,李飞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一道闪电过后,鬼子那圆乎乎肉滚滚的脑袋便飞向一丈开外。
  终于,十几具罪恶的灵魂,伴着横七竖八的丑恶姿态和狰狞而痛苦的表情,全部脱离了满身的血污的肮脏躯壳,去见他们一心效忠的天皇陛下去了。
  
  保定日本特高课,课长一木正冲着大发雷霆,一声“八格牙路”之后,把话筒恨恨地甩在桌子上。
  “高家庄,我要让你化作一片焦土以祭奠皇军武士的在天之灵!”他的眼睛里冒着火,就像一发疯的恶狼。
  
  高家庄村部,村干部们正在和开会,与会者多了一雄、水灵、孙保国和李飞四人,气氛显得异常紧张。
  高传宝说:“据我们侦查员报告,驻常山县日军大佐山田带着由汤丙会为首的皇协军大队人马,纠集了附近几个据点的敌人,一共三百余人,还配置了重炮,杀气腾腾地直奔高家庄杀来。这是敌人最大规模的一次进攻,估计跟犬养大作一伙的覆灭有关。看样子,鬼子这次来头不小,有把咱高家庄灭了的企图。”
  “很明显,敌人这次是冲我们来的。”一雄说。
  “不如我们杀出去把小鬼子引开,千万不能让高家庄的乡亲们为我们而遭殃。”孙保国说。
  “不行,你们出去就像羊入虎口,不但救不了高家庄,还得把你们全搭进去。”林霞说。
  “那怎么办?高家庄就那么几个民兵,其他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怎么能过对付得了那么多装备精良的鬼子和伪军呢?”水灵焦急地问。
  “下地道,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领略一下人民战争的威力,看看我们是怎样运用地道战打败小鬼子的。”高传宝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刀队的战士们怎么也不会相信,一支只有二、三十名的民兵队伍依托地道这种形式把十倍于己装备精良的鬼子、伪军打得晕头转向、鬼哭狼嚎的。战斗的整个过程中,他们都是一直跟随在高传宝身边在“指挥所”里进行瞭望的,因为他们被告知不可以随意乱动的,因为一旦误入连环洞,或者遭遇翻板,竹钉坑之类的话,都会有生命危险,而这一切,原本是为入侵的敌人准备的。
  他们通过“指挥所”的瞭望孔,亲眼见到进入村内的敌人不知被埋在何处的又不知何时拉响的地雷炸得人仰马翻,亲眼见到屋顶上突然冒出的几个民兵向敌群投掷手榴弹,当鬼哭狼嚎的敌人追上屋顶,民兵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亲眼看到墙壁、灶台、石碾旁突然变成了射击孔,民兵们用自己制造的再生子弹准确无误地射向敌人的身体……只有当敌人最后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逃窜的时候,他们才随同民兵们一起,痛快淋漓地追杀了一通。是的,他们在长城抗战中,曾经凭借简陋的武器打退过鬼子无数次疯狂的进攻,也曾在黑夜里偷袭敌营,用大刀这一原始的武器杀得鬼子头颅乱滚,尸横遍野,但那毕竟是成建制的正规部队。而今天他们看到的却是由一群农民组建的弱小队伍,靠着土枪土炮战胜强敌,这是他们过去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
  
  打扫战场的时候,李飞拿起一挺重机枪高兴地说:“这家伙,真带劲,小鬼子真够大方的。”
  “如果不是你们要长途跋涉的话,这挺机枪说不定就送给你们了。”高传宝说。
  “真没想到,我们一直认为的土八路,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孙保国赞叹道。
  “小鬼子的厉害你们西北军也是领教过的,现在咱们人不比小鬼子多,装备更没法和小鬼子比,那咱怎么打得过小鬼子,就得发动群众,想尽各种办法跟他们斗,这就是人民战争的威力。其实,我们八路军里也有好多旧军队里转化过来的,比如我们冀中军区的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同志,还有回民支队的马本斋司令员,都曾在东北军服过役,是抗日战争让他们走上了光明的道路。”林霞说。
  “噢!”听了林霞的一席话,孙保国若有所思。
  “打完这仗后,我们就不留你们了,毕竟你们还有任务。再往南,就是回民支队作战的作战区域了。他们曾经到过我们这一代活动过,为避免这次的误会,我们已经跟他们取得了联系,到时候,说不定你们会得到他们的帮助的。”高传宝说。
  “那就太感谢你们了。那么,回民支队的驻防地在哪儿?”孙保国问。
  “驻防地?他们现在进行的可是脚丫子闪电战,哪有什么固定的驻防地。”林霞说。
  “脚丫子闪电战?”水灵好奇的说。
  “噢,这是我们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对反扫荡的要求,意思是要灵活机动,不怕疲劳,在运动中消灭敌人的意思。”一雄解释道。
  “那也太难听了吧,我看叫个飞行军闪击战,或者叫个飞毛腿闪击战都行,都比脚丫子闪击战好听。”水灵笑着说。
  “话糙理不糙,”林霞说:“马本斋的回民支队,就是靠着这种脚丫子战术,打出了威名,令冀中的小鬼子闻风丧胆的。”
  “那好,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说,我们这支脚丫子小分队明天出发!”水灵打趣道。
  她的话语引起人们一阵开心的大笑。
  
  夕阳西下,晚霞映衬着大刀队战士全副武装的矫健的身姿。
  战士们向前来送行的乡亲们依依惜别,乡亲们把大枣、花生,煮熟的鸡蛋等纷纷塞到他们手里。
  战士们向乡亲们挥手告别,大刀上的红绸子,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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