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秋风中（3、4）

第三章好感

晚上，在一个大包间内，我们为高经理新官上任而庆祝，也是借机会大家一起放纵狂欢。
在几个女职员的娇声嗲语间，在几双带着另有深意的男职员眼光中，高远表现得风度翩翩，不失身为一个部门领导的气度，也不乏对下属的友善与亲和。
我有点妒忌高远，妒忌他，为何能表现得如此优秀；相比之下，我竟然有点自卑，感觉自己似乎永远做不到他那样优秀。
当女职员男职员们，不再时时以高远为重点，开始大声说笑话，大声K歌，相互嘻笑玩闹时，我只是坐在一边，清醒而冷静地看着他们比平时放纵的举动。
我觉得他们放纵，并没有什么不好，即使唱的歌非常难听，扭的屁股非常难看，我也不会想到有什么难以忍受或者可笑的地方，其实我心里还有羡慕，羡慕他们可以放开心，尽情享受放纵的快乐。而我不行，即使在这样疯狂的场合，我还是放不开自己。我只是安静地坐着，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面带微笑看着他们，仿佛热闹是属于他们的，我只是看热闹的人。
“岳琳，”同样作为观众的高远，举着装满啤酒的酒杯到我身边坐下，挨我很近，并转身向我，“我想起来了，一直未跟你道谢，昨天早上为我指路的人是你。谢谢你。”
高远说着，把酒杯举到我眼前。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说。把手中的杯子与他的碰了一下，一口把杯子里所有的酒喝尽肚子。
高远喝下满满一杯酒，见我的杯底已翘起，不禁笑起来，但没有像别人那般夸我好酒量。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跳舞？”高远为两个杯子倒上酒，问我。
“你不也是？”我反问。
“你可以找个借口，比如说你不会跳舞。”高远没理会我反问他的话，继续说他的。
“呵呵，如果你这么对我说，我会选择相信你的话。”我笑，想不到工作之余，高远还挺幽默。
“既然如此，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高远说着的时候，人已经站起来，并把手伸在我面前。
面对高远的邀请，我没有理由拒绝，我也不想拒绝，除非我真的不会跳舞。
劲暴的音乐停息，换成轻快的节拍，是一首华尔兹。
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女孩，要把华尔兹留给相爱的人一起跳，如果不爱，就不要跳华尔兹。
当高远牵着我手，走进到跳舞的地方，我忍不住一笑，多讽刺的话，把华尔兹留给相爱的人一起跳，如果不爱，就不要跳华尔兹。而我就这样，就要与一个相识只有两天的男人跳一支华尔兹，并且这支华尔兹，根本与爱毫无关联。
我们翩然起舞，配合默契，彼此眼神相交，跳着真正的华尔兹，就像两个相爱着的人。
包厢里静下来，其它人退到一边，看着我们在中央旋转。偶尔扫到他们惊讶的目光，我想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会跳华尔兹，而且不输给高远。
也许，我也是可以放纵的，就像现在，放纵在这首华尔兹当中。
但是，我还是不能不把华尔兹跟爱联系到一起。而那首“田纳西的华尔兹”和“最后的华尔兹”是我所熟悉的歌曲，悲伤的歌曲，悲伤的华尔兹，唱着悲伤的爱情。
当掌声响起，我对华尔兹与爱情的联想就此停息。我恢复了平静，接过同事递上的酒杯，一口喝去一半。
高远脸上还是笑着，我判断得出，这笑容，不是平常戴在脸上的面具，而是真实的开心。
我不能否认，我是个爱想象和联想的人。看着高远的笑容，我想或许他不过是个肤浅的人，以征服女人的心为乐。但很快，我就推翻这个牵强的想法。因为此时，我也真正开心起来。开心，不需要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闹到深夜十二点半，同事们开始各自散去。
高远的脸，在灯光下泛红，走路步伐不稳，我想他真的要醉了，因为他喝的酒，比我喝的还多得多。
“高远，”我开口叫出他的名字，尽管他年纪比我大，也许我也是醉了，我记不得什么时候，怎么开始直接叫他的名字，“你还能开车吗？要不让李奇帮你开你车送你回去。”
我叫住会开车的同事李奇，要他先等一等，看高远是否真的需要别人替他开车。高远坚持说没问题，我们让李奇先回去了。
但是我发现，高远真的醉了，没有让李奇替他开车，是因为他不想让同事确定他是否真的喝醉，要保持他的气度和骄傲。不过啊，我终于不那么妒忌和羡慕他了，因为我知道他真的醉了。第一次与下属聚会，就让自己喝醉的人，给我的感觉，不再是无可攀比。
我叫了一份解酒汤，看着高远喝下去，并没有笑话的想法。
“邓总跟我说，岳琳是个出色的女孩，果然如此。”高远酒醒不少，冲我尴尬一笑。
我摇摇头说：“我只是做了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记得我们住的地方在同一个方向，顺路，我送你回去。”高远起身穿起外套说。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时间这么晚，有顺风车搭，可以省了打的的费用，我当然不会拒绝。
下到停车场，黑色的别克旁边，高远突然问我：“岳琳，你会不会开车？”
我笑：“高远，你不会还没有酒醒？那就难办了，我不会开车。”
“问问而已，想如果你会开车，以后我就可以喝得很醉，不用醒酒。”高远笑，先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谢谢。”对于高远绅士的举动，多多少少我心里有感触。这年头，真正的绅士，越来越稀少了。
“你的幽默让我费解。”坐到座位上，我系好安全带说，“你喜欢把自己灌醉？”
“你酒量很好。”高远跳过我的问题说。
“天生的。”我笑了笑，慢慢回答。
高远将收音打开，车里响起布莱恩•亚当斯的那首“Here.I.Am”，他那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而令人迷醉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我和高远突然都沉默下来。
马路两旁的街灯，排成排站立，闪烁的光芒，彼此交接，一眼望去，特别热闹。


到11路公交的终点站过一点，我说我该下车了。
高远没有问我住在那里，没有说送我到住的地方，这是我所喜欢的一点。他只是说：“再前面一点吧，我记得昨天还在前面一点。”
我说：“那好吧。”
车很快停在马路边，我按下安全带的钮扣，拉开带子，说：“谢谢你送我回来，高远。你介意我直接这样叫你吗？”
高远又是一笑：“不会。说实话，我甚至有点喜欢你直接叫我高远，这样很有亲近感。”
我下车在车外说：“也许我喝多了，我想你也没有完全酒醒。”说完我扣上车门。
然后，我听见高远在车里大笑。然后，车子的开动的声音，带走了他的笑声。
我呵出一口热气，吸入深秋的清凉，我想自己是完全清醒着的，但又感觉有点醉意。我的脑海里，竟然全是高远的笑脸。我伸手在空中挥舞，想把这张笑脸挥去，但无济于事。
很多小说所写的，男人与女人的故事，不管结局是欢喜是悲伤，但是故事多半就是这样开始。呵～我甩甩头，责备自己太爱幻想。我很清楚，现实就是现实，很现实的现实，不会屑于为天真的幻想而变得浪漫起来。
但是，我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如果说，这是我与高远的交锋，我承认，我输了这首个回合。我感觉自己有点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情窦初开的少女！！我不禁对着夜空一笑。
情窦初开，早在我15岁的时候就经历了。那时，面对我偷偷喜欢的男生，禁不住心里怦怦乱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那时的喜欢，到了现在，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不是我不敢去向他告白，而是我不想，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不会有结果的花开，与其生硬的掰开，不如让它永远美丽地开在记忆里。
走入小巷，几乎没有人声。我不由害怕起来，收起胡思乱想的心，加快脚步，差点跑起来，一路溜到住处。
当我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切，我忽然觉得很模糊，好像今天的一切，是刚做过的一个梦。就当是一个梦吧，我告诉自己，也许明天一大早醒来，我就已经把它忘记。

第四章雪地


也许，昨天的一切，确实是个梦，今天早上，我似乎已经把它遗忘。
当我微微头痛着来到公司，脸上挤出盈盈微笑向每一个同事说早上好的时候，我感觉一切一如从前，即使再次与高远四眼相对，我们也只是客气地互道一声早安。
在人面前，我还是称他“高经理”，不管昨夜我直接叫他“高远”是否顺口，毕竟他是我的上司，是我的长辈，而我在工作的时候，绝对不会没大没小的。
上班的时候，我与高远对面坐着，我们中间，隔着两张宽大的办公桌，还有桌上竖起的两排文件夹。但是只要稍微抬眼，我就能看见高远浓黑的短发，只要站起来，就能看清高远整个脸庞。
对于工作，我们都是很投入。扎身于工作中，我们就是平常的同事，即使交流时的微笑，都平淡没有特别意义。
对于高远而言，昨夜那最后短暂的相处，是否也像一个梦，同样在今天，他已经把它忘记？看着我们类似的表现，我想应该是的。
但毕竟昨夜的一切不是梦，昨夜的华尔兹也是真实。同事之间，开始议论那支华尔兹，开始传言我的心很野。甚至要好的男同事或者女同事，开始劝我不要轻易沦陷，因为我们对高远并不了解。
最无聊的谣言，莫过于谣言的主角不动于衷。我与高远，身处漫天谣言之中，都没有特别的反应，这令传言的人失望，又使他们欢喜。
一天过去，平平淡淡，微微泛起的波澜也在下班前平息。
我还是我，还是那个表面冷傲而内心孤独的我，并没有因为谁而改变。


周六早晨，上班累了一周，在这个早上，我一般是尽情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赖在床上，到十二点之后，肚子实在饿了，才起来弄东西吃。
拉开床帘，只见外面的天空白茫茫一片，一朵朵雪花柔缓地飘舞。
下雪了！！今年的雪下得比前两年早。今年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铺天盖地，地面已经铺盖着白色的积雪。
每当下雪，在悠闲的时候，有一件事我一定会去做，就是在雪中漫步。
我随便弄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很快穿戴整齐，迫不及待投入漫天飞雪的怀抱。
马路两旁人行道上的行人，或戴着帽子，或打着伞，或走得匆忙，或步履悠闲，每个人游走在各自的轨迹上，犹如一朵朵雪花各自飘落。
我迈着轻快步伐，挥舞着两只胳膊，快步走着，沿着熟悉的街道，向前走着，没有既定的方向，没有既定的目的地，我喜欢就这样在雪地上、在飘雪中游走。
我扬起脸，呼出热气，再吸入含着雪花味道的冰凉冷空气，感受这着透心凉的快乐，感觉似乎血液被清凉所清洗之后会变得纯净。雪花落在我扬起的脸蛋上，凉凉的软软的，有的立即化为水湿了我的脸，有的犹豫着慢慢从我脸上滑下，甚至有的落进我的脖子，冰凉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禁微微战栗。
我最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对我而言，奇妙至极，难以言喻。
在这样的感觉中，我全身心地放松，放开压在身上的一切，像个单纯的小女孩，单纯到没有任何想法。
我快活地走着，朝每个陌生的行人微笑，有时我会得到友善的微笑作为回馈，我便更加快活，笑得更加迷人，我想让全世界都感受我内心这份奇异的喜悦。
戴着厚厚的手套、牵着手的情侣们从我身边走过，我也会在心里感叹，多美呀，幸福的男女们！
路很宽，行人很多。我独自一人，快活地走着，忘记了身上的压力，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也忘记了孤独，忘记了寂寞。我的心灵，我的思想，在雪白的清凉当中，回归到一个孩子的状态。


走过第三个街区的拐角，我与高远不期而遇。
他系着淡灰色的长围巾，撑着白色的伞，从另一条街走过来，在两条街交汇处，我们看见了彼此的脸。
我可以幻想，我是童话中一个小公主，走在白雪茫茫的森林中，一个仰头，便看见我的王子翩然而来。
然后，我朝王子微笑，快活地微笑。我也看到他回赠我他的微笑。但我不是森林中的小公主，高远也不是我的王子，我们只是两个相识的路人。即使没有王子，我并没有感到不快，因为此时，我是单纯的我自己，不需要什么王子。
我们一起，并肩而走。高远几次把伞举到我的头顶，我呵呵笑着闪出去，说：“我喜欢让雪花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特别有趣。”
这是第一次，在公司之外，我与高远不期而遇。心里没有太多想法，我的心思完全被白色的精灵所占据，我的心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
我们走进宽广的中央公园。公园里脚印稀疏，被草地上白皑皑一片纯净的积雪覆盖。
我还欢叫着跑到厚厚的积雪上面去，像只兔子踩出很多活泼的脚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我有躺下去让雪把自己埋起来冲动。心里刚生出这个想法，我的人已经躺下了，喊叫这在雪地上翻滚。有人的怪异的目光向我投来，心里一定认为我是疯子，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尽情放纵我的快乐，冰凉而透彻心扉的快乐。
我躺着不动了，双手拨弄身边的积雪，想把自己埋在雪中。
我看见了高远的脸，高高地在我目光上方的天空中，微微笑着，像一朵开在飘雪中的花朵。
“我怀疑，你是童话中雪的女儿。”高远蹲下说，他的脸已经不那么高了，我看得很清楚。
“我是雪公主。”我回答。
“哦，那么，雪公主，你现在准备用雪把自己埋起来吗？”
“是的。可惜，雪不够厚，还不能埋葬我的身躯。”
“用雪把自己埋起来，奇异的举动。”
“呼……”我对着天空呼出一长串热气，“每次下雪，我都幻想，在深深的森林中，我把自己埋在雪里，从此冰冻一千年，一万年，永远不用醒过来。”
“呵，像个爱幻想的小女孩。”
“即使不是小女孩，我还是很爱幻想。”
“不过我想，你再不起来，接下来恐怕要躺在床上，捏着鼻子吃感冒药了。”高远说着把手伸出来。
我拉着他的手，坐了起来，突然想对他做个恶作剧。我笑了起来，飞快地把他推倒在雪地上，接着双手把雪花拨到他身上，脸上。高远躲闪不及，被我拨得满身是雪。
当雪花变成雪球从空中飞过，我们都孩子一般，快乐地叫喊。
雪越下越大，重重地落下。我们闹够了，人累了，气喘吁吁，握手停战。
走回马路上，高远问我，想喝点或者吃点什么，我回答：“我想吃冰激凌。”
高远听到我答案，立即耸耸肩，我转身跑到路边小店，真买了两只冰冻的冰激凌。但是高远拒绝吃，我一点也不在意，毕竟别人不需要像我这般异想天开。
在大雪中，让雪花打在脸上，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冰激凌。我真的很快活，尽管我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而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
我吞下最后一口冰凉的冰激凌，把通红的双手合在一起，捂在嘴巴前面，很满足地呵出热气。
高远突然转身堵在我前面，低首看着我的脸，把我的手从嘴巴前面拉开。
我张着觜，看着他没有微笑的脸，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想你不是真的雪公主，女孩。”高远说，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他把我的手拉开，脱下戴在自己手上的手套，慢慢地温柔地套到我的手上，然后他的围巾也围到我的脖子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有种做梦的感觉。
当他的脸凑近，我几乎错觉他打算吻我，而我，似乎也期待他的吻。
但是他的脸很快转开，当他的脸远去，我倒吸一口气，感觉很凉很凉，每条神经都冰凉。
我的童话世界消失了，我回到了现实世界，冰冷而清醒的现实世界。
“谢谢。”我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子的我傻傻的，像个大傻瓜？”
高远噗哧一笑，“不，我几乎相信你是真的雪公主。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天真的雪公主，就是我那精明能干的助手，令我--太意外。”
“在雪中，我感觉自己是个单纯的小女孩，我忘了我已经不是小女孩。”我尴尬一笑，“我从未有过像今天这么快活。我想雪花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也会把今天的高远，当作一份特别的礼物。很美好一份礼物，我在心里补充，像一个真实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