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远方的风景1
作品名称:有位佳人 作者:那墨衣 发布时间:2015-08-23 16:28:51 字数:4166
火车铁轮子与铁轨的‘哐当、哐当’的摩擦声时刻提醒着我,我在路上!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离家,第一次感受在路上的感觉。我发现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前方有终点,沿途有风景,而且还不用担心火车会不会走错方向、会不会食物不足、会不会动力不够。我非常地确定,踏上这趟火车,只要我中途不下车,终点就会在前方等着我。
因为知道前方有终点,所以我有闲情看看窗外的风景。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往身后飞快撤退着,但我很快就觉得窗外的风景其实与我联系不大。只有当某一个地方与你有联系的时候,比如这地方有我的家、这点方曾经有我的家、这个地方以后就有我的家,诸如此类的,这个时候你去关注它的风景才会有意义。尽管我也看着窗外,但我更多的是在体验景物‘嗖嗖’从眼前耳畔掠过的那种瞬间即逝的感觉。当火车广播提示我进入了陕西境内的时候,我稍微留意了一下窗外的风景。因为从那天开始,我将与陕西这个地方发生了联系,我将在陕西最大的城市——长安,度过我未来五年的大学学习生活。我的心雀跃了一点,不断左右拧着头,对比着看火车两边车窗外的风景。风景没什么看头,看到的除了发黄的土地就是不知名的庄稼,偶尔也能看见几棵不知名的树以及几个不知名的村落。如果这也算风景的话,那我家乡的风景要动人一些。
那是1997年的9月。97年,我考上了西北医科大学。我是南方人,却到了遥远的西北读大学。高考的三个志愿里,我填的都是北方的大学。我向往远方,内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憧憬,遥远的地方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我,会不会有我不一样的未来?
爷爷奶奶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那么远的门,火车还没提速前,光是坐火车就得35个小时。他们一再对我说火车站骗子多,骗术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是给你喝水,喝一小口人就迷糊了,不但钱给了人家,人也会傻傻跟着别人走;有的是装着不经意,一转头往你脸上吐一口烟,不小心吸入鼻子的话,人也是听人摆布的了;还有就是更邪乎的,装着跟你熟人一样,拍你的肩膀打招呼,也会让你乖乖地听人家话的。总之,从爷爷奶奶的嘴里描述出来的骗子,真是神通广大的。出门的时候爷爷还叮嘱着,如果找不到学校了就打电话找警察,让警察帮找。
不过也难怪他们担心,一看我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既安静害羞又胆小善良的女孩子。我不止一次地跟爷爷奶奶说,我不害怕一个人出远门,只要有足够的路费,就算是到美国我也不害怕。至于坏人,我也不怕,我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人,如果真的是碰到坏人了,那多半是因为我们给坏人机会了,比如贪小便宜或者心存侥幸。如果没有贪小便宜的念头,坏人或者骗子是很难得手的。
通知书上说好有校车来接的,但是可能因为火车到西安的时间正是中午12点30,校车司机可能正休息吃饭呢,反正我没看见有西北医科大学的校车。我拎着那只妈妈给姑姑买的陪嫁皮箱,走出了火车站,直接来到了公交站牌前面。我决定自己坐车去学校。我一眼就在一块大的站牌上看到了西北医科大学的站点,有好几趟车能到那呢。我又特别注意地看了看站牌上的箭头指向,没错,就是这个方向的。虽然是大中午,阳光慷慨强烈,但是火车站边上的公交车站上,等车的人还是很多。大部分人都是提着行李箱的学生以及学生的家长。
我跟着排队上了一趟教育专线的公车。到车上站稳了之后,往车厢四周一看,学生居多,也有一些大人,一看就知道是送孩子来上学的。有座的,座位让孩子坐着,大人手就撑在前后座的椅子背上,两只手形成了一个很好地保护圈。我觉得坐在里面的孩子一定心里美美的,很安全。站着的,孩子一只手抓着吊环,一只手挽着大人的手,大人则时不时地给她们的孩子弄弄头发,拍拍衣服,眼睛里放出的无限温柔的目光,就罩住他的孩子。我心里想,爷爷奶奶所说的骗子都是怎么样下手的呢?
西北医科大学的校园里,横幅三步一块五步一条的,上面写的内容都大抵相同“热烈欢迎97届新同学、热烈欢迎97届学弟学妹、临床医学欢迎你”下面落款的稍小一点的字倒是不尽一样,有校团委宣、校学生会宣、临床医学宣等等,甚至我还看到有‘第一食堂宣’字样的。校干道两边摆了长长的两排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基础医学、护理学院、药学院等字样。校园里干道上人头涌动,大家脸上都是一脸的骄傲,大人们骄傲,我孩子读大学了!孩子们也骄傲,我读大学了!就是一派喜乐的场景。
我走到摆放着‘临床医学’四个字的桌子跟前,双手拎着皮箱,挡放在腿面前。我抿了抿嘴,用口水湿了湿嘴唇,刚想开口问话,桌子后面有个高个子的男生就一步跨到了桌子边上,就站在我斜斜的对面:“你是临床医学的吗?”
男孩的声音有点沉,但是很好听。
“嗯,是的。”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查一下宿舍?”男孩问,转头对着桌子前坐着的男生说:“查查97临床的宿舍安排。”
“我叫韩楚佳。”
“韩楚佳,临床,6号寝室402。”桌子跟前的男生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念出声来。
“6号寝室402,你看,从干道往左拐,走两百米左右,有一排宿舍楼,从1号楼一直到8号楼,前5栋是男生宿舍,后3栋是女生宿舍。楼上面写有数字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前方的路边都是花坛和树,没有看到明显的往左拐的路。
“往前走两百米左右,在花坛边上左拐。”他往前走近我一步,在跟我解释了一边。
“好,我知道,谢谢你啊。”我微笑着给他点了点头,冲着桌子跟前的人也笑着点了一下头。反正就是往前走,看见有路就拐呗。
“来,我送你过去吧,这会人手多。”男孩说着就伸手过来要帮我拎皮箱。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呢,毕竟皮箱不算沉,装的都是衣服,麻烦别人总是不好意思的。他看着我笑了一下,很友好、很温暖,就像大哥哥一样。我把皮箱稍微向他那边移了移,意思很明确了,我打算把皮箱给他了。
“咦呀,在这呀,临床医学的,一路看过来,在这呢。”一个女人的大嗓门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和那个男孩都不约而同的扭脸看过去。一个偏胖的女人,一只手拎着一个皮箱,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的白塑料袋。她把白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放,用手当扇子在脸跟前扇着。一看那女人的打扮就知道,那肯定是个城市里的人。皮肤倒不是多么的好,因为胖,满脸横肉的,也不知道是吃得好还是热的,女人的脸红粉红粉的。最吸引我眼球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和嘴唇。眼睛用黑色眼线描着,也不是描上去的,应该是机器纹上去的吧,蓝黑色,黑中透着蓝,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长了的缘故,那眼线就像墨水滴到宣纸上一样,晕开了。她的眉毛也极具特色,一看就知道是在美容院让人给纹过的,也是蓝黑色,平眉,就像一个用毛笔写失败了的一字,头重尾轻的。嘴唇也是纹过唇线的,用一圈红红的线,只是忘了涂口红或者是涂的口红被吃掉了,反正我看到的是一个红色的不规则的框。
那女人站定的时候往边偏了一下,露出了跟在后面的女孩子。女孩子比我矮一点,可是打扮就比我入时多了。我穿的是一双新的平底凉鞋,本来是要穿爸爸给我买的那条裙子的,可是考虑到坐火车穿裙子可能不方便,我就穿了个七分裤;女孩穿的是无袖的裙子,裙子长度刚到膝盖,挺修身的,显得腰很细。女孩散着披肩长发,也化着妆,最好看的就是眼睛了,眼睫毛刷得又弯又长又黑的,她睁大眼睛的时候,就像个无邪的布娃娃。我心里赞叹着:“好漂亮的眼睛呀!”我不是没见过化过妆的女孩。以前在高中开晚会的时候,各班的演出人员也都会化妆的。但是,这个女孩子的眼睫毛就是化得很好看,我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我们是临床医学的,在哪个寝室呢?”女人问。
“哦,也是临床的?什么名字呢?我查查看。”桌子跟前的男孩说
“叶如梦。”
我不禁又赞叹一下,多好听的名字呀,好像电视上富家小姐的名字,而且还是很漂亮、很有才气的富家小姐的名字。
“6号楼402室。”
“在哪呢?能带我们去吗?”女人说。
“我带你们一起去吧,我刚要把这位女同学送过去的。”刚才要给我拎皮箱那个男孩说。
“是吗?那太好了,顺路把我们也带过去。”女人拎起放在桌子上的大塑料袋:“对了,你能帮我拎一下箱子吗?”
我能感到那男孩迟钝了一下,接着说:“好的,可以。”说着伸手就去接女人递过来的皮箱。女人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把一只手搭在了身后女孩子的肩膀上:“梦梦,走。”
女孩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四周看了一下,和妈妈一起走在前面了。女孩单肩挎着一只小巧的包,我估计连本英汉词典都放不下。我跟在那男孩后面,那男孩跟在那母女俩后面,向前走去。男孩不时地回头看看我,说:“你跟上。”好像完全忘了刚才要帮我拎皮箱的事。
我起先对男孩的那点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不就是个势利的家伙罢,一把鸭公嗓子,叫什么呢?难道我还会在校园里走丢了?我看着摇着大屁股走在我前头的女人,心里厌恶地想:“千万别让我跟这样的人的女儿在一个宿舍,有个让人讨厌的母亲,她的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看那眼睛就知道,妖里妖气的,再睁也没那牛眼大,再描也没那牛眼黑。”
“你和前面那个女孩是一个宿舍的呢。”男孩回过头和我说话。
“什么?一个宿舍的?我就应该提前一天到校,那样就不会和这么讨厌的女人的女儿一个宿舍!”我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是吗?这么巧的。”说完我还莞尔一笑的。后来我想了,其实我也不是多么纯真善良的人,我表面对人笑脸盈盈的,但是我心里的想法可能是恶狠狠的。
刚才桌子跟前那个男孩已经报了一次女孩的宿舍了,只是我没有留心听,可能光顾着偷看那‘双牛眼睛’了。我现在就祈祷,让那女孩睡得离我远点!
我们的宿舍是那种公寓宿舍,有卫生间,有壁橱,每个人还有一张学习的桌子。对比一下我们高中20个人住一间的宿舍,一层楼公用的卫生间,这里的宿舍可以说是别墅级的了。临床医学第一专业的女学生本来就不多,所以,一个宿舍一共才住6个人。我们来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有4个女孩子已经铺好了床铺,正在床上收拾东西呢。宿舍里就剩靠大门口边上的一个上铺和靠阳台门边上的一个下铺。
“梦梦,你喜欢上铺还是下铺,先选一个。”女孩的妈妈着急着让她的孩子在两个当中选个最好的。
“你喜欢上铺还是下铺?你先选吧。”我正在想着我的皮箱是该放到床板上还是放到地上的时候,我听见那个女孩子说话了,话很明显是对我说的。我稍稍留意了一下女孩的妈妈,她的脸上分明露出了一种想要责备但是又发现责备已经无济于事的无可奈何的表情。