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结局

　　生命是一座连接生与死的桥梁，我们无法选择起点，已经注定了终点，能够选择的只有从起点到终点的路程。
　　某天，我坐在屋子的吊灯底下，依靠着麋鹿，拿着一本从屋子里无意中翻出来的书，从屋顶的彩色玻璃，洒下来彩虹一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安静的空气。
　　我回想着自己已经过去了的短暂的27岁生命，似乎看见一片宁静的湖，几只青色的飞鸟在湖面上盘旋翱翔。我平常习惯性地不愿回想过去，总觉得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是那样的无趣，因为无法生出新的东西。那天，阳子不在，我坐在午后静谧的时光里，安静地看完一本书，然后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冥想，阳光在眼球上跳跃，滚动着我那早已逝去的年月，衍生到我想象中的未来。
　　我很感谢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来过，体验过，经历过，爱过也被爱过，我猜想着如果我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只有一缕飘絮一般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任意地游荡，肖冉和阳子会是怎样的生活，我胡乱地想了很多。
　　前一天，肖冉忽然出现在门外，她打扮得精致，还特意设计了一个新的发型，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玫瑰来到我的视线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地，然后笑着说道：“嗨，肖恩，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说。
　　”你最近好吗？”她走进屋子，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彩色的阳光如同森林中的精灵，在我们中间飞舞，看不清彼此的五官，还有蕴藏在那精致的脸庞里的面容。
　　“还好，你呢？”
　　“还不错！”她笑着，向我招手，我坐在她旁边，她将手放在我的掌心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肖恩！”
　　“什么？”我说。
　　“上次你在医院做手术，医生告诉我，你的心脏有严重的问题，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我心里一阵释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自从从医院里出来后，我总觉得自己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还在脑海里幻想出一堆自己已经死去了情景，原来，那些只是我的幻影。
　　“说你活不过三十岁你还那么开心？”肖冉一脸的诧异。
　　“还好不是活不到这个月的月底，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活着呢！”我笑着。
　　“这段时间，我很难过，但是放心吧，我释然了，真的。当医生和我说你可能活不过三十岁，我立即想到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将是什么样子，我发现，只要你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我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看见病房里，坐在你旁边，给你削苹果的阳子，还有你落在阳子身上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你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我站在病房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茫然，我一直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忽然变得不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我回到家里，想了很久，然后决定帮你，如果我不能幸福地生活，希望你能够得到，为了考验阳子对你是否是真心，我和他说，医生告诉我你得了绝症，时日无多，我想看看，他是否可以代替我，给你我不能给你的幸福。今天我在镇上遇见他，看见他的样子，我放心了，以前，我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会比我更加的爱你，除了艾伦，我做到了，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女生比我更爱你了，但是却有一个男人比我更适合你，我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你觉得呢？”肖冉看着我，微笑着，我看不见她的笑容里有一丝毫的勉强，是那样的明媚和澄澈。
　　我笑着，紧紧地握着肖冉的手。
　　“我常常说世界，总觉得自己在世界之外，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大，想想，其实这个世界于我，就是我自己的经历所构成的世界人而已，曾经我觉得你就是我世界的太阳，没有你，我的世界将永远处在黑夜当中，但是，我现在将你当作是我生命中的一段路程，我走过了，但是会继续走下去，只是换一段路程罢了。”
　　“对不起，肖冉……”
　　“不用说对不起，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我让你觉得你对不起我，其实没什么，我们都只是在经历自己的生命，走在从生到死的路途上而已，我很庆幸，我在生命的起点遇到你，然后有你陪伴着我走过生命中的一段路程，你让我感受在了生命的意义，还有生命的价值，所以不用说对不起。”
　　“谢谢，肖冉……”
　　肖冉笑着：“医生说你很幸运，因为昨天，医生发现医院的库存里，有一个心脏，和你的心脏很相符，所以过几天就可以给你做心脏手术。”
　　“一定要换吗？”
　　“你想死吗？”
　　“不想！”
　　肖冉微微一笑，然后起身离开，我目送着她离去，她走了很远，忽然转身向我挥手，在一片绿茵如梦的草地上，笑靥如花。
　　“嘿！林霄！”
　　“嗯？”我抬起头，看见阳子兴冲冲地向我跑来，就像是离开母亲很久的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阳子几乎就要像一只小鹿一样蹦跳起来。
　　“今天的好消息可真多！”
　　“怎么？你也有好消息？”阳子将手里大堆小堆的食物扔在地上说道。
　　“肖冉说我过几天就可以做手术！”我说。
　　“她来过啦？”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嗯！”我抬手看一眼手表：“她一个小时零六分前刚刚离开！”
　　“我本来想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但是想想，晚上我们得庆祝一番，于是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打算晚上给你做大餐呢！”
　　“好啊！过去的几个月，都没有好好地吃饭，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吃的很勉强。”
　　阳子弯身拎起地上一个个牛皮纸袋，然后向屋外他不久前做的厨房里走去，背影有些倾斜。
　　我愣在那里，直到阳子向我招手：“嘿，你还愣在那里干嘛？快来给我帮忙啊！”
　　“好，来了！”
　　厨房里清一色的木色，除了锅是金属的材质，其它的都是阳子和我的手工制作，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你今天见到肖冉开心吗？”我坐门槛上剥洋葱，正对着如同海浪一样的山坡，暮色在相反的方向，我看不见夕阳，却可以看见橘红色的光芒从山岚上一点一点的退下去。
　　“开心，很开心！”
　　“如果她是男生你会爱她吗？”
　　我转身向阳子看去，他侧对着我，身上系着围裙，正在认真地剥虾仁，一脸的虔诚。
　　“我很爱她，但她之所以不能成为我的爱人，不是因为她的性别！”
　　“那是为什么？”阳子微微转过脑袋看着我，他的背后一轮橘红色夕阳，趴在窗户上偷看着。
　　“因为她不是你！”
　　阳子灿然一笑，然后说道：“我还真担心，你会被她抢去！”
　　“是吗？”我看出阳子的言不由衷。
　　“你这么对自己没信心？”我说。
　　“不，我对我们都很有信心，我是担心，有一天你会厌倦我，我也会厌倦你。”
　　我笑着，然后继续剥洋葱，眼泪不住地流下来，阳子走过来，坐在门槛上，递给我他的围裙。我们静静地坐着，锅里的牛杂汤，翻滚着一股股诱人的香气。
　　手术后，医生说很成功，我问他捐献者的名字，他没有告诉我，说那是秘密，我说我想去捐献者的墓地放一束鲜花，他淡淡地说了句：“你已经送过了”然后转身离去，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出院那天，一位眼熟的护士，在递给我出院手续的单子时，轻声地说道：“雅克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她假装无意地看我一眼，我却忽然想起，曾和莫利卡的一次约会中，她和莫利卡一起走进咖啡厅。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雅克一直希望能够将他的心交给你，这一次你终于接受了。”她笑了。
　　我顿时脑袋炸开，一脸诧异地钉着那位护士，她看我一眼，然后拿着查房的表格在我眼前慢慢消失。
　　我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看着站在不远处，拿着行李箱的阳子，他正一脸温和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你觉得我们要结婚吗？”坐在回家的车上，阳子问我。
　　我的思绪面无目的地飘舞，就像是山谷中的迷雾。
　　“嘿，林霄，在想什么呢？”
　　“什么？”我从失神中走出来，看着阳子，身边的他，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很陌生的样子，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的安静，安静得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我将手放在胸膛上，如果这是雅克的心脏，那此刻的我是谁？
　　“我想下车！”我说。
　　“你怎么啦？”
　　“我想走走！”
　　“我陪你!”
　　“不！”我一手捂着胸膛，一手五指张开，正对着阳子的胸膛，他满脸地不解，我来不及仔细地去看清楚。转身向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去，感觉生命就像是一场闹剧，每当我以为戏曲已经结束，它却再一次迎来了高潮。我在高潮的掌声里，对着看不见的观众微笑。
　　“林霄！你不能就这样离开！”阳子站在街道的中心，大声地吼叫着。
　　我转身，看着一身正红色的肖冉，站在街道中心的一棵芒果树下，看着我，目光复杂而又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